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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病秧子昨天晚上吐了血,今天看起来脸色有些蜡黄,康三元将红薯就放到院子里,揣着几个鸡蛋进了屋,桌上的包子还在,他一天只吃了半个,康三元看了一眼又坐到树下躺椅上的人,皱了皱眉头,这样下去,人不会熬干了啊。
她将碗端出来,准备拿到厨房去热,走过树下的时候,看宋病秧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便忍不住停住脚开口道:“哎,宋公子,你一连两日没怎么吃东西,到底行不行啊?”
宋崖懒懒的睁开眼,扫了她一下,道:“不饿”
康三元不相信两天不吃饭的人会不饿,便皱眉深究的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你是吃不惯我做的饭菜就早说……不过,从今日起,我们只有红薯吃了……”宋病秧子的眉头动了动。
康三元说罢,不胜郁卒的端着碗进了灶房,虽然昨夜刚下过雨,灶房里还是很闷热。康三元想了想,便将那个红泥小火炉搬出灶房,放在院子里。院子里有风,吹着还凉爽一些。
她在锅里添了一些水,先将昨日剩的捡的菜叶子洗净切碎,放了点盐巴,直接在锅里炖汤,铁锅上加上四根竹片子,将包子放在上面热一热。这些都出锅之后,便拿了三个红薯,埋进了灶中的炭火里闷着,小时候她常常这样闷红薯吃,手到擒来
趁着等红薯熟的空,她用烂菜叶子喂了喂母鸡,从小黑屋里摸出了一个蛋来。送回堂屋收好。又将堂屋的桌子搬出来,放到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将桌子细细擦了一遍,将菜汤和包子端上来,筷子摆好。又将银姐送的咸鸡蛋切了一只,放在个盘里摆在桌上。
已经月上柳梢头了。
红薯的香味已经弥漫了整个院子,康三元愉悦的吸吸鼻子,端来水盆,放到躺椅旁边,一边洗手一边道:“你也一起洗洗手吧,分两次洗太麻烦了——”宋病秧子看了一眼水盆不语,康三元知道他洁癖的古怪。忍着火给他端来一瓢清水,他这才伸出手来,张着盆,用清水冲了一遍手。
两人开始吃饭,包子放了一天,微微的有些馊味,宋病秧子只皱眉头看了一眼,便不动手,只等康三元喝过一口汤之后,方才也蜻蜓点水的尝了一口汤,顿时兴味索然的放下了筷子,康三元忽想起肉的事情来,奇怪他今天怎么没有火,将嘴里的包子咽下去之后道:“你尝尝这蛋吧,还可以,是前面的银姐送的。昨天晚上下大雨,你那间房里没有漏雨吧,我一夜没敢睡,真怕这房子塌了,银姐说明天叫她家官人来帮我们修修屋顶”
虽然康三元不喜欢宋病秧子,还被他胁迫喂了毒药,但她是个性情中人,比如现在,忙了一天坐在这清风朗月之下,她觉得两个人没有必要仇人似的互不理睬,聊聊闲话也是可以的。
宋病秧子显然没有她这样豁达随性,他还是一脸冰霜的坐着,半天才道:“他们是你什么人?”康三元听他的语气,倒也不见生硬,便细细告诉他银姐是和自己一起给钱家浣纱的妇人,最后感叹,也是苦命人呢,银姐浣纱的时间比自己还长,手指头裂的口子又深又长,说着她也举起自己的手指看,手掌是薄的,但手指个个红肿皴裂,是长久泡水摩擦造成的。
宋病秧子似是轻轻的喟叹了一声,道:“民生何其艰难”康三元倒是一愣,心里默默的想,你要有良心,应该说,康三元生何其艰难,而不是坐在这里压榨着自己,还要悲悯天下人的感慨……
一时红薯熟了,康三元用火箸掏出来,拍掉了灰,用树叶包着拿到桌边冷着,喜滋滋的道:“好香,你两个我一个吧,你要不够,过会儿我烧开水时再替你闷几个”
凉好了,康三元熟练的剥皮,将剥了一半的一只递给宋崖,非常的自然,因为她从小在家照顾弟妹就是这样做的,不管什么好东西先要给弟妹,这个乐于让人的习惯甚至大学之后都没有改掉,以至于一毕业,有好多同学积极的要和她一起租房子,为的就是享受她的照顾,不过,后来她的照顾都给了董清谭……
宋崖显然也习惯于被人照顾,或者说服侍,他理所应当的接过红薯,眼睛里难得的有了疑惑之色道:“此物原来也可以这般吃”康三元一乐,宋病秧子今晚终于不再是座死冰山,说出了两句带人味的话,她一边啃着自己手中的熟地瓜,一边口齿不清的道:“这烤红薯有个说法,叫做吃得到不如吃不到,意思就是闻着很香很**,真吃到嘴里也就这样,滋味平平”宋病秧子吃东西很优雅,听了康三元的话,似有所思。
这时忽听院外脚步声响,一个清脆的童音很欢乐的叫道:“元姨,开门”,康三元连忙起身,便见银姐抱着福小子一摇一摇的走来,忙去打开柴门,银姐笑道:“你家院子里好香,把小馋虫引来了”康三元连忙往里让,现银姐的丈夫孙大哥也来了,孙大哥是个很憨厚的人,冲康三元憨憨的一笑道:“我听她说你家房顶漏了,趁晚上有空先过来看看情形,明天好有个准备”
康三元忙道谢,又从堂屋搬出两只板凳,让他们坐下,小孙福已经自动的蹭到了桌子边,看着桌上康三元剩的半个地瓜吮手指了。一院子的人都看着他笑,康三元连忙拿起地上一个未剥的,细细的剥了皮,递到小孙福手中。
康三元第一次在小院里接待客人,有些手忙脚乱。
当初她去周围邻居喜糖说自己招了个倒插门的时候,是这样的,她一个人拿着糖袋子挨家拜访,模棱两可的说,一个被抢匪截了银子的客商,晕倒在她家门口,她照顾了几天,那客商无家无室,又帮她还了爹爹欠下的钱,所以她就和他成亲了,倒插门,也没有钱请大家吃饭,请大家吃些喜糖吧,他现在身子不好,不能出来见客,待他好了再摆酒招待大家,赔个礼。
作为民风淳朴的一个小城镇里最淳朴的居民,周围的邻居都相信了她的话。既然有病自然怕打扰,便有事也是在外面拉住康三元说,到她家拜访的,银姐家还是第一家。
现在,银姐一家来了,作为康三元的男人,宋病秧子此时应该热情的和孙大哥攀谈才对,可是宋病秧子一则病着,二则一向冷冰冰的,而孙大哥又是个不善言谈的男人,所以倒是爽快的银姐和宋病秧子先打了招呼:“宋兄弟,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康三元正在摆茶碗,准备倒茶,闻言便偷眼打量宋病秧子,看他怎样应对。
十分出乎她的预料的是,宋病秧子一改平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模样,踌躇了一下,方认真的道:“将养了这些日子,觉得比先是大好了,只是还不能多走动,所以也没有去拜访孙大哥和银姐姐,失礼之处还望你们别见怪,以后你们常来坐坐,我和三元都很高兴”
康三元目瞪口呆,银姐眉开眼笑。
孙大哥这时也开口道:“宋兄弟只管养着,有什么体力活去前院叫我就成。”
康三元斟上茶来,些些有些颜色,是康三元打扫卫生时从堂屋碗柜里掘出来的,勉强能喝,小孙福吃地瓜吃的太快了,竟噎的打嗝,银姐拍着他后背笑道:“活该,快喝口水冲一冲”
康三元见小孙福爱吃,便又拿了两个放进灶膛里,将火点着坐上水壶烧着,然后走过来说话,见宋病秧子和银姐一家一来一往的,谈到竟十分欢洽,不由得好笑,走过来便听孙大哥说:“我先看看房子吧,得掌个火把到房里看”
康三元忙答应一声,去制火把,耳朵中便听到宋病秧子在说:“继以一天的劳乏之后,还要劳动孙大哥为我家的事操心,实在感激。小弟只盼着这病能在一日内好了,也好帮三元分担些家事……”
银姐清亮的声音:“宋兄弟莫要自责,有这份心就成了,三元妹妹也知足了……”
话,风吹入耳,康三元几乎要临风洒泪、风中凌乱了……
缠好了火把,她忽然想到自己和宋病秧子是两个房里睡的,便连忙将孙大哥引到堂屋,由宋病秧子陪着,银姐也进去看,自己则匆忙去东屋,将铺盖卷起来藏了,这才也来到堂屋,点上灯。
火把照耀下,可以看出堂屋的墙上有多处阴湿,屋顶的茅草也有几处明显的沤烂之处,孙大哥细细查看了房梁的接口等处,道:“这房子沤的是厉害了,最好能翻盖一下。这样吧,明天我先拿些稻草来,将烂掉的窟窿重新补一补,熬过这个雨季再说吧”
一时又来到东屋,东屋湿漏的更厉害,墙上阴阴的,众人在北墙上现了个一指宽的裂缝,康三元吓了一跳,这屋子是要倒啊,孙大哥也皱着眉头,道:“这房子怕是危险了,房梁已经烂透了,这梁子估计有几十年了吧,不比堂屋的那根后来换过,下雨天要注意些,已经撑不住房顶的重量了……”
看罢,一行人又回到堂屋,商量好了第二天下午都早些放工,来修堂屋的房顶,东屋的房顶已经不敢上人,只能先由它去……银姐一家便欲告辞。
康三元和宋病秧子将人送到门口,忽又想起灶里还有两个地瓜,便忙回来掏出来,捏一捏软软的,是熟透了,这才用树叶厚厚的包了,塞到小孙福手上,叫他拿回家吃,银姐笑道:“不能惯他,怕是以后常要来聒噪你”康三元捏捏小孙福的脸蛋道:“元姨不怕聒噪,想吃了就来,元姨给你烤”又说了几句话,看着银姐他们走了,两人方回来。
康三元又忙着烧热水、熬药。
冷眼看宋崖又回到梧桐树下的躺椅上坐着,变回冷冰冰的模样。心中感叹。
宋病秧子此时却看着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盘碟子和半块地瓜,心下怡然的想:“原来,平民百姓之家也甚有味道”
而银姐此时和丈夫走进自家的门槛,还在啧啧纳罕:“三元这丫头捡的这官人生的还真是好,比咱见过的那些官老爷家的公子们都端正白净,说话又有礼,啧啧”
康三元看着宋病秧子喝药,心里开始盘算赚钱的方法,她现在是空手套白狼,论起来,编织刺绣纺织,她样样不拿手,且淸乾国人这些方面都已经很达了,花样繁多,精致的很,远非她一个半吊子现代人能比的。
宋病秧子喝着药,见她对着一簸箩的破烂布头呆,便道:“你想做什么?”康三元皱着眉头说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和打算,宋病秧子瞅了一下她的簸箩,里面倒也五颜六色,只是都是些布头,便道:“小荷包之类的你能么?我见街上卖这些的都做的不甚好,”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绣的荷包,扔到簸箩里接着道:“这个比市面上的强一些,就给你做个样子吧”康三元眼前一亮,这荷包,啧啧,做的真是不赖,用色高雅,造型别致精巧,面料上好,不由得再看了宋病秧子一眼,难道是姑娘送他的?
宋病秧子并不接她的目光,只道:“待你卖荷包赚了钱,就买些笔墨纸砚回来罢,我画幅画你拿去卖……日子过到如此地步——”
听了这话,康三元很惊讶,不由得放出目光着实又打量了他一下,见他十指修长干净,连点茧子或者疤都没有,似乎,握笔是比握剑更为合适……
康三元现了可能的赚钱之道,遂也没了睡意,坐在桌前比比量量,裁裁剪剪的,面带红光,以至于宋病秧子不得不提醒她道:“水呢?我要睡了——”康三元方意犹未尽的放下剪刀,去给他兑水,到了院里,看到东屋,又想起那根摇摇欲坠的房梁,回来便试探着同宋病秧子商量:“宋公子,你看,那个屋子不安全,晚上我不敢过去了——”
宋病秧子略愣了一下道:“那就把铺盖拿过来,在里间打个地铺吧,晚上我若渴了,喊人也方便些”康三元不想同宋病秧子睡一个屋,病人事儿多,半夜肯定要聒噪自己,于是道:“我想晚上睡这外间,以后我常做针线活到很晚,会吵到你。”宋病秧子闻言竟然翘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点了下头。
虽然昨夜一夜没睡好,但康三元还是做针线活做到了二更天,这才收拾了一下,在地上铺了一块旧门板,放上自己的铺盖,倒头就睡。
梦里都是在缝荷包……
作者有话要说:贴之~~有存文的感觉真好~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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