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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的人很热情,确切的说,是林决和林氏很热情,不停的给秦子期夹菜,长歌捧着饭碗,埋头苦吃。
林家的饭桌上,实在很少这样丰富的菜色,林源的腮帮子被肉塞得鼓鼓的,一边含糊不清的问着秦子期,“秦哥哥,你可以再在我们家多呆一天吗?”
秦子期抬起头来,视线匆匆掠过长歌,才轻声道,“源儿怎么这么问?”
林源期待的看着他,“因为你在我们才吃到这么多好吃的啊!”
“源儿!”林决拍拍他的脑袋,这才不好意思的对秦子期笑笑,“小孩子不懂事,秦公子你不用理会。不过你要是喜欢这的话,住一晚再走吧,等会吃过饭我可以陪你去海边转转。”
秦子期顿了顿,看向长歌。
林决不明所以的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长歌低着头忙着吃饭,根本就没有回应的意思,于是开口道,“秦公子,你不用管她,她的意见不作参考。”
短暂的沉默之后,秦子期笑笑,“不好意思再打扰你们了,我还有事在身,就不多留了。”
长歌喝了一口汤,放下了碗筷,“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旁边的林源抓了一个鸡腿在手里,也说吃饱了,跟着长歌离开了饭桌。
自从长歌离座,秦子期的头就很少再抬起来,间或回答林决几句,其余的时间,便都是在机械的重复着吃饭的动作。
林氏和林决没见过什么世面,倒也罢了,林春也算是在赌场里长过些见识的人,看这秦子期举止谈吐,知道定是个身份颇有些来头的人物,她坐在那里,颇有些不自在。刚好林双吃完饭说要去找长歌,便借机带着她下了桌。
在女人们都离开之后,几个男人之间的话才慢慢多了起来。自然而然的,话题就扯到了长歌身上。
秦子期略微有些踌蹰,但还是开了口,“那位小姐,是林公子的家人么?”
“是啊!”
“不是。”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答道,前一个回答,是林氏,后一个回答的,是林决。
林决奇怪的看了林氏一眼,解释道,“她是我家的房客。”
“房客?”秦子期有些诧异,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林家就只有两间房子,一间是林春夫妇,一间便是林决兄妹三个,没看出来还有多余的房子。
林决当然懂他的意思,略有些局促,“呵呵,她住在我家柴房。”
穷人家的柴房,真的是名副其实堆柴火的地方,只是为了不要让柴草让雨淋到而随意搭起来的,风一吹,四面都在漏。
秦子期一进门就看到了那堆得乱七八糟的地方,当时不以为意的略过了,这会才知道是长歌住的地方,顿时心里某处,便涩涩的疼。
那个人啊,一生奔波劳累,享过几日高床软榻之福?
勉强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秦子期勉强笑笑,指着桌上的菜色,“林公子的手艺真好,平常做得多锻炼出来的吧?”
林决只得尴尬的抓抓头,“秦公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鸡我还是第一次做,我们平时有饭吃就不错了,偶尔鱼多的时候,会吃些鱼或者鱼干。”随即又补充道,“我娘以前爱赌,现在变好很多了,所以以后我们家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是吗,那真替你们高兴。”子期低下头去,嘴里有了浓浓的苦味。
那个人,从来不吃鱼的。
长歌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望着黑压压的天空。
海边的天气真奇怪,明明前一刻还在和风暖阳,下一刻就阴了下来,天空低得似乎要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常姐姐,你怎么都不说话?”林源和林双玩得累了,跑过来偎进长歌怀里。
“我在听东西。”
“你在听什么啊?”
长歌揉了揉他的头,“我在听,暴风雨快要来的声音。”
“暴风雨会跟你说话,说他们要来了吗?源儿怎么听不到啊?”林源侧着头听了一会儿,狐疑的问道。
长歌的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等源儿长到我这么大,就会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林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扭过头去看正在收拾渔网的林春,“娘,你也能听到吗?”
林春一边忙活,一边笑道,“是啊。哎,常歌,你也是在海边长大的吧,要不然怎么这么懂得看海边的天气?”海边的天气变幻莫测,出了太阳并不说明天就要放晴,所以云层低也并不代表一定是暴风雨,不是长年在海边待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得准。
长歌摸摸林源的头,淡淡的答道,“有人教过我一点。”
能看清天时的变化趋势,对于行军布阵的人来讲,是极其重要的。只是现在,它只能被用来打鱼用了。
“你师傅教的啊?”林春随口说了一句。
“不,我弟弟。”长歌的声音,有些低,几乎要被吹散在突如其来的风里。
有些时候,人不留客天留客。
长歌当然知道即将要有暴风雨到来,她其实也并不希望秦子期再在此处多作逗留,有些人有些事,她既已打算留在过去,便不想再过多牵扯。可是她也做不到去赶秦子期走,或者去暗示他有风雨来了,要走就早点走。
总之不管怎样,等秦子期和林决他们吃完一餐饭的时候,暴雨已经下下来了。车夫赶着马车被风吹得寸步难行,车夫还可以将就着在车里睡一晚上,秦子期一个男子,总不能和车夫一起挤马车吧。
于是,不管有人的心里是如何的纠结,总之秦子期是走不了了。
接下来,就是睡的问题。
林家就只有两间房子两张床,以往都是林决领着弟弟妹妹睡的,如今把林双换成秦子期,就变成两个大人一个孩子挤一张床。
那张床?长歌站在门口,眼角狠狠的一抽,以前她就在好奇这巴掌大的地方,林决他们三个是怎么挤着睡下的,今天又来了个秦子期,他们不叠罗汉看来是睡不下了。
林决把床收拾了又收拾了,可是怎么也不可能把床收拾得更大了,只得站在床边,说道,“秦公子,你睡吧,我今晚在桌子上靠一会儿就行了。”
“那怎么行,”秦子期连忙推辞,“我随便坐坐就行了,等雨停了我就走。”
“怎么能让您坐一晚上呢!”林决急了,上前来拉他。
“不用,真的不用。”秦子期推脱着,两人在那拉拉扯扯的争执不下。
“去睡我那吧!”长歌这一句话,犹如一枚响雷,将在场的众人炸了个七荤八素。
秦子期最先惊住,僵硬的转过头来,眼里,有深深浅浅的水光。
林决指着她,语不成句,“你,你,你在说什么?”
“对啊,秦公子是一个男子,怎么能睡你那呢?”林春也是被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长歌看了一眼众人,摇摇头,这些人性子可真急,她还没说完下半句呢,“我去马车里和车夫挤。”
林决喘了一口气,怒视了她一眼,“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一句话不说全。”
长歌笑笑,看向秦子期,“走吧,我送你过去,只有一把伞,其他人就先睡吧。”
“长歌,你可要把床收拾好让秦公子可以躺下了再走啊!”林决小声的嘱咐着。
“好的,我知道了,你睡你的。”
把伞撑开,护着秦子期出门去了,从正屋到柴房还有一小段距离,长歌的伞大半撑在秦子期身上,风又吹得很急,所以才走了几步路,她半边身上的衣服就全湿了。
“该叫她拿件衣服到马车上去换的。”林决倚着门,有些担忧。
林氏也一同目送两人出了门去,没有说话。
“对了,爹,你今天干嘛要说长歌是我们家的人,我们两个说的不一样,说不定人家秦公子还误会我们说谎呢!”林决早就想问了,只是当着秦子期没好开口。
林氏虽说也没怎么出过门,但好歹也是成过亲的人,看那秦子期的神情,隐隐约约的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本来想着委婉的说一下那常歌跟林决有些什么关系的,谁想这个一根筋的儿子,完全就没警惕意识。
当下在心底暗叹一声,说道,“真是个傻孩子!”便摇摇头,回了自己屋里。
留下林决在那里一头雾水。
风劲雨急,路上满是泥泞,黑暗中,秦子期一脚踢到了石头上,一个不稳便往旁滑去。可是还没等惊呼出声,便被一只手稳稳的扶住,紧接着,热气拂到了耳边,“跟着我,小心点。”
她一手扶着他,一手撑伞,半个身体都露在了伞外,挡住了从西边吹来的风。
雨点很大,急急的砸在伞上,黑暗里,秦子期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顺着长歌的力道往前走。可是,他却比任何时候都安心,因为,她,就在他的身边。
他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她的力道,她的存在。
将军,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秦子期的双手紧紧的攥住她的衣袖,无声无息里,泪流满面。
很快的,就到了柴房的门口,长歌放开了他,轻声道,“你在门口站着等我一下,我先去点灯。”
秦子期应了一声,“好!”趁着她进屋,飞快的抹干了脸上的泪水。
长歌点好了烛火,盖好灯罩回过头来叫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不见半丝异样。
长歌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她将挂在床头的几件衣服取下,丢到一旁凳子上,待要去整理床的时候,秦子期拉住了她,“我来吧!”
“这屋子不挡风,床上灰尘比较大,还是我来吧。”
“不,”秦子期拦住她不肯放手,声音很低,“铺床叠被,本来就应该是我做的事。”
长歌沉默了片刻,退了开来。
秦子期先将折好的被子抱到一旁,再拉起床单,使劲抖了抖,扬起的粉尘呛得他使劲将头偏向另一侧。抖了好几下,才将床单铺开,然后,爬上去细细抹平,最后,将被子放了上去,铺平。
这才侧头看向长歌,“我铺好了。”
长歌抬眼看他,微微一愣,然后,侧过头去清咳一声,“你等下,我给你拿盆水来。”也不等他回答,转身就旋出了屋子。
秦子期摸摸脸,他刚刚没看错吧,他好像看到了长歌嘴角隐约的笑意。
长歌一手撑伞,一手端着盆水很快就回来了,放到他面前,道,“洗洗吧。”
“好!”秦子期应了一声,将手放进盆里,水立刻就黑了,他猛地想起什么,抬起头来看长歌,果然看见她还抿着嘴笑着。
他的脸腾地红了,连忙捧起水洗脸,心里懊恼刚刚怎么没有想到脸上有雨水,很容易就沾上尘土了,他刚刚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
等秦子期洗完脸,长歌便拿着伞,抱着衣服准备离开。
“将军!”秦子期在她临出门时喊住了她。
长歌脚步一顿,秦子期连忙改口,“常小姐!”
“什么事?”长歌并没有回头。
秦子期几步走到她面前,低着头,“马车很小,你们两个人坐在里面,坐着都把腿伸不直,不如,不如你就在这里睡吧。我们一人睡一半,明早趁他们没起来的时候,你再出去,行吗?”
半响没有听到长歌的声音,秦子期的心跳得很急,不断的重复着,“那马车真的很小,睡不下两个人的。”更何况没有多余的被子,也不知道她的伤好全了没有,这样冻一晚上,会不会又对身体造成损伤。
“秦子期,”很久的沉默之后,她的声音响起,“当年我离开之时,我记得我已经说明了你的清白之身。”
长久以来埋在骨子里的疼痛,在此刻又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秦子期的嘴唇有些白,“是的。”
“那么,你现在,现在……。”长歌看了看他梳着的已婚式,问了另外一句,“再嫁是不是需要我写休书?”
“不!”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猛地抬起头来,“一生只爱一次,一生只爱一人,子期已经寻到了心的归宿。”
“即使这归宿并非良缘?”长歌问了他这一句。
秦子期看着她,眼睛慢慢清亮,似乎先前几乎要夺眶的泪水在瞬间消失了,他笑,“为卿之君,吾所愿尔,终生不悔。”
即便你不爱我,没有关系,我可以爱你,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即使你我再不能见,没有关系,我自己可以想你,一年一年的想着,直到老去。
“将军,我说过的,这是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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