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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财神

石河驿粮商隋有本家资不可谓不丰厚，同时呢，他名下的府邸修建的蔚为阔气，前后宅、左右偏跨院、前庭、后花园，这些豪宅内必备的地方，他府上是一处都不缺，而自从几天前把包括隋有本在内的六大粮商满门抄斩之后，赵千栋就把这里化为石河驿的临时府衙，他营下的士卒、幕僚，也全都一股脑的搬了进来。
查抄六大粮商，不仅为赵千栋挣下了这么一副阔绰的石河驿府衙，同时，也为他的府库里填充了大笔的银两。在过去三四年的时间里，石河驿六大粮商在辽东乃至盛京、吉林、黑龙江三省，四处收购大豆，而后转到金、旅、大连三地，以走私、外销等方式向外出口，其间赚取的暴利足以令人瞠目。通过查抄六大粮商，负责掌管钱银的常炳昌可以说是乐的闭不上嘴了，由六家的银库私窑里，仅仅是查抄出来的白银，就有近十三万两，另外还有珠宝首饰、金玉玛瑙若干箱，其他的，诸如房舍、田契、囤粮，那就更是无法计数了——常炳昌就希望享受那种手中钱银充足的感觉，而今，他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但对与常炳昌来说，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赵千栋在查抄的库银还未入账之前，便一口气拨走了足足的三万两，而按照他的说法，这三万两银子，大半需要用来安置灾民，剩下的，一千两用来贿赂该死的科尔尼洛夫，六千两划拨给田琪，“以资赏军之用。”这还不算，那些抄没来的珠宝首饰、金玉玛瑙，赵千栋也不让入库，这些“丧志玩物”，他稍后需要携带上京，用来疏通关节、结交党朋。再者，根据赵千栋的计划，府库内留存的十万两白银，似乎也保不了长久，因为只要金州府城内的日军退却，海防衙门回归了厅府，这批银子就必须第一时间拿出来投资兴矿、办厂营商。

什么叫过路财神？而今的常炳昌觉得自己就是真正的过路财神，手上好不容易有点钱，这一转手马上就要花出去，对他来说，人生最痛苦的事恐怕就莫过于此了。

与常炳昌的忧喜焦急不同，这两天里赵千栋倒是舒心的很。

首先在军政上，佣军行伍的组建异常的顺利，继第一批佣兵到来并参加战斗之后，这两天从关外各地赶来的佣兵越来越多，不过两日，形形色色的佣军已经有了六个营，三千余人，在这些人，既有四处流亡的惯犯，也有马贼流寇，甚至还有不少从锦州乱匪中跑过来的乱民。对于这些人，赵千栋是不分良莠一概录用，每逢战事，佣军六营便下发战赏，每人大钱半吊。战场上战死了的，有两吊大钱的抚恤，活下来的，继续等着下一场战斗，有军功的，便能拨入正营成为金州府统辖的正军。

按道理说，这样的战赏举措相当的苛刻，但是生逢乱世，人命本来就不值钱，尤其是对那些落身草莽的人来说，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摆脱绿林生活，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故此，在接下来的两天剿匪作战中，田琪迅速击退了侵入雨金社境内的乱匪，并将战线顺利的推进到了积金社境内，如果此后的战事进展仍旧能够如此顺利的话，那么要不了半个月的时间，积金社境内的民乱便可以平定下来了。

而对赵千栋来说，刻下另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便是德商梅利可的确信守承诺，他在赵千栋将府衙迁入石河驿的第二天，便送来了此前承诺过的四台西洋印机，同时呢，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一批德制火器、弹药，这其中包括毛瑟步枪一千二百支、弹丸四十余箱，用其武装两营兵马绰绰有余。

梅利可送来的四台西洋印机，都是以“水缸”为动力的，印速快但却无法做到单版印刷，这一点让赵千栋感觉有些意外，而他之前嘱咐常炳昌锻铸出来的铜质印版，却完全是单版的，也就是印刷案版下放一次，仅带动一个印版，印制一个图面，而梅利可的印机案版很大，油墨的供给是在原案版的基础上填色充墨的，若是改动案板，技术性要求就比较高了，赵千栋虽然弄得了，但亦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最后，在经过反复的思量之后，他还是决定放弃多版印刷的贪婪念头，改将钞票印版外围部分做大，以此套装印机案版，这样一来，唯一的弊端就是将来印制假钞的时候，速度上可能慢一点，但是做工却能更加的精细，印刷出来的图像清晰度，也能更加的保真。

这两天里，常炳昌忙着清点账目、盘算府库，田琪忙着四处剿匪，王庆逸则忙于署理吏事政务、安置灾民，反倒是赵千栋这个真正的金州海防衙门同知清闲下来了，他整日里躲在隋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按下心思来摆弄那四台西洋印机，其目的无非就是一个：尽快把印制假钞的技术问题解决。

七月中的天气愈显闷热，再加上放置了四台印机的厢房密不透风，赵千栋即便是仅穿了一条短裤，亦是觉得闷热难当，精赤的后脊梁骨上，滚滚而下的汗水源源不断，以至于将短裤的腰际部分都浸湿透了。

当王庆逸急匆匆从门外奔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位同知大人坐在地上，将后背依靠在冰冷的机器立柱上来回挪蹭，那场面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大人，你这是”手里拿着一份公文，王庆逸忍笑站在门前问道。

“痒，痒，痒死我了，”赵千栋支愣着沾满油污的双手，呲牙咧嘴的说道，“先生来的正好，快，快，快来给我抓抓。”

“哦，”王庆逸快步进门，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近前。

“这，这，”赵千栋侧着身子，嘴里一边指挥着，还一边摆弄机器上的最后一道工序，“靠下一点，对，对，就是这儿。”

“大人，这些粗重的活，你交办给下人就好了，何须如此亲躬亲为。”王庆逸替他将溺死在后背上小虫抹去，又在那一小片红肿的地方搔了搔，这才笑道，“你看看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实在是有失体统。”

“你当知我是素来不讲究什么礼法、体统的，”赵千栋拧上最后一个螺母，又趴在机器上左右打量一番，这才爬起身，用手背蹭了一把挂在额头上的汗水，这才笑道，“再者，我等欲行之事攸关性命，我又岂能随意找人代劳？”

“如此，大人辛苦了。”王庆逸也知道这个理，他苦笑一声，站起身说道。

“成啦，”赵千栋显然对自己的工作成功倍感满意，他在印机侧面的旋轮上用力一拍，笑道，“数日之辛劳，总算未曾白费，而今一切皆已料理妥当。”

说到这儿，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就那么一回手，扯住王庆逸的衣袖，一边将他旁侧，一边笑道，“先生且请稍等，看我为你试印一次。”

“哦，多谢大人，”王庆逸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已然沾染了油污的袍袖，摇头说道。

“洋人之印机，是以水缸为动力，”赵千栋将斜搭在胸前的辫子甩到脑后，急匆匆的拿了一张宣纸放在印机的翻纸杆上，而后，又跑到另一面，在油墨漏洞旁边忙碌了一阵儿，这才一边旋转着旋轮，一边眉飞色舞的说道，“然我等目前尚无筹备碳煤等物，故而只能以手工促之。”

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印刷机前面的翻纸杆缓缓竖起，等到杆身与机器平台成九十度角的时候，猛地一下翻过去，将那张平整的宣纸不偏不倚的铺放在了下方挂有一方案版的传送钢带上，紧接着，就听的“咔嘡”一声，传送钢带朝印机内跳进一段，与此同时，机器内部上方的另一块案版骤然落下，咚的一下砸在了宣纸上。随后呢，案版两侧的两根搭杆轻轻一挑，将粘在案版上的宣纸揭落，让它轻飘飘落在适时插进来的一块搭板上，由机器尾部送了出去。

完成这样一个进出的过程，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但当赵千栋把那张宣纸拿到王庆逸面前的时候，宣纸正中的位置上，已经在正反两面上，都印制上了与日圆钞纸上一摸一样的图案，不过稍显遗憾的是，因为宣纸的纸质酥软，故而印刷的图像部分出现了不少残破，但毋庸质疑的一点，赵千栋对这一部西洋印机的改装已经成功了。

“大人，成功了？”王庆逸不懂的这些东西，他瞅了瞅手上的宣纸，又看了看一脸喜气的赵千栋，这才试探着问道。

“然也，”赵千栋点头笑道，“现如今，我等所缺之物，便是那印钞所用之纸张了，只要前去采办莲皮之人回转，则我等所筹谋之大事可行矣。”

“既如此，卑职当抢先恭喜大人了。”王庆逸怔忡片刻，失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