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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文明的野蛮人

尽管按照诺里克人的标准，克里格和他的夫人在港口上并没有等多久，但对于桑格尔人来说，这种等待显然漫长而无趣。
就在克里格即将失去耐心并宣布这种等待完全不必要的时候，港口灯塔上的哨兵发现了目标并打起了旗语。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哨兵毫不迟疑的吹响了嘹亮的银号，在代表要塞欢迎来宾的同时，也向港口里的人们通告贵宾的到来。

在确认了灯塔上的信号之后，刚才还因为等待和曝晒而显得没精打采的乐师们顿时便如同换了个人似得，卖力的吹吹打打起来。

感到艾琳娜挽住自己臂弯的手轻轻收紧，克里格便转头看向自己的夫人——这个娇小但干练的诺里克妇人此时正在以紧张和哀求的目光看着他——看到艾琳娜这种表情，桑格尔人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对着自己的夫人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在因为站得笔挺而且按照古诺里克人传统方式披着代表身份地位的鲜红的“托伽”，克里格本人也显得格外的庄严。而作为他的夫人，艾琳娜则选择了一身素白的长裙——考虑到在到此的客人中有她的母亲，这种在迎送亲人时穿的服装即谦恭，又亲切。

不多时，巨大的五层桨船便缓缓的开进了港口。

作为诺里克帝国最东端的军港，即便容纳了十五条五层桨船也丝毫没有显得拥挤，反而终于有了些繁华的样子。看到大船依次进港，乐师们也越发卖力起来，而港口的守备兵们也一个个的精神抖擞挺直腰板，显露出格外的气派劲来。

当第一艘桨船终于在码头上停稳后下锚后，伴随着水手们整齐的号子声和绞盘吱吱嘎嘎的声音，一条宽厚而结实的木板便缓缓的降了下来，从船舷上一直搭到码头上。

这就是所谓的“乌鸦吊”，原本是用于让不擅船战的诺里克水兵们能够迅速登上敌舰展开ròu搏夺船的军用设施，在战舰退役并被改造成商船后，却成了方便人员上下货物搬运的便捷通道。而原本在木板底下用于钩住敌船的尖钉铁钩，也被去掉，换成了用于缓冲和减轻撞击的棉垫。

这样的踏板被放下后，便有水手迅速的从踏板上跑下，并一路展开了昂贵的绒毯。

在毯子铺好后，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克里格和艾琳娜所等待的夫人们便出现在通道边。

走在最前面的，是三名女性。

和艾琳娜一样，前来探望女儿女婿的莫菲娅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正一边微笑着看向克里格这边，一边和她身边的那位长者说着什么。

而走在最中间，带着慈祥的微笑和莫菲娅交谈的，是位身着深紫sè长袍的老妇人。这位长者并不佩戴任何首饰，穿的长袍也是诺里克人最传统的样式——若非诺里克帝国的“反奢侈法”中对妇人的着装颜sè也有着严格的规定，若非这位老妇人的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优雅高贵、镇定自若的气息，到真会有人将她当作个微不足道的普通农妇——然而这一位，就是阿格列庇娜，禁军步兵司令卡利古拉的夫人。即便不考虑她丈夫的身份，仅仅是以她高贵的出身、卓越的名声和丰厚的家财，也足以使她在帝国贵族中广受敬重。

而第三个人，唯一一个有资格和这次观光团的主人以及夫人中最受敬重的卡利古拉夫人同行的，便是来自圣艾菲隐修会的卡尼拉修女。这位受人敬重的贞女即便在气候炎热的夏季仍旧一丝不苟的穿着镶白边的黑sè教袍，一手笼在袖中，一手托着厚厚的经卷，满脸郑重，一副不容轻慢的样子。

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从船舷经过通道踏上码头——在贵妇们踏上码头的同时，克里格便按照艾琳娜的教导，和艾琳娜一起迈着“急切而从容”的步伐迎向贵妇们。

在和妇人们离到只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克里格夫妇便站下来，“谦恭而不失自尊”、“郑重而亲切”的代表特拉波要塞及东部军区向诸位宾客表达欢迎之意。

用问询和惊讶的目光看了一眼莫菲娅，卡利古拉夫人便以同样得体的礼节回应了主人，并对主人的热情款待表示了感激之情。

接下来，三位妇人便闪到一旁，之后由莫菲娅依次分别向克里格和艾琳娜介绍来宾。对于艾琳娜而言，这些客人要么是她的“阿姨”，要么是她的“姐妹”，到并不算陌生。而对克里格而言，这些或穿得简单得体或穿得雍容华贵的诺里克夫人、小姐们无非都是些没事做跑出来找乐子的婆娘——如果不是顾及艾琳娜及莫菲娅的颜面，他才懒得搭理这些婆娘。

到是对于克里格本人，这些夫人、小姐们无比好奇，也无比吃惊。

在她们的道听途说里，克里格是个来自荒蛮的大草原上的部落王子，带着几百名悍勇无匹的蛮人自告奋勇的前来为诺里克人作战，并且不止替诺里克人夺回了特拉波要塞，更在与迪德人的大战中带着他那些疯狂的蛮族骑兵毫不犹豫的杀进无数迪德人组成的海làng之中，意图将迪德人苏丹的脑袋砍下来献给皇帝。

按照大多数这辈子都不曾离开过诺里克帝国边境的诺里克贵妇们的想象，克里格和他的那些蛮族骑兵必然是个个剽悍狂野，桀骜不驯——甚至，在下船之前，一些贵妇便已经做好了闻到“终身不洗澡的蛮人”身上恶臭的心理准备。

然而，此时，站在她们面前的，却是一个年轻力壮但举止得体的文明人。这位传说中的军区司令不止庄重的依照诺里克贵族的标准来接待她们，更以最古老和文明的方式穿着诺里克人传统的“托伽”——如果不是他那头披散的黑发和黑sè双眼中压抑不住一刻不停的野性，恐怕没人会把他当作一个异族蛮人看待。

在终于按照最郑重的方式将所有客人的名字、姓氏、族名都介绍过之后，克里格再次以要塞主人及东部军区司令的身份对诸位贵客的到来表示欢迎，并且郑重的邀请诸位在要塞中小住些时日。

在这邀请得到了郑重其事的同意后，克里格便表示诸位贵客一路舟车劳顿，可以先到要塞的客房里安顿下来，沐浴休息过后，再到小果园里共进午餐。

就这样，一众客人便在克里格的引导下坐上了准备好的马车，通过港口到要塞的通道驶往要塞。而夫人们的侍女、随从及她们的用品，则在亚历克斯的照料下随后一并组成车队向要塞进发。

一路上，终于得到机会和母亲同车的艾琳娜便安静的依偎在母亲身边，静静的享受着难得的宁静，而克里格则在马背上坐得笔挺，一脸严肃的在马车旁陪护。看到克里格一句话也不打算说的样子，卡利古拉夫人便露出了然的笑容，却体贴的并不打算点破。

到达要塞后，马车队伍便径直通过三道城门，在主堡门前停下。遵照礼仪，克里格便承担起为女士们开门并扶女士们下车的职责——因为女士实在太多，而克里格又只有自己一人，这就又花了不少时间。

最后，终于将所有贵客都带进要塞后，艾琳娜便发挥起女主人的职责，带着客人们在会客厅里小坐，并打听一些在帝都发生的新鲜事情——直到沉默的克里格觉得再也忍受不了的时候，侍者才来汇报，客人们的仆从均已经安顿完毕，而为客人们准备的客房和浴室也都收拾停当。

这样，便有侍女们纷纷将客人们带去各自的客房梳洗、休息。而克里格也终于长出一口气，可以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下。

然而，对于克里格而言，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尽管以后的日子里，作为帝国东部军区司令官，他可以以“公务繁忙”为借口将这些夫人小姐们丢给艾琳娜招待，但在礼节上，至少今天，他有义务在午餐和晚餐上亲自作陪——只要想象一下，在午餐和晚餐里，克里格都需要象现在这样“表现得象个有礼的诺里克贵族”，桑格尔人就忍不住哀叹起来。

如果照克里格本人的性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强迫自己做这些蠢事的。但他终究不能不顾艾琳娜的感受。而且在他chéng人礼的时候，艾琳娜的母亲也完全遵照了桑格尔人的礼节，给足了他和他父母面子——于情于理，他都得同样给足艾琳娜和莫菲娅面子——遵照诺里克人的礼节。

考虑到特拉波要塞无论是在尊贵优雅还是在华美奢侈方面都无法与帝都相比，艾琳娜特意将午餐的地点选在了她亲自指挥开辟的小果园里——在空阔整齐的草地上空，是爬满了葡萄藤的架子，正好为客人们遮荫；果园旁边那雄伟的石墙，毫无疑问是东部军区所经历的无数次严酷考验的铁证，也是新诺里克城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新奇风景。而果园旁边的空地，也正好成为为贵妇们准备“桑格尔式的”烤ròu的好地方——对于那些前来散心的夫人小姐们而言，也许最好的款待就是日后能够成为她们谈资的异域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