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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先被方小染的马鞭抽,又被方应鱼的耳光抽,一张脸上姹紫嫣红,心中憋屈到要爆,却又被方应鱼的凛然威严生生压制了下去。忍了几忍,终是出了命令:“放开她。”
士兵们得令松手。被放开的方小染其实已经耗尽了力气,保持着原来的姿式跪伏在地上。
方应鱼疾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臂想将她扶起来,她却忽然自己飞的爬起来,一头拱进方应鱼的怀中。他愣了一下,竟垂着两手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她在自己的胸口用力拱,拱……
待他反应过来,想抱住她的肩时,她却已抬起了头,后退一步,把刚刚在他的衣服上蹭得干干净净的脸儿扬得高高的,冷冷扫视一眼众官兵,冒出凉凉的一句:“小师叔,我们回。”
转身往回走去。
方应鱼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襟上被抹花的一团,苦笑了一下,自嘲的摇摇头。他就说,她为什么会忽然扑进自己怀中呢。原来是为了擦净脸上的狼狈,将她那不屈服的小脸色亮给官兵们看——刚刚生的一幕,说不定会被这军官原原本本地转述给方晓朗,她不愿在最后落一个落魄、失败、垮掉的收尾。
倔强到让人心疼的家伙。
方应鱼深深吸一口气,压伏下胸口的微疼,也不看那帮官兵,抬脚跟上去。
一路跟到她的闺房外,她手扶在门上,头也不回的道:“小师叔,让我自己呆一会儿,我没事的。”
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他却知道她的脸上必然已泪湿。
他点点头道:“好。”然后转身去找方中图了。
方小染进了房间,反手把门在身后合上,拿脊背倚着门,手垫在背后,就维持着这个动作站立着,一动不动。脑子里混乱的响着以往的一些只言片语。
他说:“今后,还有数不尽的日子,要陪染儿渡过呢。”
“染儿,你记着。袭濯也好,太子也好,未来……君王也罢,终归都是方晓朗。晓朗永不会辜负染儿。你要信我。”
如此信誓旦旦,如此不堪一击。
在王爷府的花园中,他对袭羽说:“我自然定能护她周全。”袭羽当时就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他。
在城墙之上,他对她说:“等这一切过去,我们就日夜厮守,再不分开。”……袭羽躲在一边,再次嘲笑了他。
袭羽抢她成亲,又被他搅了,袭羽说:“我已尽力了。”
袭羽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她往悬崖下跳,她却不知好歹的执意要跳,袭羽也没能救的了她,袭羽尽力了。
军帐中,方晓朗让她念一百遍:我要对方晓朗负责。
她乖乖地念啊念啊,却忘记了让他说一遍:要对方小染负责。
不过就算是说了也没用,诺言又算什么东西。
时光里对话的碎片,在她的脑中沉沉浮浮,纷纷乱乱,夹杂着他的一回眸,一展颜,一声笑,半声叹,光影综错,眼花缭乱。曾经的怦然心动,心意深许,此刻化成生着倒刺的刀刃,勾进了血脉,想要拔出时,皮开肉绽,生不如死。
方晓朗,你既然早就知道不能许给我未来,为什么又让我如此投入,不给我留半点退路?
只是为了——得到方中图的信任,骗去玄天教的万众教徒充军的吗?
她方小染的心被骗去又踩烂——也罢了;那许许多多为了他的大业送了命的师叔师兄们,对于他们的泉下英魂,是怎样的践踏。
她的视线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又或许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的一付毫无防备的血肉之躯,不知该如何招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许最好的办法是躲起来。她爬到床上,把自己紧紧的裹进被子里,像乌龟缩进壳里一样,不听,不看,不想。或许就此冬眠,一觉醒来,已是来世,忘了前生。
半睡半醒间,似乎是有人推门进来,在她的被包外轻轻抚了抚,又在床畔静坐良久。她猜到是方应鱼,却没有半点精力去面对任何人,只裹头苦睡,不做反应。这样时而昏睡,时而微醒,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虽未打算这么躲藏着睡一辈子,却也打定主意至少要睡它个几天几夜,待心中的疼痛稍钝时再站起来,设法面对,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可是竟连这样简单的疗伤机会,她也得不到。
就在次日的深夜,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声远远传来,透过厚厚的被子钻入她的耳中。
她条件反射般,呼的坐了起来。这是本教中特定的一个信号,遇紧急情况时,快集合的信号。她却因为已在被子里窝着睡了一天一夜,头脑混沌,反应迟钝,起来归起来了,却不知下一步该做何反应,迷迷瞪瞪呆坐着。
门突然被撞开。方应鱼一脸紧张的冲过来,将她身上的被子一把掀走,也不管她只穿了中衣、头蓬乱、赤着双足,就连扯带拽的将她拖下了床,吼道:“快走!”
她惊疑道:“出什么事了?”
方应鱼扯着她的手臂一路奔走,匆忙道:“有人突袭!”
她尚未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却看到门外已有一名师兄执剑等候,见他们出来,即护着二人,沿着利于躲避的曲折小路离开。暗影中,有看不分明的人影晃动,偶尔可见兵刃的闪光。实际上他们所走之路是方应鱼之前设下的迷局曲径,对方即便是看见了他们,想过来袭击,却又被局所迷,莫名其妙的无法靠近,转眼之间就已跟丢。沿途有的建筑已然起火,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味。
她惶然无措地跟着方应鱼向方中图的藏书阁,径直按下机关,进到藏书阁下的密室之中。此间密室是专为珍贵书本所修筑,平时除了方中图,谁也不能擅自进入。
可是今晚,留在教中的所有人都集中在藏书阁里了。大家正围成一堆堆的,个个面色慌乱。
她的心中猛的一沉。张口想问问“出什么事了”,却没能出声音。方应鱼拖动着她沉重的脚步走上前去。她终于看清了其中一个被被围在中间的人。方中图躺在一张竹榻上,身边半跪着二师叔,正在紧张的拿绷带往方中图身上缠裹着。旁边的地上还躺着几个受伤的师兄,有的伤的极重,师兄师姐们都在忙乱成一团急救着。
方中图平平躺着,脸色暗,紧闭着眼睛,呼吸急促。胸前已缠了一半的绷带上,有血迹在不断的洇出、扩大。她颤声叫了一声:“爷爷……”方中图却毫无反应。
她又哆嗦着看向二师叔:“二师叔……”
二师叔简洁地道:“掌门中了迷烟,又被偷袭。伤在胸口。情况不太好。”
她的头一阵晕。惶然大睁的眼睛含着哆哆嗦嗦的泪珠,嗫嚅道:“怎么,怎么……”
方应鱼道:“我前些日子在师父居所周围设了警戒机关,师父与我赌气,不知何时竟自己拆除了,让刺客有机可乘。……刺客身份不明,人数不明,但是下手狠绝,又四处放火,很可能是抱着将我教灭门之心。此处密室并非十分隐秘,咱们带上伤员,尽快撤离。”
密室外,隐隐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夹杂着兵甲的铿锵摩擦声,有人在大声呼喊:“方掌门!……方姑娘!……大家都去哪里了?快出来吧!”
方小染惊喜了一下,对方应鱼道:“小师叔,是守山的那队卫兵!”尽管这帮卫兵软禁了他们,但同时也负有保护他们的责任啊。
方应鱼抬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如今敌友莫辩,不要贸然暴露。”
看着方应鱼凝重的脸色,她心中忽的起疑,却又不敢相信。只白着脸,闭着嘴,看着爷爷灰暗的脸,惶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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