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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绝唱

枪阵的威力在于防御，在于推进。然而真正的枪阵的威力却在于冲锋——当数以百计训练有素的老兵平端着长枪发动冲锋的时候，仅仅是那种气势便足以使大多数意志不坚的战士失去勇气——当扎拉埃米尔曾经在东方跟随着自己所效力的主人征服东方人的时候，他曾经亲身体验过那种老兵枪阵冲锋的可怕威力。
然而如果这样一支枪阵由于某种原因而被加速，并因此获得了加倍的冲击力，那它就越发不可阻挡了——而扎拉和他所率领的迪德骑兵所面对的，正是这样一支骑上了战马的老兵枪阵！

吞了口口水，扎拉皱着眉看向那些冲锋的骑兵，试图找到获胜的机会——从铠甲的闪亮程度来看，这明显是一支未经战火的新兵部队，他们不可能做到很多老骑兵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在战马上排列成密集的枪阵发动冲锋，这对很多步兵来说都是做不到的！

然而下一瞬间，扎拉就开始对自己鲁莽得近乎愚蠢的行经后悔起来。

当他和迎面的一名诺里克骑兵对视的时候，对方的双眼几乎使扎拉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在长达二十年的军旅生涯中，扎拉见过无数的眼神——追逐战利品的贪婪的眼神、追求荣誉的热切的眼神、捍卫信仰的狂热的眼神、不顾一切的疯狂的眼神、初上战场的mí茫的眼神、久经战阵的冷漠的眼神、不肯认输的固执的眼神、缺乏勇气的怯懦的眼神、情知必败的绝望的眼神……

然而，他却从来不曾见过如对面的诺里克骑兵那样的眼神！

那是一种空洞得近乎呆滞的眼神，就好像扎拉对面的骑兵并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行尸走ròu一般！

这些诺里克骑兵毫无疑问的是初上战场的新兵，尽管训练有素，尽管气势惊人，但他们那种标准化的动作和毫无损伤的盔甲却暴露了他们的底细。然而，当他们喊出那三声万胜之后，就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抽取了他们的灵魂，将他们身上那些人的特质全部剥离或者掩埋，只在尘世间留下一具具空泛的躯壳，依据他们之前所受到的可怕训练来执行杀戮的任务。

这种非人的存在，不是人类能够战胜的——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经历了无数苦战的埃米尔便打从心底里颤抖起来。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就又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之所以他觉得对方的眼神是空洞的，并不是因为对方彻底的成了行尸走ròu，而是因为另一个原因——尽管那些骑兵挺着长枪直朝这边冲来，但是自始至终，这些骑兵就没有朝自己这边看过一眼！

这些披红袍的诺里克新兵，尽管是在朝着迪德骑兵的阵列冲锋，但从一开始他们的注意力就不在迪德骑兵身上。所有的诺里克骑兵都在专注的盯着迪德骑兵身后无限遥远的地方的某个点、某个存在——而这个点，这个存在，可能压根就不在这个世界上——那才是他们战斗的目标。

而扎拉所率领的三千骑兵，不过是挡在他们战斗路上的微不足道的尘埃而已，压根连引起他们注意的份量都没有——毫无疑问，所有的迪德骑兵都会毫无悬念的被这一千诺里克骑兵冲垮、碾碎，而且甚至无法使他们慢下哪怕一分一毫！

吞了口口水，扎拉便按捺不住的颤抖起来——他几乎已经看到诺里克人冲到自己面前；他几乎已经看到诺里克骑兵锐利的枪尖刺穿自己的铠甲，夺走自己的生命；他几乎已经看到自己的尸体跌落地面，之后被无数铁蹄踏做烂泥……

这是毫无疑问的，无可避免的命运……

看着越来越近的敌骑，传令兵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是出了什么特别的状况，埃米尔竟然发起了呆。犹豫着，传令兵用力推了一下埃米尔……

诗人扎拉所做的最后一首，也是最具艺术性的诗歌，是他所发出的为自己的生命唱响的绝唱。尽管只有短短的一个字，这首诗却凭借着高亢的音调将一个人的情绪中的惊讶、恐惧和绝望演绎的淋漓尽致。

然而，尽管这首诗篇已经不能更精炼，急躁的诺里克骑兵还是没有兴致给诗人留下足够的时间——在扎拉唱响诗歌后的瞬间，锐利的骑枪已经当胸穿过——在这一个短短的瞬间，不知所措的迪德人就付出了三十多条性命的代价。

精良的重鳞甲没能起到丝毫的防护作用，诺里克骑兵毫不停留的继续前冲，扎拉埃米尔的尸体仍在顺着骑枪滑动，随着枪头护手的阻挡而越来越慢并最终停下的时候，这支杀死了埃米尔的骑枪上已经挂上了第二名迪德骑兵的尸体。

松散的迪德骑兵没能对诺里克新军造成任何阻挡。短短的一次冲锋在停下之前已经夺走了近百名迪德骑兵的性命，而丢掉骑枪的新军骑士们毫不迟疑的拔出直剑继续前冲，在迪德人惊愕的注视下将锐利的剑尖狠狠地刺穿敌人的咽喉和脸孔。

因为诺里克人的骑兵队列密集得多，在迪德人骑兵阵列的正面便只占据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宽度——在这个宽度上，近千名迪德骑兵在来得及得到命令或是下定决心之前就已经被屠杀殆尽——诺里克骑兵排成三列，以不可思议的技巧在狂奔过程中变更队列，用连续三次骑枪冲击消灭了大部分的敌人，又用直剑杀死了剩下的抵抗者。而这个时候，克里格刚刚下令桑格尔骑兵们全线冲击，隐修会骑士团则刚刚列队完毕。

压倒性的优势，全无悬念的结果——这样可怕的打击和之前埃米尔那堪称艺术巅峰的绝唱彻底的摧毁了迪德人的战斗意志——在桑格尔骑兵们来得及冲入迪德人的阵列展开屠杀之前，甚至在隐修会骑士团来得及发动冲锋之前，所有剩余的迪德骑兵惶恐的哀号着拨马转身，展开了歇斯底里的逃亡。

尽管诺里克骑兵已经结束了冲锋，开始减缓马速，所有在逃命过程中不幸跑到他们前面的迪德骑兵还是被毫不留情的刺落马下。而桑格尔骑兵则一边追杀，一边不断的以弓箭和标枪杀死那些逃得不够快的敌人——唯一不怎么好看的就是，隐修会骑士团的骑士和扈从们因为有了更加完备的防护而无法将马速提高，只能眼巴巴的跟在敌人后面，而无法追杀逃敌。

在奔驰的战马上，克里格飞快的盘算着。

无论是诺里克新军的强悍，还是迪德骑兵的脆弱，都大大的超出了他的预计——而这结果就是迪德骑兵比计划的更早的溃败了。

如果他想要一场值得称道的胜利，或者说，如果他想要自己的胜利对于迪德人的那几位王子而言是足够大的侮辱，那么仅凭一次冲锋杀死几百名骑兵是远远不够的——他最初的计划是全歼坎布城里全部的骑兵——然而迪德人计划之外的迅速溃坝使他的目的变成无法达到的，除非……

在开始撤退yòu敌的时候，克里格看到敌人的步兵也跟了上来——为了防止敌人的步兵在他们消灭骑兵的时候及时赶到支援，克里格特意跑得比计划远了一些——然而现在看来，如果他们继续追杀迪德人的骑兵，恐怕很快就会一头撞上跟来的步兵。

而那两千步兵中，近千名枪兵会成为克里格麾下所有骑兵的噩梦。想要吃掉这两千步兵，克里格恐怕必须付出计划之外的代价。

“快点，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咬了下牙，克里格决断似的一挥马鞭，向前一指，“加速！”

伴随着这个命令，桑格尔骑兵们再次加速——这样，在迪德骑兵的哭嚎声和惨叫声中，桑格尔骑兵便迅速的超过了诺里克骑兵，成了三支部队中最突前的一支——而隐修会骑士团的骑士们则因为显而易见的原因，被落在了最后。

很快的，所有人便看到了前面的迪德步兵——整整两千名步兵，此时仍在不紧不慢的向着这边赶来，对不久之前刚刚发生过的事情一无所知。

看到远处骑兵狂奔所扬起的烟尘越来越近，统帅步兵的副将便谨慎了命令部队停下——如果这是己方获胜归来的标志，那么警戒无可厚非；如果这是敌骑奔袭，那么谨慎的防御也能使他立于不败之地。

很快，在稳固严密的枪阵之中，副将便看到了冲过来的骑兵们的装束——尖盔、鳞甲、圆盾、马刀——标准的迪德骑兵装束。这就说明，他们的骑兵队伍已经打败了敌人，得胜而归——在感到骄傲的同时，副将也不禁感到一丝失落——如果他能够加入到这场战争中就更好了。

但下一瞬间，当他看清情况后，笑容却凝固了——那些打马狂奔的迪德骑兵，分明是在逃跑！

尽管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副将还是立刻站直了身体，大吼起来：“准备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