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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一个臭鸡蛋

“酒不妨稍后再饮，”伸手将精致的酒壶拿在手上，赵千栋淡然道，“告诉他，我喜欢先谈正事，而后再叙交情。”
科尔尼洛夫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出手阔绰的人说的是什么，他只看见对方将酒壶拿在了手里，便认为是一种接受的表示，于是乎，他咧嘴一笑，而后瞪着两只眼睛，坐等看赵千栋的笑话。

科尔尼洛夫自幼生长在环境恶劣的西西伯利亚，而他所喝的这种伏特加，也是卡尔卡林斯克地区土制的烈性伏特加，别说是一般没喝过烈酒的人，即便是在他的队伍里，那些嗜酒如命的哥萨克人也喝不惯，因此，按照他的想法，眼前这位竖着大辫子的中国官员，只要就一入口，肯定得一滴不剩的全都给呛出来，然后呢，他自己再拿过酒壶，，他甚至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也许正是出于这个缘故，当听了常炳昌的翻译之后，这位大胡子军官先是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而后又拿眼去瞅赵千栋手上的酒壶，那意思就是这酒不喝，他就不谈正事。

赵千栋前世有过与老毛子打交道的经验，伏特加酒他也喝过，同时呢，对于老毛子在酒场上的那点心态，他也有所揣摩，因此，当科尔尼洛夫摇头的时候，他也就明了了对方的心思。

捏起沉甸甸的酒壶，随手拧开橡胶制的壶塞，赵千栋将壶嘴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浓烈的酒精气息扑面而至，真可谓是熏人欲沸。

“彼等之酿，烈而不醇，是为舍本逐末矣。”瞟了满脸期待的科尔尼洛夫一眼，赵千栋摇头晃脑的念叨一句，紧接着就那么一仰脖，浓烈呛人的劣质伏特加灌喉而下。许是喝的太急了，在咕咚咕咚的吞咽声中，两道酒滴顺着他的唇角流出来，稀稀拉拉的散落在桌面上。

“。”咕咕咚咚的几口烈性伏特加灌下去，赵千栋抿着嘴、眯缝着眼睛，回味般的假寐片刻，这才面不红、色不改的淡笑道。

没有看到自己最喜欢看的那种场面，科尔尼洛夫有些愣神，他眨巴着一对小眼睛，瞅瞅赵千栋，再瞅瞅站在旁边的常炳昌，最后又把眼珠子转到赵千栋脸上，眼巴巴的看了他半晌，这才猛地一拍桌子，扯着嗓子喊了一通。

“大人，，他真心愿意与您做个朋友。”常炳昌一边翻译，一边在心里把身边的少尉狠狠地鄙视了一番：连话都不会说，什么叫最有男子气的男人啊？

“告诉他，酒，我已喝过，欲攀交情，尚需先谈妥合作之事，你可顺便我等所拟之条款告知与他。”赵千栋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是，大人，”常炳昌应了一声，而后照直把话翻译过去了。

赵千栋在旁边看着，他发现科尔尼洛夫先是一脸疑惑的看了自己一眼，而后便与常炳昌你来我往的交谈了一通，最后，这小子便猛地站起身，伸出毛茸茸的“大爪子”，在自个胸口上用力的拍了几下，脸上还流腾出一副蔑视的表情。

“大人，”看得出来，科尔尼洛夫显然是答应了双方的合作条款，这一点从常炳昌脸上腾出的那一丝毫无掩饰的欣喜之色就能看出来，“他说，此事毫无问题，只要我等信守承诺，使他不至一无所获，则倭人之患并不足虑。，倭人体小力弱，实为侏儒尔，彼等勇武善斗之俄罗斯人，可以一敌三。”

“果如此，则大善，”赵千栋微微一笑，随口说道。他当然不会相信科尔尼洛夫的鬼话，倘若老毛子真的能以一敌三轻易剿灭小鬼子，那日俄战争怎么又会战败了？不过在眼前的时局之下，小鬼子不敢招惹北极熊倒是真的，因此，对方这种自信也并非没有来由。

“你且告诉他，条款一事，他无需操心，”赵千栋说道，“彼等保得我粮仓之安十日，我自有足银五十两奉上，今日这些，不过是文订罢了，由今日起，每十日钱银付讫一次，绝无拖欠。且此番合作，仅是我与彼等合作之首例，此后，类此之事想来尚多，若彼等能以精诚之心相待，不假经年，彼定可富比公侯，前程亦将无可限量。”

常炳昌将这番话照实译了。

说真的，赵千栋现在贿赂科尔尼洛夫的目的，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求保了，他还打算从这位少尉的身上，敲开一个缺口——一个从俄国人手上私买军火的缺口。俄罗斯国内的政治，自古至今就以贪腐著称于世，沙皇时期如此、苏俄时期如此、苏俄之后亦是如此，赵千栋相信，只要他把银子的分量给足了，眼前这位科尔尼洛夫就应该没有不敢做的事了，最重要的是，老毛子的军旅中，好贪的绝不止他一个人，如果把他买通了，今后不管是推着他往上“爬”，还是收买更高级的将领，都是一个很好、很必要的选择。

还是那句话：权势迷人眼，财帛动人心，得到优厚回馈条件的科尔尼洛夫，现在可以说是比谁都兴奋。他从凳子上站起来，用力在赵千栋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而后三两步跨到床边，从枕头下面取出一把左轮手枪，紧接着便大步流星的冲到房门口，举枪朝天，扣下了扳机。

“乒！”的一声枪响，在天已见黑、光线暗淡的院落里往来回响，不多一会工夫，赵千栋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与此同时，手握刀柄的田琪，也一脸紧张的从门外冲了进来，看样子，他大概是认为屋里的交易谈崩了，老毛子要动手拿人了。

“田营办稍安勿躁，”气定神闲的从桌边站起身，赵千栋不紧不慢的踱到门边，微笑道，“彼等不过是集结士卒罢了，无需慌张。”

正如他所说的，科尔尼洛夫就是在集结他手下那二百来号人，他要在赵千栋这个大清官吏面前，展示一下他的士兵有多么的威武雄壮。只不过呢，因为他这一枪来的有些突然，再加上老毛子的士兵本来在军纪上就不怎么样，故此，当士兵在并不怎么宽敞的跨院里集结起来的时候，那副散漫的军容实在让赵千栋感觉不忍卒睹。但话说回来，这些哥萨克士兵的块头的确是不小，而且一个个面容凶厉，仅从外表上看，就知道他们应该属于那种能征惯战的兵坯子，难怪俄国人东征西讨的，都忘不了让这群哥萨克人冲锋陷阵了。再者，这些人手中的武器也要比赵千栋手底下那些营卒优良的多，二百来号人，清一色的莫辛纳干步枪，斜挎在胸前的弹袋也全都鼓鼓囊囊的，仅从这一点上说，赵千栋手下那几百号人，也是跟人家没法比的。

科尔尼洛夫站在门前吆喝了一阵儿，直到院子里的士兵收拾稳妥、排列整齐了，他才扭过头，笑着说了几句话。

“大人，”常炳昌凑到赵千栋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他说，如若我等有需要，他即刻就能带人出城，除了留下十余人手看守驻地之外，其他尽可扎于粥场左近，不过，如此一来，我等每十日需加付五两足银，另，士卒之饮食所需，亦应由我等筹措。”

“告诉他，我应允了。不过，今日天色已晚，他们就不要去了，”赵千栋毫不犹豫的说道，“明日一早，我会派人前来联络，顺便也可给他们安排好驻守之地。”

常炳昌犹豫了一下，这才转过身，将原话一五一十的翻译给科尔尼洛夫。

少尉显然对这样的谈判结果大为满意，他先是朝一脸愕然的士兵们摆摆手，示意他们散去，这才一边抚摸着胸脯上大片胸毛，笑容满面的说了几句。

“大人，他说既然如此，就按我等的意思办理，”常炳昌说道，“明日一早，他自会集合士卒，等候大人的使僚前来。”

“嗯，”赵千栋点点头，看似随意的朝那个堆满军械箱的正堂大门瞅了一眼，而后换上一副笑脸，指着科尔尼洛夫手上的左轮手枪说道，“问他，手上之物可肯割爱，我愿出足银五两。”

“，这是否过于无礼？”常炳昌犹豫道。

“但问无妨。”赵千栋脸上笑容依旧。

常炳昌无奈，只得老老实实的问了一句。原本在他看来，这配枪应该是军士的嗜爱之物，别说是出钱买，即便是借来看一看都是很失礼的行为，因此，在问话的时候，他都感觉心慌，唯恐眼前这位洋人翻脸动怒。但接下来让他感觉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这位俄人少尉竟然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就那么一手递过配枪，另一手伸过来索要银子。

至此，赵千栋的心里彻底有了底，他知道，自己出师顺利，在俄国人的军旅中找到了一个存有裂缝的“臭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