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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蒲公英的种子

第七章蒲公英的种子
偌大的清河府藏个把人，太简单了。随便往哪里一躲，强如第一世家，也不能挖地三尺啊更何况……静儿还是能飞的。虽然她曾经住过的枫林晚、玫瑰园被搜索了三四次，天鹅湖、蔷薇广场，所有踏足过的地方，也被一一寻遍了，可结果，依旧是没有结果

且不说端木府的懊恼，静儿悠悠哉哉的在“朴园”度过了平静的三天。

朴园是韩达的个人产业，一处占地不足一亩的宅院，是他那早逝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财富。独门独户，门一关，谁知道里面住了谁？韩达本人又是不起眼的，十八九岁，是庆余堂——符堂弟子，长相一般，资质不高也不低，如他这般上不上、下不下的子弟，清河府太多了，多到从人眼前经过，也不会多到有人多看一眼。

因此，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胆敢窝藏了得罪端木府的严静

对静儿来说是平静而安详的三天，但洛绛香与韩达二人则日日饱受着折磨。他们在静儿不在的场合，不知道吵了多少架了，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静儿有一次偷听了，立刻假装不知道。因为他们吵架的内容不是告发，而是……

“你傻了吗？不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你跟她日日相见、朝夕相处，不趁这个关键时候……那个，还能指望？”

“不行要是我现在表白，她一定是觉得我是趁人之危我、我不希望她迫于形势，才答应我，跟我在一起。我希望她是心甘情愿的”

“你个死脑筋脑壳被门板夹了？说你好？”

“总之，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我不管？我不管你谁管你啊韩达，别忘了这些年谁在你被赶出韩家的时候收留你，又是谁豁出去替你告那两个表舅，让他们滚出清河府的？你太没良心了”

“对、对不起但是，香香，我真的不希望静静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不要她因为我收留她，想要报恩才……你明白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不明白韩应卿，你也看看你自己？论样貌，你比得过谁啊？宴殊寒？还是端木云鹏？不就一张娃娃脸看不厌么？论家世，你父母双亡，母家靠不上，父家又看不上你。论家产，你就一个破院子，还是几百年的旧房子论资质，你在符堂也一般……你再瞅瞅她，天仙一样的人物，人家凭跟你啊”

“我……我知道她看不上我。”

“你……气死我了就是这样，你才更要争取争取懂么现在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啊不然她怎么好端端谁家也不去，偏偏到你家来？上天都在帮你，给你机会啊你不要退缩了”

“……”如此一般的争论，夜夜上演。

若是以往，静儿可能觉得无聊，即使牵扯到自己，她也不会多加在意。可现在，她的脑子仿佛开了窍，每次听到洛绛香被气得捶胸顿足、韩应卿悲悲戚戚，就觉得好笑，跟看了一出双簧喜剧似地，挺有趣的。

这一天，绛香带来两个消息。

她是朴园的常客，只要韩达在清河府的时候，即便一日来三回，外人见了，也不觉得奇怪。

“……抱歉啊，静姑娘，我就打听到这么多，具体的，你知道我的身份，又不能上去登门看望是不是真的……”

“哦，知道了。”

第一个消息说的是小贞病了，病得一塌糊涂，高烧不起，端木府接连请了好几个医师入府呢

不用说，肯定是荣华园放出的消息。以小贞做饵，要她自投罗网。

静儿嘴角挂着一丝淡然的微笑，云淡风轻，压根没放在心上——她与小贞有专门的联络“电话”，每晚都要小聊一会儿呢，当然知道小贞身体好着呢，活蹦乱跳，就是被看管起来了。

洛绛香看到静儿的笑容，暗自奇怪，心道，难道看错了，她们姐妹情深竟是假的？不然怎么会一点也不在意呢？

不及多想，又说了另一则新闻——“严静、端木府反目的真相”。据某个外院管家不经意说漏了，说是严静贪图端木府某秘籍，利用美人计使得云鹏甘为扒手，偷盗自己家族财物，结果被四爷岫岩发现，引得不满。但端木府上下对严静的印象不错，几乎默认她是未来媳妇了，不忍下毒手，手下留情，使得她有机会从容逃离……

话说，严静的名声，传扬得不太妙呢。

静儿听了，黛青的眉毛微微一皱，很是不解。

为牵扯到云鹏身上呢？这则谣言，对云鹏的伤害更大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几乎绝了他日后继承家主的机会。世家子弟贪恋美色不算，可为了美色挖自家的墙角，就容不得了

若是以往，静儿直线的神经绝不会联想这么多，更别提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了。可现在……仿佛福至心灵，一霎那就想通了。为人家要这么说，会有后果，应该如何处置，一一闪现。用最理智的思维，来考虑应对。

《灵寂心应诀》玄妙无比，只是有得必有失，静儿再回不到以前修炼时期的心无旁骛、一心一意了。

洛绛香仔细观察着静儿的表情，见她没羞恼的表情，只是微微诧异，随即又表现的淡然如水，心道，唉，想要琢磨她的心思，还真是难啊不如直接说了吧成不成，总不能让应卿继续这么耗着，他也该找个媳妇了。

“静姑娘，你觉得韩达怎么样？”

“呃？”静儿一听，就知道意思了。

老实说，她一直在想，时候憋不住过来表白。可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绛香

好朋友好到这份上，真不容易啊

“哦，还好啊。怎么了？”

“那个，你知道的，应卿一直喜欢你。他对你一见钟情喜欢你足足三年多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呢。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他配不上你，但他也有优点啊父母双亡——这意味着你们婚后绝对没人对你指手画脚，反而你可以随意指使他，他不敢反抗的他么，也算小有家财，除了这套宅院，还有母亲留下的嫁妆，供你一辈子的吃穿不成问题最最关键的是，他对你的一颗火烫真心你知道么，他经常在我耳边说起你，说的我耳朵都起了老茧那些端木、上官世家的公子，好是好，可他们都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哪比得上应卿死心塌地，对你忠贞不二呢？”

“说一句实在话，我们女人啊，都是花，若没人精心呵护，很容易就枯萎了。那些顶级世家不好进，他们只当女人当成生育工具，哪里是真心养花、爱花的呢？表面上嫁进去很光辉，可要面对种种规矩，还有层出不穷的妻妾争斗，静姑娘，不是我说，你……你不合适那种生活的不如找应卿这种简单的，至少他不会欺负你，永远疼爱你，一生一世，白头到老，不也很好么？”

静儿需要承认，这个香香姑娘，口才真的不错。因为顺着她的理由思考下去，韩达还真是不错的结婚对象呢只是……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啊

她前几次见韩达，几乎没认出来。

不是说一定要长相多么出众，可对一个连面孔都花了一年多见了七八回才有点印象的人，她真的无法回应感情啊

“对不起了，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他。”

静儿无奈的回答。

洛绛香急了，她觉得这是韩达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就永远没了。她不想看见应卿难过啊慌忙拉住静儿的手，恳切的说，

“你再好好考虑吧不要糟蹋了应卿一番真心啊”

静儿怔怔的望着焦急的女孩，想了想，依旧摇着头。

不是她心肠太硬，而是——“香香姑娘，如果外面有个人，自称喜欢你很多年了，希望你答应嫁给他，你会答应么？”

自然不能答应了

谁知道是哪根葱？又没感情，纵有，也不能随便嫁人啊

洛绛香顿时明白了，知道自己是强求，可仍忍不住灰心失望。

她离开小院，路上看见韩达兴致冲冲的送来新鲜瓜果，表情还那么天真无害。

“别，她……拒绝了。”

“哦。”韩达不自然的握了握手里的篮子，仍旧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没事，早就知道的结果。你看这些小青果，水灵灵的，她会喜欢吃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洛绛香看着好友的笑容，更添酸涩，努力维持笑容，“你怎么……这么傻呢”

“这么傻的你，谁会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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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儿对韩达感到抱歉，但她不能随随便便把自己嫁出去啊

这三日的休养，轻微的伤势早就好了，静儿就倚靠在窗边，看储物戒中，师傅老头儿留下来的众多典籍，皆是历任仙云宗主，或是长老留下来的手札。

原本师傅是不准她看的，说是会分了心思，求道之心不坚，加上灵气稀薄，飞升就更无望了。可现在……都在异世了，再无灵气限制，她也穿成十五岁的少女，有着两世为人的经验。灵寂之心也让她的心灵通透了许多，活泼自然，又超脱不受拘束。

她知道应该怎样把握未来，所以，才敢违了师傅的交代，郑重的看起了前辈的手札。

这一看，禁不住心神一颤。

手札中，密密麻麻记录的，不是他们修行的经验、心得，而是……如何反抗天意在茫茫的天道中，寻求一丝生的可能。

她的前辈师长们啊，太苦了未曾直接面对那种灵气日益减少的恐慌，面对修真界的注定落寞，是无法想象当时的景象——好比世界末日对于修真者，不能飞升，不就等于末日么？当年，最后一批有机会飞升的修真界长老们，自动放弃了机会，留下来，为了研究对抗的方法，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因为他们若是拍拍屁股一走，几乎断绝了修真界的希望。对于生养自己的土壤，怎能忍心？

他们创造了无数奇迹……亦或是无用功。创造各种聚灵阵、聚气阵，只为了能多吸收两成灵气；使用最新高科技生物方法，培养出各种异兽、灵草，催熟；还有人花了一生时间，在海洋中找寻上古传送地。更有甚者，逆天而行，试图融合仙道、魔道、妖道，甚至鬼道的秘法，不说了，没人去惩罚他们，因为谁都知道这是无奈

但更多的是，很多比她的天资还要好，悟性更高的弟子，都以身殉道了。他们本可以飞升仙界，成为逍遥自在的神仙啊

这是一出悲壮史，一副永不磨灭的画卷。

静儿看了一半，手指颤抖的不能再翻一页，一滴晶莹的泪珠儿缓缓滑落脸颊。

这是伤心之泪，更是痛惜之泪。

她才明白自己顺利的修真旅程，是多么来之不易，终于明白师傅暗中为她付出了多少，仙云宗为她成就她一人，几近倾其所有……

她太幸运了，幸运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得到了多少，不知不觉中，就得到别人努力一生也获得不了的。

师门之恩，大过天啊

想到自己晋升大乘期后，不是想着祭拜师门尊长，告慰英灵，而是觉得松了口气似地，跑到修真坊市，还有凡俗的街市，去逛街，去购物，想着终于可以轻松了？她，她怎么对得起辛苦培育她的师傅

又一滴晶莹泪水滑落。

闪闪烁烁，如珍珠闪耀。

这是悔恨之泪，更是立志之泪她发誓，一定要重建师门

不同于以前抱着应付差使、任务的想法，因为“师傅要求”，所以“这么做”。现在，她是真心的，发自肺腑的坚定信念——有她在一日，仙云宗绝不能断了香火传承

不，哪怕她不在了

仙云宗也要永永远远的传承下去……

她就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虽然被风吹离了故土，永远回不去了。但只要她漂泊过的地方，依然可以盛放蒲公英的花朵生生不息

师门曾有的光辉，她要一一恢复，师门曾有的盛大美名，她要重新建立至少也要达到前世的水准

静儿平静的心湖，第一次生出一点名为“野心”之类的东西。怪异的是，她的心境反而越来越趋向圆满无缺了。

追逐名利这回事，也可以有另一种角度看。比如利益金钱——灵币是增加修为的手段，在不能直接吸收天地灵气的情况下，聚敛钱财是迫于无奈；至于地位名声，为了仙云宗的金字招牌，为了让天下人都知道宗门的厉害，进而向往，进而主动拜山，无论做……都是回报师门是回报师傅的恩情

如此矛盾而对立。

这让日后的人们对她，对仙云宗更看不清了。

因为若干年后的仙云宗，宗门第一要旨，就是抛却功名利禄之心。但古怪的是，所有出色弟子都是“死要钱”“视宗门名誉为生命”，简直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典型嘛

宗门前辈给静儿的震撼太大了，她全身心都投入进去，遗忘了其他。

端木府，跟岫岩战斗一场的经历，仿佛隔世……，她曾经很在意一个陌生人，名叫岫岩的人？

值得么？

有过这回事么？

她快要遗忘了。

……

夜，星光熠熠，星汉璀璨。

严谦面沉如水的看着天边一弯月牙儿，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现在居住端木府的客院内，是以云鹏友人的身份。那些往来仆役，看在云鹏是九爷凌天的独子份上，对他倒也恭敬有加。可这几日，明显不对劲了，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股防范。

还有云鹏，跟自己的几位伯父闹翻了，亲爹也不理他，弄得整日在外游荡，不回家。

他去问出了事，云鹏也不回答，只是不停地喝酒、骂人，连续几日跟人打架，打得鼻青脸肿的。

不说，也猜到一丁半点——为了静儿吧

小贞明明没有任何病痛，但外面到处传闻她“病危”的消息；还有关于静儿以“美人计”诱使云鹏偷盗的传闻……

严谦心中也憋着许多的疑问，不仅是上面的，还有……九幽密境，静儿哪里来的众多手段？他这个做兄长的，竟一点不知

叹息中，迷蒙的夜空忽然闪过一道靓影，快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严谦揉揉眼，再次睁开时，却发现熟悉的身影俏生生立在屋檐上，飘然而落，毫无声息。

“静，你怎么来了？这里是端木……”话未说完，他脸色一变，“不好，他们现在在抓你，你快走”

静儿微微流转了眸子，黑夜中的明眸如星辰闪亮，嘴角一弯，轻轻的笑了，“不要紧，他们都睡了。”

严谦的心跳还是很快，紧张不已，“别，你还是赶紧离开吧，万一被发现了……”

“无事，哥。”

静儿牵着严谦的手，按住他的臂膀，微一用力，直接将他带上了屋檐。

兄妹二人，坐在屋脊上，顶上，是辽阔无极的夜幕，有钻石般的星辰闪烁，夜风清凉，带着一股微微的寒气。

“我刚从小贞那边过来，她让我告诉你，知道你白日去看过她，但是被人拦了。她现在很好，吃的好睡的好，叫你不用担心。”

“你，去看过小贞了？”严谦微微有些失神。

在知道端木府拿小贞做饵的时候，他很气愤，暗自不知骂了多少遍无耻、卑鄙但是发现静儿竟然真的忍住不来，一个泡也也露，心中多少有些愤怒不满。

亲妹妹啊，难道能不闻不问？

“你……”

“哥……”

静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

严谦是实在忍不住了，想直接问“你做了，引得端木府这么大费周章。”

静儿也在沉思良久，决定向兄长坦白一些事情。正如灵寂之心告诉她的，不能让自己在乎的人，对自己心存疑惑、不解、误会。

说不说是她的事情，说完之后，对方理解不理解，支持不支持，是他的事情。

“你先说吧。”

严谦沉默了一下，道。

“嗯。哥，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早就有拜入师门——仙云宗。很小的时候，我就被师傅收入门墙。他老人家看好我，觉得我一定能破空飞升……”

“等等你、你说，破空飞升？这怎么可能”

严谦吃惊的下巴都合不上，“你才水火双灵根，怎么可能飞升呢？你、你连聚集五个灵核都做不到怎么能五行合一，破空飞升？”

“水火双灵根，就不能飞升么？”

前世环境那么恶劣，灵气稀薄的连金丹期高手都没几个，她还不是照样大乘了？除了师门的因素，不要就以为她的悟性、资质、毅力不重要了

“但、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严谦语无伦次，根本不能相信

这个说法，几乎冲毁了他的从小到大最坚信不移的认知——只有五灵根，才是天之骄子，有希望触摸那深不可测的天道，其他……皆是蝼蚁不过多活几日罢了。

静儿直皱眉。

没想到单刀直入的说话，竟然遭到兄长的剧烈抵制。哎，怎么说他才能理解呢？

“为只有五行合一才能飞升？”

“因为只有五行合一，才能在体内达成平衡。金木水火土，无论缺少哪一种属性，都会造成体质的不均衡，不能飞升。”

严谦眼睛也不眨一下的说。

估计所有仙葭的人，都这么认为。

静儿点点头，知道关键了。她摊开双手，手心朝上，一只手噌的冒出一点紫色的火焰，另一只则是蓝汪汪的水珠儿，随着她的心意，摇曳着，在空气中变幻着形状。

“这是……”

“哥，你没看出来么？我的体质，早就均衡了水与火，不多不少，恰好各占一半”

静儿的体质，严谦早就知道的，但他从来没往哪方面想过，乍一听，犹不相信，“可你没灵引，你不能结成灵核，你不能……”

一连串的不能，显露了他根本无法相信。

但他不是笨人，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脱口而出，“这就是端木府对付你的原因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不然一个小小丫头，怎么值得费这么多功夫？连云鹏都可以作为弃子，不顾了……

难道静儿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可以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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