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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人心本善

这次郑翼没多久就回来了，背上背了一个包，看样子收获颇丰。“有吃的喝的，都是被害的旅客留下的零食，凑和一顿吧。”郑翼一面说道，一面招呼众人来取。御上川见食物包装简单并已微有破损，当是廉价之物，心中不悦，说道：“这也能吃麽？”郑翼点头道：“是极，是极，还要烦老你老人家自己去找了。”当下不再理他，狼吞虎咽起来。御上川见他吃得动人心魄，加之自己肚内实是空空如也，虽不情愿，却也伸手拿过一样低头吃起来。
忽然从门外飞速窜进一件物事来，众人大惊，凝神一看，却是一条体形巨大的狗。“小恋！”霍柔惊喜的叫道。那狗儿冲到霍柔怀中，亲昵的舔著她的手。狗儿嗅觉灵敏，不知如何逃出并一路跟了过来。

纱罗想起自家的小白猫，不禁黯然神伤。

郑翼眉头一皱，出门小心翼翼察看一番，见没有人跟来，方才回屋坐下。那狗儿发现郑翼，从霍柔怀里探出头来，对著他呲牙咧嘴，口中呜呜低鸣。郑翼看著它口中十几颗白森森的牙齿，心中一寒，暗忖以後这条衰狗跟在身後，就仿若後面随时会飞来十数把刀子一般。

霍柔看著郑翼脸色忽青忽白，低笑一声，拍拍狗儿的头，走过来递给他一袋食物，道：“小狗是不记仇的，真的！你用吃的逗逗它，一会儿就和你亲热起来。”

郑翼无可奈何，接过食物，挪到那巨狗身前，满脸堆笑，蹲下身去。见那狗儿并无攻击的意思，懒洋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大家都放下心来。霍柔搂著纱罗，低声说著话，郑翼则大胆的把食物地道巨狗的嘴边。

“你真有雪白的小狗麽？送我一对？”纱罗睁大眼睛，“可不许骗我！”霍柔点点头：“当然不骗你。可爱极了，像两个小毛团一样。”纱罗听得心都痒起来，缠著她问东问西。

忽听郑翼长叹道：“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又是何苦呢？”众人诧异的向他看过去。只见郑翼背对大家，正对那狗儿说著话。

霍柔视线被郑翼的宽背所隔，看情形似乎是郑翼左手正摸著狗儿的头，那狗儿也出奇的温顺，任由郑翼摸来摸去，纹丝不动。

郑翼慢慢道：“大家你攻我杀，这又是何必呢？”竟是语带哭腔。霍柔以为他在为自己打伤了这麽可爱的一条“小”狗而後悔，甚至於哭了起来，心下感动，道：“你……你其实是一个好人，小狗和你这麽亲热应该是不计较你打伤过它了。”

却听郑翼惨声道：“我是否是好人待会儿再说。这个较却要先计一计。你快叫这条死狗把嘴张开让我把手拿出来先！”

霍柔闻言过去一看，郑翼的左手几个手指前端赫然被狗儿轻轻叼在嘴里。郑翼感觉它咬得不紧，却仍是不敢把手抽回来，怕激得它突然发起性子来，一口咬下去便大势去矣。

郑翼又哄又吓，看情形几乎要和巨狗结拜做兄弟，最後还亏得霍柔说尽好话，那狗方才张开大嘴打了一个呵欠。郑翼如获皇恩大赦，飞也似的抽出手逃到一边去了。

霍柔拿过一块糕点走到歌奈身边，解开她手上捆绑著的绳子，说道：“你也很久没吃东西了吧？给你。”歌奈迟疑著接过，低声道：“谢谢。”

郑翼凑到二人身边说道：“大家这样亲亲热热做朋友多好，何苦打打杀杀呢？”“谁跟你亲亲热热了？”霍柔白了他一眼。歌奈道：“你们若是放了我，我父亲不会对你们怎样的。他说过不会伤害‘行天号’上的任何人的。”“不伤害任何人？”郑翼心头无名火起：“那些被杀的旅客算什麽？”歌奈看著他暴怒的样子，骇然道：“被杀的旅客？不会呀，他们说除了迫不得已是不会杀人的，那些乘客都暂时关押起来了。”

郑翼忍无可忍，一言不发，一把将歌奈抱起，走到不远处一间舱室里，将其放下，沈声道：“这就是被‘暂时关押’的旅客。”歌奈看著满眼的残肢断体，脸色苍白，禁不住弯下腰呕吐起来。霍柔和纱罗也跟了过来，看到这种场景，两人都是後怕不已。霍柔忙用手掩上纱罗的眼睛。

歌奈身体一软，靠在郑翼身上，眼中噙著泪水，呜咽道：“不会的，不会的，怎麽会是这样？你骗我，你说过从此收手不再杀人，不再做坏事……”声音忽断，晕了过去。

良久，歌奈悠悠醒转，眼睛兀自不敢睁开。“喂，我们已经离开那里了，呆在那种地方好舒服麽。”郑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现在告诉我们，你父亲和那一帮人是怎麽回事。”

原来歌奈的父亲是黑手党党魁之一，不久前落网，数罪并罚，被判在新星服苦役二百五十年，并且不得减刑和假释。此人手下心狠手辣的角色无数，召集手下包括空间技术及计算机专家在内的数百人欲在飞往天堂途中伺机动手相救，这些人都有正当职业作掩护。不想当真天赐良机，遇上陨石撞击，自己虽也有人员伤亡，但在商务舱内深居简出的骨干大都平安无事，竟然顺顺当当的把所有犯人都救了出来。

歌奈道：“他们说先劫持行天号，然後借停靠在太空港的时候，将所有港内的运输机和旅客都扣下来，以此为要挟，要求地－月－火联邦给与豁免权，然後伺机逃返地球。他们说这是我父亲的唯一生路。”地球至GM98－GL44这颗行星的航线的运输机，聚集了地－月－火联邦最先进的空间技术，再加上数万人质，这个荒诞的计划确有实现的可能。

霍柔忍不住道：“你难道不知这样会有很多无辜的人会死在你们手上麽？”歌奈泣道：“我父亲说绝大部分的乘客已经死在那颗陨石撞击的时候了，所以现在控制运输机最容易。他说已将剩下的所有人关押在一起，事成之後再放了他们，并没有说杀人呀！”

郑翼道：“为什麽要在行天号上动手？”歌奈红著眼睛：“因为地球上警戒太严密，而在这里看守的警察人数虽多，但只配有高能麻醉武器，最有利的是撞击时他们几乎死了一大半，否则我们……他们也不会轻易就把人救出来。”

纱罗道：“他们杀人的时候你一点都不知道麽？”歌奈道：“他们叫我在房间里呆著不要走动，那里的隔音效果很好，我什麽都没听见。过了很久，我见到了我父亲，才知道他已经被救出来了。”

至此，一切都已经明了。众人看著歌奈，只觉她本性纯善，本不应与这些血腥之事有一丝半点的关系。

郑翼对歌奈道：“你可以走了。”见歌奈惊异的看著自己，又笑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不然便是极擅伪装的卑鄙小人，无论如何，我们都希望你是前者。你走吧。”歌奈嗫喏道：“真的让我走麽？”纱罗、霍柔一齐点点头。

歌奈道：“我会劝劝我父亲，让他不要再做坏事了，更不要为难你们。”郑翼忙道：“你若真想帮我们，就装作自己逃出来，与我们并无关系，也不要求他什麽。这或许对我们更有利些。”

歌奈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御上川冷眼看著郑翼，道：“你就这麽放她回去？”郑翼心中一阵厌恶，道：“放了她有利无害。我们行踪不定，难道她还能告诉他老爹我们躲在哪里不成？老兄，做人留一线，日後好相见。她以後真能帮了我们也说不定。”转身与纱罗说笑，不再理他。

众人随後另觅他处藏身，一路有惊无险，不再多提。

又是一日。再过数小时行天号便要抵达终点，停靠在新星的外层太空港内。一旦歹徒控制了太空港，後果不难设想。众人忧心忡忡，独郑翼一人玩笑照开。御上川的脸一直阴沈沈的，俊秀的面容看来有几分恐怖。

霍柔隐约感到郑翼选择的藏身之处似是刻意寻找的，有一定规律可寻，忍不住问道：“喂，我们要去哪里？你是不是有了什麽主意？”郑翼笑道：“现在不说，怕吓著你们。总之，现在走的是一条生路。”霍柔和纱罗本来就没有什麽好办法，前面就是火坑也只好跟著他跳下去。御上川哼了一声，心道：你能有什麽好主意？总有一天让你看我的手段。

前面突然有人说道：“几个小鬼能逃到哪里去？咱们几百人搜来搜去楞是没把他们找出来，邪了门儿了。”脚步声嘈杂，怕有十几号人。众人刚想後退，後面数条通道同时也响起凌乱的脚步声。进退无路，只好避入通道旁的一个舱室中。

一个女子道：“我偷听他们说要避到最下面的储物室去，这些地方也不必搜了吧？”一个男的答道：“小心些也好。我带几个人去那边看看。”

众人大惊，这女子竟是歌奈。御上川指著郑翼怒道：“我说她要坏事吧，现在她带人来找我们了。你简直是妇人之仁，这下被你害死了。”纱罗道：“歌奈她或许不会这麽做。”御上川道：“不会？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郑翼却听得歌奈话语之中分明是将那些人引向自己最不可能去的地方。她知自己绝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去那种退无可退的地方。

来人似乎是挨个舱室在搜寻，不一会儿便停在郑翼几人躲藏的舱室前。所幸这是头等舱，里面有洗手间还可藏身。郑翼轻声叫三人进到洗手间里。

一匪道：“这里还有一间。”只听有人心不在焉的轻哼道：“嗯。”郑翼心中一动，将左臂缠绕的纱罗裙上的布条扯下一小块，丢在厅中，随後也避入洗手间里，并将门虚掩。

有人推门进入，忽听一女子轻“咦”一声。郑翼一喜，知道这宝押中五成。

这女子正是歌奈。歌奈一进门便看见地上的略有血迹的布条，全身一震，见众匪并不在意，暗舒一口气，忙道：“这里一目了然，并没有什麽人。我们走，早些查完大家都好休息。”众匪虽觉此处没有彻查，但一来领导发话，其次一路搜过来不下百间舱室，早已腻烦，上头开恩乃是体察下情，岂有不遵之理，於是都无异议。

“你们去看看那边。”歌奈指著对面另一舱室对几个喽罗说道。几人应声而去。歌奈拐进郑翼等人的藏身处，对郑翼说道：“你怎麽在这里？所有入口出口都被封锁了，每个逃生舱更是有十几人把守。两千多人人都聚在大厅里，一旦行天号对接上太空港，这些人就会杀出去。还有几百多人专门负责来抓你们，我真不知道你怎麽逃得了。”

“山人妙计多多，不过要靠你的帮助。”郑翼向歌奈仔细询问了在各层巡逻的人数以及换岗的时间等等，随後笑著说：“有你的帮助，我有极大的把握再看到地球上的太阳。”“这就够了麽？”歌奈讶道。郑翼笑道：“难道我还能求你把我们带出去麽？你这样做对我们已是极大的帮助了。”

歌奈若有所思的看著郑翼，点点头，说道：“那祝你们一切顺利。”郑翼忽然面色严肃的对她说：“你……若是有什麽事发生，你能走就走吧。”歌奈低声说道：“难道你要对我父亲做什麽麽？”郑翼摇摇头，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老人家迟早要遭报应的。你是个好女孩，我们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歌奈看了看霍柔，似乎察觉到了什麽，哽咽道：“我会劝劝他，若是他始终不听，我，我……”声音忽然凝滞，转身向舱外走去。众人看著她的背影，心中皆是唏嘘不已。

歌奈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对郑翼说道：“你是否对自己总是很有信心？在几百人的威逼下也不曾见你有丝毫气馁过。”

郑翼微笑道：“邪不胜正，这就是唯一给我信心的东西。”

霍柔看著歌奈的身影消失在舱门後，满是不屑的对郑翼说道：“又假装正经欺骗女生了。”郑翼一脸委屈：“邪胜不过我这个姓‘郑’的，老祖宗都这麽说，难道还有假。咦，你干嘛说‘又’字，难道你以前被我骗过麽？”霍柔和纱罗对视一眼，齐声道：“呸！”

“我把计划给大家详细说说。”郑翼对霍柔说了几句。霍柔打开便携计算机，只见计算机正上方半米处出现了一个行天号运输机的立体透视图。郑翼指指机身道：“我们现在在这里。由此处往前走数百米有一个紧急通道，那里就是我们逃生的地方。”御上川冷笑道：“好笑，你能飞麽。出了飞船就是太空，我不知道你怎麽飞到太空港去。”霍柔道：“当行天号在靠近太空港的时候，它的速度会减缓下来，这时候只要能进到紧急逃生通道里，就可利用维逃生舱里的宇航制式的救生服和救生飞船，飞过行天号和航空港之间的距离易如反掌。”说完面有得色的看了郑翼一眼。御上川微微点点头，大概认为这个计划可行，轻轻吁了一口气，似乎将悬著的心放回了原处。

“天才儿童。”郑翼笑道，“不过你老人家有一点说错了：除了宇航服，我们什麽都没有。”御上川一听，本来已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低声叫道：“你疯了还是傻了，为什麽不用救生飞船？”

“道理很简单。对方有数百人，有足够的力量对我们最有可能逃生的地方进行防守。歹徒重点看守的必然是有逃生工具如救生艇之类的地方。方才霍柔已查清楚了，主紧急逃生通道才配有逃生艇，辅紧急通道只是起辅助作用，只有救生服。不过这已经够用了。歹徒毕竟人数有限，他们对辅紧急通道只可能用极少人封锁，甚至不设防，当然，这是最乐观的情况。我们的目标就是辅紧急通道。风险是一定要有的，歹徒们也非都是蠢货，只有想他们之不能想、舍易取难，方才能险中求胜。”

“那岂不是要只穿……”

“没有错，”郑翼断然说道，“只能穿宇航服飞渡数百米的虚空，动力就是氧气包的反冲力。这也只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御上川冷然道：“疯子，疯子，我们才不会陪你去发疯。”看看纱罗和霍柔，接著说道：“乘坐救生艇才是最稳妥最安全的方法，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纱罗道：“大哥哥，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御上君，大家一起走不好麽。”郑翼斜眼看著霍柔。霍柔道：“看什麽看？至少到现在为止，你的判断都没有出过错，唉，大家生一起，死一起吧。”

郑翼闻言苦笑道：“二位这麽一说好像把命交到郑某人手里似的，我感觉好有压力哟。”

御上川见无人附和，心中大怒，张口正要说话，郑翼见状忙在二女耳边低声说道：“你们不要後悔。”二女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只听御上川道：“你们不要後悔……”，抬手指著郑翼。郑翼忙续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御上川正好说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纱罗，你要跟他发疯我也没办法，希望以後还能见到你。再见。”说完竟然招呼也不与郑、霍二人打一个，径直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