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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青玄提起那个自以为已经淡忘的名字,千色原本就带着几分愕然的脸色已经迅染上黯沉的阴霾,就连那双素来傲气凌人的眼眸会也变得黝暗深沉,那深深蹙起的眉,带着暴风雨前的平静。
“青玄,你该知道——”她搁下手里的狼毫,缓缓拖长了尾音,带着些微愠怒,一字一字道出自己情绪的底限:“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谁就得马上滚下鄢山去!”
青玄也明白,自己不该这么贸贸然地去触碰师父心底不愿提及的阴暗,只是,此时此刻,看到师父愠怒的脸庞,他的心底突然萌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带着些微的酸涩,夹杂着辛辣,对风锦这个人越的嫉妒。
“青玄知道自己不该提!”他咬咬牙,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千色面前,大约是知道今日难逃惩罚,索性就豁出去了,倔强的仰起头盯着千色,满嘴不依不饶,将自己心底的话全数倾泻而出:“可是,师父不许别人提起这个名字,并不代表师父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师父曾告诫过青玄,缠绕在心间的魔障,只可直面,不可逃避,可师父如今,不是也在逃避么?”
没有想到青玄竟会有这么一番理直气壮的言语,一时之间,千色竟然不知该要如何反驳。
是呵,就如青玄所说,她一直都在逃避,这么多年避居鄢山,不曾回过玉虚宫,怕的不正是与他再次面对么?她不许别人提起他的名字,可是,那个名字却早同往日那些岁月一起,深深篆刻在记忆中,无法抹杀,时时铭记,她的言行,不正是那可笑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若细细说来,她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毕竟,她自认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之处,即便是再次面对,也是可以无畏地挺胸抬头。只不过,她心底清清楚楚,风锦,的的确确是她心底久久无法跨越的魔障……
尽管心里忐忐忑忑,七上八下,可青玄硬着头皮,直挺挺地跪在那里,眼睛虽然盯着千色,可是视线却被那跳跃的烛火刺激得一片空白,完全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千色语焉不详地叹了一口气,伸手过来扶住他的手臂。“罢了!”她苦笑一声,只觉得胸口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像是团团丝线凌乱地交错着,眼中便就浮起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恍惚。
青玄的心因着千色的言行和举动瞬间便兴奋的攒动起来!
本以为会受点什么惩罚,最不济也定会被罚背罚抄什么的,可师父竟然没有动怒,思及早前师父在花无言面前承认他是自己的“命根子”,青玄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得意,像是突然间得了些珍贵的东西,以至于一跃而起之时不察,因着膝盖跪得僵硬生疼,不听使唤,整个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倒,竟然只能眼睁睁地往千色身上撞过去!
也幸好千色步履沉稳,几时将他抱了个满怀,两人才不至于跌成一团。
那一瞬,青玄的脸撞到了千色的前襟,瞬间,像是有一股极淡的幽香,无孔不入地从他的鼻息一路侵入到了心底,在五脏六腑之间萦绕不停。那一刻,他像是初次与酒痴师伯一起偷酒喝那般,脸微微地红了,可神智却都在那幽香中昏昏沉沉地陶醉了,就连魂魄也似乎莫名有些醺醺然。
千色扶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只以为他的脸红是因为羞涩,也没有去在意。“你师叔师伯又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转过身,她平静地继续提笔抄经,好一会儿之后,才淡淡问了一句,似乎是已经笃定,青玄今日的反常是因着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在怂恿。
“其实,他们没说什么要紧的。”青玄低着头,脸微微热,还没有从那突如其来的陶醉中完全清醒过来,只是本能地带着点说情的意味,替那被撵走的空蓝和木斐说情:“不过,他们和青玄一样,不想见到师父时时闷闷不乐。”
听着这样的言语,也知道青玄单纯的性子,多少带着些袒护说情的意味,千色不免有些失笑,并不点穿自己那些师兄师弟实质的不怀好意,只是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你几时见为师闷闷不乐了?”
“难道不是么?”青玄这才抬起头来,那微微热的脸已经慢慢地冷却了下来,像是在辩驳,心里还是暗暗含着对风锦的不满,不乐意自己被忽视:“师父每次闷闷不乐之时,即便是与青玄说话,也不怎么抬头,正眼也不看一下。”
这话语中的嗔怪意味太明显了,这下子,千色才现,自己这个徒弟在言语上,似乎映照出了心思上的某些什么不对劲,可细细看来,他挺胸抬头,却又似乎没什么不对劲:便只好一语带过,一笑了之:“为师在抄经,如何能一心二用?”
见千色拿抄经做理由,青玄便更不满了。尤其前段日子,他日日与师父同室而居,师父即便是抄经,也往往会时不时地看看他,可今日,师父只一心看着那绢宣,连看也不看他,着实可疑。
“师父别用抄经来做借口,他无情负心,师父难道就不恨他么?”他拍了拍还有些微微疼痛的膝盖,从椅子上起来,站在一旁,有些不满地瞪着那些字迹殷红的经文,仿佛在他眼中,那些工整的字迹,便就幻化出了风锦的模样。
那一瞬,千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一抹恍惚,如同一枚钢针,刺得她的心微微痛楚了一下,就连胸臆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汇聚,最终汇聚成了难以言喻的脆弱。“为师又怎会没恨过?”幽幽应了一声,她一个闪神,不由又想起了一些往事,心中有些隐痛,后来,不知怎么的,转而又想起青玄方才将不满溢于言表的举动。他虽然是自己的弟子,可也应该得到尊重,她便就转身定定地看着他:“可如今,恨与不恨,似乎都已是无关紧要,他,不过是为师注定要历经的劫。至于男女情事——青玄,你还小,有的事,你不会明白,待得他日,你遇到了命中情劫的女子,你自会懂的。”
这样的言语,本事想提醒他莫要在意空蓝木斐等人不怀好意的怂恿,可听在青玄眼中,却独独有了些暧昧不清的意味。想起方才撞在师父身上闻到的幽香,他的脸又红了,不由咽了咽唾沫,一时不知该要说什么,可心里却已是溢出了些淡淡的甜滋味,凑过去没话找话:“师父到底是欠了谁的债,要这么不眠不休地抄经赎罪?”
“为师不是还欠你一条命么?”见他蹭了过来,千色摇了摇头,感慨到底是个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自己方才太多心了,便应道:“你该知道,十世之前,你毕竟是死在为师的剑下,为师后来虽请了太乙救苦天尊为你改命断劫,可那杀生的罪孽却还在,若是不抄经赎罪,即便为师是上仙,飞升之时,若过不了雷刑天劫,也一样会被打回原形的。”
这话说得一点不虚。
在青玄自己看来,十世之前无疑是自己犯了情痴症,以至于连累了千色,即便当时是死在她剑下,那也是咎由自取。可是,千色当时犯了杀戒,这也是事实,并不会因着当事之人的不予追究,或者是后世的施恩,便就可以抵消的。
青玄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那嗔怪的情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底升腾起来的更多是自责与内疚。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讷讷地靠近桌案:“师父,青玄来替你研墨。”正打算要研墨,这才惊觉千色今天用以抄经的并不是平日里的墨砚,只瞅着那殷红似血的胭脂墨,好半日抬不起头来,满脸沮丧。
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千色也琢磨着这小子时时内疚不已,这于仕途相处并不是什么好事,便就转移话题,查问起了他的课业情况:“这些天里,你的御剑之术修习得如何了?”
正想回答没什么大问题,可话还没出口,青玄就突然意识到,师父亲自教授课业,这于他是个再次拉近距离的好机会,便就立刻急急地改口:“还有一些地方不是很明白。”察觉自己这样的小心思有些大逆不道,可是,心里不乐意师父时时念着风锦,他眨了眨眼,便算是为自己的言行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就没什么过重的内疚感了。
听说他在课业上有疑惑,千色停了抄经的动作,语调不由微微严厉起来:“既然没想明白,为何还藏着掖着,不早些说明?”顿了顿,她若有所思地放下狼毫,觉得自己既然收他为徒,便也该多花些心思教他,不能再这么随心所欲了,而青玄固然天资聪颖,可更多是在靠着自身摸索,效仿得多,悟道得少,成效甚微,便暗暗定下了心思:“明日起早些,有什么不明白只管说,为师亲自教你。”
无疑是得了预想中承诺,眼见着小心思得逞了,青玄顿时乐了。“师父,青玄会好好悟道修仙,绝不丢您的脸!”他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仿佛之前的沮丧与阴霾瞬间便通通一扫而空,满心只有非比寻常的雀跃。
“嗯。”见他一下子就这么高兴,千色越觉得他的心性还是个小孩子。可是,小孩子的快乐虽然简单,却很容易感染他人,就连她自己也没有觉,自己在回应的时候,脸上已是蒙了层淡淡的笑意。
见千色微微地笑,青玄心里更觉得甜,急急地像是要保证什么一般,脱口而出:“师父,待得青玄修成仙身,就在这鄢山上陪着您,给您研一辈子的墨!”
像是被那“一辈子”三个字给刺了一下,千色脸上的笑意微微敛了敛,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子被睫毛阴影所遮掩,格外的深幽黝暗,隐藏着无尽的波澜:“青玄,莫要这么轻易就许诺一辈子,你有你的命数,时候到了,你也会走的。”
就如同他,不是也曾经许诺过一辈子么,可一转眼,那些承诺便就灰飞烟灭,到头来,认真的,不过是她一个人罢了。
一辈子,太长,即便是许诺,谁又能真的做到?
“不会,青玄不会走!”那厢,青玄并不知她的所思所想,只是仰头看着她,神色颇为认真,一字一句均试图雕篆出一言九鼎的慎重:“青玄不会离开师父,定会一辈子同师父在一起!”
略略恍惚了一下,千色应了一声,仿佛是看见曾经的他。
那时的风锦,也是这般认真,一字一字说得慎重,见她蹙起眉不搭腔,也曾追问她是否不相信。那时,少女芳心,初次怀春,即便是心下甜蜜,也会要么故作矜傲,要么羞涩地跑走,怎比得上如今的五味杂陈,心如止水?
可若真的是心如止水,为何听到“一辈子”这三个字时,心里还是会隐隐地痛?
罢了,罢了,那是魔障!
反复这样告诉自己,千色并没有将青玄的话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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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色慢慢地抄撰着经卷,青玄便就在一旁,将那胭脂溶进水里,用竹签子轻轻地慢慢搅匀。师徒俩偶尔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答着,气氛甚是温馨和谐。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玄渐渐开始撑不住了,眼皮子不断地打着架。千色微微蹙了下眉,知道他白日里背着肉肉一路入东极,上鄢山,很有些疲累,能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便思索着之前那“早起”的要求是否不太合宜。
“青玄,回房去睡。”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却见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很自觉地直接走到她的床榻前,爬上去便躺下睡了。
这小子,想必是习惯成自然,糊涂了!
她不禁失笑,却并没有再开口唤他,只怕扰了他的睡意。早前,她与他同室而居,是担心青玄单纯,只恐那心思歹毒的花无言无孔不入,如今,他还睡在她房里,似乎也的确有些不合适。
罢了,反正她若真是累了,坐下入定一番也就足够了,他既然习惯睡在她房里,那就任他睡吧。
摇了摇头,千色继续抄经,可床榻之上,熟睡的青玄却做起不可思议的梦来!
迷迷糊糊的,他的眼前似乎朦胧地飘过着很多东西,那些东西各具形态,显得五彩斑斓,旋转着四下飞舞,很快地便在呼啸的风中飘逝得不见一丝踪迹,只余下层层叠叠的薄纱。薄纱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什么声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
他撩起薄纱,一步一步缓缓走近,却见到那薄纱后头如蛇一般交缠的人影,一片令人脸红的绮丽与旖旎。明知不该偷偷窥伺,可他就是掩不住好奇的心思。借着那些薄纱掩藏,他细细辨认,现那男人是云川公子,而那女子是皇室有名的孀居寡妇,时时来与公子一度**,打赏方面甚是大方。相较于其他客人的轻佻与猥琐,这个女人对公子算得上是尊重,据说还曾经有过要为公子赎身的意思,却不知最后为何不了了之。
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身为小厮,以往,还曾有过客人与公子欢好,他不得不在一旁不断斟酒的情况。可不知为什么,如今看到这么一幕,他觉得特别口干舌燥,浑身的气血莫名的如潮翻涌,迅蔓延到四肢百骸,那股热力,宛如烈火,在他的腰腹间聚集,转化成某种饥渴,只想走近些,看得清楚明白。
可待得他走近了,那交缠的男女,却赫然变了模样!
那女子,竟然变成了师父,而那男子,俨然是自己!
两相交缠,喘息,吟哦,就连空气中也烧灼着一分炙热,他只觉得那股幽幽的香味在鼻端不断萦绕着,逗弄着,须臾,所有的魂魄都像是已被牢牢摄入,无法挣脱,而自己不知几时,已不再旁观,而是真真实实地投身其中,实实在在的触觉,交缠,翻腾,□,恨不得交付所有……
打了个冷战,青玄突然从梦中惊醒了,一睁眼,便见着在床边看着他傻笑的肉肉,一时不明所以,还没从梦境中回过神来。
“咯咯……懒……”肉肉伸手来硬是拖走他裹在身上的被子,却是无意中现了什么,拖着涎水傻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口齿不清地喊着:“咯咯……尿床……咯……”
这一刻,青玄才现,不止床榻上有一团濡湿的痕迹,就连自己的裤子上也沾上了怪异的东西,黏黏的,滑滑的,很是奇怪的气味。
再忆起梦境中的一切,他霎时明白了过来,刷地一下就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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