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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汉奸

张玉峰下楼没多长时间，就急匆匆的转了回来，而跟在他身后一同上楼来的，便是与赵千栋别后月余未曾见面的科尔尼洛夫上尉了，至于说这位哥萨克上尉身后跟随的，则是一名翻译，俄军翻译。
且不管彼此间的国别立场如何，至少在科尔尼洛夫的眼里，赵千栋的确算是他在大清境内所结交下的一个朋友，如果没有这位朋友，他不可能以一个哥萨克人的身份，在俄罗斯帝国内爬升的那么快，故此，当在这京城之内与老朋友见面之后，他的心里倒也真是有那么一些意外的惊喜。

双方见面之后，自然免不了一番虚仪客套，从简单的言谈中，赵千栋获悉，此次科尔尼洛夫进京，是因为得了其上司的任命，要求其护送休假期满的公使喀西尼进京的，同时呢，这次俄国方面之所以让他陪着喀西尼上京，也是因为他此前与赵千栋本人有着不错的交情，故而，俄国方面希望他能够从中疏通，做好金州地方官员的工作，以确保铁路代建事宜，可以在大清辽东地区顺利展开。

此前，便因为有了赵千栋贿赂的大笔银两，再加上石河驿一战之后，从日军仓库内抢到的大笔物资，科尔尼洛夫才有了行贿的资金，才得以在短短几周的时间内，从小小的少尉提升到上尉，而这段时间内，他带着自己的下属驻守辽东，当然也没闲着，赵千栋忙着上下疏通、左右打点，他同样也是如此，正因为如此，他现在颇得上司的看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年后大概又能有所升迁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如今的科尔尼洛夫上尉可以算是意气风的很。

闲谈之中，赵千栋将在座的几位辽阳商贾一一介绍给科尔尼洛夫，大家简单的寒暄几句，也就算是认识了。尽管彼此交谈的时候，还要借助翻译官巴布耶夫的转述，但赵千栋看得出来，这个巴布耶夫应该是科尔尼洛夫的亲信，否则的话，后者当着这个翻译官的面，也不可能说什么话都毫无顾忌。

“赵大人，”简单的寒暄之后，科.尔尼洛夫面色一正，他叽里呱啦的说了一番话，而后示意巴布耶夫转述，“不知您此次南下北京，何时才能转回辽东？最近一段时日，辽东，尤其是金州，局势似乎有些不甚稳定，就我们得到的情报显示，日本人正在包括金州在内的整个辽东地区大肆活动，除此之外，在一些地方较为偏僻的地方，亦是接常不断的有暴民作乱。此前不久，便在临近旅大的青泥洼左近，我国一支负责给养运输的部队，受到了土匪的袭击。如此状况，令喀西尼公使以及盖特曼颇感忧虑，故此，我们希望赵大人能够尽早返回金州，并采取果断措施，遏制当前这种复杂局势的继续恶化。”

赵千栋听得明白，喀西尼公使，那.是俄罗斯方面全权负责处理对大清外交事务的实权派，再说的具体一些，远东方面的诸多事务，他都有颇大的决定权。至于那个盖特曼，并不是人名，而是哥萨克领的意思。此前，赵千栋也曾了解过，整个俄罗斯境内共有大大小小的哥萨克群体十七个，每个群体内都有一个领盖特曼，在这其中，科尔尼洛夫所属的这一个部族，是西伯利亚以及远东地区规模最大的一个，也是历史最为悠久的一个，他们份属顿河哥萨克，是在俄罗斯帝国不断向东扩张的过程中，一步步迁徙到西伯利亚以及远东地区的。目前，在远东俄清边境上，属于他们这个部族的骑兵共有三万余人，直接由该部族盖特曼伊乔夫率领，而科尔尼洛夫便是他手下的一名军官。

同样是在这一番话里，科尔尼.洛夫提到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金州偏远地区土匪的问题，说实在的，对于土匪这个问题，赵千栋自己都没有什么良策，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土匪这种社会存在，原本便是无法避免的，老百姓吃不上饭穿不暖衣，不落草为寇他们还有什么选择？不过科尔尼洛夫不提其它地方的土匪，却偏偏提到了青泥洼这个地方，赵千栋不得不寻思，俄国人是不是现在已经将主意打到这个地方了。

科尔尼洛夫提到的第二件事，便是日本人在金州.等地的大肆活动，毫无疑问，这件事是赵千栋此前便设想到的了。毕竟一场甲午变乱，让日本人的军队在关外盛京的地界内横扫了一圈，最后他们虽然被迫退出了辽东，但狼子野心绝对是消泯不掉的，作为一个深有野心的大清地方官，赵千栋没有能力，也根本就不打算去正面干涉这种事情，他现在唯一希望的，还是日本人能够与俄国人多纠缠出一些麻烦，从而让他有一个从中渔利的机会。

“请转告科尔尼洛夫上尉，”心想略一盘算，赵千栋笑.道，“作为金州一地的同知，本官于此二事之上，亦是早有权衡。若以我之见，要想在金州境内确保贵国以及各国商人之生命财产安全，为今之计，最佳之策莫过于鼎兴警务。想来上尉在辽东居住多年，应该对当地之形势深有了解，本官虽是大清五品官吏，然手中可用之兵并不甚多，而辽东一带地势复杂，山川丘陵之地遍布，于此，少许暴民一兴暴乱，往往便会转作流寇，官兵不剿，其便纵横乡野，四处为患，官兵若剿，彼等便会一哄而散，潜至山林，难寻其踪迹。此状之下，官兵往来剿匪，亦是力有不逮、顾此失彼。故此，我欲在金州推行警政制度，各社各村镇，广置警署，太平时日，彼等便负责抚境安民之事，镇守地方，若遇匪乱，彼等便转归行伍，与匪作战，当保地方不失。”

一番话说完，赵千栋摆摆手，示意巴布耶夫翻译。

听了身边翻译的解释，科尔尼洛夫长眉一扬，笑.容满面的说了一番。

“赵大人，上尉的.意思是，您的想法很好，可为什么直到今日，您这鼎兴警政的计划，却始终都没有得到实施呢？”巴布耶夫扭头说道。

“呵呵，上尉许是不甚了解大清官场上的弊病，”赵千栋笑道，“警政一事，虽份属金州地方政务，然因其于里于外，尽皆是一项全新举措，属大清旧制中闻所未闻之举措，故此，我若欲笃行之，便须得朝廷许可，其程序当是由我上陈奉天府尹衙门，而后，再有府尹衙门上奏朝廷，得六部与军机处商议核准，奏达圣听，朝臣过议之后，才知结果如何。如是一来，此事上传下报，着实需要些时日。再者，这鼎兴警政之事，即便是得了朝廷与皇上的许可，具体实施起来，亦须折耗大笔钱银，而今，金州战乱灾祸刚过，可谓是百废待兴，我这区区同知，可谓是囊中羞涩之极，因此，此一事项呵呵，我亦只能徐徐图之，急不得，急不得啊。”

赵千栋这一番话，可谓是推托之词溢于言表，他真正想透1ou给对方的信息只有两个：第一，他赵千栋虽然是金州一地的父母官，但是呢，他手上真正的实权却不是很大，在很多的事情上，并不是他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第二，作为金州的地方官，他现在手上没银子，而因为没有银子，所以不管是他与诸国洋人的关系多么好，有很多事情仍旧是办不成的，毕竟巧妇亦是难为无米之炊嘛。赵千栋可以肯定，即便是科尔尼洛夫粗枝大叶的明白不了这番话的意思，只要他讲这话原原本本的向上面一转述，那么俄国人就会明白他赵千栋的立场了——作为金州的地方官，他赵千栋对俄国的态度是友好的，他愿意急“友邦”之所急，想“友邦”之所想，但关键的问题是，朝廷并没有给他太多的重用，故此，那些对“睦邻友好”有利的政策，他也推行不下去。

听翻译官将这番话译了，科尔尼洛夫的眼角闪过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他伸手拍拍赵千栋的肩膀，笑着说了几句话，而后端起面前的酒杯，简单的示意了一下。

“赵大人，上尉说，您的意思他明白了，而对于同您之间的这份友谊，上尉也希望能够长久的维系下去，”巴布耶夫说道，“在这里，他要敬您一杯，同时，还要谢谢您此前在金州时对他的诸多照应。”

“呵呵，上尉太过客气了，”赵千栋明白科尔尼洛夫也不是思想单纯的人，他肯定是听出了自己那番话的意思。

顺手端起自己面前的杯盏，赵千栋一仰脖，将满满的一盅酒灌进了喉咙里。

看着他将一杯酒喝尽，科尔尼洛夫竖了个大拇哥，嘴里呜里哇啦的说了一通。

“赵大人，上尉问您，准备何时返回金州？”巴布耶夫紧接着翻译道，“作为朋友，他希望此次南下北京的事情办完之后，能够与您一起返回金州。此前，听闻您在天津遭遇刺杀，上尉甚是担忧，故而，他邀您同返，沿途之上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若能回去，我恐怕早就回去了，”赵千栋苦笑一声，说道，“上尉有所不知，此次上京之后，下官可谓是万事不顺，诸多朝臣皆以我为敌，尤其是此前石河驿那一战，先是有两位钦差大臣前去责难，后有那些亲日亲英之臣僚攻讦诋毁，彼等皆以我亲善贵国友邦为恶，欲授我以罪责。此番进京之后，按规程，我本应先得都察院之规导，而后便得军机大臣之约见，最后便能上殿面君，办完上京的一应事务。可现如今呢，我递往都察院的奏陈一如石沉大海，半月没有半点消息，至于军机处，呵呵，我更是连上门的机会都没有我担心，此次上京若是没有数月半年的时间，我是无法转回金州了。”

一番话说完，他又故作神秘的朝雅阁门口扫了一眼，这才凑到科尔尼洛夫身边，叹口气说道：“此前，我亦听闻贵国有意在远东与辽东半岛之间，修建铁路一条，于此，我自是了见其成，依我之见，若此条铁路得以建成，则贵我两国之友邦关系，定将更为长久牢kao，再者，有此铁路，则那东瀛倭贼，亦不敢轻易加兵于辽东，此诚可谓一举两得之善举，我等即为大清臣僚，理当赞成之。哎，可这朝堂之上，囿于党系权争，偏就有人横加干涉阻挠，可怜我这小小的金州同知，恐怕亦将受累于此，难为此大善之事出力一份了。”

坐在席上的几位辽阳商贾，包括张玉峰与萱彩姐妹两，此刻都觉得这位赵大人颇有几分面目可憎的意思。一个最浅显的道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俄国人此次要为大清修建铁路，同他们自己的远东铁路相互连接，这里面肯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一点是个人就能感觉得到，可是眼前这位赵大人呢，他为了能够依附俄国人，借对方之力早日回归金州，偏就不惜将臭的说成是香的，将死的说成是活的，俄国人的野心到了他的嘴里，一下就成了互利友好的友邦举措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有着前世经历的赵千栋，早就知道这条铁路的修建是无可避免的，而俄国人借助这条铁路，对关外三省的渗透，也同样是无可避免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作为那么一个清醒的金州小吏，又有什么能力去反对？最重要的是，赵千栋自己的野心就很大，对他来说，这条铁路建成了，俄国人的军队固然可以顺铁路迅南下，直取大清腹地，可若是大清的兵力强盛了，同样也可以借助这条铁路搠流而上，直取俄国远东，乃至进取西伯利亚腹地。从这方面看，这条铁路本就是铁路，它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威胁性，唯一的区别，就在于究竟是南下的兵力强大还是北上的兵力强大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