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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万殇（四）
秉退了包括拢翠在内的一众宫人，又示意书瑞郎月将人都清确保殿内殿外无人后，“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朱佑樘以一种极为轻蔑的口气读到贞儿的溢号，“哼，这端慎二字，她也配？”他这样说确实冒险，若是一个不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后果怕是不堪设想的！
可他还是做了说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大概是他真的太不想失去那个曾经的君若吧……
原本跪得纹丝未动的君若闻言强忍下怒意的抬眼白了朱佑樘一眼，并不多言。不是她不想和他计较，而是她不想在贞儿的灵前发彪，她不想对贞儿有不尊重的行为。
“真不明白你究竟在难过些什么？象她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女人。死了，对宫里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一种解脱！”朱佑樘见君若无动于衷，继续出言挑衅，“她害死了那么多人，你说，她现在在天上，对着那些人的时候，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应？”朱佑樘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君若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虽说朱佑樘是在拿话刺激君若，然他说的何尝不是事实？他其实也有想过，当万贞儿见到他母妃等宫妃宫女，见到那些明明有机会出世却被她硬扼杀于襁褓的婴孩时，会是什么表情！他母妃或许不恨，他也可以跟着母妃做到尽量不恨，但其他人呢？怕是很难吧！
只是这样的事实，不是所有人都待见的。毕竟知道那事实背后真相有多辛酸的人，都不会有那样的想法，因为贞儿是无辜的！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君若握紧了拳头继续忍着，却依然忍不住的辩驳道。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朱佑樘见激将法渐渐起了效果，很是欣慰。然面上是未敢露出分毫的喜悦表情的，“她是对你好，可不代表她对别人都好！你不能阻止别人恨她！既然她的死对大部分人而言是一件大好事，那就没什么好伤心的！”
正所谓关心则乱。君若已经三日未睡未进食，脑子早就有些迷糊，“你”她非但没有被朱佑樘反常的不友善产生怀疑，反被朱佑樘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能这样说贞儿，怎么能再不济那也是与她最亲近的人啊！他不是很老实吗？他不是对她有好感吗？怎么忍心这样伤自己的心？
朱佑樘见状微叹了口气，继续扮演恶人，“我怎么了我？我还告诉你了，你现在不用给我伤什么心！真正让你伤心的事，还在后头！你还是留点力气吧！”朱佑樘说着一把拉起君若，“我说了端慎这两个字她配不起。等我有日当上了皇帝，我定要把这两个字去除！给她一个真正配的上她狠绝奸诈的溢号！也算是为我母妃出口恶气！”恐怕连朱佑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发起狠来也满吓人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君若激动的挣开了朱佑樘的手，“她或许是对你们都不好！可是她对我好，很好很好！她是我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朋友，第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她给我的帮助，跟我的情谊不是你们可以理解的！！”大声的吼道：“不管你们怎么看她，怎么想她，她在我心里都是最完美的女人！亏我一直那么信任你，觉得你是个善良的好人，没想到你那么恶毒，那么记仇！”
君若咬牙切齿道：“就算你是皇太子，就算你是我名义上的夫君。我告诉你，我也不买你的帐！我对谁好，为谁难过，珍惜谁你都管不着！还有，你不是说即使你当权了也不对付她的吗？怎么此刻又要打她溢号的主意？难道她死了就可以任你摆布了吗？你也太卑鄙了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没有有意无意的放过你，你以为你可以稳坐太子的位置吗？怕是早就被废了！你”成功呐喊出声的君若好像再关不住喉咙，骂人的话，质问的话，什么样的话她都口不择言的骂向朱佑樘。
君若终于以另一种形式将心中的不快，难过，伤感统统宣泄了出来！她真的很无助，心真的很痛很痛。
贞儿走了，真的走了……她的走，意味着君若在大明朝里唯一可以称为亲人的好姐妹走了……或许君若的打击不如朱见深失去挚爱的打击深。可贞儿的走，还是让君若仿佛被抽掉了一半的力气一样，很难适应，难适应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一想到贞儿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俏皮的与她玩追逐战，再不会与她斗嘴，再不会在她无助的时候借她肩膀，始终站在她身边，帮助她，给她依靠，给她安慰……她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痛……虽然她们才相处了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可是，友谊不是用时间就可以衡量的！她们是彼此的支柱，是彼此的精神，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所在！
对她们而言，她们彼此都是最特殊的存在！
所以君若在贞儿死后才固执的不哭泣不喊不激动，因为她不想面对现实。她认为只要不哭泣，或许贞儿就还没走，自己就不过是在做梦而已
朱佑樘一直静静的任君若喊君若骂。在君若的激动情绪达到最高点的时候，才伸出手来用力摇晃她道：“既然你那么在乎她，那你有想过，她会愿意看到你一直跪在这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样子么？她是不希望看到你哭泣，可她不是要你装出来的，她是真心希望你好的！你这个样子，真的就是为她好么？”
一言惊醒梦中人，君若犹如当头棒喝般的忽然顿悟到朱佑樘刚才那样做的目的，“你”她在瞬间被冷却了下来，呆楞的望向朱佑樘，眼里有不解也有感激的情愫。
“我只是希望你振作起来！你是我的妻子，不管如何，不管是什么形式，你都是我的妻子。我相信万母妃也希望你能保持那甜美纯真笑容的！”朱佑樘见她已恢复了正常，语重心长的道：“你现在发泄出来了，该舒服了许多了吧？其实就是这样的，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母妃走的时候，我也不敢不愿意接受，是皇祖母骂醒了我。”
见君若没有反驳的意思，朱佑樘又道：“君若，你我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既然我们无法改变什么。那么，为了她们，我们更应该好好的珍惜自己。为了她们，我们更要努力的生活。如果她们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我们还该替她们去完成，替她们好好的存活在这世上！因为，她们爱我们，她们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好好的”
他的母妃一直希望他能成为成化皇帝最出色的儿子，一直希望他能不被废黜太子之位好在将来做一个好皇帝。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小心的为这份希望努力着……他也确是做到了。
君若仿佛第一次见到朱佑樘一般的打量着他，似是不敢相信堂堂的大明太子在被人又骂又吼之后能说出如此贴心的话来。
他很好，真的，很好！
其实君若心里何尝不明白，贞儿不在了就是不在了，死亡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连朱见深贵为天子，都无能为力，何况是她……她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有人点破她不愿看破的事实！
现在的君若在朱佑樘的开导下，宣泄过后的她已经渐渐的恢复了理智……朱佑樘说的对，贞儿还有心愿未完成，贞儿把那么重要的事都交待给了她，她怎么能不振作？若是她再消极下去，贞儿在天上看了怕是要忍不住的下来打她了！贞儿生前那么为她着想，死后，她不能让她走得不安心！
良久，君若开口道：“我刚才失礼了。抱歉。”还有一句话，她放在了心里：谢谢你，佑樘！而打开了心结后的君若眼眶有些微红。
“想哭就哭吧！”朱佑樘心疼那样隐忍的君若，说着将她搂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朱佑樘相信，哭泣不是罪过。哭泣是表达情绪最好的方法。若是直憋着不哭，那才真的可怕！他更相信，张君若不是那么脆弱的女人！哭泣过后的她，一定会更加坚强的
在朱佑樘怀里的君若，从最初的惊讶，到被他的柔言安慰安抚到逐渐放松“啊！”君若的泪水，终于缓缓的延着脸颊落了下来，“贞儿”她失声痛哭，她终于肯接受现实了
——贞儿，我的好姐妹，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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