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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高河急报……上高河急报……”
平日里过了傍晚的酉时,大街上就几乎见不着人影的平阳县城,今日夜里却是人流往来不息。
县城城门,都未关闭,只是由县中门下贼曹领县兵两百,分四面把住。
县衙大堂内,也是灯火通明。县令,县尉,县丞,主薄,廷掾,都已是分下责担,撒了出去,只留功曹史唐涅率众驻守。
“这已是第五份了。”唐涅接过信使手中的急报,略看了几眼,手上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上高河虽然只是汾河支流,可是南北两岸却是分别有平阳侯府和卫氏族地所在,无论是溃了哪边的堤坝,所要担负的罪责,恐怕都不是一个小小的平阳县里所能承受得起的。
“那郑礼,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唐涅握了握拳头,望着窗外仍是落个不停的大雨,禁不住心急如焚。
“郑主薄回来了,郑主薄回来了。”唐涅正在心焦,猛得听见门外一阵呼喊,心里顿时一喜,连忙站起身来,朝门外冲去。
“功曹大人。”唐涅冲出门外,正看见郑礼披着蓑衣,从马上跃下,见了唐涅,只是略一行礼,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
“郑主薄,眼下上高河情形如何?”唐涅追在郑礼身边,急切的追问着。
“功曹大人自己看便是。”郑礼脱下蓑衣,又从怀里掏出一卷油布,向着唐涅递了过去。唐涅接过,连忙拆了开来看。
“六处坍塌……”唐涅未及看完,便是叫出声来,“这……这……这上高河的堤坝,上月不是刚整修过。”
“功曹大人这倒是言下何意?”郑礼的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一丝不悦。今年上高河堤坝的整修,正是郑礼主持。
“那汾河两岸的堤坝,不也是年年整修。郑礼的乡里,也是在上高河下,南北两岸,更是有公主和太傅的府邸,难道郑礼的胆子,比这天还要大。”
“余并非此意。”唐涅见郑礼了怒,也不好再说此事,“只是这上高河若是决堤……”
唐涅话未说完,额头上已是渗出一层冷汗来,抬起袖子,略擦了几下。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郑礼点了点头,开口回道。
“莫非郑主薄已有对策?”唐涅听郑礼这么说,无异于落水的人捞到一根竹竿。
“照眼下的情形看,若是想保住上高河堤坝,惟有寻一稍微低洼之地,掘开堤坝,以泄洪水。”郑礼略停了片刻,继续说道。
“掘开堤坝?”唐涅刚有些平静下去的心绪,顿时又紧绷了起来,“在哪里掘?”
“上高河北。”郑礼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上高河北,无论人口田地,都要比河南要少上许多。”
“可……可……”唐涅心里一惊,结结巴巴的说道,“上高河北,可是平阳侯府所在,又是公主汤沐邑。”
“那就按功曹大人所说,掘南岸好了。”郑礼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
“我……我可没如此说。”唐涅又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脑袋。掘北岸是淹公主的田,掘南岸是淹太傅的田,他唐涅有几个脑袋去顶这个罪名。
“我郑礼在上高河北,虽然也有些田产。”郑礼轻叹一声,站直了身体,“可遇此危难之时,我等为官为吏者,又岂能不身先,为朝廷和太守大人分忧。”
“郑主薄果然气量高洁。”功曹吏唐涅,啧啧出声赞叹,心里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去趟这一淌浑水。
“郑某虽是已有对策,可此事毕竟非同小可,却还得须呈报县令大人决断才是。”郑礼感叹完了,转回身来,继续说道。
“对,对对。”唐涅的脑袋,仿佛小鸡啄米的一般,“事关重大,定是要县令大人决断方可,我等属官,岂可妄定。”
县府,内衙。
自从荀立出门以后,自从荀立出门去了汾河堤坝之后,荀昭就怕母亲担忧,和春绿两个一直陪在母亲身边,说些打趣的闲话。
眼见着已经是过了半夜,林氏和春绿都已经是犯了瞌睡,坐在那里打起了盹,荀昭却是毫无睡意。
“笃笃笃……”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在门边响了起来,就算是和着风雨声,在寂静的夜里也是显得格外响亮。
林氏和春绿,顿时都惊醒过来,春绿离门最近,已是奔了过去,把门来开一条缝。
“主母,少主。”只见门外站的,正是家仆左小虎,此时放眼看去,却见左小虎浑身上下湿搭搭的,仿佛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小虎,家主眼下可好?”林氏不及多想,立刻出声问道。
“回主母的话。”左小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汾河堤坝虽有几处坍塌,却是并不紧要,有几处小的决口,也已经是堵上了。家主眼下也是安然无恙,眼下雨势已是小了些,家主让贱仆转告主母,等再过些时候,也该是可以回来了。”
“呼……”林氏胸中压抑了半天的一口闷气,此时才算是呼了出来。拍了拍胸膛,心里默念了几声祖宗保佑。
“不过……”左小虎顿了一下,口中又沉吟了一声。
“还有什么?”林氏刚有些放回去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汾河堤坝虽是无恙,可贱仆适才路过县衙,却听有几个熟识的差人说,县北的上高河也有六处坍塌,河水漫过堤坝,危在旦夕,县里派去的郑主薄已是亲自赶回县城,正要去请家主大人下令,掘堤泄洪。”左小虎略思量片刻,开口回道。
“哦,上高河?”林氏和荀昭,几乎同一时间问出声来。
“可是要掘南堤?”荀昭第一反应,就是郑礼想要引水向南,保住他郑氏的产业。
“这……贱仆倒是没打听。”左小虎适才路过县衙时候顺便打探水情,也只是想问问县里其他各处情形如何,估摸下家主什么时候能够归家,若是主母问起来也好有个回答,至于其他的,倒是没有多想。
上高河南,有大片农田是卫氏族地。泄洪虽是在低洼之地掘堤,可是附近的大片农田也难免会受到波及。更何况,为了取水方便,原本就有很多农田建在了低洼之处。这郑礼为了保住自家的产业,还真敢去得罪卫家不成?荀昭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你这便再去问问看,到底是要在哪里掘堤。”荀昭回过神来,连忙朝着左小虎吩咐。
掘堤的主意虽然不是荀立出的,但是决断却是需要荀立下令。若是回头有人恶意追究起来,只怕第一个要追究的也是下令掘堤的县令荀立。
为了保他郑家的产业,没必要把自己荀家也搭了进去。他郑礼不傻,可荀立和荀昭,又岂会是愚钝之人,就这样给他当刀戈使。
上高河南,卫庄。
天色阴沉,暴雨如注,所有的人畜之音,在这一阵狂风+暴雨(这个也屏?无解!)中,似乎也是失了声。
一道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从北面朝着卫庄里奔了进去,竟是连一声犬吠也没引起。
已经一天一夜几乎没有进食,只啃了几把猪草,即便是郑青,也感到自己似乎随时会在这一片风雨中倒下。
适才游过上高河的时候,郑青就感觉已经耗尽了所有的体力。若不是因为上高河只是一条没有源头的内河,到东边的乔山下就算到了尽头,水流也是不大,只怕自己能不能游过来还是个未知。
荀昭,好兄弟,在这个世上,除了三姊,你和师傅便是郑青至亲之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们,即便是郑家也不成。正是这一股信念,强撑着郑青游过了上高河,又连续跑上了两里地。
身上渗血的鞭痕,已经被雨水泡得有些白,看起来触目惊心,郑青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可是,即便郑青再是强健,却始终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眼看着已经跑进了卫庄,郑青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黑,身边的房屋也开始上下左右的晃个不停。
“咚……咚咚!”几声沉闷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村庄里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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