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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晋兵追齐侯,行四百五十里,至一地,名袁娄,安营下寨,打点攻城,齐顷公心慌,集诸臣问计。国佐进曰:“臣请以纪侯之甗及玉磬,行赂于晋,而请与晋平;鲁卫二国,则以侵地还之。”顷公曰:“如卿所言,寡人之情已尽矣。再若不从,惟有战耳!”国佐领命,捧着纪甗玉磬二物,径造晋军。先见韩厥,致齐侯之意。韩厥曰:“鲁卫以齐之侵削无已,故寡君怜而拯之;寡君则何仇于齐乎?”国佐答曰:“佐愿言于寡君,返鲁卫之侵地如何?”韩厥曰:“有中军主帅在,厥不敢专。”韩厥引国佐来见郤克,克盛怒以待之,国佐辞气俱恭。郤克曰:“汝国亡在旦夕,尚以巧言缓我耶?倘真心请平,只依我两件事。”国佐曰:“敢问何事?”郤克曰:“一来,要萧君同叔之女为质于晋;二来,必使齐封内垄亩尽改为东西行。万一齐异日背盟,杀汝质,伐汝国,车马从西至东,可直达也。”国佐勃然发怒曰:“元帅差矣!萧君之女非他,乃寡君之母,以齐晋匹敌言之,犹晋君之母也。那有国母为质人国的道理?至于垄亩纵横,皆顺其地势之自然,若惟晋改易,与失国何异?元帅以此相难,想不允和议了。”郤克曰:“便不允汝和,汝奈我何?”国佐曰:“元帅勿欺齐太甚也!齐虽褊小,其赋千乘,诸臣私赋,不下数百。今偶一挫衂,未及大亏。元帅必不允从,请收合残兵,与元帅决战于城下!一战不胜,尚可再战,再战不胜,尚可三战,若三战俱败,举齐国皆晋所有,何必质母东亩为哉?佐从此辞矣!”委甗磬于地,朝上一揖,昂然出营去了。
季孙行父与孙良夫在幕后闻其言,出谓郤克曰:“齐恨我深矣,必将致死于我。兵无常胜,不如从之。”郤克曰:“齐使已去,奈何?”行父曰:“可追而还也。”乃使良马驾车,追及十里之外,强拉国佐,复转至晋营。郤克使与季孙行父、孙良夫相见,乃曰:“克恐不胜其事,以获罪于寡君,故不敢轻诺。今鲁卫大夫合辞以请,克不能违也,克听子矣。”国佐曰:“元帅已俯从敝邑之请,愿同盟为信。齐认朝晋,且反鲁卫之侵地。晋认退师,秋毫无犯。各立誓书。”郤克命取牲血共歃,订盟而别。释放逢丑父复归于齐。齐顷公进逢丑父为上卿。晋、鲁、卫、曹之师,皆归本国。宋儒论此盟,谓郤克恃胜而骄,出令不恭,致触国佐之怒,虽取成而还,殊不足以服齐人之心也。
晋师归献齐捷,景公嘉战鞍之功,郤克等皆益地。复作新上中下三军:以韩厥为新军元帅,赵括佐之;巩朔为新上军元帅,韩穿佐之;荀骓为新下军元帅,赵旃佐之,爵皆为卿。自是晋有六军,复兴伯业。司寇屠岸贾见赵氏复盛,忌之益深。日夜搜赵氏之短,谮于景公。又厚结栾郤二家,以为己援。此事且搁过一边,表白在后。
齐顷公耻其兵败,吊死问丧,恤民修政,志欲报仇。晋君臣恐齐侵伐,复失伯业,乃托言齐国恭顺可嘉,使各国仍还其所侵之地。自此诸侯以晋无信义,渐渐离心。此是后话。
且说陈夏姬嫁连尹襄老,未及一年,襄老从军于邲,夏姬遂与其子黑要烝淫。及襄老战死,黑要恋夏姬之色,不往求尸,国人颇有议论。夏姬以为耻,欲借迎尸之名,谋归郑国。申公屈巫遂赂其左右,使传语于夏姬曰:“申公相慕甚切,若夫人朝归郑国,申公晚即来聘矣。”又使人谓郑襄公曰:“姬欲归宗国,盍往迎之?”郑襄公果然遣使来迎夏姬。楚庄王问于诸大夫曰:“郑人迎夏姬何意?”屈巫独对曰:“姬欲收葬襄老之尸,郑人任其事,以为可得,故使姬往迎之耳。”庄王曰:“尸在晋,郑安从得之?”屈巫对曰:“荀者,荀首之爱子也。为楚囚,首念其子甚切。今首新佐中军,而与郑大夫皇戌素相交厚,其必借郑皇戌居间,使讲解于楚,而以王子及襄老之尸,交易荀。郑君以邲之战,惧晋行讨,亦将借此以献媚于晋,此真情无疑矣。”话犹未毕,夏姬入朝辞楚王,奏闻归郑之故。言下泪珠如雨,曰:“若不得尸,妾誓不反楚!”楚庄王怜而许之。
夏姬方行,屈巫遂致书于郑襄公,求聘夏姬为内子。襄公不知庄王及公子婴齐欲娶前因,以屈巫方重用于楚,欲结为姻亲,乃受其聘币,楚人无知之者。屈巫复使人至晋,通信于荀首,教他将二尸易荀于楚,以实其言。荀首致书皇戌,求为居间说合。庄王欲得其子公子穀臣之尸,乃归荀于晋,晋亦以二尸畀楚。楚人信屈巫之言为实,不疑其有他故也。及晋师伐齐,齐顷公请救于楚,值楚新丧,未即发兵。后闻齐师大败,国佐已及晋盟,楚共王曰:“齐之从晋,为楚失救之故,非齐志也。寡人当为齐伐卫鲁,以雪鞍耻。谁能为寡人达此意于齐侯者?”申公屈巫应声曰:“微臣愿往!”共王曰:“卿此去经由郑国,就便约郑师以冬十月之望,在卫境取齐,即以此期告于齐侯可也。”屈巫领命归家,托言往新邑收赋,先将家属及财帛,装载十余车,陆续出城。自己乘轺车在后,星驰往郑,致楚王师期之命。遂与夏姬在馆舍成亲,二人之乐可知矣!有诗为证:
佳人原是老妖精,到处偷情旧有名。采战一双今作配,这回鏖战定输赢。
夏姬枕畔谓屈巫曰:“此事曾禀知楚王否?”屈巫将庄王及公子婴齐欲娶之事,诉说一遍:“下官为了夫人,费下许多心机,今日得谐鱼水,生平愿足!下官不敢回楚,明日与夫人别寻安身之处,偕老百年,岂不稳便?”夏姬曰:“原来如此。夫君既不回楚,那使齐之命,如何消缴?”屈巫曰:“我不往齐国去了。方今与楚抗衡,莫如晋国,我与汝适晋可也。”次早,修下表章一通,付与从人,寄复楚王,遂与夏姬同奔晋国。
晋景公方以兵败于楚为耻,闻屈巫之来,喜曰:“此天以此人赐我也!”即日拜为大夫,赐邢地为之采邑。屈巫乃去屈姓以巫为氏,名臣,至今人称为申公巫臣。巫臣自此安居于晋。楚共王接得巫臣来表,拆而读之,略云:
蒙郑君以夏姬室臣,臣不肖,遂不能辞。恐君王见罪,暂寓晋国。使齐之事,望君王别遣良臣。死罪!死罪!
共王见表大怒,召公子婴齐公子侧使观之。公子侧对曰:“楚晋世仇,今巫臣适晋,是反叛也,不可不讨。”公子婴齐复曰:“黑要烝母,是亦有罪,宜并讨之。”共王从其言,乃使公子婴齐领兵抄没巫臣之族,使公子侧领兵擒黑要而斩之。两族家财,尽为二将分得享用。巫臣闻其家族被诛,乃遗书于二将,略云:
尔以贪谗事君,多杀不辜,余必使尔等疲于道路以死!
婴齐等秘其书,不使闻于楚王。巫臣为晋画策,请通好于吴国,因以车战之法,教导吴人。留其子狐庸仕于吴为行人,使通晋吴之信,往来不绝。自此吴势日强,兵力日盛,尽夺取楚东方之属国。寿梦遂僭爵为王。楚边境被其侵伐,无宁岁矣。后巫臣死,狐庸复屈姓,遂留仕吴,吴用为相国,任以国政。
冬十月,楚王拜公子婴齐为大将,同郑师伐卫,残破其郊。因移师侵鲁,屯于杨桥之地。仲孙蔑请赂之。乃括国中良匠及织女针女各百人,献于楚军,请盟而退。晋亦遣使邀鲁侯同伐郑国,鲁成公复从之。周定王二十年,郑襄公坚薨,世子费嗣位,是为悼公。因与许国争田界,许君诉于楚,楚共王为许君理直,使人责郑。郑悼公怒,乃弃楚从晋。是年,郤克以箭伤失于调养,左臂遂损,乃告老;旋卒。栾书代为中军元帅。明年,楚公子婴齐帅师伐郑,栾书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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