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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当时，为表彰宋教仁为保卫共和而献身的精神，孙中山挽宋教仁联云：

作民权保障，谁非后死者；

为宪法流血，公真第一人！

黄兴也满怀悲愤，饱醮热泪，为宋教仁遇害写了一幅挽联：

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宋教仁；

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确是袁世凯。

这年夏初，成都各界在昭忠祠开追悼会，会场内有一副嵌姓名对联吊之曰：

大奸袁世凯，小奸赵秉钧，叹此恨茫茫，我辈公仇何日报？

明凶应虁丞，暗凶洪述祖，嗟彼苍黯黯，先生冤愤几时伸！

宋教仁被袁世凯谋杀，袁得逞后，佯装愕然，一脸惊诧气愤之相，随即电令江苏地方官吏：“迅缉凶犯，穷究主名，务得确情，按法严办。”

凶犯缉得，乃是特务武士英。武士英和盘托出，供出乃是袁世凯主使，授意赵秉钧派遣武士英行刺的。一时舆论哗然。

铁证如山，袁世凯仍矢口抵赖，并伪造耸人听闻的谣言，由国务院通电全国，说在上海发现一个裁判机关，这个机关先判宋教仁的死刑，然后就按黑名单要杀袁世凯、赵秉钧、梁启超等人。这样的弥天大谎无人信，袁做贼心虚，又干起了杀人灭口的老勾当。武士英突然在狱中暴死。具体指挥者应桂馨，1913年7月被上海一批****劫狱救出，躲进青岛租界。袁世凯镇压“二次革命”后，应桂馨通电全国要求平反，并大摇大摆地跑到北京，要求袁覆诺酬谢。袁世凯一见他，气不打一处来，恨他办事不利索，把袁搞得声名狼藉、面目全非，留着他有万害而无半益。斩草要除根。应桂馨感到有些不妙，赶紧于1914年1月19日乘快车离北京赴天津，车过杨村，袁的魔爪已伸来，将他刺死。

时任总理兼直隶都督的赵秉钧，见应桂馨已被袁世凯卸磨杀驴，料想自己必有一死，求生之望给他带来一股正气，竟敢通电缉拿凶手，并打电话谴责袁世凯：“就这样，以后谁还肯为你总统做事？”袁见赵如此放肆，心中无名火起，但表面上不动声色，为表示信任，1914年2月9日，让赵秉钧又兼了民政总长一职，但时隔8天，赵秉钧七窍流血而死。死前，赵知此番是一言之祸，但不敢声张，怕牵累家人。赵死后，袁世凯兔死狐悲，哀痛万分，下令从陆军上将例从优抚恤，给治丧费1万元。袁还送去一幅祭幛，上题“怆怀良佐”；又送一幅挽联，道是：“弼时盛业追臬益，匡夏殊勋懋管萧”；祭文写得怆然若真：“夺我良佐，闻耗惊召，伤逝念功，至今嚎陶。”

赵秉钧入殓时，王治馨前往吊丧，抚尸痛哭：“老哥死得好惨啊！”袁得知密报，以为他知道内情，再加上次代表袁解释宋案时表意不明，袁早已怀恨在心，所以也以暗杀之手段除之。

剩下一个同谋犯洪述祖，案发后，离京去鲁，一直躲在青岛的德国租界。1917年4月，他以为宋案已经风波平息，于是由青岛跑到上海，未曾想即被宋教仁的儿子宋振侣和秘书发现而被逮捕。随后，洪被押往北京审理，判死刑。当时斩刑已废，遂用绞刑。由于他身体肥胖，站板一抽，尸身落于地下，而首级竟滚到了地上。

至于主谋犯袁世凯，其死人人皆知，比洪述祖还少活了一年多点。

这是后话。

赵秉钧未死之前，4月25日，由于宋案的全部证据被公布于众，赵秉钧无法再混下去了，被迫宣布辞职。

赵秉钧宣布辞职后，袁世凯让段祺瑞以陆军总长代理国务院总理，以此威胁国民党：袁世凯要用武力对付国民党了！时称段内阁为“战时内阁”，随时准备向国民党开战。

在此之前，袁世凯以处理善后事务的名义，不顾全国人民的反对和国民党议员的阻拦，派内阁总理赵秉钧、财政总长周学熙、外交总长陆征祥和五国银行团代表，在北京汇丰银行签订了“善后大借款”合则，借款2500万英镑，以中国的盐税为担保。

国民党议员在抗议宋案的同时，也极力反对大借款。5月上旬的一天，国会中的国民党议员要求代理国务总理段祺瑞到国会就大借款问题回答质询。

段祺瑞大耍军人威风。他到国会前，指使荷枪实弹的士兵封锁了出入国会的道路，把国会围得水泄不通。枪械相碰，尘土飞扬，口令山响，把会场搞得杀气腾腾。议员们面面相觑，个个都显得紧张不安。

随后，段祺瑞到了。着陆军上将军服，挎着军刀，由众士兵簇演而来，只见他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走进会场，视国民党议员如草芥。他在主席台坐下后，手握刀柄，立于胸前，满脸杀气；他的士兵则个个怒目而视，如临大敌。

议员们见此阵势，大部分人不敢吭声。沉默有顷，段祺瑞发话：“诸位把我请来，不是有事要问吗？怎么没有人说话呢？”

几个议员小声嘀咕几句后，一个议员壮着胆子怯怯地问道：“请问总理，这次大借款是否符合民意？”

段祺瑞腾地站起来，大声吼道：“木已成舟，毋庸再议！”八个字就打发了国民党议员。

袁世凯暗杀宋教仁和善后大借款，成了“二次革命”的导火线。

袁世凯看国民党如此软蛋，毫无力量，底细一摸清，就下了一道命令，道是“除暴安良”，国民党成了“暴”，北洋军成了“良”！

一次国务会议上，张国淦主张把解决南方问题提出来讨论，段祺瑞面孔一板：“讨论什么？军事非你文人所知，不应干预！”

段祺瑞联合北洋军其他将领，张牙舞爪，纷纷通电，诬蔑国民党“危害民国”，表示已经“枕戈待旦”，对国民党必欲除之而后快。

有段祺瑞如此效犬马之劳，袁世凯甚是得意，一方面与“北洋三杰”研究消灭国民党军事力量的对策，其中特别倚重段祺瑞，所有的军事计划和决策，无不征求他的意见。

1913年2月，孙中山为了考察日本的实业、铁路状况和进行筑路借款活动，并试图促成中日同盟以对抗沙俄，故前往日本访问。他偕同马君武、何天炯、戴季陶等，于2月10日由上海启程，13日抵日本，先后到达长崎、门司、下关、东京、横滨、横须贺、名古屋、京都、大阪、神户等地，进行了参观访问活动。

2月23日，他在东京对中国留学生的演说中，流露出一种失望情绪：“中国革命虽已成功，但建设事业，历二年之久尚无头绪。”3月13日在神户对华侨的演说中更指出：“现在我国外交非常危险，内政非常紊乱。”但他仍然抱着支持袁世凯政权的态度，对当时国民党在第一次国会选举中获得多数席位感到高兴，希望在袁世凯的同意下由国民党组成“政党内阁”。此时，他和宋教仁的美丽幻想，已合于一心了。

1913年3月22日，日本长崎。轻风虽还侵肤，春意已经盎然：湖畔上柳枝抽绿，庭院里樱花吐艳，屋檐下燕语悦人。

长崎饭店的阳台上，身着白色西装的孙中山和这次跟随他到日本考察铁路和实业建设的马君武、何天炯、戴季陶等，正凭栏伫立，兴致勃然地观赏着异国初春的黄昏景色。

孙中山一行，头一天从熊本来到长崎，这天上午，他们出席了长崎基督教青年会、侨商和留日学生联合举行的盛大欢迎会，孙在会上发表了关于民生主义的精彩演说，阐述了他在国内修建铁路20万里的宏伟计划，号召同胞“同心协办，共谋国民之巩固，经图异日之幸福”，下午，他们参观了三菱洋行的长崎造船厂。回到长崎饭店，本想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准备出席长崎市长晚宴，可是他们经过宾馆时，被秀丽的****迷住了。绿树红花，莺歌燕舞，片片红帆，点点鸥鸟，……孙中山凝神望着，舒心笑着，奔忙一天的疲劳，不知不觉被春之魔力驱散了。

“先生”，马君武扶了扶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微笑着，“这次与您随行，在日本走了不少地方，我发觉到处都有您的朋友。”

“是啊！我自组织革命党以来，途经和流亡东瀛不下十次之多了。”孙中山眉毛一扬，颇带感情。

“只有这一次是堂堂正正的，袁世凯给了两万元，让您以中华民国合同铁路总办的身份来日考察，日本政府对您敬如国宾，优礼有加，盛情款待。哈哈……”何天炯见孙中山心绪特别好，便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哈哈……有意思，历史就是这样不断地演变着，如同舞台上的魔术师，哈哈……”孙显然也被三位随行的****情绪所感染，爽朗地笑了几声，明亮的目光转向天炯，“就说你晓柳（何天炯的字）吧，癸卯年间离乡东渡日本时，不也是‘回横入海怀孤愤’，‘壮岁家居苦落魄，慨然断发走扶桑’吗？哈哈……我没记错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哎呀，先生，十年前我写的这首小诗，您不仅读了，竟然至今还记得！”何天炯惊讶而又敬佩地望着孙中山。

“记得记得”，孙点点头，“你的那首《日本行》我也拜读过，写得不错，慷慨激昂，悲愤填膺，我记得几句：‘百孔千疮老帝国，中有魑魅为虎伥。虎伥不更政府傲，志土颈血和脑浆。’”他又把目光移向马君武，“君武也是吟诗的高手，你的《华族祖国歌》，我很喜欢。”

“先生过奖了，过奖了。”马连连摆手，“这一组五首《华族祖国歌》还是丙午年在东京追随先生参加同盟会时所作，我可比不上晓柳兄的诗才。”

此时，天宇渐渐暗了下来。

“日出日落，又是一天。”戴季陶望着坠入海中的太阳，感慨系之，“我们此行扶桑考察，快满一个半月了。”

听了此言，孙中山顿敛笑容，把视线从远处收回深情地说：“斗转星移，岁月流逝，弹指间，我辞去临时大总统，也快满周年了。”

马笑了笑，说：“这一年间，先生您的变化真大。”

“噢，我有什么大变化？”

“人都说，孙先生过去口不离革命，如今言必谈铁路，您的心思全扑在那两条铁轨上了。哈哈……”

“哈哈……说得对。”孙听了后，眉一扬，眼一亮，忍不住畅怀笑了几声，“去年4月1日，就是我正式解职那天，在南京复成桥商园出席同盟会饯别会时，我就曾说过，如今清帝退位，共和建立，南北庆幸统一，民国从此大定，三民主义总算实现了民族、民权两议，唯民生主义尚未着手。今后，我将谋求大家之利益，办大家之事业，致力于民生，致力于实业建设。”他停顿了一下，“实业建设绝非易举，不仅要与破坏时代持同一牺牲主义，并且需要一绝大学问必须苦心研究。”

“先生，”何呷了一口茶，“您对华夏的地理、地貌考察极细，研究很深，对修筑铁路早已谋划在胸，曾记得1904年，我在东京书店里还见到过您编着的《支那现势地图》一书。”

“那时书还是我已亥年间避居东京时编绘的，次年在东京出版，印数极少，如今已难找到了。”孙转过身来问马，“君武，前些时候我与你详谈的关于修筑铁路之计划，经过此行扶桑考察之后，你有何新的见解？”

孙的计划，是统筹全局，沟通全国的三条大干线，即：南路线：南海--广东--广西--贵州--云南--四川--西藏--天山；中路线：扬子江口--江苏--安徽--河南--陕西--甘肃--新疆伊犁；北路线：秦皇岛--辽东--内蒙古--外蒙古--乌梁海。马已两次听孙说过这个计划。

这年，马君武30出头，身体并不魁梧，典型的广西人身材，削瘦的脸庞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眼珠子智慧的光芒透过镜片，使人一见便知他是一个憨直、勤奋的青年，1906年在日本横滨，孙中山一见到他，就对他产生好感。马是一位热血青年，对孙的反清革命学说十分崇拜，对先生的为人也十分敬佩。在日本时，马曾在一次大众集会时放言高论：“康、梁系过去人物，而孙公则未来人物也。”

这一次，君武随先生考察日本一个多月来，遍游东京、横滨、大阪、神户、熊本等都市，每到一处，先生在参观工业、铁路、商业、军事、教育设施时，每遇到不明白的问题，总要向身边的人请教，先生虚怀若谷、不耻下问的精神，给君武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君武多次仔细考虑过，认为先生的计划极为周密。此时君武碰上先生诚恳的目光，只好把自己尚不成熟的一丁点想法说出来：

“先先对三大干线的规划，实为我中华民国强国利民之万年大业，十分周全，十分周全。但考虑到目前国力不足、民穷财尽之时，即使借得外资，也不宜三线同时动工，应斟酌急缓逐一兴建。依敝人之浅见，应以修筑北路为先。”

“好，好！言之有理！”先生高兴地把右手按在君武的肩上，“我明白你的意思，北路乃是周围之要道，亦破荒之务急，必须首先动工修筑。”君武望着先生，微笑着点点头。

孙走到何跟前，问：“晓柳，关于与外国合办银行一事，近些日子外界有何反响？”

“不太热烈。”何抬头望着孙。

“嗯……”孙在阳台上踱了两圈，笑容消失了，神态变得严峻起来，“外国人说中国近年来，内忧外患，国运已衰，可是，我坚信，只要我四万万同胞团结一心，奋发求进，我中华民族定将在不久之未来，会在东方重新崛起！”

大家默默无语，心中却如烈马奔驰，大海喧腾。

戴季陶打破了阳台上的沉寂：“今晨市长对我说，他对我们来时未能参加的欢迎宴会深感遗憾，而对我们今天在返程时接受他的宴请非常高兴。市长先生早在三天前，从东京聘请一位专做中国菜的名师傅，还邀来一支小乐队，在宴会演奏中日着名古典乐曲助兴。”

“市长先生太客气了。”孙中山看看天色，叫大家添加衣衫，以免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