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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堪回首

“……我要吃凉拌野菜，就用厨房现成的马食菜、蔊菜还有灰灰菜。用开水烫三十秒钟，然后放一点生抽、麻油、蒜泥就可以了；你这里嫰姜的很新鲜，还带着泥土的芬芳，牛肉也不错，像是刚刚宰杀的小牛犊子……对了，你们家的大师傅好像口味有点重，拌牛肉的时候，生抽和嫩肉粉都放得多。这样不好，牛肉的香气都被酱油味掩盖了，你让他只放平时的一半牛肉……还有，不要放鸡精或味精，用花椒过油就可以，调味品略微加一点胡椒面、青稞果……最后牛肉只能炒到六成熟，千万不能过了。”
从进店里，田光就把里面所有的味道都分辨清楚了，自然不会漏下厨房里面飘来的各种原材料的气息。加上早晨在花园里那番努力，他一下就闻到这几种最新鲜的东西，而且一口道来。

田光独处的日子有很多年，做饭并不陌生。但是以前炒菜都是凭着感觉，这还是第一次根据闻到的香气来配置菜肴。在配置牛肉的时候，他甚至将那天在豪玛氏西餐厅闻到的味道化解为原料的组成，根据自己的理解，挑了几样配合进去。

谁知道，就这一番话，却一下子让梅翎和赵婶全都愣住了。

两双眼睛定定地望着他，嘴巴张着，像是看着一只从动物园逃跑出来的大猩猩一样……

“弟弟，你经常这里吃吗？”梅翎也不客气，一口一个弟弟，叫得还蛮顺嘴。

“第一次。”田光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赵师傅做菜的习惯呢？”

田光一愣，即刻知道自己一时得意，忽略了这一层意思。但是他的眼珠一转，扫了一眼身后餐桌上的菜肴，向后指了指，说道：“很简单，我是看他们那几个菜知道的。”

梅翎伸长脖子，顺着田光的手指翘首望了一眼，马上知会地点点头，一脸释然。

可是赵婶这时疑惑地看着田光，问道：“你……你怎么知道厨房有这三种野菜？它可是我刚从郊外的菜园摘的，准备自己解馋的。还有，你怎么知道牛肉是新鲜的，今天早上我弟弟家里杀了一条三岁的小牛，中午要招待一位贵客。我顺便要了半扇，一个小时前才送来，就让你知道了。你的鼻子也太灵光了吧？”

这的确无法解释，田光只能傻笑着道：“嘿嘿，瞎猫碰到死耗子——蒙的。”

想起那早晨田光被撞后说得那些话，以及司机老宋的调查结果，梅翎却不敢苟同田光的说法。但是田光这么说，显然是在掩饰着什么，她不想当面点破，那很不礼貌。

“能蒙准，也是一项本领。弟弟，你不妨在这方面挖掘一下。到时候次次都蒙个100%准确度，你也就可以出名了。”

“出名？出名有用吗？我现在只想学做业务，其它的都不想。对了，你不是要问我问题吗？现在可以问了。”

田光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了停留，赶紧转换话题。赵婶一见，也走开去下餐单了。

梅翎略微思索了一下，给田光和自己倒满一杯茶水，这才说道：“弟弟，你感觉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田光没想到第一次谈话，这个冒牌的姐姐就问出这么深奥的问题。感觉这个问题很大，他也不能随口敷衍。认真考虑了一番，才说道：

“小的时候，我父母离婚，我跟着爸爸生活。那时，我感觉妈妈能回家的话，那才是最重要的。后来，妈妈非但没有回来，爸爸也离我而去，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那时，能不能吃上一顿饱饭，对我来说，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有一次，我一连饿了三天，走投无路中，我把爸爸留给我的遗物卖掉了。那件东西卖了很多钱，不仅一下子解决了我后来几年的生活，就连上大学的费用都勉强够了。但是，我的心却一点也不开心，反而时常梦到父亲的责骂。那件东西是我祖爷爷的祖爷爷的祖爷爷……传下来的，经历了几百年，经历了Ｎ多次家族兴旺破败，才传到我的手中。仅仅为了糊口，我却把它卖了。在梦里，他骂我是败家仔儿，丢了列祖列宗的脸，对不起列祖列宗泉下之灵。

我不想做田家的罪人，所以要学做生意，挣很多钱，把那件东西赎回来。这就是我的愿望，也是我目前认为最重要的事情。”

梅翎没想到田光还有如此凄苦的过去，还有如此沉重的心理负担。从他那侃侃而谈的轻松劲儿中，竟然感受不到一点悲伤。

生活可以让人沉沦而丧失斗志，同时也能让人变得更加的坚强。

任何艰难险阻，在面对的时候，期间的艰难是外人无法理解的，那种车到山前无路可去的绝望，也是旁人无法感受得到的。

美丽的眼睛中涌现关切的目光，她看着他。

女人是水做的，她们总会因为感动而流涕，总会因为憧憬而富有想象力。

梅翎孤独过，在她的企业深陷险境找不到人帮助的时候，她也有过绝望。所以她完全能理解那时田光的抉择和心情。而且，她心里为他的故事有些感动，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幼小的孤儿要靠自我奋斗而生存，更因为现在田光的那份执着和坚强，心里涌出一股想帮助他的冲动。

“弟弟，要不要我帮你完成这个心愿？人的生活是不能存在心里暗影的，其实你的做法也没有错。至少那没有被生活所逼，走上邪路。这个世界，首先需要的是生存下来。然后才是生活的更好，生活得没有遗憾。”

有时，帮助别人完成一件执着的追求，不仅是种美德，也是一种让自己毕生骄傲的壮举。

“不！自己犯的错误自然由自己去承担，我不会假手于人的。”

田光不仅有点固执，甚至是太固执。可他的话却让梅翎感觉到他是一个付得起责任的男人。

“你那件东西当时卖了多少钱？现在多少钱能赎回来？靠你现在的收入，你要多少年才能挣到那个数目呢？”

“当时卖了十五万，上个星期我在寻宝节目上看到小一号花瓶，专家报价是个天文数字。按照我现在的水平，估计一辈子也赎不回了。”说到这里，田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一挺胸脯，信心满满地说道：“不过，中翰公司很不错，石经理、苏助理等等人对我都很好，手把手教我做业务。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一定能成长起来的。”

说话间，赵婶把花雕酒端来，给二人倒了两杯。

梅翎接触过太多心思复杂的人，面对田光这么真诚纯朴的人极少极少。她举起酒杯，感怀地道：“男人就要像个男人，我相信你！而且，我想正式认你做我的干弟弟，可以吗？”

她一点也不做作，说话真诚而又大方，配上那美丽的容颜，会说话的、一眨一眨的大眼睛，相信这个世界上，９９.９９％的人都不忍拒绝。

“正式的不好吧？那样我会很有压力。何况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我们可以先交朋友，等相互了解后再说。你看怎么样？”

艰难的生活，田光养成了很好的心态。不攀比，不被忽悠，不相信天上掉馅饼。

这一点再次让梅翎感动。感动的同时，凉拌野菜端上来，那浓郁的田野里自然的芬芳顷刻间让梅翎猛吸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说道：

“哇，好香啊！一定非常好吃！”

说着，她夹起一筷子菜，放进了田光面前的餐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