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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80章

第七十六回公主多情隔屏选婿大夫守义当宴拒婚
话说刘秀缓步登坛,南面坐定,受文武百官朝贺已毕,改元建武,颁诏大赦,改鄗城为高邑。是年本为更始三年四月,史家因刘秀登基,汉家中兴,与刘玄失败不同,所以将正统归于刘秀,表明建武为正朔。且刘秀后来庙号叫做光武,遂沿称为光武皇帝。小子依史演述,当然人云亦云,从此将刘秀文叔四个字,高高搁起,改名为光武皇帝。诸须要注意,以后如说到光武皇帝,却就是刘秀文叔了。

闲文剪断,叙归正文。如今光武正统已定,先暂按一段,特将刘玄一面细叙一叙。

话说刘玄在长安听说刘秀正了大统,不由得满心欢喜,忙将李松、赵萌召到殿上说道“两位卿家,你们晓得么?如今又出了一个皇帝了。”李松、赵萌听他这话,大吃一惊,一齐问道“谁做皇帝?”刘玄笑道“就是刘秀啊!适才探事官进来说的。刘秀现在鄗城,自立为大皇帝,颁诏大赦天下了,我想他既然要做皇帝,不如就让他去做罢,省得我吃辛受苦的麻烦不了。”

李松忙道“主公,你这是什么话?自古道,万民之主,九五之尊,岂可轻易让与他人的?如今他既然做了皇帝,我们要赶紧想法子将他扑灭才好。”刘玄翻了一会子白眼,才答道“你们忒也多事,别人要做皇帝,与你们有什么相干呢?”

赵萌急道“你晓得什么,目下不想法子去扑灭他们,一俟他们势力养成,就要来扑灭我们了。”刘玄笑道“这话便是胡说。天下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他做皇帝,我也不去反对他,他反要来寻着我吗?恐怕没有这回事罢。”李松急道“偏是你讲得有理,到了刀斧临头,你才后悔呢。”刘玄把头摇得像煞拨浪鼓一样,一百二十个不相信。二人也无法可施。“一班文臣武将,早有异心。张卬、申徒建出班奏道“萧王刘秀天下归心,今正大统,正是顺天应人。主公识时,何不趁机让位呢?”刘玄大喜道“二卿之言,正合吾意。”他方才说了两句,尚未说完,李松剔起眼睛,向张卬、申徒建厉声大喝道“卖国求荣的奸贼,快少开口。”张卬被他一骂,只气得三光透顶,暴跳如雷,亦泼口骂道“你这狗头是什么东西,擅敢泼口伤人。朝廷大事,自有公论,何用你这膳夫干预?羞也不羞?”李松更不可忍耐,忙大声喊道“武士何在?”

话犹未了,从后面转出武士十余人,各怀利刃,直扑二人。张卬见势头不对,忙在腰间掣出宝剑,一路砍出殿门,无人敢挡,竟让他走了。申徒建措手不及,被众武士刀剑齐下,登时砍得血肉模糊,死于非命。

这时刘玄吓得矮了半截,浑身发抖地动个不祝这时赵萌、王匡、陈牧三人,也不待令下,便去点了五千精兵,径扎新丰;李松也带了三千兵马,去扎揶城。谁知张卬出来,便飞马赶到华阴,投奔赤眉大帅樊崇,百般撺掇,劝他出兵,进袭长安。

樊崇早有此心,可巧军中劫到刘氏子弟二名,崇心中忽生一计,便将一个名叫刘盆子的,扶为皇帝,招摇惑众,聚众兴师,直向长安进发。一路上抢劫烧杀,无所不为。未满三日,已到了长安城下。

旌旗蔽天,矛戈耀日。长安城中虽有些兵士,无奈皆是老弱残卒,哪有抵抗的力量,只得宫夜保着刘玄逃到新丰。赵萌、陈牧、王匡等,闻报大惊,星夜联合揶城李松来复长安,八千人马,将长安围困得水泄不通。樊崇、张卬带了三万赤眉,进得长安,肆意劫掠。未到半日,已经劫得十室九空。听说刘玄兵到,慌忙收集众贼,开城迎敌。各排阵势,大杀一常李松、赵萌等抵敌不住,引兵败走。众贼兵领队追上,将李松等,杀的杀,捉的捉,一个未曾逃脱。

众贼大胜,收集兵士,将刘玄带到殿上。刘玄吓得面无人色。刘盆子坐在殿上,好像泥塑木雕一般,一言不发。樊崇大喝道“哪个刘玄到了现在,还不将玉玺交出,等待何时?”

刘玄只得将玉玺卸下。张卬大叱道“这样无用的东西,留在世上有何用处,还不将他结果了呢。”忽地两旁边轰雷价地一声答应,将刘玄、赵萌等一干人完全缚起。刘玄满口哀告,刘盆子倒心中好大不忍,对樊崇说道“樊老爷子,我看这些人怪可怜的,不要杀罢,将他们放去就是了。”樊祟倒也强盗发善心,正要传令放下。谁知张卬恨如切骨,厉声说道“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生。今天将他们放了,难保后来不来作对,到了那时,才后悔不及呢!”樊崇听了他这两句话,心中一动,忙喝道“推出去砍了!”话犹未了,走出几个武士,鹰拿活雀般地抓了出去。刀光一亮,可怜刘玄、赵萌等身首异处了。

樊祟对张卬说道“我看刘玄手下有一个将官,名叫成丹,端的是个好汉,现已被我们捉住,囚在后面,要是将他收服住了,倒是一个大臂膀!”张卬点首道“不是你说,我几乎将他忘了。此人与我有一面之交,凭我三寸不烂之舌,说他来降就是了。”樊崇大喜道“如此,就烦神前去罢。”张卬满口答应,告辞出来,到了后面,令人将成丹放下来。张卬打躬作揖地说道“小弟迟来一步,致将军受屈了。”成丹满成羞惭,低头无语,张卬又道“吾兄智勇双全,屈居群**威之下,弟实替兄抱屈。如今樊将军扶助刘盆子为帝,何不施一臂之力,建功立业?将来名垂竹帛,永远不朽呢!”成丹答道“败军之将,尚有何颜再事别主,请从速处决罢。”张卬忙答道“大丈夫弃暗投明,方不失英雄本色,请将军不要执一才好呢!”

成丹也不答话,默默无言。

张卬心生一计,忙着人将樊崇请来。樊崇见了成丹,躬身到地,口中说道“得罪将军,千祈恕罪!”成丹赶着答礼说道“败将请速处决罢!再加以礼节,实在无地可容了。”樊崇笑道“将军哪里话来?如今乱世之秋,四方无主,惟盆子是汉家嫡派,所以不才等愿效死力,扶助主公,恢复汉家基业。

将军肯以万民倒悬为念,请助一臂之力,崇等感谢不尽矣。“

成丹仍未答话。又经张卬软说细劝,成丹才死心塌地地服从他们。

话休烦屑,说光武帝接位之后,连日接到各处消息,先听说赤眉造反,倒也不十分介意。后来听说刘玄等被赤眉杀了,长安失守,勃然大怒,便与邓禹商议道“如今赤眉猖獗,若不早除,必为大患。”邓禹笑道“赤眉乌合,未足为患,臣愿请兵五万,一鼓荡平便了。”光武帝大喜道“卿家肯去,孤无忧矣!卿家请先出发,孤即首取洛阳,后来随机策应如何?”邓禹在喜,点头称是。忙下令点齐人马,自己带了冯异、王霸、耿弇、李通、刘伯姬、景丹六员大将,克日与光武帝分头出发,在路非止一日。

那日到了长安城外,扎下大营,埋锅造饭,还未晚餐,猛听金鼓大震,一队贼兵,从西南上斜刺杀来。原来樊崇等早已得着消息,日夜预防。这队贼兵,正是成丹领兵在城外巡阅,瞥见东南上烟尘大起,晓得汉兵已到,忙来迎敌。邓禹见贼兵已有准备,心中也自吃一惊,忙点将带兵,列成阵势。一眼望见成丹跃马横枪,立在垓心,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回头向冯异笑道“那不是成丹么?”冯异道“如何不是!”邓禹道“点阵要烦将军出去,方不致失了锐气。”冯异心中一想,今天邓先生独要我出马,是什么意思呢?沉吟了一会,猛地省悟道“是了,他一定教我去骂他一番,晓谕大义吧。”

他想到这里,更不怠慢,倒持独脚铜人,拨马闯到垓心,向成丹招呼道“来者莫非成功曹么?”成丹双手当胸一拍,答道“然也。冯功曹别来无恙否?”冯异点了一点头,开口说道“成将军,我们分别以后,不觉倒有四年多了。听人家说,你扶助刘玄,我很替你可惜!以为明珠投暗,永无出头之日了。”他说到这里,成丹也不答话,拍马摇枪来取冯异。

冯异暗想道“本来邓先生教我来指陈大义,不想这狗头竟不受教训,只好将他打杀罢。”他挥动铜人,与成丹翻翻滚滚,大战了一百多合。成丹深恐马乏,忙用枪逼住冯异喝道“等一会我,我换马来,和你决一胜负。”冯异哈哈大笑道“今天胜负已分,何必再分胜负呢?”成丹剔起眼睛道“你待怎讲?”冯异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也是个功曹,我也是个功曹,你入赤眉,我为汉将,同是一样出身,却变成两般结局,可叹呀可惜!请问你的心肝到哪里去了?不愿天下万人唾骂,竟为赤眉强盗。不独贻羞三代,且要遗臭万年。我冯异为汉家名将,功垂竹帛。你成丹为落草强徒,杀之不足以谢万民。到了势穷力尽的时候,刀斧加头,后悔无及了!如今谁胜谁负,天下自有定论,无须我再晓谕了。你且回去,细思我言。”冯异骂到这里,成丹满面雪白,口吐白沫,大吼一声,往后便倒。

冯异见骂倒成丹,忙挥军掩杀,众贼兵拼命价地将成丹抢入城中,紧闭城门。

樊崇见成丹这样,大吃一惊,忙问“什么缘故?”众贼便将上项事情,说了一遍。

张卬发恨道“叵耐冯异这个匹夫,信口乱言。成将军是个直性的人,竟被他占着上风去了。让我出城和这个匹夫分个高下。”他说罢,点齐三千人,呐喊出城,一马闯到垓心,厉声大骂道“冯异贼子,快来纳命!”冯异得胜,正要回营,听他骂阵,勃然大怒,兜转马头正要动手,瞥见耿弇一马飞出,扭住张卬便斗。二人战了八十多合,张卬刀法散乱,力气不胜,带马要走,冯异穿云闪电般地闯到垓心,大吼一声,一铜人如泰山盖顶地打了下来。

张卬大吃一惊,措手不及,登时脑浆进裂,翻身落马。耿弇挥动大队,掩杀过来,将那些贼失只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只恨爷娘少生两只腿,没命地四散奔逃。冯异与耿弇又领兵追杀了一阵,才收兵回营。邓禹大加赞赏,一宵无话。

到第二天,正要领兵攻城,只见城门大开,并无一军一卒,邓禹心中生疑惑。

耿弇道“想是贼人连夜逃去了?”冯异道“这倒不可料定,众贼的诡计多端,倒要小心一点才好。”

他们正自议论,忽见探马进来报道“贼人连夜向阳城去了!”

邓禹问了个实在,才领兵进城。

刚到城门口,猛听得里面隐隐地有角鼓声音,冯异大惊,拨马带兵回头。众三军见头队退下,便知有了缘故,连忙陆续回头。倒把一个邓禹弄得莫名其故,忙问冯异是什么缘故?冯异道“方才正要领兵进去,猛听得里面鼓角怒号,这不是显系有贼兵埋伏么?”邓禹就沉吟大笑道“将军错矣!岂不闻兵法有云,虚即是实,实即是虚;是实非虚,非虚即实么?我想一定城内没有一兵一卒了。”冯异道“这倒奇了,你说没有,鼓角声音,究竟从哪里来的呢?”邓禹笑道“你们大胆进去,自有道理。”

李通、王霸哪里还能忍耐,纵马入城。大队也随着入城了,到了扎营之所,进去一看,原来是几只羊,被贼兵吊在墙上,头朝下面,在羊颈下悬着一面大鼓。那羊吊得难过,前面只两脚不住地在鼓面上乱搔,在外面听起来,倒也抑扬顿挫,像煞人敲的一样。诸将看到这里,才佩服邓禹的高见。原来樊崇见张卬阵亡,成丹又病,料知孤堂难鸣,点齐众贼,向阳城遁去。

到了阳城,正要行劫,有一个头目上前献议道“此去汉家陵墓不远,何不去掘棺搜抄一下子,一定有不少奇珍异宝呢!”樊崇大喜,便弃了阳城,转道向陵寝进发。不到半日,到了园陵。守陵的官吏,早已溜之大吉。一众赤眉,闯进陵寝,挥动兵刃,不多时将一百三十二座后妃的冢廓,完全撬开,将棺材抬出,动刀动斧,七手八脚,将棺木劈开,只见那些妃子颜色如生,浑身珠宝玉器。那些贼兵将珠玉劫下,每人按着一个死美人,实行工作起来。樊崇最注意是吕后的冢廓,等到将棺木劈开,只见吕后含笑如活人一样,真个是千娇百媚。樊崇淫心大动,叱退侍从,解甲宽衣,竟与吕后做生死交易来了。

等他方才将事做过,那吕氏的尸身,突然化成一摊血水和槎样白骨,把个樊崇吓得魂不附体,忙从地上爬起。浑沾着许多血水,既腥且臭,懊恼欲死。

正要领队出陵,猛可里四处喊声大起。李通、王霸、耿弇、冯异带了无数兵马,闯进园陵。一班赤眉,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全被生生地缚祝樊崇还要抵抗,怎奈来将谁不是猛如虎豹,还容他动手吗?众将奏凯而回,到了长安。邓禹领队出城迎接。一一慰劳已毕。耿弇道“邓先生妙算如神,果然我们马到成功,一些也未出先生意料之外。”邓禹笑道“不才早已料到这些奴才,一定是要做出这一出来的。”

大家进了城,互相道贺,专等光武帝到来。

到了第二天辰牌时候,早有探马飞来报道“圣驾现在已到新丰了,请先生定夺。”邓禹听得,便知洛阳已得,十分喜悦,忙预备接驾,大排队伍。长安城中的百姓,听说光武帝到了,谁也如见天日一般,顶香捧酒,将一条长安大道,跪得密密层层。到了午牌时候,才见斧钺羽葆,一队一队地拥护着圣驾,远远而来。后面旗纛飘扬,追随着无数的大兵,霎时到了城边,众百姓齐呼万岁。

光武帝下龙车,一一亲自慰问已毕,然后才慰劳众将士,一会子领队进城,即日升殿。邓禹出班将扫除赤眉的前后说了一遍。光武帝满心欢喜,便传旨将樊崇、成丹等一班渠魁,枭首示从。刘盆子将玉玺摘下,格外施恩,封为荥阳侯,赐俸终身。发放既定,于是大封功臣,所有什么官职的名称《汉书》上自有记载,无须小子再来饶舌了。从此以后,万民乐业,国泰年丰。虽有一两处草寇造反,一经天兵征剿,无不平服。这也不要多赘。

如今单讲朝中有一位大臣,姓宋名弘,官居大中大夫,为人生来刚直不阿,清廉如水,政声卓著。他是光武帝第一个信服的大臣。他本身所得的薪俸,完全分散与贫寒九族。光武帝体贴入微,不时赏赐各种珍宝。可是宋弘生性拘谨,无故断不轻受。由是光武帝愈加钦敬。

有一天,宋弘荐一个人姓桓名谭,到朝中执事。光武帝料知他所荐的人,谅必不错,便封为谏议大夫。执事数月,果然清正无伦。光武帝自是欢喜。后来听说他喜弹琴,便将他召入宫中,命他弹琴。桓谭也不好推辞,只得弹了一回。光武帝龙心大喜,赏绢五百匹,黄金三十斤。不想这个消息传到宋弘的耳朵里,勃然大怒,便将桓潭大大地申斥一番。桓谭垂头丧气,自己认错罢了。

光武帝的长姐湖阳公主,到了现在还未有夫婿。所以光武帝心目中早已属意宋弘,有一天,光武帝到了湖阳公主的宫里,探了口气。湖阳公主果然有嫁人的口吻,不过嫁虽是嫁,她却来得非常认真,须要自己亲眼选中,才能答应呢。

光武帝忽然心生一计,到了次日,便大筵群臣,召桓谭鼓琴,令湖阳公主立在屏后,听她选择。不一会,群臣奉诏,先后俱到,独有宋弘未到。桓谭前次被宋弘一责,心中不禁惴惴不安,又碍着帝命,不敢不弹,便胡乱弹着,这时宋弘正色进来,对光武帝奏道“臣荐谭入朝,无非望他忠诚辅主,称职无惭,不料他诡道求合,反令朝廷耽悦郑声,这是臣所荐非人,应请坐罪。”光武帝改容令桓谭退下。

这时跑出一个宫女,附着光武帝的耳朵,说了几句。光武帝点首称是。宋弘入席,邓禹、冯异等,无不整容起敬,独宋弘若无其事。酒至半酣,光武帝亲自向宋弘说道“孤家听得俗语有两句说话是”贵易交,富易妻。‘这两句话,大约也是人情常有的事吧。“光武帝还未说完,宋弘正色答道”主公哪里话来?臣闻’贫贱交,不可忘;糟糠妻,不下堂。“怎好见利忘义呢?”光武听他这两句话,真个哑口无言,暗道“这事一定不谐了。”这正是漫道落花原有意,谁知流水本无心。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倒凤颠鸾喁喁私语立妃废后赫赫天威

却说光武帝听得宋弘两句话,便知婚事不谐,只好打消此议。等到筵散之后,群臣告退,光武帝进了内宫,湖阳公主含羞带愧地坐在金圈椅子上,默默地不作一声。光武帝晓得她为着婚事不成,才这样的,自己也不好上前劝慰,只得用闲话岔开,谈了一会便向静宁宫郭娘娘那里去了。

湖阳公主坐了一会,自己觉得没趣,懒懒地朝着架上的鹦鹉发呆。可是那只鹦鹉非常灵慧,抖着翅膀对她说道“穆穆文王,意乱心慌。”湖阳公主听了,不禁嗤的一笑,悄悄地骂道“你这孽障,又来作死了,搧得我一头灰。”那鹦鹉煞是作怪,又响着喉咙念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听了它这两句,不禁又打动她的心事。只是对着它闪着星眼,愣愣地出神,暗道“畜类尚知有关雎之韵,可叹我刘黄年过三十,仍然待字闺中,孤衾独拥,对月兴思,画眉生感,悔不该投生富贵人家,到如今弄得高不成,低不就,从此以往,说不定老死闺中罢了!若当初托生一个贫贱人家,随便择一个如意郎君,夫唱妇随,百年偕老,倒也受尽人生的乐趣咧。”她自己对自己叹息了一回,双眼没神,浑身发软,几乎要从椅子上软瘫下来。那些宫女见她这样,谁都晓得她又触起心事来了。

原来这湖阳公主本来是个多愁多病的佳人,而且年过而立,犹待字深闺,怎能不起摽梅之叹呢?所以平素那些宫女见她总是愁眉泪眼的,起先大家搭讪着还来劝劝她呢,后来知道她的生性怪癖,所以大家益发不去惹她。见她发起愁来,大家都远走高飞去游玩了,乐得她一个人清静些。她平日镇日无所事事,惟有读经阅史做生活。光武帝是个明白人,晓得他的姐姐独居寂寞,常常的来和她赶围棋,论文读书,替她解除烦闷。

可巧今天郭娘娘身体不爽,光武帝放心不下,与她没有谈了几句,便起身走了。

她悲感了半天,慢慢地起身,轻移莲步,走到廊下,没精打采地闲眺了一会。可是一个人心中不自在,凭你怎样来寻趣,总觉得呆呆的毫无生趣,随时随地皆现出一种惨淡的色彩来,其实景物何尝惨淡,不过随着她的心地为转移罢了。她站了一会子,越觉得十分烦闷,便唤了一个宫女,引着路,一径径向御园走来。到了御园的门口,那些后宫卫士和看管园的官吏见公主游园,谁敢怠慢,连忙大开园门,一齐敬礼。

湖阳公主见他们过来敬礼,心中大不耐烦,一挥玉腕,便令免礼。那些卫士官吏谢恩,八字排开。她扶着宫女,婷婷袅袅地走进花园。这时正当暮春时候,那园内的芍药牡丹,怒放得和锦盖一样,展着笑靥,飘摇欲活。那些桃杏枝头,早已退了颜色,碧荫连云,子藏叶底。她触景生情,不禁又起了一重感想,暗道“草木逢春,尚有生荣之日,独我刘黄人老珠黄,何日才能与草木一样的逢春向荣呢?”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粉腮泪落。可怪那些树枝上的小鸟,不住地唧唧喳喳地叫个不住,似乎嘲笑她怀春一样。更有那送春的杜宇,一声一声地唤道“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她的一颗芳心,可怜早就麻醉了,哪里还有心来领略那些欲去的春光呢?

懒洋洋地走竞芳亭里,坐了一会子,便又扶着宫女,回到宫中。从此红颜易老,白首难偕。

小子是个憨大,直来直道,有一句,说一句,向不喜凭空捏造,颠倒是非。以后湖阳公主她择婿与否,小子寻遍史鉴,也未有记载,所以小子也只好将她就此搁起,另表别人罢。

光阴似箭,一转眼十五周年,如飞而逝。这年正是建武十五年的八月十二日。

光武帝在那鸡声三唱,谯楼四鼓的当儿,便在淑德宫中阴贵人的卧榻上起身了。金钟三响,圣驾临朝。

三百文臣,四百武将,跻跻蹡蹡,鹄立两旁,当由值殿官唱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话犹未了,只见武班中闪出一人,手执牙笏,三呼万岁。光武帝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大司马吴汉。

光武帝问道“卿家有班,有何议论?”吴汉俯伏金阶奏道“臣等一介武夫,追随圣躬,十有八年。自我主正统以来,四方静肃,万民乐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满布升平气象。

近数月来,微闻南方交趾以及肖广之间,又有不良之徒,明目张胆,跃跃欲试。

臣之愚见,兵甲许久未经训练,倘有不测,为之奈何?微臣今天冒渎圣躬,敢请下旨,将三都军马调来,逐日操练,有一征伐,无往不利也。此乃微臣愚见,未识圣躬以为如何?“他将这番话奏完以后,静候光武帝回答。

光武听他这番话,大不为然,便答道“大司马的意见,未然不是,但现在天下疲耗,急待滋养之气,且陇蜀一带,逐次荡平;交趾、湖广各处纵有一二莠民,当有该处有司治办,何须劳师动众,枉耗资财呢?以后非遇警报,勿再言兵!”吴汉不敢再奏,只得谢恩退下。

右班中邓禹向贾复说道“圣上不纳大司马的奏词,大人可知道是什么用意呢?”

贾复笑道“这无非是圣上久历兵戎,心厌武事罢了。”邓禹笑着点头。霎时当值官高喊退朝,群臣纷纷退去。

光武帝退朝,径向静宁宫而来。郭娘娘连忙接驾进宫。郭娘娘见光武帝面有不悦之色,便问道“今天退朝,万岁何故这样不悦?”光武帝便将大司马吴汉所奏的大意,说了一遍。

郭娘娘正色说道“大司马的意见果然不错,万岁何故不准其奏呢?”光武帝冷笑一声,向郭娘娘道“梓童既然这样替他扳驳,想必另有高见,孤家倒要来领教领教。”郭娘娘道“万岁哪里话来?妾身并非庇护大司马的旨意。须知天下清平,还防鸡鸣狗盗,凡事俱以预备为佳,免得临时措手不及,为害不浅。如今内患已平,还防外侮。自古道,军马为国家之屏障,岂可置之不理?深望万岁三思才好。”

光武帝只是拈须微笑,一语不发,心中却一百二十个不赞成。

又过几天,光武帝大宴群臣,一班功臣爵士俱来入席。光武帝亲自执壶与众臣斟酒。真个是肃穆一堂,无不守礼。酒至半酣,光武帝执壶向功臣问道“众卿家当初要是不遇见孤家,预备做些什么事业呢?”邓禹首先立起来答道“微臣不遇圣躬,自忖学问,可做一个文学据吏。”光武帝大笑道“卿家出言,未免过谦了。

卿家志行修整,可官功曹。”依次问到贾复,贾复立起来答道“微臣出身寒素,百无所长,非遇万岁,素衣终身罢了。”光武帝益发笑不可抑地答道“卿家品学兼优,何能落拓如此,最微也可得一县令。”又问马武,马武起身答道“臣一介武夫,除厮杀而外一无所长,得遇万岁,毕身微幸,否则一屠户耳。”这几句话,说得哄堂大笑起来。光武帝笑道“只要不为盗贼,亭长可以称职。”光武帝今天有意遍问群臣,一来是暗炫自己,二来是试试群臣有无弃武修文之心。结果心中十分诧异,不独一班文臣出口之乎,就连一班目不识丁的武将王霸、李通、马武之辈,也都谈吐风雅,超俗不群。原来自从那日光武帝驳回吴汉上疏之后,邓禹等一班便彻底了解光武帝的心理了,三三两两退明议论,大家皆欲顺从天意,你读书,我阅史,满口咿晤,镇日价手不释卷。更有李通、马武等一班不识字的人,加倍用功,一天到晚,手不释卷地苦读,预备圣上来试验。

闲话少说,再表光武帝见群臣一个个都像温文尔雅的书生,将那血战沙场的武夫气概,一洗干净,怎么不喜呢?他偏与一班武将,谈个刺刺不休。可怪他们应答如流,口似悬河,滔滔不绝,把个光武帝乐得心花大放,杯不离手,只饮得满面霞光,醺然大醉。群臣见光武帝已有了几分酒意,深恐酒后失仪,便纷纷告退去了。

穿宫太监忙扶着圣驾,径向静宁宫而来。此刻光武帝虽然有了酒意,却认得路径,忙对太监说道“快扶孤往淑德宫去!”太监哪也怠慢,连忙转道,径向淑德宫而来。不一会,到了淑德宫的正门口。一群宫女,忙进去禀知丽华。丽华慌忙出来接驾。

只见光武帝吃得酒气熏人,踉踉跄跄而至。丽华带着一群宫女迎来,将光武帝迎进宫中。光武帝醉眼模糊,坐在沈香榻上,用手搭着丽华的香肩,飘摇欲睡,这时可把丽华着了忙,急催宫女去办醒酒汤,枳橘露,手忙脚乱,一会子将醒酒汤送来。丽华亲自接了过来,用嘴吹了一吹,才用羊脂玉的茶匙舀了一茶匙,送到光武帝的唇边,轻轻地唤道“万岁请用一匙醒酒汤呀!”光武帝微睁醉眼,望着她尽管发笑。她又轻轻地唤道“万岁,请用罢,再停一会要冷了!”

光武帝猛地用手一格,丽华一惊,忙将身子往后一缩,幸喜手中的醒酒汤没有抛去,连忙将碗匙递与宫女,自己轻舒玉臂,将光武帝扶着,将粉脸偎到光武帝的腮边,问道“万岁,莫非见罪贱妾服伺不周么?”光武帝哈哈大笑道“大司马哪里话来?自古道,君不正,臣可谏;父不正,子可谏;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何况你又南征北战,屡建奇功,孤家何能见罪与你呢?”丽华听他满口醉话,不禁掩口失笑。光武帝剔起眼睛向丽华喝道“郭圣通!难道孤家这几句话说错了么?你这样的轻狂,还称得起一国之母吗?我每次有什么国事,你都要来扳驳我,休要惹得气起,将你贬入冷宫去受罪!到了那时,看你扳驳不扳驳了。”他说罢痴笑了一阵子,伏在丽华的肩上。

丽华听了他这番话,却怔住了,细细地忖量半天,暗道“酒后诉真情,他既然说出这些话来,我想与郭氏一定不睦了。”她沉思了一会子,暗道“万岁本与我结婚在前,而且海誓山盟,永为鹣鲽,不想他又与郭氏再婚,倒弄个后来居上。

她竟为梓童,我倒为贵人,天下事哪有这样反背公理呢?我要和她去为难,无奈她现已大权在手,一翻了脸拿出正宫娘娘的派子来,我可要吃不消了。如今万岁在面上看来,对于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而且今朝又说出这些话来,难保暗中不发什么嫌隙罢。”她想到这里,柳眉一锁,计从心来,忙将光武帝扶着,便教宫女先将枳橘露取来醒酒。

一转眼,枳橘露送来。丽华硬灌了两茶匙。不一时,光武帝果然渐渐地苏醒过来,便嚷口渴。丽华忙去倒了一杯茶,亲自用小金盘托到光武帝身边,含笑说道“请万岁用茶罢!”

光武帝忙将茶杯接了过去,呷了一口,便向丽华笑道“爱妃,这里宫女尽多,何消烦你的精神?孤家倒生受了。”丽华含笑答道“万岁不用客气罢,方才贱妾等服侍不周,不见罪就算万幸了。”

光武帝听了她这两句话十分蹊跷,便知酒后失言了,涨红了脸,忙问道“我可是说些什么的?想也想不起来了。”丽华笑道“没有说什么。”光武帝摇头笑道“我不信,不一定说什么话,得罪你了。爱妃,千万莫要见怪,只怪孤王今天多吃一杯。爱妃,孤王这里赔罪了!”他说罢,撩起龙袍,便欲跪下去。慌得丽华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拉住他笑道“万岁,这算什么?不要折杀贱妾罢!”光武帝涎着脸笑道“好人,你今天可能恕我酒后无德,我就感谢不尽了。”

丽华掩口笑道“万岁!敢是酒还未醒么?”光武帝忙道“早就醒了。”丽华笑道“既然醒了,为何颠颠倒倒地缠不清,我又没有说什么,尽管这样磕头虫似地向谁赔小心呢?”

光武帝笑道“孤方才听见你说出那句话来,恐怕酒后失言,有什么言词得罪你,所以向你赔个小心。不料你反而说我未曾醒酒,还不是冤枉人么?”

丽华也不答话,嗤地笑了一声,便将外套宫装卸下,坐到床边,向光武帝正色说道“如今万岁也好去了,专是在这里缠混什么?将大好光阴,轻轻地耽误了,岂不可惜!快点请驾回宫罢!”光武帝见她娇嗔满面,越发情不自禁,用手将她的玉腕抓住,笑道“爱妃!你叫孤王到谁宫里去?”丽华道“万岁不要胡混罢,再不去,又有人在背后议论我争宠夺夕了。”光武帝笑着,一把将她搂到怀中,接了一个吻,说道“是谁胆敢说这样的话呢?爱妃!快点宽衣罢,辰光不早了。”

她也不答话,连着小衣往床里一睡,一言不发。这时来了两宫女,替光武帝将龙袍内衣脱下,扶他下床,一面又替他们用被衾盖好,退了出去,光武帝到了这时,正是欲火中烧,不可遏止,而且又是酒后,再也按捺不下,便搂着丽华心肝宝贝地乱叫,像煞婴孩索乳一般,叽咕了半天。

丽华心中暗想道“伴君如伴虎,再不答应,恐怕要决裂了。”便将小衣慢慢地解了半天,才解了下来。光武帝还能再耐一刻么,腾身上去,大演起来。丽华又做出各种的浪态来,把个光武帝演得喘若吴牛,恨不得将身子化在她的身上。直演到谯楼四鼓,才算停锣息鼓。

光武帝将她紧紧地搂住问道“爱妃,你方才究竟为着什么事情,嗔怪孤家呢?

请你直接告诉孤家罢。”她听了,不禁满脸泪痕,哽咽不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光武帝见她这般模样,更是弄得莫名其妙,益发加紧问道“好人,你爽性说出来,孤家好代你出气。凭她是谁,只消一声,管教她立刻死无葬身之地。”她哭得和泪人一样,总不肯说出端底,把个光武帝弄得又气又怜,低声下气地哄道“爱妃,你有什么冤枉尽管对我说,我总替你出气就是了。你只管哭,不肯爽爽快快地说了出来,究竟算什么意思呢?”

她用绢帕将粉腮上的积泪拭去,然后哽哽咽咽地说道“贱妾与万岁本是先订百年,互相可以体谅,不想后来这个……”她说到这里,却又故意噎住不说了。光武帝愈是疑云叠起,催问道“爱妃,你怎的说了两句又停住作甚呢?”她说道“宁教我受一点屈,不要去说罢。省得万岁听见,又多增烦恼,还是不说为佳。自古道,冤仇宜解不宜结,为人让步不为痴。”

光武帝急道“爱妃平日不是一个极其爽快的人么,怎的今朝一句话就吞吞吐吐地这样难说呢?”她说道“她的势力,无论如何,比我来得大,山虽高,怎能遮住太阳呢?要想和她作对,不是以卵击石,枉讨没趣么?”光武帝听了她这两句话,心中才有五分明白,但是还不知道她们究竟为着什么事情参商的。他搂着她接了几个吻,问道“爱妃,你是孤家的性命,你被别人家欺侮,如我被别人家欺侮一样。还是请你快一些说出来罢,免得孤家在这里纳闷吧!”她道“老实说一句,谁和万岁是第一个花烛夫妻呢?”光武帝道“那个还用问什么,不是你还有谁呢?”

她冷笑一声“现在的天理简直一点也没有了,有多少后来居上的人,心还不足,还要依势凌人,一些儿也不肯放松。幸亏我是宽宏的人,换了别一个,不晓得要闹出什么花样来了。自己身为万民之母,一点不庄重,镇日价地就将争宠夺恃的念头横着心里。鸡肠猴肚,穿长补短,自己不好出来骂人,却叫一班宫女出来骂人。万岁爷!你老人家镇日价忙着国家大事,哪里知道我们的内容呢?”她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

光武帝本来是个极聪明的人,还要她细说么,便冷笑了几声,对她说道“爱妃,你且暂且息怒。今天早朝,孤家包替你出气就是了。”她假意惊惶道“万岁,那动不得,那就害了贱妾了,还是由她去罢。”光武帝也不答话,合着眼睛打了一个朦胧,已到寅牌时候,只听鸡声乱唱,钟鼓齐鸣,丽华急忙先自起身,然后服侍光武起身。光武帝梳洗已毕,带怒上朝,受了文武百官朝拜已毕,便命值殿官修了一封草诏,废郭后为庶人。群臣听了,莫不大惊失色。这正是舌乃是非本,口为祸福门。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煮茗挑灯高贤陈妙策弑夫媚敌蛮妇动痴情

却说光武帝听了阴丽华一番讽刺谗媚的谀词,察也不察,竟至下诏将郭后废了。

朝中文武,谁都不晓得一回什么事情,互相惊讶不止。可怜一位德行俱备的郭娘娘,奉了旨意,也不辩白,缴出印绶,徙居冷宫,听候发落。那个色艺兼全的阴贵人,竟安安逸逸地超居中宫,母仪天下了。

这时群臣中却恼动了一位大臣,你道是谁?就是大司寇郅郓,他越班出来俯伏金阶,三呼万岁已毕,奏道“臣闻夫妇之好,父子间尚且难言,况属臣下,怎敢参议?但愿陛下慎察可否,勿令天下贻讥,社稷方可无忧。”光武帝尚自犹豫,邓禹、贾复、马援、冯异四位大臣,一齐出班,各上陈词,俱云,郭后未失德仪,不可废为庶人,致失万民仰望。光武帝才对众臣说道“诸卿能深体孤意,但是孤家此举,想亦未会过甚吧!”邓禹奏道“圣躬威德早著,海内归心,但此举微臣等殊不明了内容,不敢妄加指议。不过顾名思议,还是请圣躬三思后行才好。”光武帝道“众卿之义,不为无见,孤王格外施恩,顺从诸卿便了。”众大臣谢恩退下。

光武帝便传旨封郭后为中山太后,郭后次子为辅中山王,还有三子,刘康、刘延、刘焉,亦俱封为王位。也不易储,原来郭后长子刘疆早在建武二年间,已立为皇太子了。阴氏亦五子,名阳、苍、荆、衡、京。许贵人宠幸极鲜,太只生一子,名英。至此亦准了诸臣之请,乃令窦容告庙,将各皇子晋封公位,不在话下。

单讲前次吴汉曾云交趾有人作乱,究竟是谁?读者恐怕不甚明白,在下趁此叙一叙。

交趾麓冷县令征凡,生两个女儿,长名侧,次名贰,俱有万夫不当之勇,双手可举千竹。征侧行年十九,早与邑人诗索为妻。征贰亦有了夫婿,姓巴名邱,俱是南方勇士。征侧的容貌丑得不堪,双目深陷,有如鹰隼,阔口獠牙,一头红发,惯施两把截头刀。征贰却出落得花容月貌,十二分齐整,性情极其暴戾,惯使两口青锋刀。她嫁了巴邱之后,夫妻之间却不和睦。可是征侧的心理,却非常野横,常想杀进中原,夺取汉家的天下。她的父亲征凡,不准乱动。所以她们不敢重违父命,镇日价勾徒结类,舞刀弄棒的。征凡以为她们好武,也不去十分阻止,谁知今年六月里,征凡患疫死了,她们姊妹两个,见她的父亲死了,益发无管束,和两匹野马一样,歹心勃发,四处招集兵马,准备起事。

不到半月,竟招到有三万多蛮兵,征侧便想自居为南方女大王。交趾太守苏定深恐她们的势焰滔大,便令兵马司带了五千名健卒,到麓冷县去缴械。征家姊妹闻报大怒,公然引动蛮兵,群起反抗,将五千兵杀得十去**。还有几个腿快的逃回去,报告苏定。苏定闻得这个消息,大吃一惊,忙要领兵,亲自去征剿,猛可里只听得四处喊杀连天,金鼓大震,探马飞报日南、合浦各处蛮兵,俱接应征家姐妹,反进交趾境内,请令定夺!苏定听了吓得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料想孤城难守,不如弃城逃走罢!他打定了主意,便收拾细软,带着家小,腾云价地不知去向了。这时,征家姐妹带着各路蛮兵蜂拥进了交趾的城邑,东抢西劫,为所欲为。

未到三日,连夺六十余城,由是蛮兵愈聚愈多,这时已不下四十余万,威名大振,远近皆惊。更有与交趾搭界的地方,官民人等无不惴惴不安,深怕大兵一到玉石俱焚,你也飞章告急,我也遣使求救。

那告急的表章,真个似雪片飞来。光武帝闻报大怒,对众臣说道“不想南蛮竟有这样的野心,胆敢不服王令,强占土地,殊深可恨!待孤家亲领大兵,前去剿灭便了。”邓禹听了这话,连忙出班奏道“主公乃万乘之君,怎好亲自劳动圣驾?

臣举一人,包在三月之内,扫除蛮夷便了。”光武帝问道“爱卿所保何人?”邓禹道“虎贲中郎将马援足智多谋,是征讨能将,何不着他前去呢?”光武帝大喜道“爱卿之言,正合孤意。”便加封马援为伏波将军,又令扶乐侯刘垄明远将军段志、偏将军王霸、大司马吴汉四人,为左右参赞,点齐精兵十万,克日兴师。

马援奉旨谢恩,次日,便与随行诸将点齐兵马,航海南征。

艨艟战舰多至千只,鼓浪乘风,其快如箭,在路非止一日。那天到了合浦,马援下令停泊岸旁,正要登岸。明远将军段志立在马援的身旁,猛地倒下,口流白沫,不省人事。众将大惊。

马援对加将说道“段将军不惯登舟,而且初到南方,水土不服,致有此疾,快令军医医治。”随军的医生忙来诊视,药方还未开下,段志大叫一声,早已呜呼哀哉了。

众将军见还未出手,先亡大将,一个个摇头噘嘴,都暗道“此番出兵,不见得什么顺利吧!”独有马援若无其事,对众将慨然说道“大丈夫以身许国,血战沙场当以马革裹尸,才算幸运呢!诸位将军,勿以小挫便欲灰心才好呢!”诸将领听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淋漓,谁不兴奋鼓舞呢,一个个伸拳掳袖,预备厮杀。

马援一面令人将段志尸身用棺盛好,运回原籍,一面拔队登陆。这时方在九月的时候,赤日炎炎,挥汗如雨,和北方的三伏天气差不多。马援下令扎起大营,暂住两日。吴汉问道“如今我们方到此地,正好乘着锐气去攻合浦,怎么反先住几天呢?”马援笑道“吴将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士卒们远涉征途,未免劳苦,而且这两天又是奇热得十分厉害,士卒们谁有斗志呢,不如暂息两日,一面先派人探明地理,再行进兵,也不为迟。”吴汉听他这番话,十分佩服。

到了天晚,马援一人徒步出去,在大营四周闲行了一回,瞥见山麓里灯光隐透,似乎有人家的样子。马援触动心事,背着手径向那灯光处走来,走到那灯光所在,只见数椽茅舍,听得见里面隐隐有读书声音,马援叹道“如今乱到这样,这里还有读书人安居此地,真是人间仙境。”

他便走近去,用手敲门。里面一会子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僮将门开放,揉着瞳睡的眼睛,问道“现在半夜三更的,是谁在这里吵闹?”马援听他说话的口音,竟不像是南方的口吻,心中暗暗纳罕,便答道“劳你通报你家主人一声,就说有个姓马的求见。”那小僮答应进去。不多时,里面走出一位儒冠道服的人来,年纪大约在二十左右,面如冠玉,唇若丹朱,一种风雅态度,直令人望而生敬。马援双手一拱,那少年也答了一个礼,便请马援入室。只见里面陈设得精雅非凡,明窗净几,书橱内满堆着牙签玉轴,琳瑯满目,美不胜收。那少年便请马援入坐,自己陪着,小僮献茶。那少年首先向马援问道“尊驾莫非平西羌的虎贲中郎将马援将军么?”

马援听他这话,不由得大吃一惊,忙答道“正是在下,不知尊驾何由得知呢?”

那少年笑道“小子去年在春富山舍舅处,听得舍舅谈起将军来,端的是个绝大的英雄,邓禹以后,一人而已。当时小子还不十分尽信。及听说将军平服西羌,屡建奇功,小子才心意神往。今日见将军的面貌,与舍舅所说相同,故冒昧奉问一声,不料果然是将军,真是三生有幸呢!”

马援听他这番话,便料到他一定是严子陵的外甥了,便肃然起敬道“蒙嘉奖许,实不敢当,但不知尊驾可是严老丈的令甥尤清么?”那少年起身答道“然也。”

马援问道“不知阁下何故远来此地?乞道其详。”尤清笑道“辱承下问。

小弟七岁时即到此地从师求学了,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家严家慈相继弃世,小弟孑然一身,不愿再往北上,所以就在此地与乱世相混了。“马援道”以先生的天才,退隐未免可惜。小弟身膺王命来平蛮虏,先生还肯出山助弟一臂之力么?

“尤清笑道”山野村夫,厌世已久,自忖菲材,不堪大用,只请收回成命罢。

“马援再三孰请,无奈尤清立志颇坚,不愿再与尘世相见。马援知道劝也无益,便问道”先生既不愿出山,但是小弟远来此地,水土民情皆未了解,与军事上不无发生许多障碍,敢请给以指教!坝惹逡膊辉偻拼牵憬厥泼袂榉缢滓灰坏刂甘居胨B碓闹写笙病U馐壁勐ヒ亚盟墓模碓Υ橇擞惹澹阋赜惹迩鬃越偷酱竺乓酝狻?

马援正要动身,尤清忙喊道“马将军请暂留一步,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与你。”

马援听罢,慌忙住脚,回头问道“先生有何指教?”尤清道“在军出发之前,务要多办大蒜,每人嘴里都要含一瓣大蒜,方可人平马安。此地山岚瘴气,极其厉害,而且一班士卒,又是初到此地的,不耐恶心,就要发生瘟疫,有了大蒜,还不怕什么山岚瘴气了。”马援称谢回营。

到了辰牌时候,便下令去买大蒜一百担备用。军需官奉令去办。

众将不知是什么缘故,齐问马援买蒜何用,马援便钭尤清的嘱咐说了一遍。众将大喜,霎时大蒜办来,马援便如法炮制,下令动兵,直向合浦进发。

未到半日,大兵到了合浦城下。早有探马飞报蛮兵首领哈明。哈明闻报大怒,点兵出城迎战。哈明手持熟铜大砍刀,坐下乌骓马,冲到马援的营前,厉声骂战。

马援领着众将军带了三千兵马,列成阵势。只见哈明耀武扬威,正在那里骂阵。吴汉便过来请令。马援见吴汉讨令,心中大喜,忙令他出阵。吴汉拍马闯到垓心,厉声大喝道“蛮囚少要逞能,快快过来纳命!”哈明抡起熟钢刀,兜头就砍,吴汉举枪相迎。二人大战了一百多回合,吴汉觑准一个破绽,长啸一声手起一枪,哈明翻身落马。马援见吴汉得胜,便令王霸带兵前去抢城,自己和刘垄吴汉挥军掩杀,将那些蛮兵杀得东逃西散,血流成河。

王霸这时早将城夺了,在城上鸣金收兵,马援见城已得了,满心欢喜,忙率大军进城。又命王霸带了三万精兵,去攻九真。

未到半日,九真已下。话休烦屑。不到半月,将蛮兵占据的六十多个城邑,完全夺了回来,十万雄师一齐向交趾进发。

那天到了交趾,便下令交交趾城团团围起。侧、贰姐妹,听得各探报,正要起兵去迎敌天师,不想失败得这样快法,兵临城下。她们哪里有一些惧怯,姐妹商议迎敌之计。征贰道“让我去打头阵,不将这几个狗头捉住,誓不回头。”她说罢,点齐了三千蛮兵,开城挑战。王霸也等不得马援令下,大吼一声,一马闯到垓心,厉声喝道“你那蛮婆娘,快来纳命!”

征贰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挥动青锋刀,来战王霸。两个搭上手,翻翻滚滚地大战一百多合,未分胜负。金鼓大震,两边士卒呐喊助威。又战了三十合,王霸渐渐不支,锤法散乱,只有遮架工夫,没有还手的能力。

吴汉长啸一声,一马飞来,替回王霸。那征贰战着王霸,不禁心中暗道“久闻北方出美男,怎的这人也生得这样丑怪呢?”及见吴汉出马,已不像王霸那样丑怪了,三绺长须,方面大耳,凤目有神,心中已起了爱慕之心,和吴汉又战了五十多合,吴汉不是她的对手,虚晃一枪,败回阵来,对马援喘息说道“叵耐这蛮婆着实厉害,非常棘手。”马援勃然大怒,便要亲自出马。刘隆上前说道“杀鸡焉用牛刀?谅这蛮婆能有多少伎俩。让末将前去,将她结果便了。”马援道“刘将军须要小心为要!”

刘隆点首答应,拍动白马,耍起长枪,径取征罚征贰见自己连败两将,不禁十分得意,站在垓心,骂不绝口。瞥见汉阵中冲出一个少年将军来,面如冠玉,唇若丹朱,目似朗星,眉比漆刷,真个是千般秀丽,百样温文,她把一缕爱的念头,从脚底一直透到头顶上,闪着星眼,看得呆了。刘隆闯到垓心,一声大喝道“你那蛮婆娘,发的什么呆?快来纳命罢!”这一声,方才将她飞出去的魂灵收了转来,忙舞双锋,和刘隆战了二十余合,故意兜转马头落荒就去,刘隆哪里肯舍,纵马追来,赶到无人之处,征贰霍地扭转马头,认真和刘隆厮杀。不到十二合,刘隆枪法散乱,被征贰看个破绽,一伸玉手将刘隆的腰用力一扯。刘隆坐不稳,翻身落马。

征贰随着飞身下马,将他往怀中一搂,偎着粉脸,展开笑靥,向刘隆说道“我的冤家,你今天可不要强了。可依我一件事情放你活命,否则青锋刀它没有眼睛,用手一带,你可要到阎王那里去了。”刘隆听她这些话,心中早已明白,他却生出一计,便涎着脸皮问道“小姐你请说罢!我刘某不是不知趣的,凭你怎么我没有不答应的。”她向刘隆瞟了一眼,然后笑道“你要是不弃我是个蛮女,我愿随你做个……”她说到这里,双颊飞霞,便噎住了。刘隆笑道“你的意思,我已晓得了,但是还有一个人,将他放在哪里?”看官,这本是刘隆有心和她开玩笑的,谁知竟碰上了疼指头了。征贰听他这话,却大费踌躇,沉吟了一会子,便毅然对刘隆道“将军且请放心,奴家自有道理。”刘隆便知她已有夫婿了,便又对她说道“既蒙小姐青眼相加,刘某感激无地,不过要想真正百头偕老,那么小姐非依顺我们汉家不可。”征贰笑道“这也无须将军多虑。奴不将身子附托你便罢,既然将身子事你,焉有夫南妻北之理,当然报顺汉家呀。”刘隆见她事事遵从,却一时想不出别的法子来难她了。

正要开口,瞥见西北上烟尘大起,便知兵卒赶来,忙对征贰说道“姑娘请放手,后面的儿郎赶到了,被他们看见反而不美。”征贰连忙放了手。两个人蓦地分开,飞身上马,各持兵刃故意大杀起来。不一刻,两边的士卒,俱已赶到。二人假意大杀四十个回合,征贰晃了一刀,带马收兵入城而去。刘隆也随后领兵回营。见了马援,也不隐瞒,便爽直地将上项事情说了一遍。马援鼓掌笑道“将军的艳福,真正不浅!”帐下诸将,俱来道贺。刘隆心中早已打定主意,此刻也不作声,这也不在话下。

再说征贰回城,征侧连忙接入大帐,慰劳了一阵。征贰懒洋洋地退入自己的住处,这时已经到申牌时候。不一时,吃过晚饭,她一个人坐在房里,兀地乱想出神。

她的脑海里不住地浮着一个刘隆,何等俊俏,何等英武,何等温文。

越想越爱,正在这闲思的当儿,侍女跑进来报道“巴将军回来了!”她听了这一句,怒从心上起,便啐道“他回来就回来,何必你们大惊小怪的做什么?难道我还去迎接他不成?”那个侍女,碰了一个钉子,努着嘴,站在一旁,一声不响。

一刻儿巴邱已经走进房来,见她怒容满面,忙满脸堆下笑容来,低声问道“小姐今天敢是和谁斗气,这样的不悦?”

她见巴邱那一副可憎的面目,和刘隆相比真有天渊之别,不禁将平日的爱情,完全付与东洋大海。见他问话,便气冲冲地答道“我和别人生气,与你什么相干?

谁要你来献这些假意殷勤呢?”巴邱不觉十分诧异,暗道“她从来没有待我这种样子,今天究竟为着什么事情,这样动怒?”他便走到她的身边,说道“莫非不才有什么不到之处,得罪了小姐么?”她见他这样问,不禁大声说道“谁敢得罪谁呢?我十年不见你这个东西也罢,只怪我当初瞎了眼睛,嫁了你这个不尴不尬的鬼罢了。”巴邱听了,把那无名火高举三千丈,按捺不住大声骂道“好不识抬举的贱人,估量着今天在战场上,一定是看见什么美男子了,便生野心了。好好好!

咱老子也不是一盏省油灯。”

她更不能耐,用手在桌子上一拍,骂道“好杂种,我看中美男子,你便怎么样?”巴邱更不能下台,用手去拔宝剑。她早已掣剑在手,说时迟,那时快,一剑飞来,巴邱早已身首异处了。她杀了巴邱,总算泄了心头之恨。这正是恋慕心头客,断送枕边人。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除荡妇血染芙蓉帐扫蛮囚烟迷翡翠峰

却说征贰将巴邱一刀杀了,总算除去心头之恨,拔去眼中之钉,登时怒气全消。

吓得那些侍女跌跌爬爬地便要逃走。她圆睁杏眼,掣刀在手,娇声喝道“谁敢走,就教和巴邱一样!”那些侍女,听见这话,吓得连忙止住脚步,浑身发抖,一齐跪下央求道“万望小姐开恩,饶恕我们罢!”征贰问道“你们可愿意随我归汉?”

众侍女没口地答应。她结束戎装,飞身上马,正要出城,瞥见征侧蓬着一头红发,跃马而来,口中喊道“妹妹何故将巴将军杀去?莫非生了异心么?”

看官,你们看了这一段不要奇怪吗?这里刚才将巴邱杀去,征侧哪里就知道呢?

原来有个原因。当巴邱回来,他有个马夫,是寸步不离的。他进了卧房,那马夫就在外面伺候。等到征贰将巴邱杀了,他可吓煞,拼命价地奔向大帐报信去了。

征侧正在晚餐,瞥见巴邱的马夫飞也似地跑进来,忙放下杯箸,问道“什么事,这样惊慌?”马夫本来有些口吃,直喊不不不不不不不,一连喊出六七个不字来,脸急得和猪血一样,一句话还未说出来。征侧见他这样情形,料知事非小可,忙向他说道“你且慢慢地讲出来,不要心急!”那马夫又停了一会子,哇的一声哭道“女大王爷,不好了!二王爷将我们家巴巴巴老爷杀了。”征侧大吃一惊,不暇细问,飞身上马,手执兵刃来到下贰的门口。瞥见她戎装齐整,预备以哪里去的样子,征侧心中早料着八分了,便开口问她。

她圆睁杏眼,向征侧喝道“我杀巴邱,与你有什么相干?要你来查问什么?

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征侧勃然大怒,向她喝道“你做下这种逆伦的事情,难道还不准我问吗?好贱人!你究竟为了什么缘故,将巴将军杀死?莫非今日在沙场上看中汉将了么?好贱人!你如果是这样的念头,我劝你不要梦想罢。”

征贰大怒喝道“你是我姐姐,又不是我的妈妈,我就是看中汉将,难道你还敢来阻止我不成?识风头,趁早走开,不要恼得我性起,任凭你是谁,马上教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征侧听她这番话,便知她认真地反了,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一副可怕的面孔登时变了颜色,和猪肝差不多,张开大嘴,露出两排金黄色的牙齿,哇呀呀地直嚷起来,舞动两口截头刀,来取征罚征贰哪里惧怯,耍起双刀,来斗征侧。

一媸一妍,相映成趣。她两个大杀了一百多合,征贰一心要走,哪里还有心和她厮杀,虚晃一刀,兜转马头直向东门而来。一路上谁也不敢前来讨死,只好望着她冲出城去了。征侧赶了一程,知道难以追上,只得回城。

征贰一马放到汉营之前,对守营的士卒说道“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征贰要见。”那守营连忙进去通报。马援听说征贰,心中明白,忙教请进来。守卒连忙出来,对她说道“请进去罢!”征贰下了马,在马项下取下巴邱的首级,走进大帐,双膝跪下,双手将首级奉上说道“罪女杀了巴邱,决志归依汉家,万望大将军收录。”

马援笑道“小姐深明大义,弃邪归正,乃汉之福,某等亦不胜荣幸。但是刘将军也不可失约,当此军事倥偬的时候,不如就在今晚先成大事,以便明日进兵。”

他说罢,向刘隆说道“小姐诚心归汉,为何你连迎接都不去迎接,未免太觉无情。

这两句话说得刘隆面红过耳,俯首难言。

吴汉、王霸两人,又走过去对刘隆说道“小姐绝义归来,将军自然要遵守前约才是。”刘隆也不回答话,走到征贰身旁,躬身施礼,口中说道“小姐驾到,刘某有失远迎,望乞恕罪!”征贰慌忙答礼。马援忙命军需官替刘隆去预备婚事,一面令刘隆将征贰带到他自己的帐篷里去。

刘隆也不置可否,便与征贰到了自己的帐篷里。征贰向他问道“那坐在帐上的那位将军,姓甚名谁?”刘隆答遭“就是我们行军的主将,伏波将军马援。”

她微微颔首,可是心中另又看上马援了。她心中暗想道“怪不道人家常说,北方帝国之邦,多出郎才女貌,今日才知端底。可恨我征贰生长蛮邦,与一帮禽兽般的人物终日厮混,还算老天见怜,今日与刘将军得成大事,也算终身之幸了。”

这且不表,再说刘隆见她追问马援,心中暗想道“这个贱货,眼中却又看上马援了,真轻薄桃花,随波逐浪呢!她既然能将她的亲夫杀去,难保后来不看上别人,一看上别人,我还怕不和巴邱一般么?”他想到这里,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但是他不露一分神色,和她有说有笑的。眼看着日落西山,刘隆便对征贰说道“小姐请暂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她忙答道“将军有事,请便罢。”

刘隆出了自己的帐篷,径向大帐而来。刚走到大营门口,瞥见一个小卒,手里捧着一颗人头往外面去,他连忙问道“所捧首级是哪里来的?”那个小卒见他问话,忙立定答道“这是蛮婆子的男人首级,马将军令我去掩埋的。”

原来刘隆将征贰带走之后,吴汉便与王霸议论道“主帅这事,未免陷人于不义了。”王霸悄悄地说道“可不是么!

这种**无耻的蛮婆娘,不要说刘隆是大丈夫,任凭是谁,也不要的,你看主帅硬做下了主,令他两个成婚,这事真正做得太无道德了。“马援本已听见,他佯作不知,便令人将巴邱的首级拿去示众。吴汉忍不住劝道”马将军,巴邱虽是蛮人,念他死的可惨,将他首级掩埋了罢。“马援便准了他的所请。

王霸便对马援说道“主帅今天令刘隆与这逆伦偷淫奔的蛮婆结婚,不是硬陷刘隆于不义么?”马援笑道“王将军哪里知道,我看刘隆今天面带杀气,不要谈结婚,只怕这征贰还有些不利呢。”王霸哪里肯信。吴汉道“主帅既不愿刘隆与她结婚,就该将这女子当下斩了,不是免得许多周折么?”马援笑道“谈何容易,你们不知她的厉害么?而且她又未曾将兵刃卸下,一旦翻起脸来,恐怕大家还要受累呢!”吴汉道“宁可和她厮杀,拼个她死我活,倒不致失了刘隆的德行。如今洞房花烛,我想刘隆不是个鲁男子柳下惠吧?万一和她真的成起夫妇来,不是将一个好端端的刘隆陷得身败名裂么?”马援连连摇首说道“将军们且请放心,断不会有此一出戏的。

不信,今天三更时,自有分解了。“他们哪里肯信,仍是争论不休。再说刘隆听那小卒说是巴邱的首级,不禁心中暗暗伤感道”巴邱我和你今日无冤往日无仇,你丧了性命,可不要在阴间埋怨我刘隆霸占你的妻子。在战场上我不过以此话来难她,不想她认真就将你杀了。你可放心,我刘隆堂堂的奇男子,那些禽兽的行为,我断不做的,请你放心罢!八蛋档蛔A税胩欤沤舜笳省?

马援与吴汉、王霸正在那里议论不休,见刘隆来了,连忙将话头搁起。马援首先向刘隆笑道“将军命赋桃花,不想在这里巧遇这段天赐良缘,我们今天可要吃杯喜酒呢!”刘隆冷笑一声道“主帅哪里话来?不是主帅极力作成我,又焉能白白的得到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呢?喜酒当然要吃,不独主帅,就连诸位将军,我也要一一请过去吃喜酒的。”马援大笑道“好哇!俗语说得好,人馋做媒,狗馋吃蛇,可见还是媒人的口福不浅咧!”大家谈谈说说,已是戌牌的时候。当由吴汉代作傧相,引新郎新娘同入洞房,共饮交杯。鼓乐喧天,十分热闹。众将领俟婚礼告成后,一齐拥进新房,闹了一阵子。

刘隆忙命人在外帐摆酒。他们出来依次入席。狼吞虎咽,大吃在喝,猜拳行令,三元八马,喊得震天价的响。一直吃到二更将尽,大家都有了酒意,便出席告辞。

刘隆便出帐相送。

王霸回头向刘隆笑道“刘将军!今天可要仔细些,不要过于孟浪才好呢!”

刘隆冷笑不言。接着诸将又和他嘲笑一阵子。

他任凭人嘲笑,也不去争论,一味含笑敷衍。

吴汉笑道“人生最快活的一天,就是今朝了。我想刘将军于异地突然遇到此良缘,心中不知怎样的快乐呢?但是现在别的不要去说他,就是等到明天送玉麟,珠胎暗结,十月之后,生出一个小刘将军来,不知还是像爷像娘呢?如其像娘,那就有趣极了,镇日价蛮言蛮语的,倒是一个变种的国民呢!”这句话说得众人大笑起来。王霸大笑道“我可保定像爷。”吴汉问道“怎见得呢?”王霸道“男子为天,女人为地。如果生下一个小弟弟来,便是刘将军替身,怎好像娘呢?”大家又笑了一阵子,才纷纷地告辞回去。

刘隆一人进了洞房,只见她低垂粉颈,默默含羞,早有喜娘喜姑等前来迎接刘隆,口中说道“现在二更敲过了。”意思要请刘隆入帐,共效于飞了。刘隆一摆手,低声说道“我还没有吃酒呢,向后天长地久的,何在乎今天忙呢?”喜娘喜姑迭迭称是,连忙去斟酒。刘隆忙摆手道“这里用不着你们了,你们退出去罢。”

喜娘等睡眼婆娑,巴不得这一句话,连忙狗颠屁股似地走了。

刘隆走到她身边,并肩坐下,手执银壶,自己面前先斟三杯,然后又在她的面前满斟三杯,口中说道“娘子,请饮三杯,算鄙人一些儿敬意。”她连忙将三杯酒一仰粉脖喝了。刘隆又斟满三杯,口中说道“娘子,不才承你垂爱,感谢无已,请饮此三杯,好待不才聊伸兼仄。”她也不推辞,又将三杯喝了。以后刘隆甜言蜜语,说得天花乱坠,哄得她心花怒放。试想她生长蛮方,哪里碰到这样风流如意的郎君,又喜又爱,不知不觉的一连喝下二十余杯。她本来是个杯酒不近的人,哪里禁得起喝了这许多的酒呢?不禁面泛桃花,眼含秋水,娇躯无力,轻舒玉腕,搭着刘隆的肩头,微微地笑道“将军,奴家实在不能再喝了。”刘隆偎着她笑道“卿卿!我也知道你不能喝了,我就和你入帐安息罢。”她闪着星眼向刘隆一瞟,含笑不语。刘隆便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替她宽衣解带,用被衾盖好,自己将烛花挑去,关起房门,扫手着烛台,走到床前,但见她香息微呼,已经入梦。

真个如雨后海棠,娇眠正稳,鼻似琼瑶,眉如春黛,说不尽千般旖旎,万种风流。刘隆看得眼花缭乱,魄荡魂飞,那一股孽火直涌到丹田之上,情不自禁的,放下烛台,便去宽衣解带,要同入巫山之梦了。刚刚将头盔除下,猛地省悟道“唉!

刘隆呀,刘隆呀!你怎么这样的见色忘义。”他又将头盔戴上,拿起烛台,走到窗前坐下,暗自寻思道“我好糊涂,这种不伦不类的女子,我当真就和她配偶了么?

不要说别的,就是巴邱的阴灵也要来寻我的。我刘隆本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将来的前程正是不可限量呢,怎好为此等贱货,败裂我的身名,被天下万世唾骂呢?

唉!实在不值得!但是我既然不愿和她配偶,将她又怎样发放呢?”他沉吟了一会,自己对自己笑道“刘隆!你好糊涂,你将她劝醉了做什么的,不是预备将她……”他把话连忙噎住,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细细一听得里面鼾声大作,方才放心。

他又走到窗前,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又执着烛台,蹑足潜踪地走到外帐,将自己的防身佩剑挂在腰间,重进房来,将房门紧紧地闭好,自己对自己说道“刘隆,你这时还不下手,等何时?再迟一会,等她的酒醒了,那可要棘手了。”

他想到这里,恶狠狠地执着烛台,拔出宝剑,大踏步走到床前,正要动手,只见她那一副娇而且艳的面孔,任凭你铁石心肠,也要道我见犹怜,谁能遣此哩?他可是心软了,连忙又将佩剑入鞘,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她一会子,那颗心由怒生怜,由怜生爱的,不觉又突突地跳了起来。他暗道“不好,不好,我今天莫非着了魔吗?”硬着心肠,离开床边,又到窗前坐下,对着烛光浩然长叹道“我刘隆血战沙场,杀人如草,从未有一分惧怯,却不料今天对这弱小女子,反而不能将她杀去,昔日的勇气,却向何处去了?”正自犹豫之间,忽听得军中刁斗已敲四次,不禁暗自吃惊道“眼见马上天要亮了,如何是好?”他此番下了决心,鼓足勇气,走到帐前,飕地拔出佩剑,一眼望见她那副芙蓉面孔,不禁手腕一软。他那支佩剑呛啷一声,落在地下。他大吃一惊,连忙从地上将剑拾起,送到她的粉颈旁边。可是奇怪极了。任你用尽生平之力,他手腕像棉花一样,一分劲都没有。

正在这万般无奈的当儿,瞥见她轻转娇躯,口中说道“刘将军你可来吧!”

她说罢用手将宝剑一抱。这时帐子里突起一阵冷风,将烛光吹暗。刘隆在惊,忙将烛台移过来仔细一看,只见白罗帐里一片鲜红,那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不知何故,首级早离了肩膀了。

刘隆好奇怪,仗着胆,将她的首级提起,径往大帐而来。

这时已到卯牌时候了,他大步进了大帐,只见马援已经升帐。

他大声说道“哪不伦不义的贱人已被我杀了,请令定夺!”

马援正在与吴汉议论他的事情,只见刘隆手提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走进帐来,心中已经料着**分了,又听他这两句,便齐声称赞道“刘将军见色不迷,端的是大英雄,大豪杰,我们怎能不佩服呢!”马援又道“刘将军休要见怪,昨天本是权宜之计。其实我早就料到你的心理了。但是能够这样的决裂,我们怎能不佩服呢?

如今不独为国家除一大害,就是将军也得名扬海内了。”刘隆一面谦逊着,一面着人将征贰的首级高吊杆头示众。

大家便议攻城之策。正议论间,只见守卒进帐报道“外边有个蛮妇带了一队蛮兵,在营外骂战,请令定夺!”马援便吩咐刘隆带兵一万,绕道袭城,自己和王霸带着众将,一齐出营迎敌。到了战场,两面排成阵势。只见征侧跃马横刀,大声喊道“送死的囚徒,赶快将我家妹子送出,万事全休。如不然,使得我性起,杀得你片甲不回,那时悔之晚矣!”王霸挥动双锤一马飞到垓心,大声喝道“贼婆娘!你难道眼睛都没有生么?看那杆头是谁的首级呢?”征侧抬头一看,不禁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泼炸了喉咙直喊道“气死我也!

先将你这狗头杀了,好替我妹子偿命!八蛋眨穆砦璧独慈⊥醢浴醢跃俅赶嘤人半斤八两,正自不分高下。诗索看得眼热,挥动蛇矛,前来助战。马援更不怠慢,飞马接祝大战了八十余合,马援奋起神威,大喝一声,刀光到处,诗索翻身落马,死于非命。征侧看见她的丈夫被杀了,咬紧牙关,拼命价来取马援,马援抡刀相迎,他两人翻翻滚滚地大战了五十多合⊥听得城上一片鸣金声音,征侧不敢恋战,丢了一个架子,收兵回城…知到了城下一看,只见城上满插着汉家的旗帜?

刘隆站在城头,向她笑道“贼婆娘!可惜你来迟了,城被咱老子得了,请你到别处去罢!”征侧这才知道汉兵厉害,带着一队蛮兵,没命地向翡翠峰逃去。

马援也不回城,带着大兵,一路追了下去,直追到狮颈山翡翠峰,却不见一个蛮兵的踪迹,忙与王霸、吴汉领后在翡翠峰下,寻了半天,果然寻到一个大窟窿,上面镌着“金豁穴”三个大字。马援对众将笑道“我想那贼婆娘一定和那些蛮兵在这穴里呢。”吴汉点头,献计道“末将倒有一计,用树木堆在穴口,烧起来,现在正刮着北风,那股烟吹进去还怕不将他们熏出来么?”马援道“正是这样办法。”忙令兵士就去伐木,堆在穴前,放起火来。北风怒吼,那股浓烟直向洞里钻进去。不到一会,那些蛮兵果然在里边被烟熏得十分难过,一齐都往外跑。马援指挥兵将,来一个,杀一个。这正是慢道一身无劲敌,管教今夕了残生。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绘遗容刘庄承大统惊异梦蔡谙诣灵山

却说众蛮兵被烟熏得双目满布红云,两手不住揉擦,泪如雨下,不能再在洞里藏身了,只得拼命价你挤我,我轧你,向洞外纷纷出来,各寻生路。谁知奔到洞口,吓得倒抽一口烟,回身又往洞里逃生。洞里面的蛮兵,不知底细,只往外拥来。

有几个晓得洞口有汉兵守着的,出去准是送死,要想开口,无奈烟焰噤口,不能说话,身不由己的被众人推了出来。真个是秃头上的苍蝇,来一个,死一个。那征侧也被烟熏得十分难过,手挥兵刃,杀出洞来,迎头碰着马援。只听他大喝一声,手起一刀,将征侧斩为两段。霎时数千蛮兵,死的死,亡的亡,自相践踏,要想半个活的也没有。马援见蛮兵已经绝迹,随后遣官填缺,自己班师回朝。光武帝听说马援班师回来,当然喜不自胜。忙命校尉排齐仪仗亲自出都迎接,慰劳备至。这也不在话下。再说阴丽华自从做了正宫之后,可是愿望已足,每每想起皇太子还未易去,仍旧是郭娘娘生的刘疆为储君,心中未免常常忧虑,暗想“如果皇太子不易,将来我一定做不成正娘娘的。”就此,常在光武帝面前撒娇撤痴的。无奈光武帝虽然被她迷惑,但是皇太子疆实在没有一点不好之处,所以不忍更易。

阴娘娘屡次挑拨刘疆的罪恶,光武帝只是装聋作哑,不去理她。

她晓得欲更易皇太子,断非言词可动,便暗中设法买通刘疆的近臣,旁敲侧击,吓诈他自己让与刘扬。那刘疆本是一个大贤大孝的人,见自己久处于疑忌的地位,早有退避之心,现在又听得各处的传闻,俱说光武帝急急的就要易储,自己也落得借此告退,免得旨下反而不美;遂毅然上表,请卸皇太子之职,愿为藩位。光武帝不忍答应,刘疆又请左右诸臣代为说项。光武帝见刘疆辞意已决,万分无奈,只得下诏道春秋之义,立子为贵。东海王阴皇后之子,宜承大皇太子疆崇执谦退,愿备藩国。父子之情,圣贤同其以疆为东海王。

此诏。刘疆奉了诏书之后,忙将太子印绶交给刘扬。光武帝即日册立东海王刘扬为皇太子,改名庄。从此阴娘娘高枕无忧,也不再妄生邪念了。

光阴易过,略泛泛眼,已到了建武三十三年了。光武帝在二月间突然染病,日重一日,未到十天,在南宫的前殿中寿毕归天了。总计光武在位三十三年,起兵春陵,迭经艰险,终能光复旧物,削平群雄。可见他的智勇深沉,不让高祖了。

闲话少说,光武帝既然驾崩,太子庄当然嗣位,是为孝明皇帝,即日正位,命太尉赵熹主持丧事。自从王莽乱后,旧有礼节出一概散佚无存。诸王俱来辰丧,全与孝明帝同食同桌。

凡为藩家的官属,亦得出入宫廷,百官无别。此时恼动了赵熹,正色立朝,手执宝剑,分别尊卑,整理仪节,复令校尉把守宫门,无论藩爵,皆不得擅入宫闱,如有故犯,格杀勿论。

孝明帝又是个无刚断的人,只得听赵熹指使。此时内外百官,没有一个不懔遵法律,真个是穆穆雍雍,一堂肃然。尊阴娘娘为皇太后,奉葬光武帝于原陵,庙名世祖。光武帝曾有遗言,一切葬具,俱如孝文帝制度,务从节省,不得妄费。因此多从朴实,屏去纷华。明帝承奉遗嘱,在南宫的云台中命巧手画匠,图绘亡故的二十八个功臣的遗像,乃是太傅高密侯邓禹、中山太守全椒侯马成、大马司广平侯吴汉、河南尹阜成侯王梁、左将军胶东侯贾复、琅琊太守祝阿侯陈竣建威大将军好畦侯耿弇、骠骑大将军参蘧侯杜茂、执金吾雍奴侯寇恂,积弩将军昆阳侯傅竣征南大将军舞阳侯岑彭、左曹合肥侯坚镡、征西大将军阳夏侯冯异、上谷大守淮阳侯王霸、建义大将军鬲侯朱枯、信都太守阿陵侯任光、征虏将军颍阳侯祭遵、豫章太守中水侯李忠、骠骑大将军栎阳侯景丹、右将军槐里侯万修、虎牙大将军安平侯盖延、太常灵寿侯邳彤、卫尉安成侯铫期、骁骑将军昌成侯刘植、东郡太守东光侯耿纯、城门校尉朗陵侯臧宫、捕虏将军扬虚侯马武、骠骑将军慎侯刘垄横野大将军山桑侯王常、大司空固始侯李通、大司空安丰侯窦融、太傅褒德侯卓茂。

以上诸将在小子这部《汉宫演义》里,有的曾提过,有的没有提过。不过有个疑问,我想读者诸君一定是要来责问的以上诸将,在什么时死的,怎么不一一的叙明呢?是的,应当要叙明。不过小子有几句话,要对读者们道歉,我所著的是《汉宫演义》,不是完全历史小说。所以没有什么惊奇和香艳的资料,只得高高搁起,不去多说废话了。所以将他们的死亡情形,也只好马马虎虎地总束一笔了。

再说明帝令人将二十八个功臣的遗容描好,择日登台。文武百官,一齐顶礼致敬。东平王刘苍也到云台敬礼,遍看遗容,独少马援,不禁满肚狐疑,便向明帝问道“马援劳苦功高,为什么反落云台之外呢?”明帝微笑不答。

看官,马援自从征了交趾之后,又领兵去征武陵,在壶头山病殁了。可是他血战沙场,南征北讨,论功绩不在邓禹、冯异之下,为何反落云台之外呢?有个极大的缘故,小子趁此交待明白。马援乎交趾之后,谁知他是患湿气的人,爱吃交趾出的薏仁,临回的时候,特买了十余石,用车装回。因此引起文武的议论,说马援卖国求荣,此番回来,装着十余石珍宝回来。这个风声,传到光武帝的耳朵里,心中大怒,便要拿马援问黑暗。幸亏朱勃一力保奏,始得罢议。但是光武帝从此不肯重视马援了。马援死后,光武帝越发恩待稀少。兰夫人见丈夫蒙此不白之冤,终日啼泣。还是朱勃上了一封奏章,将马援生平的战绩,细细地表明,又替他剖白冤枉。

光武帝才准归葬旧茔,又到马援家中,将他生的第三个女儿选进宫中,伺候阴娘娘,格外施恩,又封马援四个儿子爵位。谁知马援的三女儿静仪进了皇宫,一举一动,阴娘娘无不欢喜,选入宫中的时候才十三岁,举止端庄,不同凡女,所以光武驾崩之后,阴太后便将马静仪册立为正宫。这一点,也可稍慰马援于九泉之下。

再说明帝见刘苍问询,含笑不语。刘苍暗忖明帝的心理,大约是为内亲的关系,不便列入吧!其实举不避亲,何妨列入呢?

明帝与众大臣致敬已毕,礼成告退,是晚入宫所幸的是扶玉宫。睡到三更时候,突然入梦,恍惚中瞥见有两个青衣童子,手执幢幡宝盖,头梳双丫髻,面如古月,走到明帝跟前,点首示礼。明帝不知不觉地立起来,随着两个童儿,信步出了皇宫,脚下生风,渐渐地平地而起,把个明帝大吃一惊,身不由己地随风逐雾的行去。走了多时,只见前面有条极阔的黑水大河,他腾身过去,到了对岸,再睁眼一看,只见青山隐隐,殿阁重重,祥光瑞气,五色纷逞,鸾鹤成群,花木笼罩。明帝十分高兴,暗道“孤家为一朝万民之主,论福也算享着了,不知道还有这般出处呢!真个是神仙之处,何日到此静修一世,倒比做皇帝来得好呢!”

正自迟疑之间,那两个青衣小童,一转眼不知去向了。明帝好生奇怪,东张西望,哪里还有一些踪迹呢。瞥见那座山头上,霞光直冲霄汉,从那霞光里面,泛出无数的莲花,霎时万朵菡萏,结成一个修罗宝盖,在宝盖上面又现出一个丈六的金人,顶上白光,像煞雨后白虹一样,扶摇直上,和祥光一样透入云端。明帝仰起脖子,看得呆了。

不一会,祥光渐渐散去,那个金人也就淡淡地消灭于无形了。明帝还仰着头在那里望呢,猛听得震天价响的一声狂吼,明帝低下头来,仔细一看,只见斑斓猛虎,从山麓里跳了出来,张牙舞爪,直奔明帝。把个明帝吓得魂不附体,连呼救命。

正在这危急之时,瞥见天空落下一种东西来,像屏风一样,挡住大虫的去路。

那个大虫见了,倒竖着尾巴,向山麓里没命地逃去了。明帝好不奇怪,忙近来仔细一看,哪里是屏风,原来是一本极大的书,上面签着四个大字,乃是《大乘宝卷》。

明帝暗自寻思道“这书我倒没有看见过呢,不想它竟有这样的厉害,居然将大虫吓得走了,倒要细细的来看它一看。”他迈步就向这《大乘宝卷》跟前而来。

到了这书的面前定睛一看,可奇怪极了,不独那书上没有一个字,便是那签上明明白白的《大乘宝卷》四个字,也入于无何有之乡了。明帝十分诧异,暗道“久闻灵山有佛,此地莫非就是灵山么?”明帝偶然一回头,那书冉冉地腾空而起。明帝再抬头一看,那《大乘宝卷》升到半空,迎风一晃,猛地化成万丈金龙从半空摇头摆尾地翻腾下来,将明帝周身缠祝明帝吓得张口结舌,一身冷汗。

猛可里听得有人在耳边呼唤道“万岁醒来!万岁醒来!”

明帝再睁眼一看,原来是黄梁一梦,见贾贵人在身边不住地轻轻叫唤。明帝醒来,觉得一身冷汗,翻着眼睛,只是在榻上寻思梦境。贾贵人见他从梦中惊醒,头上汗珠如黄豆一般流个不住,不禁着了忙,低声问道“陛下方才梦见什么的?这样大惊小怪,敢是着了梦魇了么?”明帝摇手道“没事,没事。”

贾贵人不敢再问,忙唤宫女将香汤伺候。明帝盥了面,稍定一定,贾贵人复又含笑问道“万岁!方才究竟看见什么的?将臣妾吓得抖做一堆。”明帝便将梦中的情事,仔细说了一遍。

贾贵人紧簇娥眉,想了半天,莫名其妙。

一会子,景阳钟响,明帝披衣而起,匆匆地上朝,受了百官朝拜已毕,便对众臣将梦境细细地说了一遍。众大臣中有的说好,有的说坏,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独博闻大夫傅毅出班奏道“臣闻西方有神,传闻为佛,佛有佛经,旨玄意奥。

从前大将军霍去病征讨匈奴的时候,曾得屠修王所供的金人,置于甘泉宫,早晚焚香致敬;后被王莽一乱,想不复存。万岁所梦的金人,莫非就是佛的幻影。

而且西方有一国,名叫天竺国,离此地不过万余里,世称为佛主隆生之地。佛的始祖,名叫释迦牟尼,乃是天竺迦淮卫国王的太子。国母摩耶氏梦得天降金人,后来有娠,生下释迦牟尼。生时正当周灵王十五年,天放祥光,已有一种预兆。到了他十九岁的时候,自以为人生在世,永远脱不了生老病死四个字。他想超出三界之外,便立志修行,摒绝六欲,不食烟火;经过了二十八年,方得成道,独创一种教旨,传受生徒。

教旨分浅深两种浅的名叫《小乘经》,深的名叫《大乘经》,有地狱轮回的讨论。这时天竺国颇多邪教,能使猛虎毒龙,化为幻术;自从佛主得道之后,便一一反邪皈正了。后来突然在无那宫中死了。国王国母,大惊啼哭,用棺将他的尸身盛好。不意他突然在棺中坐起,讲经说法,说得玉龙采凤,俯伏阶前,听他说法,花雨缤纷,瑞气满布宫廷。他将经讲过之后,尸身又复倒下在棺材外面。不知哪里来的一蓬火,将棺材和尸身完全烧化。在空中现出丈六的金身,祥光照耀,鼻子里冲出两道白毫,像两条玉笼管一样。头上满露舍利于,金光直冲霄汉。

他的大徒弟阿难,二徒弟迦叶,领着五百多名的信教人,虔心朝礼。停了半天,那空中的庄严佛祖,才淡淡地腾空而逝。

阿难、迦叶后来到宝鹜峰修道。不知道兀立山上有一只大鹏,殊为厉害,一口能将四十里方圆的人吸下肚去。当时阿难、迦叶便同心协力,想将这大鹏除去,无奈自己法力微浅,不能制服。

有一天,触动了大鹏之怒,便和阿难、迦叶二人为难,斗起法来。阿难、迦叶竟不是大鹏的对手。正在性命相搏的时候,佛祖和普贤、文殊两菩萨,从空而至,各自先将莲花宝座降下,隔住他们。谁知大鹏不知高下,竟来和佛祖较量。佛祖广大慈悲,不忍伤它性命。那大鹏见佛祖未曾动作,只当他没有什么能耐,便展开双翅,抡起利爪,来抓佛祖头上的舍利子。佛祖用手一指,喝道“好孽障!你还不皈依,等待何时?‘那大鹏张着翅膀,再也飞不起来。阿难、迦叶、文殊、普贤合掌念道”善哉!善哉!’那大鹏立在佛祖的面前,厉声说道“释迦你使广**力,将我缠住,害了我也!鹱孚偷溃骸倍鞫裢虬悖橙宋匏悖咸煸缫颜鹋着晟恚缌讶耆猓曛两裆胁恢∥颍缃窨炜煲鲤Х鹈牛慊谇绊抢滞痢?

‘大鹏点首会悟,飞上佛祖的顶上,剑翅合目。佛祖便邀文殊、普贤永住灵山了。

万岁德行感动天地,昨夜莫非是到灵山去吗?再则万岁曾云亲眼看见《大乘宝卷》,并佛祖的金身,更是班班可考,再无疑惑了。“这番话,说得明帝满心欢喜,忙对傅毅说道“卿家的高见,是极!是极!孤家意欲派人到西域去求取真经,以救万民而拯愚恶,但未知卿家以为如何?”傅毅忙奏道“天下现在清平,正需感化;万岁此举真是甘露遍施,泽及万民了。微臣等敢不仰望呢!”

孝明帝便对众臣说道“哪位卿家肯体贴孤意,往天竺求经去呢?”连问数声,竟未有一人答应,一个个面面相觑,呆若木鸡,不置一词。谁也不愿意抛妻别子,远涉异地啊!还有几个旷达之流,可不要将肚子笑痛,暗嗤迷信,只好在腔子里格格的不敢笑出声来。

明帝连问十几声,见没有人答应,好不动气,便发作道“朝廷有事,现在连应命的都没有了,将来一有什么变化,可不是束手无救么?”众大臣见明帝怪罪,越发不敢声张,木立两旁,毫无声息。

这时中郎蔡谙出班奏道“微臣愿往天竺求经。”明帝见蔡谙愿去,满心欢喜,忙道“卿家肯去,真是社稷之幸了。”

蔡谙又奏道“微臣尚有一言,不知我主可能准许否?”明帝答道“卿家只管奏来,孤家无不依从。”蔡请奏道“微臣此去,预算行程,来去至少有一年的时光,但是沿途千山万水,无数的艰险,一朝遇着毒蛇猛兽,可不要枉送了性命么?”

明帝忙道“既是卿家愿去,孤家早就预备三千武士,随你保护了。”蔡谙又奏道“主公差矣!此行非寻常可比,如果照陛下的意思,一则多费时日,二则徒耗金钱,于是有损无益。依臣看来,不若差一二勇士,与微臣一同前去足矣!”明帝道“卿家之言,正合孤意。但是阶下群臣,谁能再像卿家这样体贴孤意呢?”

话犹未了,武班中走出一人,大踏步走到金阶之下,三呼万岁,俯伏奏道“微臣愿保蔡中郎前去。”明帝展目仔细一看,原来虎贲中郎将林英,心中大喜,正要传旨,瞥见胡明也挺身出班奏与明帝,情愿随往。明帝便准了旨,择了吉日,沐浴斋戒,在西门外建立一坛,名叫受经坛。到了他们起程的那一天,命文武百官,一齐登坛敬礼。明帝每人亲敬三杯御酒,命人献上黄金三百斤,作为路程之用。蔡谙等拜谢受下,便辞了明帝,又和群僚作别之后。

三人道出西门,直向潼关进发。在路非止一日,有一天,走到酉牌时候,看看天色已晚,无处投宿。一眼望去,俱是荒郊旷野,衰草连天,蔡谙好不心慌,忙对林、胡二将说道“如今天色已暗,肚中非常的饥饿,又无住宿的去处,如何是好?”

林英道“且再走一程看,总有人家的。”话犹未了,瞥见前面树林中有一丝灯光,直透出来。三人大喜,放马直奔这灯光的所在而来。这正是水穷山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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