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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空心菜

丁典向这三人横了一眼问道:“兄弟适才我说的那四个字你已记住了么?”
狄云见三名敌人已逼近身前围成了弧形其中一人持刀一人持剑另一人虽是空手但满脸阴鸷之色神情极是可怖。他凝神视敌未答丁典的问话。

丁典大声叫道:“兄弟你记住了没有?”狄云一凛道:“第一字是……”他本想说出个“四”字来但立时想起:“我若说出口来岂不教敌人听去了?”当即将左手伸到背后四根手指一竖。丁典道:“好!”

那使刀的汉子冷笑道:“姓丁的你总算也是条汉子怎么到了这地步还在婆婆妈妈地罗嗦不休?快跟咱兄弟乖乖回去大家免伤和气。”那使剑的汉子却道:“狄大哥多年不见你好啊?牢狱中住得挺舒服罢?”

狄云一怔听这口音好熟凝神看去登时记起此人便是万震山的二弟子周圻相隔多年他在上唇留了一片小胡子兼之衣饰华丽竟然不识得他了。狄云这几年来惨被陷害的悲愤霎时间涌向心头不由得满脸涨得通红喝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周……周……周二哥!”他本欲直斥其名但终于在“周”字之下加上了“二哥”两字。

丁典猜到了他的心情喝道:“好!”转眼间便是一决生死的搏斗狄云能抑制愤怒叫他一声“周二哥”那便不是烂打狂拚的一勇之夫了随即说道:“这位周二爷想必是万老爷子门下的高弟。很好很好你几时到了凌知府手下当差?狄兄弟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是‘万胜刀’门中的马大鸣马爷。那位是山西太行门外家好手‘双刀’耿天霸耿爷。据说他一对铁掌锋利如刀因此外号‘双刀’其实他是从来不使兵刃的。”狄云道:“这两位的武功算得怎样?”丁典道:“第三流中的好手。要想攀到第二流却是终生无望。”狄云道:“为什么?”丁典道:“不是那一块材料资质既差又无名师传授。”

他二人一问一答当真是旁若无人。耿天霸当下便忍耐不住喝道:“直娘贼死到临头还在乱嚼舌根。吃我一刀!”他所说的“一刀”其实乃是一掌喝声未停右掌已然劈出。

丁典中毒后一直难以运气使劲不敢硬接斜身避过。耿天霸右掌落空左掌随至。丁典识得这是“变势掌”急忙翻手化解。可是一掌伸将出去劲力势道全不是那回事拍的一声腋下已被耿天霸的右掌打实。丁典身子一晃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耿天霸笑道:“怎么样?我是第三流你是第几流?”

丁典吸一口气突觉内息畅通原来那“金波旬花”的剧毒深入血管使血液渐渐凝结越流越慢。他适才吐出一大口鲜血所受内伤虽是不轻毒性却已暂时消减。他心头一喜立时上前挺掌向耿天霸按出。耿天霸举掌横挡丁典左手回圈拍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嘴巴跟着右手圈转反掌击在他头顶。耿天霸大叫一声“啊哟!”急跃退后。丁典右掌倏地伸出击中了他胸口。耿天霸又是一声:“啊哟!”再退了二步。

丁典这三掌只须有神照功相济任何一掌都能送了当今一流高手的性命。耿天霸只外功厉害内力却并不如何了得居然连受三掌仍然挺立不倒。丁典自知死期已近虽然生性豁达且已决意殉情但此刻一股无可奈何、英雄末路的心情却也令他不禁黯然神伤。

然而耿天霸连中三掌大惊失色但觉脸上、头顶、胸口隐隐作痛心想三处都是致命的要害不知伤势如何不由得怯意大生。

马大鸣向周圻使个眼色道:“周兄弟并肩子上!”周圻道:“是啊!”他自忖不是狄云的对手但想自己手中有剑对方却是赤手空拳再加上右手手指被削琵琶骨穿破算他功夫再强也是使不出的了当下挺剑便向狄云刺去。

丁典知道狄云神照功未曾练成此刻武功尚远不及入狱之前要空手对抗周圻不过枉自送了性命当下身形斜晃左手便去夺周圻长剑。这一招去势奇快招式又十分特异周圻尚未察觉丁典左手三根手指已搭上了他右手脉门。周圻大吃一惊只道这一回兵刃非脱手不可那可性命休矣岂知自己脉门上穴道居然并不受制当即顺手一甩长剑回转疾刺丁典左胸。丁典侧身避过长叹一声。

马大鸣见丁典和耿天霸、周圻动手两次都已稳占上风却两次均不能取胜心中微一琢磨已知其理:“凌知府说他身中剧毒想必是毒性作功力大减。”耿天霸见丁典夺剑功败垂成也知他内力已不足以济心想:“这姓丁的招数厉害却是虎落平阳……呸***!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将这贼囚犯比作老虎岂不是将老子比作狗了?”两人是一般的心思同时向丁典扑去。

狄云抢上挡架。丁典在他肩头上一推喝道:“狄兄弟退下。”右手探出已抓中了马大鸣喉头。这一抓只须有寻常内功手指抓到了这等要紧的部位那也非要了对方的性命不可。马大鸣吓得魂飞天外就地急滚逃了开去。

丁典暗自叹气自己内力越来越弱只是仗着招数高出敌人甚多尚可支持片刻若这“连城诀”不说与狄云知道一件大秘密从此湮没无闻未免太也可惜说道:“狄兄弟你听我的话。你躲在我身后不必去理会敌人只管记我的口诀。这事非同小可咱们说什么也得办成功了。你丁大哥落到今日这步田地便是为此。”狄云道:“是!”缩到了丁典身后。丁典道:“第五个字是‘十八’……”

马大鸣知道凌知府下令大搜追捕丁典主旨是在追查一套武功秘密;而周圻到凌退思手下当差既非为名亦非为利乃是奉了师父之命暗中查访连城诀。这时两人听到丁典说出第五个字是‘十八’这一句话都是心中一凛牢牢记住。只听丁典又道:“第六个字是‘七’。”马大鸣、周圻和狄云三人又一齐用心暗记。

耿天霸却只奉命来捉要犯不知其余但见丁典口中念念有辞什么“十七、十八”马大鸣和周圻两人便即心不在焉也是“十七、十八”地喃喃自语只道丁典在念什么迷人心魄的咒语当下大喝:“喂别着了他道儿!”伸掌向丁典直劈过去只是忌惮对手了得一掌击过不敢再施后着立即退开。

丁典一让脚下站立不稳向前扑出。马大鸣瞧出便宜挥刀砍向他左肩。丁典只觉眼前一黑竟不知闪避。狄云大惊危急中无法解救抢将上来一头撞入马大鸣怀中。

丁典一阵头晕过去睁开眼来见狄云和马大鸣纠缠在一起周圻挺剑正要往狄云背心刺去当即左手挥出两根手指戳向周圻双眼。他自知力气微弱已极只有攻向这等柔软的部位方能收退敌之功。

周圻不暇伤人疾向左闪便在此时马大鸣一刀柄已击在狄云头上将他打倒在地。丁典叫道:“狄兄弟记住第七个字那是……”只觉胸口气息一窒耿天霸一掌又到。

丁典摇了摇头眼前白光连闪马大鸣和周圻同时攻来丁典身子一晃猛向一刀一剑迎了上去卟卟两声刀剑同时刺中了他身子。狄云大叫一声抢上救援。丁典乘着鲜血外流、毒性稍弱这一瞬间运劲双掌顺手一掌打在马大鸣右颊反手一掌打向周圻。

这一掌本来非打中周圻不可不料耿天霸恰好于这时扑将上来冲势极猛喀喇一声响将胸口撞在丁典的掌上肋骨全断当时便晕死过去。

丁典这两掌使尽了全身剩余的精力。马大鸣当场身死。耿天霸气息奄奄也已命在顷刻。只有周圻却没受伤右手抓住剑柄要从丁典身上拔出长剑再来回刺狄云。丁典身子向前一挺双手紧紧抱住周圻的腰叫道:“狄兄弟快走快走!”他身子这么一挺长剑又深入体内数寸。

狄云却哪肯自行逃生扑向周圻背心叉住他咽喉叫道:“放开丁大哥!”他可不知其实是丁典抓住了对手却不是周圻不肯放他丁大哥。

丁典自觉力气渐渐衰竭快将拉不住敌人只要给他一拔出长剑摆脱了自己的纠缠狄云非送命不可大叫:“狄兄弟快走你别顾我我……我总是不活的了!”狄云叫道:“要死大家死在一起!”使劲狠叉周圻的喉咙可是他琵琶骨被穿通后肩臂上筋骨肌肉大受损伤不论如何使劲总是无法使敌人窒息。

丁典颤声道:“好兄弟你义气深重……不枉我……交了你这朋友……那剑诀……可惜说不全了……我……我很快活……春水碧波……那盆绿色的菊花……嗯!她放在窗口你瞧多美啊……菊花……”声音渐渐低沉脸上神采焕抓着周圻的双手却慢慢松开了。

周圻使力一挣将长剑从丁典身上拔了出来剑刃全是鲜血急忙转身和狄云脸对着脸相距不过尺许一声狞笑手上使劲挺剑便向狄云胸口猛刺过去。

狄云大叫:“丁大哥丁大哥!”蓦然间胸口感到一阵剧痛一垂眼只见周圻的长剑正刺在自己胸膛之上耳中但听得他得意之极的狞笑:“哈哈哈哈!”

在这一瞬间狄云脑海中转过了无数往事在师父家中学艺与戚师妹两好无间在万震山家中苦受冤屈狱中五年的凄楚生涯……种种事端一齐涌向心头悲愤充塞胸臆大呼:“我……我……和你同归于尽。”伸臂抱住了周圻的背心。

他练神照功虽未成功但也已有两年根基这时自知性命将尽全身力气都凝聚于双臂之上紧紧抱住敌人有如一双铁箍。周圻只感呼吸急促用力挣扎却无法脱身。

狄云但觉胸口越来越痛此时更无思索余暇双臂只是用力挤压周圻。是不是想就此挤死了敌人心中也没这个念头就是说什么也不放松手臂。但长剑不再刺进似乎遇上了什么穿不透的阻力剑身竟尔渐成弧形慢慢弯曲。周圻又惊又奇右臂使劲挺剑要将长剑穿通狄云身子可是便要再向前刺进半寸也已不能。

狄云红了双眼凝视着周圻的脸初时见他脸上尽是得意和残忍之色但渐渐地变为惊讶和诧异又过一会诧异之中混入了恐惧害怕的神色越来越强变成了震骇莫名。

周圻的长剑明明早刺中了狄云却只令他皮肉陷入数寸难以穿破肌肤。他怯意越来越盛右臂内劲连催三次始终不能将剑刃刺入敌身惊惧之下再也顾不得伤敌只想脱身逃走但被狄云牢牢抱住了始终摆脱不开。

周圻感到自己右臂慢慢内弯跟着长剑的剑柄抵到了自己的胸口剑刃越来越弯弯成了个半圆。蓦地里拍的一声响剑身折断。周圻大叫一声向后便倒。两截锋利的断剑一齐刺入了他小腹。

周圻一摔倒狄云被带着跌下压在他身上双臂仍是牢牢抱住他不放。狄云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气见周圻眼中忽然流下泪来跟着口边流出鲜血头一侧一动也不动了。

狄云大奇还怕他是诈死不敢放开双手跟着觉得自己胸口的疼痛已止又见周圻口中流血不止他迷迷惘惘的松开手站起身来只见两截断剑插在周圻腹中只有剑柄和剑尖露出在外。再低头看自己胸口时见外衫破了寸许一道口子露出黑色的内衣。

他瞧瞧周圻身上的两截断剑再瞧瞧自己衣衫上的裂口突然间省悟原来是贴身穿着的乌蚕衣救了自己性命更因此而杀了仇人。

狄云惊魂稍定立即转身奔到丁典身旁叫道:“丁大哥丁大哥。你……你……怎么样?”丁典慢慢睁开眼来向他瞧着只是眼色中没半分神气似乎视而不见或者不认得他是谁。狄云叫道:“丁大哥我……我说什么也要救你出去。”丁典缓缓地道:“可惜……可惜那剑诀从此……从此失传了合葬……霜华……”狄云大声道:“你放心!我记得的……定要将你和凌小姐合葬完了你二人的心愿。”

丁典慢慢合上了眼睛呼吸越来越弱但口唇微动还在说话。狄云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依稀听到他在说:“那第十一个字……”但随即没有声音了。狄云的耳朵上感到已无呼气伸手到他胸口一摸只觉一颗心也已停止了跳动。

狄云早就知道丁典性命难保但此刻才真正领会到这位数年来情若骨肉的义兄终于舍己而去。他跪在丁典身旁拚命往他口中吹气心中不住的许愿:“老天爷老天爷你让丁大哥再活转来我宁可再回到牢狱之中永远不再出来。我宁可不去报仇宁可一生一世受万门弟子的欺侮折辱老天爷你……你千万得让丁大哥活转来……”

然而他抱着丁典身子的双手却觉到了丁典的肌肤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冷知道自己这许多许愿都落了空。顷刻之间感到了无比的寂寞无比的孤单只觉得外边这自由自在的世界比那小小的狱室是更加可怕以后的日子更加难过。他宁可和丁典再回到那狱室中去。他横抱着丁典的尸身站了起来忽然间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悲伤都袭向心头。

他放声大哭没有任何顾忌地号啕大哭。全没想到这哭声或许会召来追兵也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这般哭泣太也可羞。只是心中抑制不住的悲伤便这般不加抑制地大哭。

当眼泪渐渐干了大声的号啕变为低低地抽噎时难以忍受的悲伤在心中仍是一般地难以忍受可是头脑比较清楚些了开始寻思:“丁大哥的尸身怎么办?我怎么带着他去和凌姑娘的棺木葬在一起?”此时心中更无别念这件事是世上唯一的大事。

忽然间马蹄声从远处响起越奔越近一共有十馀匹之多。只听得有人在呼叫:“马大爷、耿大爷、周二爷见到了逃犯没有?”十余匹马奔到废园外一齐止住。有人叫道:“进去瞧瞧!”又有一人道:“不会躲在这地方的。”先一人道:“你怎知道?”拍的一声响靴子着地那人跳下了马背。

狄云更不多想抱着丁典的尸身从废园的侧门中奔了出去刚一出侧门便听得废园中几个人大声惊呼现了马大鸣、耿天霸、周圻三人的尸身。

狄云在江陵城中狂奔。他知道这般抱着丁典的尸身既跑不快又随时随刻会给人现。但他宁可重行被逮入狱宁可身受酷刑宁可立被处决却决不肯丢弃丁大哥。

奔出数十丈见左有一扇小门斜掩当即冲入反足将门踢上。只见里面是一座极大的菜园种满了油菜、萝卜、茄子、丝瓜之类。狄云自幼务农和这些瓜菜阕隔了五年此时乍然重见心头不禁生出一肌温暖亲切之感。四下打量见东北角上是间柴房从窗中可以见到松柴稻草堆得满满的。他俯身拔了几枚萝卜抱了丁典的尸身冲入柴房。

侧耳听得四下并无人声于是搬开柴草将尸身放好轻轻用稻草盖了。在他心中还是存着指望:“说不定丁大哥会突然醒转。”

剥了萝卜皮大大咬了一口。生萝卜甜美而辛辣的汁液流入咽喉。五年多没尝到了想到了湖南的乡下不知有多少次曾和戚师妹一起拔了生萝卜在田野间漫步剥食……

他吃了一个又一个眼眶又有点潮湿了蓦地里听到了一个声音。他全声剧烈震动手中的半个萝卜掉在地下。雪白的萝卜上沾满泥沙和稻草碎屑。

他听到那清脆温柔的声音叫道:“空心菜空心菜你在哪里?”

他登时便想大声答应:“我在这里!”但这个“我”字只吐出一半便在喉头哽住了。他伸手按住了嘴全身禁不住地簌簌战抖。

因为“空心菜”是他的外号世上只有他和戚芳两人知道连师父也不知。戚芳说他没脑筋老实得一点心思也没有除了练武之外什么事情也不想什么事情也不懂说他的心就象空心菜一般是空的。

狄云笑着也不辩白他欢喜师妹这般“空心菜空心菜”的呼叫自己。每次听到“空心菜”这名字心中总是感到说不出的温柔甜蜜。因为当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师妹决不这样叫他。要是叫到了“空心菜”总是只有他和她两人单独在一起。

当他单独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高兴也好生气也好狄云总是感到说不出地欢喜。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小子有时那傻头傻脑的神气惹得戚芳很生气但几声“空心菜空心菜”一叫往往两个人都裂开嘴笑了。

记得卜垣到师父家来投书那一次师妹烧了菜招待客从有鸡有鱼有萝卜豆腐也有一大碗空心菜。那一晚卜垣和师父喝着酒谈论着两湖武林中的近事他怔怔地听着无意中和戚芳的目光相对只见她挟了一筷空心菜放在嘴边却不送入嘴里。她用红红的柔软的嘴唇轻轻触着那几条空心菜眼光中满是笑意。她不是在吃菜而是在吻那几条菜。那时候狄云只知道:“师妹在笑我是空心菜。”

这时在这柴房之中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间体会到了她红唇轻吻的含意。

现下呼叫着“空心菜”的明明是师妹戚芳的声音那是一点也不错的决不是自己神智失常而误听了。

“空心菜空心菜你在哪里?”这几声呼叫之中一般地包含着温柔体贴无数轻怜蜜爱无数。不还不止这样从前和她一起在故乡的时候师妹的呼叫中有友善有亲切有关怀但也有任性有恼怒有责备今日的几声“空心菜”中却全是深切的爱怜。“她知道我这几年来的冤枉苦楚对我更加好了是不是呢?”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在做梦。师妹怎么会到这里来?她早已嫁给了万圭又怎能再来找我?”

可是那声音又响了这一次是近了一些:“空心菜你躲在哪里?你瞧我捉不捉到你?”声音中是那么多的喜欢和怜惜。

狄云只觉身上每一根血管都在胀大忍不住气喘起来双手手心中都是汗水悄悄站起身来躲在稻草之后从窗格中向外望去只见一个女子的背影向着自己正在找人。不错削削的肩头细细的腰高而微瘦的身材正是师妹。

只听她笑着叫道:“空心菜你还不出来?”

突然之间她转过身来。

狄云眼前一花脑中感到一阵晕眩眼前这女子正是戚芳。乌黑而光溜溜的眼珠微微上翘的鼻尖脸色白了些不象湖南乡下时那么红润然而确是师妹确是他在狱室中记挂了千遍万遍爱了千遍万遍又恼了千遍万遍的师妹。

她脸上仍是那么笑嘻嘻地叫道:“空心菜你还不出来?”

听得她如此深情款款地呼叫自己大喜若狂之下便要应声而出和这个心中无时不在思念的师妹相见但他刚跨出一步猛地想起:“丁大哥常说我太过忠厚老实极易上别人的当。师妹已嫁给了万家的儿子今日周圻死在我的手下怎知道她不是故意骗我出去?”想到此处立即停步。

只听得戚芳又叫了几声“空心菜空心菜!”狄云心旌摇摇寻思:“她这么叫我情深意真决然不假。再说若是她要我性命我就死在她手下便了。”心中一酸突然间起了自暴自弃的念头第二次举步又欲出去。

忽听得一个小女孩的笑声清脆地响了起来跟着说道:“妈妈我在这儿!”

狄云心念一动再从窗格中向外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大红衫的女孩从东边快步奔来。她年纪太小奔跑时跌跌撞撞脚步不稳。只听戚芳带笑的柔和声音说道:“空心菜你躲到哪儿啦?妈到处找不着。”那小女孩得意地道:“空心菜在花园!空心菜看蚂蚁!”

狄云耳中嗡的一声响心口犹如被人猛力打了一拳。难道师妹已生了女儿?难道她女儿就叫“空心菜”?她叫“空心菜”是叫她女儿并不是叫我?难道自己误冲误撞又来到了万震山家里?

这几年来他心底隐隐存着个指望总盼忽然有一天会现师妹其实并没嫁给万圭沈城那番话原来都是撒谎。他这个念头从来没敢对丁典说起只是深深地藏在心底有时午夜梦回忽然会欢喜得跳了起来。可是这时候他终于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有一个小女孩在叫她“妈妈”。

他泪水涌到了眼中从柴房的窗格中模模糊糊地瞧出去只见戚芳蹲在地下张开了双臂那小女孩笑着扑在她怀里。戚芳连连亲吻那小女孩的脸颊柔声笑道:“空心菜自己会玩真乖!”

狄云只看到戚芳的侧面看到她细细的长眉弯弯的嘴角脸蛋比几年前丰满子些更加的白嫩和艳丽。他心中又是一酸:“这几年来做了万家的少奶奶不用在田里耕作不用受日晒雨淋身子自然养得好了。”

只听戚芳道:“空心菜别在这里玩跟妈妈回房去。”那女孩道:“这里好玩空心菜要看蚂蚁。”戚芳道:“不今天外面有坏人要捉小孩子。空心菜还是回房里去罢。”那女孩道:“什么坏人?捉小孩做什么?”戚芳站起身来拉着女儿的手道:“监牢里逃走了两个很凶很凶的坏人。爸爸去捉坏人去啦。坏人到这里就捉空心菜去。空心菜听妈妈的话回房去玩。妈给你做个布娃娃好不好?”那女孩却甚是执拗道:“不要布娃娃。空心菜帮爸爸捉坏人。”

狄云听戚芳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坏人”一颗心越来越沉了下去。

便在这时菜园外蹄声得得有数骑马奔过。戚芳从腰间抽出长剑抢到后园门口。

狄云站在窗边不敢稍动生怕出些声响便惊动了戚芳。他无论如何不愿再和师妹相见胸间的悲愤渐渐地难以抑制自己没做过半点坏事无端端地受了世间最惨酷的苦楚她竟说自己是一“坏人”。

他见小女孩走近了柴房门口只盼她别进来可是那女孩不知存着什么念头竟然跨步便进了柴房。狄云将脸藏在稻草堆后面暗道:“出去出去!”

突然之间小女孩见到了他见到这蓬头散、满脸胡子的可怕样子惊得呆了睁着圆圆的大眼要想哭出声来却又不敢。

狄云知道要糟只要这女孩一哭自己的踪迹立时会给戚芳觉当即抢步而上左手将她抱起右手按住了她的嘴巴。可是终于慢了片刻小女孩已然“啊”的一声哭了出来。只是这哭声斗然而止后半截给狄云按住了。

戚芳眼观园外一颗心始终系在女儿身上猛听得她出声有异一转头已不见了她人形跟着听得柴房中稻草出簌簌响声急忙两个箭步抢到柴房门口只见一个胡子蓬松、满身血污的汉子抱住了她女儿一只手按在她口上。戚芳这一惊当真是魂飞天外长剑挺出便向狄云脸上刺去喝道:“快放下了孩子!”

狄云心中一酸自暴自弃的念头又起:“你要杀我这便杀吧!”见她长剑刺到竟是不闪不避。戚芳一呆生怕伤了女儿疾收长剑又喝:“放下我孩子!”

狄云听她口口声声只是叫自己放下孩子全无半分故旧的情谊怒气大盛偏不放下她孩子右手顺手在柴堆中抽了一条木柴在她长剑上一格倒退了一步。

戚芳见这凶恶汉子仍是抱着女儿不放心中越来越惊双膝忽感酸软吸一口气挺剑向狄云右肩急刺。狄云侧身让过右手中的木柴当作剑使自左肩处斜劈向下跟着向后刺出。戚芳惊噫一声只觉这剑法极熟正是她父亲所传的一招“哥翁喊上来”当下不及思索低头躲过手中长剑便是两招“虎踢奔惊风连山若布逃”。

这柴房本就狭隘堆满了柴草之后余下的地方不过刚可够两人容身回旋这一拆上了招处处碍手碍脚。

狄云自幼和戚芳同师学艺没一日不是拆招练剑相互间的剑招都是烂熟于胸这时见她使出这两招剑法自然而然便依师父所授的招数拆了下去堪堪使到“老泥招大姐马鸣风小小”手中木柴大开大阖口中一声长啸横削三招。

当年师兄妹练剑拆到此处时戚芳便已招架不住但这时狄云将木柴第三次横削过去时忽然间手腕一酸拍的一声木柴竟尔掉在地下。他一惊之下随即省悟:“我右手手指被削已终身不能使剑我这可忘了。”

一抬头只见戚芳手中的长剑剑尖离自己胸口不及一寸剑身颤动不已她脸上惊愕之情实是难以形容。

两人怔怔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都说不出话来。隔了好半晌戚芳才道:“是……是你么?”喉音干涩嘶哑几不成声。

狄云点了点头将左臂中抱着的小女孩递了过去。戚芳抛下长剑忙将女儿接过不知说什么才好。那女孩已吓得连哭也哭不出来将小脸蛋藏在母亲怀里再也不敢向狄云多瞧一眼。戚芳道:“我……我不知道是你。这许多年来……”

忽然外面一个男子的声音叫道:“芳妹芳妹!你在哪里?”正是万圭呼声越来越近正寻向菜园中来。戚芳脸上陡然变色低声在女儿耳边说:“空心菜这伯伯不是坏人你别跟爹爹说。知道么?”小女孩抬起头来向狄云瞧了一眼见到他这副可怖的神情模样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外面那男子听到了女孩的哭声循声而至叫道:“空心菜别哭。爹爹在这儿!”

戚芳向狄云望了一眼转身便出反手带上了柴门抱着女儿向丈夫迎了上去。

狄云呆呆地站着似乎有个声音不住地在耳边响着:“我还是死了的好我还是死了的好!”只听那男子声音笑问:“空心菜为什么哭?”狄云很想到窗口去瞧瞧万圭这时候是怎么一副模样可是一双脚便如是在地下钉住了再也移动不得。

听得戚芳笑道:“我和空心菜在后门口玩两骑马奔过马上的人拿了兵刃长相挺凶的。空心菜说是坏人要捉了她去吓得大哭。”万圭笑道:“那是知府衙门里追拿逃犯。来爹爹抱空心菜。爹爹打死坏人。空心菜不怕坏人。爹爹把坏人一个个都打死了。”

狄云心中一惊:“女人撒谎的本领真不小这么一说那女孩就算说见到了坏人她丈夫也不会起疑。哼我为什么要你包瞒?你们只管来捉我去打死我好了。”

两步抢到窗边向外望去只见万圭衣饰华丽抱着那女孩正向内走戚芳倚偎在他身旁并肩而行神态极是亲热。

师妹已嫁了万圭这件事以往狄云虽曾几千几万次地想过但总盼是假的此刻活生生的情景终于出现在眼前了。他张口大叫:“我……”俯身便想去拾戚芳抛在地下的长剑冲出去和万圭拚命。自己身入牢狱受了这许许多多苦楚都是出于眼前这人的陷害而自己爱逾性命的情侣却成了这人的妻室。这时候心中更无别念不是去杀了这人便是死在他的手下。

但就这么一俯身看到了柴草中丁典的尸身见到丁典双眼闭上脸上神色安详蓦地想起:“丁大哥临死时谆谆叮嘱求我将他与凌小姐合葬。我这时出去和万圭这贼子相拚送了性命半点也不打紧丁大哥的心愿却完成不了啦。”转念又想:“我求师妹成全此事只怕也能办到……呸呸!狄云你这小子你自己也不肯承担的事如何去转托别人?你死在地下有何脸面和丁大哥相见?师妹这等没良心岂肯为你办什么大事?”一想通了这一节终于慢慢抑制了愤激之心。

但他这一声“我”字已惊动了万圭只听他道:“好象柴房里有人。”戚芳笑道:“是吗?刚才我见老王进去搬柴。圭哥我给你炖了燕窝快去吃了罢。空心菜老是哭个不休得让她好好睡上一觉。”万圭“嗯”了一声道:“柴房里是厨子老王?”抱着女儿两夫妻并肩去远了。

狄云一时脑海中空空洞洞无法思索过了好半晌伸手捶了捶自己脑袋寻思:“这柴房终究不能久躲那个厨子老王真的来搬柴烧饭那怎么办?我还是将丁大哥密密藏起自己溜将出去到得晚间再来搬取丁大哥的尸身。嗯就是这样。”

可是只跨得一步心中便有个声音在拉住他:“师妹一定会再来瞧我。我这一走便永远见不着了。”“再见她一面又有什么好?她有丈夫、女儿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哪会将我这个杀人逃犯放在心上?我再见她岂不是徒然地自讨没趣?”“唉我在狱中等了这许多年日思夜想只盼再见她一面今日岂可错过了这机会?我难道又有什么别的指望了?只不过是要问问师父他老人家有讯息么?我要问她为什么这么喜新厌旧我一遭灾祸立时就对我毫不顾念?”“问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她不是说谎便是照实而答。谎话有什么可听的?她如照实说了我只有更加伤心。”

这么思前想后一会儿决意立刻离开但跟着又拿不定主意。他向来爽快原不是这般迟疑不决、三心两意之人可是今日面临一生中最大的难题竟不知如何决断才好。留着明知不妥就此一走却又是万分的不舍。

正自这般思潮翻涌栗六不定忽听得菜园中脚步轻响一个人蹑手蹑脚地悄悄走来。那人走几步便停一下又走几走显然是严神戒备唯恐有人知觉。

那人越来越近狄云一颗心怦怦乱跳:“师妹终于找我来了。她要跟我说什么?是求我原恕么?她还有一些念旧之意么?”又想:“我还有什么话要跟她说的?唉算了算了!她有好丈夫好女儿过得挺开心的。我永远不要再见她了。”

突然之间满腔复仇之心化作冰凉:“我本是个乡下穷小子就算不受这场冤屈师妹和我成了夫妻我固然快乐师妹却势必要辛苦劳碌一辈子于她又有什么好处?我要复仇是将万圭杀了么?师妹成了寡妇难道还能嫁给我嫁给她的杀夫仇人?她心中早就没了我这个人从前我就比不上万圭现下我跟他更是天差地远了。这场冤仇就此一笔勾销让她夫妻母女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吧。”

想到此处决意不再和戚芳多说什么俯身便去柴草堆中抱丁典的尸身猛听得砰的一声柴房门板给人一脚踢开。狄云吃一惊转过身来只见一个高瘦男子手中长剑光芒闪烁站在门口却是万圭。狄云轻噫一声不假思索便俯身拾起戚芳遗下的长剑。

万圭满脸煞气他早已得知狄云越狱的消息整日便心神不宁这时一眼看见狄云手中长剑是戚芳之物更是又妒又恨冷冷地道:“好啊在柴房里相会她连自己的兵刃也给了你想谋杀亲夫么?只怕也没这么容易!”

狄云脑中一片混乱一时也不懂万圭在说些什么心中只想:“怎么是他来了?他怎会知道我在这里?自然是师妹说的叫她丈夫来捉我去请功领赏。她怎么会这般无情无义?”

万圭见狄云不答只道他情怯害怕挺剑便向他胸口疾刺过去狄云挥剑挡过自然而然地使出了昔年老乞丐所授的那招“刺喉式”长剑斜转已指向万圭喉头。这招剑法怪异之极万圭当年招架不住事隔五年虽然武功已大有长进却仍是招架不住。

万圭一惊之下手中长剑不知如何运使才好收剑低挡已然不及剑攻敌也已落了后手便这样微一迟疑一条性命已全然交在对方手中心下愤怒已极却丝毫不敢动弹瞧着狄云一张满脸胡子的污秽脸孔愤怒之情渐渐变为恐惧。

狄云这一剑却也不刺过去心中转念:“我杀他不杀?”

万圭在万分危急之际忽然见到对方眼神中流露出惶惑之色而持剑的手腕却又微微颤抖灵机一动大声叫道:“戚芳你来看!”

狄云听他大叫“戚芳”心中一惊微微侧头去看。不料万圭这是用计使诈乘他略一转头立即长剑挺上奋力上格。狄云右手手指被削持剑不牢长剑脱手飞出。万圭大喜立即挺剑刺出。狄云连闪两闪躲在柴堆之后顺手抽起一条硬柴以柴当剑奋力打去。万圭刷刷两剑将他那段硬柴削短了一截。狄云将手中半截硬柴用力掷出待他跃身闪避又抽了一段柴再度攻去。

万圭见他失了兵刃自己已操必胜就算他以柴作剑截中自己一下两下也无大碍定了定神展开剑法缓缓进攻。数招之后狄云一声怒吼右腕中剑登时血如泉涌手指无力抛下了硬柴。万圭跟着又是一剑刺中他大腿飞起左足将他踢倒。狄云挣扎着还待爬起万圭又是一脚踢在他颧骨之上狄云登时晕了过去。

万圭骂道:“装死吗?”在他右肩上砍了一剑见他并不动弹才知是真的昏晕心想:“凌知府许下五千两银子的重赏捉拿这两名囚犯自然是捉活的好。反正这一次送将官里去这人自是难以活命我何必亲手杀他?”一瞥眼见到柴草堆中露出一只脚来不由得又惊又喜:“这里还有一人!”他不知丁典已死急忙挥剑砍在尸体脚上。

狄云虽被踢晕脑子中却有个声音在大叫大喊:“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答应过丁大哥的要将他尸身和凌小姐合葬。”这念头强烈之极很快便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想起:“许多年之前的一天晚上我也曾被他打倒也曾被他在头上重重踢了几下。”缓缓睁开眼来只见万圭正挥剑向丁典的尸身上砍了下去。他初时还未十分清醒不知眼前之事是什么意思但随即见到万圭将丁典的尸身从柴草里拖了出来他大叫一声:“丁大哥!”突然间全身精力弥漫急纵而起扑在万圭背上右臂已扼住了他喉咙。

万圭大惊之下待要反剑去刺但手臂无法后弯连劈几剑都劈在硬柴堆上而狄云扼在他喉头的手臂却越收越紧了。

狄云见他伤残丁典的尸体怒如狂这人陷害自己夺去戚芳这怨仇尚可置之不理但如此残害丁典却万万不能干休一时心中更无别的念头只盼即刻便将敌人扼死。但觉万圭挣扎了一会抵抗已渐渐无力可是狄云数处受伤伤口中流血不止自己手臂上的力气却在更快地消失。心中不住说:“我再支持一会便能扼死了他。”到后来眼前金星乱舞脑中乱成一团终于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虽然晕去扼在万圭喉间的手臂仍是没有松开万圭给他扼得难以呼吸就在狄云晕去之时同时失却了知觉。

柴草堆上躺着这一对冤家。两个人似乎都死了但胸间都还在起伏口鼻间仍有呼吸。

真不知冥冥间如何安排?若是狄云先醒转片刻他拾起地下的长剑自是一剑便将万圭杀了。倘若万圭先行醒转他也不会再存将狄云生擒活捉的念头那实在太过危险势必是随手一剑砍在他头上立时便取了他性命。

世界上什么事情都能生。未必好人一定运气好坏人一定运气坏。反过来也一样也未必坏人运气好好人运气坏。每个人都会死的迟死的人也未必一定运气好些。

但对于活着的人对于戚芳和她的小女儿狄云先死还是万圭先死中间便有很大的差别。倘若这时候要戚芳来抉择要她选一个人让他先行醒转不知她会选谁?

柴房中的两个人兀自昏晕不醒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音慢慢走近柴房。

狄云耳中听到浩浩的水声脸上有冰凉的东西一滴滴溅上来隐隐生疼随即觉得身上很冷半点也没有力气。他一有知觉立即右臂运劲叫道:“我扼死你!我扼死你!”但臂弯中虚空无物跟着又觉自己身子在不住摇晃在不住移动。惊惶中睁开眼来眼前黑沉沉地只觉得一滴滴水珠打在脸上、手上、身上原来是天在下大雨。

身子仍是不住摇晃胸口烦恶只想呕吐。忽然间身旁有一艘船驶过船上张了帆那清清楚楚是一艘船。奇怪极了怎么身旁会有一艘船?

只想坐起身来看个究竟但全身酸软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只能这般仰天卧着眼见得头顶有黑云飘动那不是在柴房之中。心中突然想起:“丁大哥呢?”一想到丁典身上蓦地里生了一股力气双手一按便即坐起身子跟着晃了几晃。

他是在一艘小舟之中。小舟正在江水滔滔的大江中顺流而下。是夜晚天上都是黑云正下着大雨他向船左船右岸上凝目望去两边都是黑沉沉的什么也瞧不见。他心中焦急大叫:“大哥丁大哥!”他知道丁典已经死了但他的尸身万万不能失去。突然之间左足踢到软软一物低头一看不由得惊喜交集叫道:“丁大哥你在这里!”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丁典的尸身便在船舱中他的足边。

他虚弱得连喘气也没有力气连想事也没力气。只觉喉干舌燥便张开了口让天空中落下来的雨点湿润嘴唇和舌头。这般迷迷糊糊地似睡似醒双臂抱着丁典的尸身直至天色渐明大雨却兀自不止。

晨光熹微之中忽然见到自己大腿上有一大块布条缠着定了定神觉布条是包扎着伤口跟着觉手臂和肩头的两处伤口上也都有布带裹住鼻中隐隐闻到金创药的药气。一晚大雨绷带都湿透了但伤口已不再流血。

“是谁给我包扎了伤口?要是伤口不裹好也不用谁来杀我单是流血便要了我的性命。”蓦地里感到一阵难以忍耐的寂寞凄凉:“这世上还有谁来关怀我、帮助我?丁大哥已经死了更会有谁盼望我活着?会费心来替我裹伤?”细看那几条绷带缠得极不整齐似乎包扎的人动手时十分的心急慌忙然而绷带不是粗布而是上佳的缎子缎带的一边镶着精致的花边另一边是撕口显然是从衣衫上撕下来的。是女子的衣衫。

是师妹么?他心中怦然而动胸口随即热了起来嘴角边露出了自嘲的苦笑:“她去叫丈夫来杀我怎么又会给我裹伤?要不是她通风我躲在柴房里万圭又怎会知道?”

可是自己是在一艘小舟之中小舟是在江中飘流。不知这地方离江陵已有多远?无论如何是暂时脱离了险境不会再受凌知府的追拿了。

“是谁给我裹了伤口?是谁将我放在小船之中?连丁大哥也一起来了?”他对自己的生死已并不关怀但丁典的尸体也和他在一起这事却不能不令他衷心感激。

苦苦思索想得头也痛了始终没能想出半点端倪。他竭力追忆过去一天中所生的事想到万圭剑砍丁典、自己竭力扼他咽喉之后就再也想不下去了。以后的事情脑海中便是一片空白。

一侧头间额角撞着了一包硬硬的东西那是用绸布包着的一个小小包袱。他心中一喜料得这包袱之中定有线索可寻颤抖着双手打了开来只见包里有五六锭碎银子还有四件女子饰:一朵珠花、一只金镯、一个金项圈、一只宝石戒指。另外是小孩子颈中所挂的一个金锁片锁片上的金链是给人匆忙拉断的链子断处还钩上了一小块衣衫的碎片显然那是临时从小孩颈中扯了下来倒象是盗贼拦路打劫而得来一般。金锁片上刻着“德容双茂”四个字。狄云没读过多少书字虽识得却不懂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心想:“是那小孩的名字罢?”

他拨弄着这五件饰较之适才未见到那包袱之时心中反更多了几分胡涂:“银子和饰自然是搭救我的那人给的以便小舟靠了岸后我好有钱买饭吃。可是到底是谁给的呢?饰不是师妹的我可从来没见她戴过。”

浩浩江水送着一叶小舟顺流而下。这一天中狄云只是苦苦思索:“是谁给我包扎了伤口?是谁给了我银两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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