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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紫衣女郎

胡斐回到大树底下牵过马匹纵骑向北一路上留心凤天南和五虎门的踪迹却是半点影子也无。这一日过了五岭已入湖南省境只见沿路都是红土较之岭南风物大异其趣。胡斐纵马疾驰过马家铺后将至栖风渡口猛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迅捷异常的马蹄声响回头一望只见一匹白马奋鬣扬蹄风驰而来当即勒马让在道旁。刚站定耳畔呼的一响那白马已从身旁一窜而过四蹄竟似不着地一般。马背上乘着一个紫衣女子只因那马实在跑得太快女子的面貌没瞧清楚但见她背影苗条稳稳地端坐马背。胡斐吃了一惊:“这白马似是赵三哥的坐骑怎么又来到中原?”他心中记挂赵半山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刚张口叫了声:“喂!”那白马已奔得远了垂柳影下依稀见那紫衣女子回头望了一眼白马脚步不停片刻之间已奔得无影无踪。胡斐好生奇怪催马赶路但白马脚程如此迅纵然自己的坐骑再快一倍就算日夜不停奔驰也决计赶她不上催马追赶也只是聊尽人事而已。
第三日到了衡阳。那衡阳是湘南重镇离南*衡山已不在远。一路上古松夹道白云绕山令人胸襟为之一爽。胡斐刚入衡阳南门突见一家饭铺廊下系着一匹白马身长腿高貌相神骏正是途中所遇的那匹快马。胡斐少年时与赵半山缔交对他的白马瞧得极是仔细此时一见俨是故物不禁大喜忙走到饭铺中想找那紫衣女子却是不见人影。胡斐要待向店伙询问转念一想。公然打探一个不相识女子的行踪大是不便于是坐在门口要了酒饭。少停酒菜送上湖南人吃饭筷极长碗极大无菜不辣每味皆浓颇有豪迈之风很配胡斐的性子。他慢慢喝酒寻思少待如何启齿和那紫衣女子说话猛地想起:“此人既乘赵三哥的白马必和他有极深的渊源何不将赵三哥所赠的红花放在桌上?她自会来寻我说话。”他右手拿着酒杯反伸左手去取包袱却摸了个空回过头一看包袱竟已不知去向。包袱明明放在身后桌上怎地一转眼便不见了?向饭铺中各人一望。并无异样人物心中暗暗称奇:“若是寻常盗贼顺手牵羊我决不能不知。此人既能无声无息地取去倘在背后突施暗算我也必遭毒手瞧来今日是在湖南遇上高人了。”当下问店伙道:“我的包袱放在桌旁怎地不见了?你见到有人取去没有?”那店伙听说客人少了东西登时大起忙头说道:“贵客钱物概请自理除非交在柜上否则小店恕不负责。”胡斐笑道:“谁要你赔了?我只问你瞧见有人拿了没有。”那店伙道:“没有没有。我们店里怎会有贼?客官千万不可乱说。”胡斐知道跟他缠不清楚又想连自己也没察觉那店伙怎能瞧见?正自沉吟那店伙道:“客官所用酒饭共是一钱五分银子请会钞吧。”那包袱之中尚有从凤天南赌场中取来的数百两银子他身边可是不名一文见店伙催帐不由得一窘。那店伙冷笑道:“客官若是手头不便也不用赖说不见了包袱啊。”胡斐懒得和他分辩到廊下去牵过自己坐骑却见那匹白马已不知去向不由得一怔:“这白马跟偷我包袱之人必有干连。”这么一来对那紫衣女子登时多了一层戒备之心于是将坐骑交给店伙说道:“这头牲口少说也值得**两银子且押在柜上待我取得银子连牲口的草料钱一并来赎。”那店伙立时换了一副脸色陪笑道:“不忙不忙客官走好。”胡斐正要去追寻白马的踪迹那店伙赶了上来笑道:“客官今日你也无钱吃饭我指点你一条路包你有吃有住。”胡斐嫌他摽唆正要斥退转念一想:“什么路子?是指点我去寻包袱么?”于是点了点头。

那店伙笑道:“这种事情一百年也未必遇得上偏生客官交了运枫叶庄万老拳师不迟不早刚好在七日前去世今日正是头七开丧。”胡斐道:“那跟我有甚相干?”那店伙笑道:“大大的相干。”转身到柜上取了一对素烛一筒线香交给胡斐说道:“从此一直向北不到三里地几百棵枫树围着一座大庄院便是枫叶庄了。客官拿这副香烛去吊丧在万老拳师的灵前磕几个响头庄上非管吃管住不可。明儿你说短了盘缠庄上少说也得送你一两银子路费。”

胡斐听说死者叫做“万老拳师”心想同是武林一脉先有几分愿意问道:“那枫叶庄怎地如此好客?”那店伙道:“湖南几百里内谁不知万老拳师慷慨仗义?不过他生前专爱结交英雄好汉像客官不会武艺正好乘他死后去打打秋风了。”胡斐先怒后笑抱拳笑道:“多承指点。”问道:“那么万老拳师生前的英雄朋友今天都要赶来吊丧了?”那店伙道:“谁说不是呢?客官便去开开眼界也是好的。”胡斐一听正中下怀接过素烛线香径往北去。

不出三里果如那店伙所言数百株枫树环抱着一座大庄院庄外悬着白底蓝字的灯笼大门上钉了麻布。胡斐一进门鼓手吹起迎宾乐曲。但见好大一座灵堂两厢挂满素幛挽联。他走到灵前跪下磕头心想:“不管你是谁总是武林前辈受我几个头想来也当得起。”他跪拜之时三个披麻穿白的孝子跪在地下磕头还礼。胡斐站起身来三个孝子向他作揖致谢。胡斐也是一揖只见三人中两个身材粗壮另一人短小精悍相貌各不相同心道:“万老拳师这三个儿子定然不是一母所生多半是三个妻妾各产一子了。”回身过来但见大厅上挤满了吊客一小半似是当地的乡邻士绅大半则是武林豪士。胡斐逐一看去并无一个相识凤天南父子固不在内那紫衣女子也无影踪寻思:“此间群豪聚会我若留神或能听到一些五虎门凤家父子的消息。”少顷开出素席大厅与东西厢厅上一共开了七十来桌。胡斐坐在偏席留心众吊客的动静。但见年老的多带戚容哀色年轻的却高谈阔论言笑自若想是够不上跟万老拳师有什么交情也不因他逝世而悲伤了。

正瞧间只见三个孝子恭恭敬敬地陪着两个武官让向席坐了向外的两个座。两个武官穿的是御前侍卫服色。胡斐一怔认得这二人正是何思豪和他同伴。席上另外还坐了三个老年武师想来均是武林中的前辈。三个孝子坐在下作陪。众客坐定后那身材矮小的孝子站起身来举杯谢客人吊丧。他谢过之后第二个孝子也谢一遍接着第三个又谢一遍言辞举动一模一样众客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起立还礼不由得颇感腻烦。胡斐正觉古怪听得同桌一个后生低声道:“三个孝子一齐谢一次也就够了倘若万老拳师有十个儿子这般干法不是要连谢十次么?”一个中年武师冷笑道:“万鹤声有一个儿子也就好了还说十个?”那后生奇道:“难道这三个孝子不是他儿子么?”中年武师道:“原来小哥跟万老拳师非亲非故居然前来吊丧这份古道热肠可真是难得之极了。”那后生胀红了脸低下头不再说话。胡斐暗暗好笑:“此君和我一般也是打秋风吃白食来的。”

那中年武师道:“说给你听也不妨免得有人问起你全然接不上榫头那可脸上下不来。万老拳师名成业就就可惜膝下无儿。他收了三个徒弟那身材矮小的叫做孙伏虎是老拳师的大弟子。这白脸膛的汉子名叫尉迟连是二弟子。红脸膛酒糟鼻的大汉名叫杨宾是他的第三弟子。这三人各得老拳师之一艺武功是很不差的只是粗人不明礼节是以大师兄谢了二师兄也谢三师弟怕失礼跟着也来谢一次。”那后生红着脸点头领教。

其实三个师兄弟各谢一次真正的原因却不是粗人不明礼节。胡斐跟席坐得虽不甚近但留神倾听盼望两名侍卫在谈话之中会提到五虎门透露一些凤天南父子行踪的线索。只听何思豪朗声道:“兄弟奉福大帅之命来请威震湘南的万老拳师进京参与天下掌门人大会好让少林韦陀门的武功在天下武师之前大大露脸。想不到万老拳师一病不起当真可惜之极了。”众人附和叹息。何思豪又道:“万老拳师虽然过世但少林韦陀门是武林中有名的宗派掌门人不可不到。不知贵门的掌门人由哪一位继任?”

孙伏虎等师兄弟三人互视一眼各不作声。过了半晌三师弟杨宾说道:“师父得的是中风之症一作便人事不知是以没留下遗言。”另一名侍卫道:“嗯嗯。贵门的前辈尊长定是有一番主意了。”二弟子尉迟连道:“我们几位师伯叔散处各地向来不通音问。”那侍卫道:“如此说来立掌门之事倒还得费一番周折。福大帅主持的掌门人大会定在八月中秋距今还有两个月贵门须得及早为计才好。”师兄弟三人齐声称是。一名老武师道:“自来不立贤便立长万老拳师既无遗言那掌门一席自非大弟子孙师兄莫属。”孙伏虎笑了笑神色之间甚是得意。另一名老武师道:“立长之言是不错的。可是孙师兄虽然入门较早论年岁却是这位尉迟师兄大着一岁。尉迟师兄老成精干韦陀门若是由他接掌定能扬光大万老拳师在天之灵也必极为欣慰了。”尉迟连伸袖擦了擦眼显得怀念师父心中悲戚。第三名老武师连连摇手说道:“不然不然若在平日老朽原无话可说。但这番北京大会各门各派齐显神通。韦陀门掌门人如不能艺压当场岂不是坏了韦陀门数百年的英名?因此以老朽之见这位掌门人须得是韦陀门中武功第一的好手方能担当。”这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齐声称是。那老武师又道:“三位师兄都是万老拳师的得意门生各擅绝艺武林中人人都是十分钦佩的。不过说到出乎其类拔乎其萃那还是后来居上须推小师弟杨宾了。”第一名老武师哼了一声道:“那也未必。武学之道多练一年功夫便深一年。杨师兄虽然天资聪颖但就功力而言那是远远不及孙师兄了。刀枪拳脚上见功夫这是丝毫勉强不来的。”第二名老武师道:“说到临阵取胜斗智为上斗力其次。兄弟虽是外人但平心而论足智多谋还该推尉迟师兄。”他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起初言语中都还客气到后来渐渐面红耳赤声音也越说越大。几十桌的客人停杯不饮听他三人争论。胡斐心道:“原来三个老武师都是受人之托来作说客的说不定还分别受了三名弟子的好处。”吊客之中有百余人是韦陀门的门人大都是万老拳师的再传弟子各人拥戴自己师父先是低声讥讽争辩到后来忍不住大声吵嚷起来。各亲朋宾客或分解劝阻或各抒己见或袒护交好或指斥对方大厅上登时乱成一片。有几个脾气暴躁、互有心病之人竟拍桌相骂起来眼见便要抡刀使拳。万老拳师尸骨未寒门下的徒弟便要为掌门一席而同室操戈了。那坐在席的侍卫听着各人争吵并不说话望着万老拳师的灵位只是微笑眼见各人越闹越是厉害突然站起身来说道:“各位且莫争吵请听兄弟一言。”众人敬他是官一齐住口。那侍卫道:“适才这位老师说得不错韦陀门掌门人须得是本门武功之这一节各位都是赞同的了?”大家齐声称是。那侍卫道:“武功谁高谁低嘴巴里是争不出来的。刀枪拳脚一比立时便判强弱。好在三位是同门师兄弟不论胜负都不会失了和气更不会折了韦陀门的威风。咱们便请万老拳师的灵位主持这场比武由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择定掌门倒是一段武林佳话呢。”

众人听了一齐喝采纷纷道:“这个最公平不过。”“让大家见识见识韦陀门的绝艺。”“凭武功分胜败事后再无争论。”“究竟是北京来的侍卫老爷见识高人一等。”那侍卫见众人一致附和其说神情甚是得意说道:“同门师兄弟较艺比武那是平常之极的事兄弟却要请三位当众答允一件事。”尉迟连在师兄弟三人之中最是精明干练当即说道:“但凭大人吩咐我们师兄弟自当遵从。”那侍卫道:“既是凭武功分上下那么武功最高的便为掌门事后任谁不得再有异言更起纷争。”三人齐声道:“这个自然。”他三人武功各有所长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各人自忖虽然并无必胜把握但奋力一战未始便不能压服两个同门。那侍卫道:“既是如此大伙儿便挪地方出来让大家瞻仰韦陀门的精妙功夫。”众人七手八脚搬开桌椅在灵位前腾出老大一片空地。眼见好戏当前各人均已无心饮食只有少数饕餮之徒兀自低头大嚼。

那侍卫道:“哪两位先上?是孙师兄与尉迟师兄么?”孙伏虎说道:“好兄弟献丑。”早有他弟子送上一柄单刀。孙伏虎接刀在手走到师父灵前磕了三个头转身说道:“尉迟师弟请上吧。”尉迟连心想若是先与大师兄动手胜了之后还得对付三师弟不如让他们二人先斗个筋疲力尽自己再来卞庄刺虎捡个现成于是拱手道:“兄弟武艺既不及师兄也不及师弟这个掌门原是不敢争的。只是各位老师有命不得不勉强陪师兄师弟喂招还是杨师弟先上吧。”

杨宾脾气暴躁大声道:“好由我先上便了。”从弟子手中接过单刀大踏步上前。他也不知该当先向师父灵位磕头当下立个门户右手持刀横置左肩左手成钩劲坐右腿左脚虚出乃是**刀法的起手“护肩刀”。少林韦陀门拳、刀、枪三绝全守**之法。所谓**“精气神”为内三合“手眼身”为外三合其用为“眼与心合心与气合气与身合身与手合手与脚合脚与胯合。”全身内外浑然一体。宾客中有不少是武学行家见杨宾横刀一立神定气凝均想:“此人武功不弱。”孙伏虎刀藏右侧左手成掌自怀里翻出使一招“滚手刺扎”说道:“师弟请!”与胡斐同桌的那中年武师卖弄内行向身旁后生道:“单刀看的是手双刀看的是走。使单刀的右手有刀刀有刀法左手无物那便安顿为难。因此看一人的刀上功夫只要瞧他左手出掌是否厉害便知高低。你瞧孙师兄这一掌翻将出来守中有攻功力何等深厚?”胡斐听他说得不错微微点头。说话之间师兄弟俩已交上了手双刀相碰不时出叮当之声。那中年武师又道:“这二人刀法用的都是‘展、抹、钩、剁、砍、劈’六字诀法度是很不错的。”那后生道:“什么叫做钻母钩肚?”中年武师冷笑一声道:“刀法之中还有钻他妈妈、钩你肚子么?刃口向外叫做展向内为抹曲刃为钩过顶为砍双手举刀下斩叫做劈平手下斩称为剁。”那后生胀红了脸再也不敢多问。

胡斐虽然刀法精奇但他祖传刀谱之中全不提这些细致分别注重的只是护身伤敌诸般精妙变招这时听那中年武师说得头头是道心想:“原来刀法之中还有这许多讲究。但瞧这师兄弟俩的刀招也无什么特异之处。”眼见二人越斗越紧孙伏虎矫捷灵活杨宾却胜在腕力沉雄一时倒也难分上下。正斗之间大门外突然走进一人尖声说道:“韦陀门的刀法哪有这等脓包的快别现世了吧!”孙杨二人一惊同时收刀跃开。

胡斐早已看清来人是个妙龄少女。但见她身穿紫衣身材苗条正是途中所遇那个骑白马的女子。她背上负着一个包袱却不是自己在饭铺中所失的是什么?只见她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肤色虽然微黑却掩不了姿形秀丽容光照人不禁大是惊讶:“这女子年纪和我相若难道便有一身极高武功如此轻轻巧巧地取去包袱竟使我丝毫不觉?”孙杨二人听来人口出狂言本来均已大怒但停刀一看却是个娉婷袅娜的女郎愕然之下说不出话来。那女郎道:“**刀法精要全在‘虚、实、巧、打’四字。你们这般笨劈蛮砍还提什么韦陀门?什么**刀?想不到万老拳师英名远播竟调教了这等弟子出来。”她声音爽脆清亮人人均觉动听之至。

说这番话的如是一个汉子孙杨二人早已话动手然而见这女郎纤腰削肩宛似弱不禁风哪里是个会武之人?但听她说出**刀法那“虚、实、巧、打”四字法却又一点不错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尉迟连走上前去抱拳说道:“请教姑娘尊姓大名。”那女郎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尉迟连道:“敝门今日在先师灵前选立掌门。请姑娘上坐观礼。”说着右手一伸请她就坐。那女郎秀眉微竖说道:“少林韦陀门是武林中有名门派却从这些人中选立掌门岂不堕了无相大师以下列祖的威名?”此言一出厅上江湖前辈都是微微一惊。原来无相大师是少林寺的得道高僧当年精研韦陀杵和**拳法乃是韦陀门的开山祖师想不到这一个弱质少女竟也知道这件武林掌故。尉迟连抱拳道:“姑娘奉哪一位前辈之命而来?对敝门有何指教?”他一直说话客气但孙伏虎与杨宾早已大不耐烦只是听那女郎出语惊人这才暂不作。

那女郎道:“我自己要来便来何必奉人之命?我和韦陀门有点儿渊源见这里闹得太不成话不得不来说几句话。”这时杨宾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你跟韦陀门有什么渊源?谁也不认得你是老几。我们正有要事快站开些别在这儿碍手碍脚!”转头向孙伏虎道:“大师兄咱哥儿俩胜败未分再来吧。”左步踏出单刀平置腰际便欲出招。那女郎道:“这一招‘横身拦腰斩’虚步踏得太实凝步又站得不稳目光不看对方却斜视瞧着我。错了错了。”孙伏虎、尉迟连、杨宾三人均是一怔心想:“这几句话对门对路正如当日师父教招的说话莫非她真会**刀法吗?”何思豪听那女郎与尉迟连对答一直默不作声这时插口说道:“姑娘来此有何贵干?尊师是哪一位?”那女郎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却反问道:“今日少林韦陀门选立掌门是也不是?”何思豪道:“是啊!”那女郎又道:“只要是本门中人谁的武功最强谁便执掌门派旁人不得异言是也不是?”何思豪道:“正是!”那女郎道:“很好!我今日是抢韦陀门的掌门人来啦。”众人见她脸色郑重说得一本正经不禁愕然相顾。何思豪见这女郎生得美丽倒起了一番惜玉怜香之意笑道:“姑娘若是也练过武艺待会请你演一路拳脚好让大家开开眼界。现下先让他们三位师兄弟分个高低如何?”那女郎哼了一声道:“他们不必再比了一个个跟我比便是。”她手指韦陀门的一名弟子说道:“把刀借给我一用。”她虽年轻纤弱但说话的神态之中自有一股威严竟令人不易抗拒。那弟子稍一迟疑将刀递了过去可是他并非倒转刀柄而是刀尖向着女郎。

那女郎伸出两指轻轻挟住刀背轻轻提起一根小指微微翘出倒似是闺中刺绣时的兰花手一般。她两指悬空提着单刀冷然道:“是两位一起上么?”

杨宾虽然鲁莽但自来瞧不起女子心想好男不与女斗我堂堂男子汉岂能跟娘儿们动手?何况这女郎疯疯癫癫倒有几分邪门还是别理她为妙于是提刀退开说道:“大师哥你打了她吧!”孙伏虎也自犹豫道:“不不……”他一言未毕那女郎叫道:“燕子掠水!”右手两根手指一松单刀下掉手掌一沉已抓住了刀柄左手扶着右腕刃口自下向上掠起左手成钩身子微微向后一坐。这一刀正是韦陀门正宗的**刀法。

孙伏虎料不到她出招如此迅捷但这一路刀法他浸淫二十余年已练得熟到无可再熟当下还了一招“金锁坠地”。那女郎道:“关平献印。”翻转刀刃向上挺举。按理她既使了“燕子掠水”单刀自下向上那么接下去的第二招万万不该再使“关平献印”仍是自下向上。哪知她这一招刀身微斜举刀过顶突然生出奇招刃口陡横。孙伏虎吓了一跳急忙低头。那女郎又叫道:“凤凰旋窝!”左手倏出在孙伏虎手腕上一击单刀自上向下急斩。

只听当的一声孙伏虎单刀落地女郎的单刀却已架在他的颈中。旁观众人“啊”的一下齐声惊呼眼见她一刀急斩孙伏虎便要人头落地。哪知这一刀疾挥而下势道极猛烈却忽地收住刃口刚好与他头颈相触连颈皮也不划破半点。这手功夫真是匪夷所思。

胡斐只瞧得心中怦怦乱跳自忖要三招之内打败孙伏虎并不为难但最后一刀劲力拿捏如此之准自己只怕尚是有所不及。厅上众人之中本来只有他一人知道那女郎武功了得但经此三招人人挢舌不下。

孙伏虎头一沉想要避开刃锋岂知女郎的单刀顺势跟了下来。孙伏虎本已弯腰低头此时额角几欲触地犹似向那女郎磕头。他空有一身武功利刃加颈竟是半分动弹不得。那女郎向众人环视一眼收起单刀道:“你练过‘凤凰旋窝’这一招没有?”孙伏虎站直身子低头道:“练过。”心想:“这一招我生平不知使过几千几万遍但从来没这样用法。”惊疑之下心中乱成一片提刀退开。

杨宾见那女郎三招便将大师兄制服突然起了疑心:“莫非大师兄摆下诡计要夺掌门故意和这女子串通了来装神装鬼?”他越想越对大声质问道:“大师哥你三招便让了人家那是什么意思?我韦陀门的威名也不顾了吗?”孙伏虎惊魂未定也不知怎地胡里胡涂的便让人家制在地下一时无言可答只是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杨宾怒道:“我什么?”提刀跃出戟指喝道:“你这……”只说了两个字眼前突见白光一闪那女郎的单刀自下而上掠了过来她刀法太快竟是瞧不清楚依稀似是一招“燕子掠水”。杨宾忙乱之中顺手还了一招“金锁坠地”这是他在师门中练熟了的套子。那女郎不等双刃相交单刀又是一举变为“关平献印”跟着斜刀横出。杨宾吓了一跳大叫道:“凤凰旋窝。”语声未毕只觉手腕一麻手中单刀落地对方的钢刀已架在自己颈上。

那女郎这三招与适才对付孙伏虎的刀法一模一样只是出手更快更是令人猝不及防而这一刀斩下离地不到三尺杨宾的额头几欲触及地上。

那女郎冷然道:“服不服了?”杨宾满腔怒火大声道:“不服。”那女郎手上微微使劲刀刃向下稍压。岂知杨宾极是强项心想:“你便是将我脑袋斩下我额头也不点地。”头颈反而一挺。那女郎无意伤他性命将单刀稍稍提起道:“你要怎地才肯服了?”杨宾心想她的刀法有些邪门但真实武功决计不能胜我于是大声道:“你有胆子就跟我比枪。”那女郎道:“好!”收起单刀向借刀的弟子抛了过去说道:“我瞧瞧你的**枪法练得如何?”杨宾跳起身来他脸色本红这时盛怒之下更是胀得紫酱一般大叫道:“快取枪来快取枪来!”一名弟子到练武厅去取了一柄枪来。杨宾大怒若狂反手便是一个耳括子骂道:“这女人要和我比枪法你没听见么?”这弟子给他一巴掌打得昏头昏脑一时会不过意来。另一名弟子怕他再伸手打人忙道:“弟子去再拿一把。”奔入内堂又取了一把枪来。那女郎接过长枪说道:“接招吧!”提枪向前一送使的是一招“四夷宾服”。这一招是**枪中最精妙的招数称为二十四式之其中妙变无穷乃是中平枪法。胡斐精研单刀拳脚对其余兵刃均不熟悉向那中年武师望了一眼目光中含有请教之意。这武师武功平平但跟随万老拳师多年对**门的器械拳脚却看得多、听得多了于是背诵歌诀道:“中平枪枪中王高低远近都不妨;去如箭来如线……”他歌诀尚未背完但见杨宾还了一招。那女郎枪尖向下一压。那武师道:“这招‘美人认针’招数也还平平她枪法只怕不及杨师兄……”突见那女郎双手一捺枪尖向下已将杨宾的枪头压住正是**枪法中的“灵猫捕鼠”。这一招称为“无中生有枪”乃是从虚式之中变出极厉害的家数。只三招之间杨宾又已被制。他力透双臂吼声如雷猛力举枪上崩。那女郎提枪一抖喀的一声杨宾枪头已被震断。那女郎枪尖翻起指在他小腹之上轻声道:“怎么?”众人的眼光一齐望着杨宾但见他猪肝般的脸上倏地血色全无惨白如纸身子一颤拍的一声将枪杆抛在地下叫道:“罢了罢了!”转身向外急奔。他一名弟子叫道:“师父师父!”追近身去。杨宾飞起一腿将弟子踢了个筋斗头也不回地奔出大门去了。

大厅上众人无不惊讶莫名。这女郎所使刀法枪法确是韦陀门正宗武功。孙伏虎与杨宾都是韦陀门中著名好手但不论刀枪都是不过三招便给她制得更无招架余地。尉迟连早收起了对那女郎的轻视之意心中打定了主意抱拳上前说道:“姑娘武功精妙绝伦在下自然不是对手不过……”那女郎秀眉微蹙道:“你话儿很多我也不耐烦听。你若是口服心服便拥我为掌门若是不服爽爽快快的动手便是。”尉迟连脸上微微一红心道:“这女子手上辣口上也辣得紧。”于是说道:“我师兄师弟都已服输在下不献献丑是不成的了……”那女郎截住话头道:“好你爱比什么?”尉迟连道:“韦陀门自来号称拳刀枪三绝……”那女郎也真爽快将大枪一抛道:“唔那你是要比拳脚了来吧!”尉迟连道:“咱们正宗的**拳是不用比了我自然和姑娘差得远在下想请教一套赤尻……”那女郎脸色更是不豫道:“哼你精研赤尻连拳那也成!”右掌一起便向他肩头琵琶骨上斩了下去。原来这“赤尻连拳”也是韦陀门的拳法之一以**拳为根基以猴拳为形乃是一套近身缠斗的小擒拿手法每一招不是拿抓勾锁便是点穴打穴。尉迟连见她刀枪招数厉害自恃这套赤尻连拳练得极是纯熟心想她武功再强小姑娘膂力总不及我何况贴身近战女孩儿家有许多顾忌之处自己便可乘机取胜。那女郎知道他的心意一起手便出掌而斩。尉迟连左手挥出想格开她右掌顺手回点肩井穴。那女郎手腕竟不与他相碰手掌一偏指头已偏向左侧径点他左胸穴道。尉迟连大喜右掌回格左手拿向她的腰间。那女郎右腿突然从后绕过自己左腿砰的一腿将他踢得直飞出去摔在天井的石板之上脸颊上鲜血直流那女郎使的招式正是赤尻连拳但竟是不容他近身。三个师兄弟之中倒是这尉迟连受伤见血。何思豪见那女郎武功如此高强心中甚喜满满斟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送过去说道:“姑娘艺压当场即令万老拳师复生也未必有此武功。姑娘今日出任掌门眼见韦陀门大大兴旺。实是可喜可贺。”

那女郎接过酒杯正要放到口边厅角忽有一人怪声怪气地说道:“这位姑娘是韦陀门的么?我看不见得吧。”那女郎转头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人人坐着隔得远了不知说话的是谁于是冷笑道:“哪一位不服请出来说话。”隔了片刻厅角中寂然无声。何思豪道:“咱们话已说明在先掌门人一席凭武功而定。这位姑娘使的是韦陀门正宗功夫刀枪拳脚大家都亲眼见到了可没一点含糊。本门弟子之中有谁自信胜得过这位姑娘的尽可上来比试。兄弟奉福大帅之命邀请天下英雄豪杰进京邀到的人武艺越高兄弟越有面子这中间可决无偏袒啊。”说着干笑了几声。他见无人接口向那女郎道:“众人既无异言这掌门一席自是姑娘的了。武林之中各门各派的掌门人兄弟也见过不少可是从无一位如此年轻如此美……咳咳如此年轻之人当真是英雄出在年少有志不在年高。咱们说了半天话还没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呢。”

那女郎微一迟疑想要说话却又停口何思豪道:“韦陀门的弟子今天到了十之**待会便要拜见掌门姑娘的大名他们可不能不知啊。”那女郎点头道:“说的是。我姓袁……名叫……名叫紫衣。”何思豪武功平平却是见多识广瞧她说话的神情心想这未必是真名她身穿紫衫随口便诌了“紫衣”两字但也不便说破笑道:“袁姑娘便请上坐我这席要让给你才是呢。”

按照礼数何思豪既是京中职位不小的武官又是韦陀门的客人袁紫衣便算接任掌门也得在末座主位相陪。但她毫不谦逊见何思豪让座当即大模大样地在席位上坐下了。忽听厅角中那怪声怪气的声音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说道:“韦陀门昔年威震当世今日怎地如此衰败?竟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上门欺侮啊!哦哦哇哇哇!”他哭得真情流露倒并不是有意调侃。

袁紫衣大声道:“你说我乳臭未干出来见过高低便了。”这一次她瞧清楚了话之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身形枯瘦留着一撇鼠尾须头戴瓜皮小帽脑后拖着一根稀稀松松的小辫子头已白了九成。他伏在桌上号啕大哭叫道:“万鹤声啊万鹤声人家说你便是死而复生也敌不过这位如此年轻、如此貌美的姑娘当真是佳人出在年少貌美不可年高啊。”他最后这几句话显是讥刺何思豪的了。厅中几个年轻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只听这老者又哭道:“武林之中各门各派的英雄好汉兄弟也见过不少可是从无一位如此不要脸的官老爷啊!”这两句话一说厅上群情耸动人人知他是出言正面向何思豪桃战了。何思豪如何忍得大声喝道:“有种的便滚出来鬼鬼祟祟地缩在屋角里做乌龟么?”那老者仍是放声而哭说道:“兄弟奉阎罗王之命邀请官老爷们到阴世大会邀到的人官儿做得越大兄弟越有面子啊。”何思豪霍地站起向厅角急奔过去左掌虚晃右手便往老者头颈里抓去。那老者哭声不停众人站起来看时突然一道黑影从厅角里直飞出来砰的一声摔在当地正是何思豪。众人都没瞧明白他是如何摔的。另一名侍卫见同伴失利拔出腰刀抢上前去厅上登时一阵大乱但见黑影一幌风声响处这侍卫又是砰的一声摔在席前。胡斐一直在留神那老者见他摔跌这两名侍卫手法干净利落使的便是尉迟连与袁紫衣适才过招的“赤尻连拳”看来这老者也是韦陀门的只是他武功高出尉迟连何止倍蓰定是他们本门的名手。他对清廷侍卫素无好感见这二人摔得狼狈隔了好一阵方才爬起心中暗自高兴。袁紫衣见到了劲敌离席而起说道:“你有何见教爽爽快快地说吧我可见不得人装神弄鬼。”那老者从厅角里缓缓出来脸上仍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袁紫衣见他面容枯黄颧骨高起双颊深陷倒似是个陈年的痨病鬼但双目炯炯有神当下不敢怠慢凝神以待。

那老者不再讥刺正色说道:“姑娘你不是我门中人。韦陀门跟你无冤无仇你何苦来拆这个档子?”袁紫衣道:“难道你便是韦陀门的?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那老者道:“我姓刘名叫刘鹤真。‘韦陀双鹤’的名头你听见过么?我若不是韦陀门的弟子怎能与万鹤声合称‘韦陀双鹤’?”“韦陀双鹤”这四个字厅上年岁较大之人倒都听见过的但大半只认得万鹤声都知他为人任侠好义。江湖上声名甚好另一只“鹤”是谁就不大了然。这时听这个糟老头儿自称是“双鹤”之一又亲眼见他一举手便将两个侍卫打得动弹不得一时群相注目窃窃私议。只是谁都不知他的底细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袁紫衣摇头道:“什么双鹤双鸭没听见过。你要想做掌门是不是?”刘鹤真道:“不是不是千万不可冤枉。我是师兄万鹤声是师弟。我要做掌门当年便做了何必等到今日?”袁紫衣小嘴一扁道:“哼胡说八道谁信你的话?那你要干什么?”刘鹤真道:“第一、韦陀门的掌门该由本门真正的弟子来当。第二、不论谁当掌门不许趋炎附势到京里结交权贵。我们是学武的粗人乡巴佬儿怎配跟官老爷们交朋友哪?“他一双三角眼向众人横扫了一眼说道:“第三、以武功定掌门这话先就不通。不论学文学武都是人品第一。若是一个卑鄙小人武功最强大伙儿也推他做掌门么?”此言一出人群中便有许多人暗暗点头觉得他虽然行止古怪形貌委琐说的话倒颇有道理。

袁紫衣冷笑道:“你这第一、第二、第三我一件也不依那便怎样?”刘鹤真道:“那又能怎样了?只好让我几根枯瘦精干的老骨头来挨姑娘的粉拳罢啦!”

胡斐见二人说僵了便要动手他自长成以来游侠江湖数见清廷官吏欺压百姓横暴贪虐心中素来恨恶这时见刘鹤真公然折辱清廷侍卫言语之中颇有正气暗暗盼他得胜。只是那紫衣少女出手敏捷实是个极厉害的好手生怕刘鹤真未必敌得她过。袁紫衣神色傲慢竟是全不将刘鹤真放在眼内冷然说道:“你要比拳脚呢还是比刀枪?”刘鹤真道:“姑娘既然自称是少林韦陀门的弟子咱们就比韦陀门的镇门之宝。”袁紫衣道:“什么镇门之宝?说话爽爽快快我最讨厌是兜着圈子磨耗。”刘鹤真仰天打个哈哈道:“连本门的镇门之宝也不知道怎能担当掌门?”袁紫衣脸上微露窘态但这只是一瞬间之事立即平静如恒道:“本门武功博大精深练到最高境界即令是最平常的一招一式也能横行天下**刀也好**枪也好哪一件不是本门之宝?”刘鹤真不禁暗自佩服她明明不知本门的镇门之宝是什么武功然而这番话冠冕堂皇令人难以辩驳想来本门弟子人人听得心服于是左手摸了摸上唇焦黄的胡髭说道:“好吧我教你一个乖。本门的镇门之宝乃是天罡梅花桩。你总练过吧?”袁紫衣冷笑道:“嘿嘿这也算是什么宝贝了?我教你一个乖。武功之中越是大路平实的越是贵重有用。什么梅花桩尖刀阵这些花巧把式都是吓唬人骗孩子的玩意儿。不过不跟你试试谅你心中不服。你的梅花桩摆在哪儿?”刘鹤真拿起桌上一只酒碗伸脖子喝干随手往地下一摔。众人都是一怔均想这一下定是呛啷一响打得粉碎哪知他这一摔劲力用得恰到好处酒碗在地下轻轻一滑下掉的力道登时消了平平稳稳的合在厅堂的方砖之上竟是丝毫无损。他一摔之后随即又拿起第二只酒碗往地下摔去双手接连不断倘是空碗便顺手抛出碗中若是有酒不论是满碗还是半碗都是一口喝干。

片刻之间地下已布满了酒碗共是三十六只碗散置覆合。众人见他摔碗的手法固然巧劲惊人而酒量也是大得异乎寻常这一番连喝连掷少说也喝了十二三碗烈酒。但见他酒越喝得多脸色越黄身子一晃轻飘飘纵出右足虚提左足踏在一只酒碗的碗底双手一拱说道:“领教。”袁紫衣实不知这天罡梅花桩是如何练法但仗着轻功造诣甚高心下并不畏惧左足一点也跃上了一只酒碗的碗底。她径自站在上双手微抬却不招要瞧对方如何出手这才随机应变只是见了他摔掷酒碗这番巧劲知他与孙伏虎等不可同日而语已无半分轻敌之意。刘鹤真右足踏上一步右拳劈面向袁紫衣打到正是**拳“三环套月”中的第一式。袁紫衣见对方拳到自食指以至小指四指握得参差不齐生出三片棱角知道这三角拳法用以击打人身穴道此人自是打穴好手当下左足斜退一步还了一招**拳中的“栽锤”右手握的也是三角拳。刘鹤真见她身法、步法、拳法、外形无一不是本门正宗功夫但适才折服孙伏虎等三人所使变化心法绝非本门所传只不过其中差异若非本门的一流高手却也瞧不出来心中又是惊异又是恼怒当下踏上左步击出一招“反躬自省”。这一拳以手背击人在**拳中称为“苦恼拳”因拳法极难练习之际苦恼异常故有此名。这苦恼拳练至具有极大威力非十余年以上功力不办袁紫衣无此修为于是避难趋易还了一招“摔手穿掌”右手出的是摔碑手左手出的是柳叶掌那也是**拳中的正宗功夫。两人在三十六只酒碗碗底之上盘旋来去使的都是**拳法。在这天罡梅花桩上动手过招要旨是抢得中桩将敌手逼至外缘如是则一有机会出手稍重敌手无路可退只有跌落桩下。刘鹤真自幼便对这路武功深有心得在这桩上已苦练数十年左右进退每一步踏下去实无分毫之差数招之间便已抢得中桩于是拳力逐步加重。他知这少女年纪虽轻武功实得高人传授却也不敢贸然进犯心想只要守住中桩便已稳操胜算。

袁紫衣与孙伏虎、尉迟连等动手虽说是三招取胜其实在第一招中已是制敌机先但此时在梅花桩上与刘鹤真比拳每一掌每一拳击将出去均遇到极重极厚的力道反击。她足底踏的是酒碗只要着力稍重酒碗立破这场比武便算是输了因此上一沾即走从无一招敢稍稍用老眼见敌人守得极稳难以撼动只得以上乘轻功点踏酒碗围着对手身周游动只盼找到敌方破绽。两人拆到三十余招一套**拳法的招数均已使完但见刘鹤真瘦瘦的身形屹立如山拳风渐响显见劲力正自加强。

各门武功之中均有桩上比武之法只是桩子却变异百端或竖立木桩或植以青竹或叠积砖石甚至是以利刃插地但这般在地下覆碗以代梅花桩厅上众武师却从未见过。刘鹤真这三十六只酒碗似乎散放乱置并非整整齐齐地列成梅花之形但其中自有规范他早已习练纯熟即使闭目而斗也是一步不会踏错。袁紫衣却是每一步都须先向地下一望瞧定酒碗方位这才出足。如此时候一长拳脚上竟是渐落下风。刘鹤真心中暗喜拳法渐变右手三角拳着着打向对方身上各处大穴左手苦恼拳却以厚重之力拦封横闩使的全是截手法袁紫衣眼见不敌左手突然间自掌变指倏地向前刺出竟是**枪法中的“四夷宾服”。刘鹤真吃了一惊不及思索急忙侧身避过岂知袁紫衣右手横斩出招是**刀法中的一招“钩挂进步连环刀”。刘鹤真想不到她拳法竟会一变而成刀法微一慌乱肩头已被斩中。他肩头急沉于瞬息之间将斩力卸去了八成跟着还击一拳。袁紫衣左手“白猿献挑”自下而上削出那是双手都使刀法所用的不但是单刀且是双刀了。这一下掌刀斩至刘鹤真再难避过砰的一响胁下中掌身子一晃跌下碗来。

胡斐在旁瞧得明白心想这位武学高手如此败于对方怪招之下大是可惜随手抓起席上两只空酒碗学着刘鹤真的手法向地下斜摔过去。两只酒碗轻轻一滑正好停在刘鹤真的脚下。刘鹤真这一跌下梅花桩来只道已然败定猛觉得脚底多了两只酒碗一怔之下已知有高人自旁暗助。众人目光都集于相斗的两人胡斐轻掷酒碗竟没一人留意。袁紫衣以指化枪以手变刀出的虽然仍是**枪、**刀的功夫但是韦陀门之中从无如此怪异的招数。刘鹤真惊疑不定抱拳说道:“姑娘武功神妙在下从所未见敢问姑娘是哪一门哪一派高人所授?”袁紫衣道:“哼你定然不认我是本门弟子。也罢倘若我只用**拳胜你那便怎地?”刘鹤真正要她说这句话恭恭敬敬地答道:“姑娘如真用本门武功折服在下那是光大本门的天大喜事。小老儿便是跟姑娘提马鞭儿也所甘愿。”他适才领教了袁紫衣的武功狂傲之气登敛跟着转头向胡斐那方位拱手说道:“小老儿献丑。”这一拱手是相谢胡斐掷碗之德他虽不知援手的是谁但知这两只酒碗是从该处掷来。

袁紫衣当刘鹤真追问她门派之时已想好了胜他之法见刘鹤真抱拳归一踏步又抢中桩当即出一招“滚手虎坐”使的果然是**拳正路武功。

数招一过刘鹤真又渐抢上风。此时他出拳抬腿之际比先前更加了一分小心谨慎生怕她在拳招之中又起花样再拆数招见对方拳法无变心中略感宽慰眼见她使的是一招“打虎式”当即右足向前虚点出一招“乌龙探海”突觉右脚下有些异样眼光向下一瞥不由得一惊。只见本来合覆着的酒碗不知如何这时竟转而仰天。幸好他右足只是虚点这一步若是踏实了势必踏在碗心酒碗固然非破不可同时身子向前一冲焉得不败?

他一惊之下急忙半空移步另踏一碗身子晃动背上已出了一身冷汗。斜眼看时只见袁紫衣左足提起时将酒碗轻轻带起也不知她足底如何使劲放下时那酒碗已翻了过来她左足顺势踏在碗口右足提起又将另一只酒碗翻转这一手轻功自己如何能及?心想:“只有急使重手乘着她未将酒碗尽数翻转先将她打下桩去。”当下催动掌力加快进逼。哪知袁紫衣不再与他正面对拳只是来往游走身法快捷异常。在碗口上一着足立即换步竟无霎时之间停留片刻之间已将三十八只酒碗翻了三十六只只剩下刘鹤真双脚所踏的两只尚未翻转。若不是胡斐适才掷了两只碗过去他是连立足之处也没有了。

当此情势刘鹤真只要一出足立时踏破酒碗只有站在两只酒碗之上不能移动半步呆立少时脸色凄惨说道:“是姑娘胜了。”举步落地脸上更是黄得宛如金纸一般。袁紫衣大是得意问道:“这掌门是我做了吧?”刘鹤真黯然道:“小老儿是服了你啦但不知旁人有何话说?”袁紫衣正要言询问众人忽听得门外马蹄声急促异常向北疾驰。听这马蹄落地之声世间除了自己的白马之外更无别驹。她脸色微变抢步出门只见白马的背影刚在枫林边转过马背上骑着一个灰衣男子正是自己偷了他包袱的胡斐。她纵声大叫:“偷马贼快停下!”胡斐回头笑道:“偷包贼咱们掉换了吧!”说着哈哈大笑策马急驰。袁紫衣大怒提气狂奔她轻功虽然了得却怎及得上这匹日行千里的快马?奔了一阵但见人马的影子越来越小终于再也瞧不见了。这一个挫折将她连胜韦陀门四名好手的得意之情登时消得干干净净。她心下气恼却又奇怪:“这白马大有灵性怎能容这小贼偷了便跑毫不反抗?”

她奔出数里来到一个小镇知道再也赶不上白马要待找家茶铺喝茶休息忽听得镇头一声长嘶声音甚熟正是白马的叫声。她急步赶去转了一个弯但见胡斐骑着白马回头向她微笑招手。袁紫衣大怒随手拾起一块石子向他背心投掷过去。胡斐除下头上帽子反手一兜将石子兜在帽中笑道:“你还我包袱不还?”袁紫衣纵身向前要去抢夺白马突听呼的一响一件暗器来势劲急迎面掷将过来。

她伸左手接住正是自己投过去的那块石子就这么缓得一缓只见胡斐双腿一夹白马奔腾而起倏忽已在十数丈外。

袁紫衣怒极心想:“这小子如此可恶。”她不怪自己先盗人家包袱却恼他两次戏弄只恨白马脚程太快否则追上了他夺还白马不算不狠狠揍他一顿也真难出心头之气。只见一座屋子檐下系着一匹青马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奔过去解开缰绳飞身而上向胡斐的去路疾追待得马主惊觉大叫大骂地追出来时她早已去得远了。袁紫衣虽有坐骑但说要追上胡斐却是休想一口气全出在牲口身上不住的乱鞭乱踢。那青马其实已是竭尽全力她仍嫌跑得太慢。驰出数里青马呼呼喘气渐感不支。将近一片树林只见一棵大松树下有一件白色之物待得驰近却不是那白马是什么?

她心中大喜但怕胡斐安排下诡计。引自己上当四下里一望。不见此人影踪这才纵马往松树下奔去。离那白马约有数丈突见松树上一个人影落了下来正好骑在白马背上哈哈大笑说道:“袁姑娘咱们再赛一程。”这时袁紫衣哪再容他逃脱双足在马镫上一登身子突地飞起如一只大鸟般向胡斐扑了过去。

胡斐料不到她竟敢如此行险在空中飞扑而至若是自己击出一掌。她在半空中如何能避?当即一勒马缰要坐骑向旁避开。岂知白马认主口中低声欢嘶非但不避反而向前迎上两步。袁紫衣在半空中右掌向胡斐头顶击落左手往他肩头抓去。胡斐一生之中从未和年轻女子动过手这次盗她白马一来认得这是赵半山的坐骑要问她一个明白二来怪她取去自己包袱显有轻侮之意要小小报复一下但突然见她当真动手不禁脸上一红身子一偏跃离马背从她身旁掠过已骑上了青马。二人在空中交差而过。胡斐右手伸出潜运指力扯断她背上包袱的系绳已将包袱取在手中。袁紫衣夺还白马余怒未消又见包袱给他取回叫道:“小胡斐你怎敢如此无礼?”胡斐一惊问道:“你怎知我名字?”袁紫衣小嘴微扁冷笑道:“赵三叔夸你英雄了得我瞧也稀松平常。”胡斐听到“赵三叔”三字心中大喜忙道:“你识得赵半山赵三哥么?他在哪里?”袁紫衣俏脸上更增了一层怒气喝道:“姓胡的小子你敢讨我便宜?”胡斐愕然道:“我讨什么便宜了?”袁紫衣道:“怎么我叫赵三叔你便叫赵三哥这不是想做我长辈么?”胡斐自小生性滑稽伸了伸舌头笑道:“不敢不敢!你当真叫他赵三叔?”袁紫衣道:“难道骗你了?”胡斐将脸一板道:“好那我便长你一辈你叫我胡叔叔吧喂紫衣赵三哥在哪里啊?”袁紫衣却从来不爱旁人开她玩笑。她虽知胡斐与赵半山义结兄弟乃是千真万确之事只见他年纪与自己相若却厚起脸皮与赵半山称兄道弟强居长辈。更是有气刷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喝道:“这小子胡说八道我教训教训你。”胡斐见她这条软鞭乃银丝缠就鞭端有一枚小小金球模样甚是美观。她将软鞭在空中挥了个圈子太阳照射之下金银闪灿变幻奇丽。她本想下马和胡斐动手但一转念间怕胡斐诡计多端又要夺马于是催马上前挥鞭往胡斐头顶击落。这软鞭展开来有一丈一尺长绕过胡斐身后鞭头弯转金球径自击向他背心上的“大椎穴”。

胡斐上身一弯伏在马背只道依着软鞭这一掠之势鞭子必在背脊上掠过。猛听得风声有异知道不妙左手抽出单刀不及回头瞧那软鞭来势随手一刀反挥当的一声单刀与金球相撞已将袁紫衣的软鞭反荡了开去。原来她软鞭掠过胡斐背心跟着手腕一沉金球忽地转向打向他右肩的“巨骨穴”。她眼见胡斐伏在马背只道这一下定已打中他的穴道要叫他立时半身麻软。哪知他听风出招竟似背后生了眼睛刀鞭相交只震得她手臂微微酸麻。胡斐抬起头来嘻嘻一笑心中却惊异这女郎的武功好生了得她以软鞭鞭梢打穴已是武学中十分难得的功夫何况中途变招将一条又长又软的兵刃使得宛如手指一般击打穴道竟无厘毫之差同时不禁暗自惭槐幸好她打穴功夫极其高强自己才不受伤。

原来他虽见袁紫衣连败韦陀门四好手武功高强但仍道她艺不如己对招之际不免存了三分轻视之心岂知她软鞭打穴过背回肩着着大出于自己意料之外适才反手这一刀料定她是击向自己巨骨穴这才得以将她鞭梢荡开若是她技艺略差打穴稍有不准这一刀自是砍不中她鞭梢那么自己背上便会重重吃了一下虽然不中穴道一下剧痛势必难免。袁紫衣但见他神色自若实不知他心中已是大为吃惊不由得微感气馁。长鞭在半空中一抖啪的一声爆响鞭梢又向他头上击去。

胡斐心念一动:“我要向她打听赵三哥的消息眼见这姑娘性儿高傲若不占些便宜怎肯明白跟我说出?说不得瞧在赵三哥面上便让她一招。”见鞭梢堪堪击到头顶将头向左一让这一让方位是恰到好处时刻却略迟一霎之间但听得波的一声头上帽子已被鞭梢卷下。胡斐双腿一夹纵马窜开丈许还刀入鞘回头笑道:“姑娘软鞭神技胡斐佩服得很。赵三哥他身子可好?他眼下是在回疆呢还是到了中原?”他若是真心相让袁紫衣胜了这一招心中一得意说不定便将赵半山的讯息相告。偏生他年少气盛也是个极好胜之人这一招让是让了却让得太过明显待她鞭到临头方才闪避而帽子被卷脸上不露丝毫羞愧之色反而含笑相询简直有点长辈戏耍小辈模样。袁紫衣早已一眼看出冷然道:“你故意相让当我不知道么?帽子还你吧!”说着长鞭轻轻一抖卷着帽子往他头上戴去。

胡斐心想:“她若能用软鞭又将帽子给我戴上这分功夫也就奇妙得紧。我如伸手去接反而阻了她的兴头。”于是含笑不动瞧她是否真能将这丈余长的银丝软鞭运用得如臂使手。但见鞭梢卷着帽子顺着他胸口从下而上兜将上来只因上势太慢将与他脸平之时鞭梢上兜的劲力已衰鞭尾一软帽子下落。胡斐忙伸手去接突见眼前白光一闪心知不妙只听拍的一响眼前金星乱冒半边脸颊奇痛透骨。他知已中了暗算立即右足力撑左足一松人已从左方钻到了马腹之下但听得拍的一响木屑纷飞马鞍已被软鞭击得粉碎那马吃痛哀嘶。

胡斐在马腹底避过她这连环一击顺势抽出单刀待得从马右翻上马背单刀已从左手交向右手右颊兀自剧痛伸手一摸只见满手鲜血这一鞭实是打得不轻。袁紫衣冷笑道:“你还敢冒充长辈么?姑娘这一鞭若不是手下留情不打下你十七八颗牙齿才怪。”

这句话倒非虚语她偷袭成功这一鞭倘是使上全力胡斐颧骨非碎不可左边牙齿也势必尽数打落但饶是如此已是他艺成以来从所未有之大败不由得怒火直冲圆睁双目举刀往她肩头直劈下去袁紫衣心中微感害怕知道对手实非易与这一次他吃了大亏动起手来定然全力施为于是舞动长鞭劲透鞭梢将胡斐挡在两丈之外要叫他欺不近身来。就在此时只听得大路上鸾铃响动三骑马缓缓驰来见到有人动手一齐驻马而观。胡斐和袁紫衣同时向三人望了一眼只见两个穿的是清廷侍卫服色中间一人穿的是常服身材魁伟约莫四十来岁年纪。

鞭长刀短兵刃上胡斐先已吃亏何况他骑的又是一匹受了伤的劣马。袁紫衣的坐骑却是神骏无伦她骑术又精竟似从小便在马背上长大一般因此拆到十招以外胡斐仍是欺不近身去。他刀法一变正要全力抢攻忽听得一个侍卫说道:“这女娃子模样儿既妙手下也很来得啊。”另一个侍卫笑道:“曹大哥你若是瞧上了不如就伸手别让这小子先得了甜头。”那姓曹的侍卫仰天哈哈大笑。

胡斐恼这两人出言轻薄怒目横了他们一眼。袁紫衣乘隙挥鞭击到胡斐头一低从软鞭底下钻进抢前数尺。只见袁紫衣纤腰一扭那白马猛地向左疾冲。

这一下去势极快但见银光闪烁那姓曹的侍卫肩上已重重吃了一鞭。她回鞭抽向胡斐头顶胡斐横刀架开。那白马已在另一名侍卫身旁掠过只见她素手一伸已抓住那侍卫后颈“天柱穴”。那白马一冲之势力道奇大她并不使力顺手已将那侍卫拉下马来摔在地下。她也不回身长鞭从肩头甩过向后抽击第三个大汉。

这四下兔起鹘落迅捷无伦胡斐心中不禁暗暗喝了声彩心想这大汉虽然未出一声但既与这两名侍卫结伴同行少不免也要受一鞭无妄之灾。哪知道这大汉只是一勒马头空手竟来抓她银鞭的鞭头。袁紫衣见他出手如钩竟是个劲敌当即手腕一振鞭梢甩起冷笑道:“阁下可是去京师参与掌门人大会么?”那大汉一愕道:“姑娘何以知道?”袁紫衣道:“瞧你模样稍稍有点掌门人的味儿。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掌门?”这两句话问得无礼之极那大汉哼了一声并不理会。那姓曹的侍卫狼狈爬起大叫道:“蓝师傅教训教训这臭女娃子!”袁紫衣腿上微微使劲白马突地向那姓曹的侍卫冲去。白马这一下突然足直是叫人出其不意。姓曹侍卫大骇急忙向左避让袁紫衣的银鞭却已打到背心。那大汉见情势急迫抽出腰中短剑一招“拦腰取水四门剑”以斜推正已将鞭梢拨开。

袁紫衣足尖点着踏镫轻轻向后一推白马猛地后退数步。这马疾趋疾退竟是同样的迅捷。那大汉高声喝彩:“好马!”袁紫衣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广西梧州八仙剑的掌门人蓝秦。”这大汉正是蓝秦眼见这少女不过二十左右年纪容色如花虽然出手迅捷但能有多大江湖阅历怎地只见一招便道出自己的姓名身分?他心中惊诧一面却也不禁得意暗道:“蓝某虽然僻处南疆居然连一个年轻少女也知我威名。”微微一笑问道:“姑娘怎知在下姓名?”袁紫衣道:“我正要找你在这里撞见那是再好也没有。”蓝秦更感奇怪心想我和你素不相识啊问道:“姑娘高姓大名找蓝某有何指教?”袁紫衣道:“我叫你不用上京去啦由我代你去便是。”蓝秦更是摸不着头脑问道:“此话怎讲?”袁紫衣道:“哼这还不明白?我叫你把八仙剑的掌门之位让了给我!”蓝秦听她言语无礼不由得大是恼怒但适才见她连袭四人手法巧妙之极连自己也没瞧清否则便能护住身旁侍卫不让他如此狼狈地摔下马来。他生性谨细心想她口出大言必有所恃当下却不作抱拳说道:“姑娘尊姓大名?令师是谁?”袁紫衣道:“我又不跟你套交情问我姓名干么?我师父的名头更加不能说给你知。我师父曾跟你有一面之缘。若是提起往事我倒不便硬要你让这掌门之位了。”蓝秦眉头紧蹙想不起相识的武林名宿之中有哪一位是使软鞭的能手。两名侍卫一个吃了一鞭一个被扯下马自是均极恼怒。他们一向横行惯了的吃了这亏哪肯就此罢休?两人齐声唿哨一个马上一个步下同时向袁紫衣扑去。两人手中本来空着当下一个拔刀一个便伸手去抽腰中长剑。袁紫衣软鞭晃动拍的一响拔刀的侍卫右腕上已重重吃了一记。他手指抓住刀柄但觉手腕剧痛入骨再也无力拔出腰刀。袁紫衣这银丝软鞭又长又细与一般软鞭大不相同一招打中那侍卫的手腕鞭梢毫不停留快如电光石火般一吐又已卷住了那姓曹侍卫的剑柄顺势上提。这一下真是快得出奇比那侍卫伸手去握剑还要抢先一步。姓曹的但见银光一闪自己手指尚未碰到剑柄剑已出鞘大骇之下急忙挥手外甩饶是如此剑锋已在他手掌心划过登时鲜血淋漓。袁紫衣软鞭一振长剑激飞上天竟有数十丈高她将软鞭缠回腰间便如紫衣外系了一条银色丝绦旁人一瞥之下哪知这是一件厉害兵刃?她并不抬头看剑却向蓝秦问道:“你这掌门之位到底让是不让?”

蓝秦正仰头望着天空急落而下的长剑听她说话随口道:“什么?”袁紫衣道:“我要你让这八仙剑掌门之位。”这时长剑已落到地跟前袁紫衣一面说话一面听风辨器一伸手便抓住了剑柄。长剑从数十丈高处落将下来势道何等凌厉何况这剑除了剑柄之外通身是锋利的刃口她竟眼角也没斜一下随随便便就拿住了剑柄。

这一手功夫不但蓝秦大为震惊连旁观的胡斐也暗自佩服心想:“她适才夺了少林韦陀门的掌门何以又要夺八仙剑的掌门?”但见她正当妙龄武功却如此了得生平除赵半山外从未见过如此武学的高手心中一起赞佩之意脸上的鞭伤似乎也不怎么疼痛了。

蓝秦见她露了这手绝技更不敢贸然从事想用言语套问出她的底细说道:“姑娘这手听风辨器的功夫似是山西佟家的绝艺啊。”袁紫衣一笑道:“你眼光倒好。那么我这手掷剑上天的功夫呢?”说着右手一挥长剑又飞向天空。这一次却不是剑尖向上的直升而是一路翻着筋斗舞成个银色光圈冉冉上升虽然去势不急但形状特异蔚为奇观。蓝秦抬头观剑猛听得风声微动身前有异急忙一个倒纵步退开丈许只见金光一闪袁紫衣银丝软鞭上的小金球刚从自己腰间掠过若不是见机得快身上佩剑又已被她抢去。原来袁紫衣知他武功高出两个侍卫甚多是以故意掷剑成圈引开他的目光再突然出手抢剑哪知还是给他惊觉避开。她心中连叫可惜蓝秦却已暗呼惭愧。他雄霸西南门徒遍及两广云贵二十年来从未遇到挫折想不到这样一个黄毛丫头今日竟来如此轻侮于己这时再也难以忍耐刷的一声长剑出手叫道:“好我便领教姑娘的高招。”这时空中长剑去势已尽笔直下堕。袁紫衣软鞭甩上鞭头卷住剑柄倏地向前一送长剑疾向蓝秦当胸刺来。两人相隔几及两丈但一霎之间剑尖距他胸口已不及一尺就如一条丈许长的长臂抓住剑柄突然向他刺到一般。这一招蓝秦又是出其不意一惊之下急忙横剑封挡。袁紫衣叫道:“湘子吹箫!”蓝秦这一招正是八仙剑法中的“湘子吹箫”。八仙剑在西南各省甚为盛行他想你识得我的招数有何希罕要瞧你是否挡得住了双眉一扬喝道:“是‘湘子吹箫’便怎地?”袁紫衣道:“阴阳宝扇!”一语未毕软鞭卷着长剑向他左胸右胸分刺一剑正是八仙剑的正宗剑法“汉锺离阴阳宝扇”。

蓝秦又是一惊心想她会使八仙剑法并不出奇奇在以软鞭送剑居然力透剑尖刃直如矢当下踏上一步要待抢攻心想她以软鞭使剑剑上力道虚浮只要双剑一交还不将她长剑击下地来。哪知他长剑一提手势刚起还未出招袁紫衣叫道:“采和献花!”忽地收转软鞭。此时鞭上势道已完长剑下落她左手接剑右手持鞭笑吟吟地望着对手。蓝秦又给她叫破一招暗想鞭长剑短马高步低自己双重不利何况她怪招百出一味戏耍纠缠自己只要稍有疏神着了她的道儿岂非一世威名付于流水?当下按剑横胸正色说道:“如此儿戏那算什么?姑娘倘若真以八仙剑赐招在下便奉陪走走。”

袁紫衣道:“好若不用正宗八仙剑法胜你谅你也不甘让那掌门之位。”说着一跃下马便在下马之时已将软鞭缠回腰间。蓝秦剑尖微斜左手捏个剑诀使的是半招“铁拐李葫芦系腰”只待对手出剑下半招立时出。

袁紫衣长剑一抖待要进招回眸朝胡斐望了一眼向蓝秦道:“跟你比试一下不打紧我这宝马可别让马贼盗了去。”胡斐道:“当你跟人动手之时我不打你这马儿的主意便是。”袁紫衣道:“哼小胡斐诡计多端谁信了他谁便上当。”左手拉住马缰嗤的一剑金刃带风一招“张果老倒骑驴”斜斜刺出。蓝秦见她左手牵马右手使剑暗想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旁人当即“拨云见日”、“仙人指路”、“魁星点元”拆了一招却还了两剑。袁紫衣见他剑招凌厉脸上虽是仍含微笑心中却登时收起轻视之意暗想师父所言非虚八仙剑法果是剑中一绝此人使将出来比我的功力可要深厚得多了于是也以八仙剑法见招拆招。她左手拉着马缰既不能转身抢攻也难以大纵大跃自是诸多受制。但她门户守得甚是严密蓝秦却也找不到破绽只见她所使剑法果是本门嫡派不由得暗暗称异心想本门之中怎能出了如此人物?

斗剑之处正当衡阳南北来往的官道大路两人只拆得十余招北边来了一队推着小车的盐贩跟着南边大道上也来了几辆骡车。众商贩眼见路上有人相斗一齐停下观看。不多时南北两端又到了些行旅客商。众人一来见斗得热闹二来畏惧两个朝廷武官都候在路上静静旁观。又斗一阵蓝秦已瞧出对方虽然学过八仙剑术但剑法中许多精微奥妙之处却并未体会得到只是她武功甚杂每到危急之际便突使一招似是而非的八仙剑法将自己的杀着化解了开去因此一时倒也不易取胜。他见旁观者众对手非但是个少女而且左手牵马显是以半力与自己周旋纵使和她打成平手也已没脸面上京参与掌门人之会了当下催动剑力将数十年来钻研而得的心法一招招使将出来。旁观众人见他越斗越勇剑光霍霍绕着袁紫衣身周急攻不由得都为她担心。只有那两名侍卫却盼蓝秦得胜好代他们一雪受辱之耻。袁紫衣久战不下偶一转身见到胡斐脸上似笑非笑似有讥嘲之意心想:“好小子你笑我来着叫你瞧瞧姑娘手段!”但这番斗剑限于只使八仙剑其余武功尽数使不出来左手又牵着白马若是斗了一会将马缰放开凭轻功取胜那还是叫胡斐小看了。她好胜心切眼见蓝秦招招力争上风自己剑势已被他长剑笼住倏地左手轻轻向前一带。那白马极有灵性受到主人指引猛然一冲直立起来似要往蓝秦的头上踏落。蓝秦一惊侧身避让突觉手腕一麻手中长剑已脱手飞上天空。他全神闪避马蹄竟没防到手中兵刃遭了对方暗算。他在武林中虽不算得是一流高手但数十年来事事小心这才长保威名想不到一生谨慎到头来还是百密一疏败在一个少女的手下。蓝秦兵刃脱手立时一个箭步抢到自己坐骑之旁又从鞍旁取出一柄长剑原来此人做事精细之极连长剑也多带了一把。突见白光一闪袁紫衣将手中长剑也掷上了天空双剑在空中相交当的一声响蓝秦那柄剑竟在空中断成两截。她这震剑断刃的手法全是一股巧劲否则双剑在空中均无着力之处如何能将纯钢长剑震断?她使此手法意在哗众取宠便如变戏法一般料想旁人非喝彩不可这彩声一作蓝秦心中恼怒再斗便易胜过他了。

果然旁观众人齐声喝彩。蓝秦一呆之下脸色大变。袁紫衣接住空中落下的长剑分心刺到叫道:“曹国舅拍板!”蓝秦提剑挡格当的一响长剑又自断为两截。这一下仍是袁紫衣取巧她出招虽是八仙剑法但双剑相交之际剑身微微一抖已然变招。蓝秦一剑落空被她蓦地里凌空拍击殊无半点力道相抗待得运劲剑身早断拆穿了说不过是他横着剑身任由对方斩断而已。只是袁紫衣心念如闪电出招似奔雷一计甫过二计又生实是叫他防不胜防。旁观众人见那美貌少女连断两剑又是轰雷似的一声大彩。蓝秦心下琢磨:“这女子虽未能以八仙剑法胜我但她武功甚博诡异百端我再跟她动手也是枉然。”眼见她洋洋自得翻身上了马背便拱手道:“佩服佩服!”弯腰拾起三截断剑说道:“在下这便还乡终身不提剑字。只是旁人问起在下输在哪一派哪一位英雄豪杰剑底却叫在下如何回答?”袁紫衣道:“我姓袁名紫衣至于家师的名讳吗?……”纵马走到蓝秦耳旁凑近身去在他耳边轻说了几个字。蓝秦一听之下脸色又变脸上沮丧恼恨之色立消变为惶恐恭顺说道:“早知如此小人如何敢与姑娘动手?姑娘见到尊师之时便说梧州蓝某向他老人家请安。”说着牵马倒退三步候在道旁。袁紫衣在白马鞍上轻轻一拍笑道:“得罪了!”回头向胡斐嫣然一笑一提马缰。那白马并未起步突然跃起在空中越过了十余辆盐车向北疾驰片刻间已不见了影踪。大道上数十对眼睛一齐望着她的背影。一人一马早已不见众人仍是呆呆地遥望。

袁紫衣一日之间连败南方两大武学宗派的高手这份得意之情实是难以言宣但见道旁树木不绝从身边飞快倒退情不自禁纵声唱起歌来。

只唱得两句突觉背上热烘烘的有些异状忙伸手去摸只听轰的一声身上登时着火。这一来如何不惊?一招“乳燕投林”从马背飞身跃起跳入了道旁的河中背上火焰方始熄灭。她急从河中爬起一摸背心衣衫上已烧了一个大洞虽未着肉但里衣也已烧焦。

她气恼异常低声骂道:“小贼胡斐定是你又使鬼计。”当下从衣囊中取出一件外衫待要更换一瞥间只见白马左臀上又黑又肿两只大蝎子爬着正自吮血。袁紫衣大吃一惊用马鞭将蝎子挑下拾起一块石头砸得稀烂。这两只大蝎毒性厉害马臀上黑肿之处不住地慢慢扩展。白马虽然神骏这时也已抵受不住痛楚纵声哀鸣前腿一跪卧倒在地。袁紫衣徬徨无计口中只骂:“小贼胡斐胡斐小贼!”顾不得更换身上湿衣伸手想去替白马挤出毒液。白马怕痛只是闪避。正狼狈间忽听南方马蹿声响三乘马快步奔来当先一人正是胡斐。银光一闪袁紫衣软鞭在手飞身迎上挥鞭向胡斐夹头夹脑劈去骂道:“小贼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胡斐举起单刀当的一下将她软鞭格开笑道:“我怎地暗箭伤人了?”袁紫衣只觉手臂微微酸麻心想这个贼武功果然不弱倒也不可轻敌骂道:“你用毒物伤我坐骑这不是下三烂的卑鄙行径吗?”胡斐笑道:“姑娘骂得很是可怎知是我胡斐下的手?”袁紫衣一怔只见他身后两匹马上坐的是那两个本来伴着蓝秦的侍卫。两人垂头丧气双手均被绳子缚着。胡斐手中牵着两条长绳绳子另一端分别系住两人的马缰原来两名侍卫被他擒着而来。袁紫衣心念一动已猜到了三分便道:“难道是这两个家伙?”

胡斐笑道:“他二位的尊姓大名江湖上的名号姑娘不妨先劳神问问。”袁紫衣白了他一眼道:“你既知道了便说给我听。”胡斐道:“好在下来给袁姑娘引见两位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这位是小祝融曹猛这位是铁蝎子崔百胜。你们三位多亲近亲近。”袁紫衣一听两人的浑号立时恍然“小祝融”自是擅使火器铁蝎子当然会放毒物定是这二人受了折辱心中不忿乘着自己与蓝秦激斗之时偷偷下手相害。当即拍拍拍、拍拍拍连响六下在每人头上抽了三马鞭只打得两人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她指着铁蝎子喝道:“快取解药治好我的马儿。否则再吃我三鞭这一次可是用这条鞭子了!”说着软鞭一扬喀喇一声响将道旁一株大柳树的枝干打下了一截。铁蝎子吓了一跳将绑缚着的双手提了一提道:“我怎能……”胡斐不等他说完单刀一挥擦的一声割断了他手上绳索。这一刀疾劈而下绳索应刃而断妙在出刀恰到好处没伤到他半分肌肤。

袁紫衣横了他一眼鼻中微微一哼心道:“显本事么?那也没什么了不起。”铁蝎子从怀中取出解药给白马敷上低声道:“有我的独门解药便不碍事。”稍稍一顿又道:“只是这牲口三天中不能急跑以免伤了筋骨。”

袁紫衣道:“你去给小祝融解了绑缚。”铁蝎子心中甚喜暗想:“虽然吃了三马鞭幸喜除曹大哥外并无熟人瞧见。他自己也吃三鞭自然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要知他们这些做武官的身上吃些苦头倒没什么最怕是折了威风给同伴们瞧低了。他走过去给曹猛解了绑缚正待要走袁紫衣道:“这便走了么?世间上可有这等便宜事情?”

崔曹两人向她望了一眼又互瞧一眼。他二人给胡斐手到擒来单是胡斐一人已非敌手何况加上这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只得勒马不动静候落。

袁紫衣道:“小祝融把身边的火器都取出来铁蝎子把毒物取出来只要留下了一件小心姑娘的鞭子。”说着软鞭挥出一抖一卷在空中拍的一声大响。

两人无奈心想:“你要缴了我们的成名暗器以解你心头之恨那也叫做无法可想。”只得将暗器取出。小祝融的火器是一个装有弹簧的铁匣。铁蝎子手里却拿着一个竹筒筒中自然盛放着蝎子了这竹筒精光滑溜起了一层黄油自已使用多年。袁紫衣一见想起筒中毛茸茸的毒物不禁心中毛说道:“你们两人竟敢对姑娘暗下毒手可算得大胆之极。今日原是非死不可幸亏姑娘生平有个惯例一天之中只杀一人总算你们运气……”崔曹二人相望一眼均想:“不知你今天已杀过了人没有。”却听袁紫衣接着道:“……二人之中只须死一个便够。到底哪一个死哪一个活我也难以决定。这样吧你们互相射暗器谁身上先中了那便该死;躲得过的就饶了他性命。我素来说一不二求也无用。一、二、三!动手吧!”曹崔二人心中犹豫不知她这番话是真是假但随即想起:“若是给他先动了手我岂非枉送了性命?”二人均是心狠手辣之辈心念甫动立即出手只见火光一闪两人齐声惨呼。小祝融颈中被一只大蝎咬住铁蝎子胸前火球乱舞胡子着火。袁紫衣格格娇笑说道:“好不分胜败!姑娘这口恶气也出了都给我滚吧!”曹崔二人身上虽然剧痛这两句话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当下顾不得毒蝎在颈须上着火一齐纵马便奔直到驰出老远这才互相救援解毒灭火。袁紫衣笑声不绝一阵风过来猛觉背上凉飕飕的登时想起衣衫已破一转眼只见胡斐笑嘻嘻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大羞红晕双颊喝道:“你瞧什么?”胡斐将头转开笑道:“我在想幸亏那蝎子没咬到姑娘。”袁紫衣不由得打个寒噤心想:“这话倒也不错给蝎子咬到了那还了得?”说道:“我要换衣衫了你走开些。”胡斐道:“你便在这大道之上换衣衫么?”袁紫衣又生气又好笑心想自己一着急出言不慎于是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道旁树丛之后急忙除下外衣换了件杏黄色的衫子内衣仍湿却也顾不得了。烧破的衣衫也不要了卷成一团抛入河中。

胡斐眼望着紫衣随波逐流而去说道:“姑娘高姓大名可叫做袁黄衫?”袁紫衣哼了一声知他料到“袁紫衣”三字并非自己真名忽然尖叫一声:“啊哟有一只蝎子咬我。”伸手按住了背心。胡斐一惊叫道:“当真?”纵身过去想帮她打下蝎子。哪料到袁紫衣这一叫实是相欺胡斐身在半空袁紫衣忽地伸手用力一推。这一招来得无踪无影他又全没提防登时一个筋斗摔了出去跌向河边的一个臭泥塘中。他在半空时身子虽已转直但双足一落臭泥直没至胸口。袁紫衣拍手嘻笑叫道:“阁下高姓大名可是叫作小泥鳅胡斐?”胡斐这一下真是哭笑不得自己一片好心那料到她会突然出手足底又是软软的全不受力无法纵跃只得一步一顿拖泥带水地走了上来。这时已不由得他不怒但见袁紫衣笑靥如花盛放心中又微微感到一些甜意张开满是臭泥的双掌扑了过去喝道:“小丫头我叫你改名袁泥衫!”袁紫衣吓了一跳拔脚想逃。那知胡斐的轻功甚是了得她东窜西跃却始终给他张开双臂拦住去路。但见他一纵一跳不住的伸臂扑来她又不敢和他动手拆招只要一还手身上非溅满臭泥不可。这一来逃既不能打叉不得眼见胡斐和身纵上自己已无法闪避一下便要给他抱住索性站定身子俏脸一板道:“你敢碰我?”

胡斐张臂纵跃本来只是吓她这时见她立定也即停步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忙退出数步说道:“我好意相助你怎地狗咬吕洞宾?”袁紫衣笑道:“这是八仙剑中的一招叫作吕洞宾推狗。你若不信可去问那个姓蓝的。”胡斐道:“以怨报德没良心啊没良心!”袁紫衣道:“呸!还说于我有德呢这叫做市恩最坏的家伙才是如此。我问你你怎知这两个家伙放火下毒擒来给我?”

这句话登时将胡斐问得语塞。原来两名侍卫在她背上暗落火种在她马臀上偷放毒蝎胡斐确是在旁瞧得清楚当时并不叫破待袁紫衣去后这才擒了两人随后赶来。袁紫衣道:“是么?所以我才不领你这个情呢。”她取出一块手帕掩住鼻子皱眉道:“你身上好臭知不知道?”胡斐道:“这是拜吕洞宾之赐。”袁紫衣微笑道:“这么说你自己认是小狗啦。”她向四下一望笑道:“快下河去洗个干净我再跟你说赵三……赵半山那小子的事。”她本想说“赵三叔”但怕胡斐又自居长辈索性改口叫“赵半山那小子”。胡斐大喜道:“好好。你请到那边歇一会儿我洗得很快。”袁紫衣道:“洗得快了臭气不除。”胡斐一笑一招“一鹤冲天”拔起身子向河中落下。

袁紫衣看看白马的伤处那铁蝎子的解药果然灵验这不多时之间肿势似已略退白马不再嘶叫想来痛楚已减。她遥遥向胡斐望了一眼只见他衣服鞋袜都堆在岸边却游到远远十余丈之外去洗身上泥污想是赤身露体生怕给自己看到。袁紫衣心念一动从包裹中取出一件旧衫悄悄过去罩在胡斐的衣衫之上将他沾满了泥浆的衣服鞋袜一古脑儿包在旧衫之中抱在手里过去骑上了青马牵了白马向北缓缓而行大声叫道:“你这样慢!我身有要事可等不及了!”说着策马而行生怕胡斐就此赤身爬起来追赶始终不敢回头。但听得身后胡斐大叫:“喂喂!袁姑娘!我认栽啦你把我衣服留下。”叫声越来越远显是他不敢出河追赶。袁紫衣一路上越想越是好笑接连数次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想最后一次作弄胡斐不免行险若他冒冒失失不顾一切就此抢上岸来追赶反要使自己尴尬万分。这日只走了十余里就在道旁找个小客店歇了。她跟自己说:“白马中了毒铁蝎子那混蛋说的若是跑动便要伤了筋骨。”但在内心深处却极盼胡斐赶来跟自己理论争闹。一晚平安过去胡斐竟没踪影。次晨缓缓而行心中想像胡斐不知如何上岸如何去弄衣衫穿想了一会忍不住又好笑起来。她每天只行五六十里路程但胡斐始终没追上来芳心可可竟是尽记着这个浑身臭泥的小泥鳅胡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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