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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金州领事

“如此看来，我等入这金州城，等若是送羊入虎口了，”赵千栋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进城之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正如克劳娜所说的，既然德国人能够抢先注意到自己，那至今尚且占据着金州城的日本人，又怎么可能不事先对自己展开一番调查？，也是一种试探。
王庆逸与田琪听出他这番话中的意思，两人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忧虑的表情。

“赵大人可是担心那日本人查知你等之行踪，进而图谋加害？”克劳娜先是朝“二毛子”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倒茶，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若如此，则是大人多虑了。这几日城中之日本驻军，已然被那俄国人搅得焦头烂额，他们时下尚无心思来对付大人。再者，大人既然来到舍下，那便是我府之贵宾，想来日本人即便是再嚣横，也不致来我这释图斋生事，故而即便是大人之行踪暴腾，只要尚在我这堂内，便可安保无忧。”

赵千栋没有说话，他听出对方这番话里所隐藏的深意了。毫无疑问，这个身后站在德意志的女人，是在尝试着拉拢自己，至于说这其中的目的嘛，那就不用去想了，都是桌面上明摆着的东西。

“小姐，茶来了。”就在双方沉默的工夫，“二毛子”从内堂出来，将一个盛着四盏清茶的托盘放在桌上，躬身说道。

“去领事馆把我父亲找回来，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将斯坦茨先生也请来，就说府上来了贵客，”克劳娜看着对面的赵千栋，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而后微笑道，“赵大人请用茶，此为月前刚刚从岭南托人带来的大红袍，当可一饮。”

“二毛子”显然也知道赵千栋等人的身份非比寻常了，他二话不说，快步跑出门去。

站在旁边，王庆逸悄悄的给赵千栋使眼色，那意思显然是再说“此地不可久留”，但赵千栋并没有理会，他现在已经不着急了，因为情况很明显，对方这是准备趁此时机与他谈条件、玩拉拢扶持的战术，而现如今金州的局势已经够复杂了，他之前与俄国人扯上了关系，同日本人结下了仇怨，那就没有理由拒绝德国人入局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金州的局势越复杂，似乎对他越有利，毕竟只有那样，他才有更多浑水摸鱼的机会。整理提供

“哦，险些忘了，”大堂里安静了一会儿，克劳娜开口问道，“赵大人以堂堂金州同知一职，督领地方，而今却甘冒风险，来这金州城内购买印刷机，呵呵，克劳娜见识浅薄，未知大人之意何在，不知大人可否为我解惑？”

“但求一财路罢了，”赵千栋淡然一笑，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克劳娜小姐亦无须担心，我所求之财路与贵号不同，故而并无同行相仇之忧。”

“赵大人说笑了，”克劳娜掩口笑道，“莫说是大人看不上本号这类小本生意，即便是看中了，我父亲恐怕也只有高兴的份。”

“既如此，那印机一事？”赵千栋趁势问道。

“适才之事，不过是一言相戏罢了，赵大人无须放在心上，”克劳娜说道，“号下之印机固然是从法兰克福运至，价格昂贵不菲，但既是赵大人所需之物，我又岂会多言吝啬？于此，大人尽可放心，印机之事自可包在敝号身上，无论大人所需几部，克劳娜也定会在最短之时限内为大人筹得。，敝号分文不取，权当是赠与大人的一份见面薄礼。”

“哦，？”赵千栋心下欢喜，他现在就缺钱，既然有不花钱的印刷机可拿，他自然乐得接受，至于说对方送这么一份大礼的目的何在，那就不是他现在所需要关心的问题了。

克劳娜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她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又扭头朝门口看了一眼，似乎在心急“二毛子”回来的慢了。

看到对方这个喝茶的动作，赵千栋心里忽然有所体悟，他可以肯定，眼前这个汉语说得异常流利的女人，绝不是自小在中国长大的，不然的话，她不可能连“端茶送客”这个大清官场上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而从另一方面来看，她既然不懂得这个大清官场的礼节，那就说明她不太可能是德国人精心培育出来的间谍，她应该是个外行。至于说今天这一出，应该是她适逢其会。由此，再进一步推断，她之所以一看到自己，就想办法要把自己留下来，然后还急急忙忙差遣伙计去寻梅利可与那什么斯坦茨，估计背后就只有一个原因：她曾经在梅利可与斯坦茨的口中，听到过自己的名字、看到过自己的照片，并且知道梅利可与斯坦茨对自己相当重视。

对方一个很不经意的小动作，窥探出她的底细，赵千栋心下大定，他知道，在这场甫一见面便发生的较智里，自己最终扳回来关键性的一局，至于剩下的，那就要看梅利可与斯坦茨这两个人有什么目的了。

时间在众人的沉默中一点点的流逝，当赵千栋即将把杯中清茶喝尽的时候，门外人影一闪，两个身材高挑、几乎一般消瘦的金发碧眼老头走了进来，而那个西装革履的“二毛子”则是跟在了最后，这小子一进门，二话不说，首先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店门给关了。

“父亲，斯坦茨叔叔，”一看到两个老头，克劳娜便挺身站起来，她笑着迎上去，一左一右挽住两人的胳膊，同时说道，“来，让我为你们介绍几位尊贵的客人。”

“不用介绍了，我已经知道这几位仪表不俗的贵客来自何处了。”站在右边那个穿着大清长袍的老头，显然就是梅利可了，毕竟是个在中国居住二十余年的人，他的汉语非常标准，“大清帝国新任金州厅海防衙门同知赵大人，呵呵，藉霆先生，”

看着面无表情的田琪，梅利可犹豫道。

“田琪，于赵大人麾下恬任营办一职。”不等别人为他介绍，田琪硬板板的说了一句。

“可是梅利可先生当面？”尽管已经猜到对方就是梅利可，但出于礼节，赵千栋还是起身行礼，说道。

“先生二字不敢当，小人正是德商梅利可，”老头说话倒是挺客气，而且大清的礼仪也学得有模有样，他拱手回了一礼，同时说道，“赵大人请上座，且待我为您介绍德意志帝国驻大清金州领事馆之领事，斯坦茨先生。”

“金州领事馆领事？”赵千栋在心里将斯坦茨这个人记牢，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不是个小角色，作为德国驻金州的领事，此人在大清的地位应该是相当特殊的，至少来说，一个普通的大清官吏，是不可能被这种人放在眼里的。

“幸会，幸会，”心里这么想这，赵千栋微一抱拳，笑道。

“我曾听人说起过，”相比梅利可父女来说，斯坦茨的汉语说的并不怎么样，他的声调忽高忽低，充满了洋味，“金州新任的同知大人年少有为，如今见面才知道，原来赵大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

“领事先生过奖了，”一句客套话，赵千栋自然不会当真，他微笑道。

一方是曲意迎合，一方是心有所想，两伙首次见面的人，只需要几句客套话就能轻而易举的攀上交情，这一点显然是毋庸置疑的。

经过几句毫无营养的客套，四人先后落座，作为东主，梅利可又询问了一下赵千栋来意，当他了解到这位自动送上门来的同知大人，只不过是为了求购印刷机的时候，那好爽的口吻就与克劳娜一般无二，他承诺，只要赵千栋需要，店里现有的六部印刷机都可以免费赠送，而且绝对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不仅如此，他还可以负责送货上门，只要赵千栋说好地方，他可以在两天内将印刷机送到地方。对此，赵千栋又虚伪的客套了两句，便一脸惭愧的“笑纳”了。

“赵大人，”谈妥了印刷机的事，梅利可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斯坦茨，而后干咳一声，说道，“此前，曾听闻大人于奉天前来金州履任，却将府衙安置在了沙河之畔，不知是否确有其事啊？”

“确有其事，”赵千栋心知对方要说正题了，他点点头，叹息一声说道，“然此事亦属无奈，现而今，倭贼据我金州、旅顺各地，栈恋不去，本官上受朝廷之挟制，下手彼等之欺辱，有地难归，有民难安，实是身处两难，哎，若早知金州形势如此，这海防衙门同知一职，我当坚辞不受，也免了受这诸多的刁难。”

“赵大人所言极是，”梅利可点点头，一脸诚恳的说道，“自从日本人进驻金州以来，此地往昔鼎盛之势早已尽去，彼等在此胡作非为，屠戮无辜，着实令人憎恶。想我德意志帝国，原与大清有通国之好，故而我国皇帝陛下对而今金州之事，亦颇为挂怀，此前遣使威迫日本归还辽东，便是为了早已还金州一个太平世道。”

“你可真会说话，”赵千栋脸上笑得虔诚，心里却对老头这种恬不知耻的说法大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