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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隐患、机遇

“此定为冯府尹之训斥，”王庆逸在旁边站着，盒子里的东西他看得一清二楚。见赵千栋首先将那份府衙的公文拿在手，他笑了笑，说道。
赵千栋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将匣子递给王庆逸，自己将公文打开，草草的浏览了一遍。

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份公文里，老岳丈并没有过分的训斥他，仅仅是说他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够谨慎，有些年少轻狂的意思。除此之外，公文上还提到了一些京城方面的消息。赵千栋归纳了一下，大体上与他有关的似乎只有三条：第一个，俄、英、德三“友邦”迫日还辽一事，已经有了眉目，日本人提出归还辽东的一个条件，就是大清必须支付五千万两的赎辽银，而这个数字呢，朝廷表示无法接受，就为这，五国还在进一步协商；第二个，就是朝廷已经正式颁下诏令，将东北三省大兴矿政一事提上日程，同时，为缓解三省流通货币方面的紧张局面，着盛京将军依克唐阿，与奉天开设官银局，全权负责铸造用于地区流通的钱币。赵千栋前世看过张作霖传，他琢磨着，这也许就是辽贴出现的诱因了；至于这第三个，那就是与他休戚相关的了：朝廷正式接受了依克唐阿的建议，在东北三将军府治下，全面发展地方团练，同时，户部拨银六万两，在奉天兴建兵工厂，以此来保障盛京一地武装团练的武器供应。

毫无疑问，在这三条里面，赵千栋现在最为关心的，就是开矿与团练这两件事。

前一件事上，公文中提到：四日前，依克唐阿召集盛京将军治下的陪都官员议事，正式将督办矿政的大权，交到了奉天府尹冯瑾才的手里，并着他以府、州为区划，设矿务局督办矿政，至于办矿的方式，沿用惯例，依旧为官督商办。时下，冯瑾才正在与他的幕僚们统筹合计，相信不日就会有进一步的消息。

赵千栋为什么关心这件事？这原因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了他的自身利益。他的治下现在虽然乱，虽然穷，但是绝对不算贫瘠，金州五社，为什么又是积金又是雨金的？不为别的，就因为那是真有“金”。且不说那万顷的良田，也不说那海运发达、商贸往来繁荣的旅顺、金州，就单单说这埋在地下的矿，现在金州海防衙门在档的，就有金脉一处，铁矿七所，只不过这些矿过去都被封禁着，朝廷不允许开采，所以才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而今，既然朝廷开了禁，那么滚滚的财源马上就要出现了。

再者，在前世的时候，赵千栋就知道辽东半岛上有一个全中国最大的金刚石矿——岚崮山金刚石矿，这个大矿一下占去全国金刚石蕴藏量的百分之五十以上，而且其出产的金刚石，大都是宝石级以上的珍品。当然啦，类似这样的大矿，在他现在所处的清末还没有被查勘出来，故此，赵千栋也不着急，他只要在金州站住脚，就会想办法向紧邻的盖平县渗透势力，哪怕是在现如今被称为麻婆山的宝地安排上一波土匪，

“大人，冯府尹的公文上如何说的？”看着赵千栋在那儿愣神，王庆逸有些耐不住了，他干咳一声，试探着问道。

“哦，先生自己看吧。”赵千栋回过神，歉意的笑了笑，转手将公文递给了过去，而他自己呢，则拿过了那份明显是老爹发来的信函。

“尔欲求速死乎？”老爹就是老爹，办事干净利落不说，即便是写信也写得言简意赅。他那白白整整的公文上，就写了六个字，那意思就是质问赵千栋：你是不是嫌死的慢啊？不过就是看了这张公文，赵千栋的心里反倒有底了，他知道老爹铁定是给他安排了补救之计，不然的话，他不会仅仅给上这么一句训诫。

无奈的苦笑一声，赵千栋将公文重新折起来，顺手揣进怀里，这才取过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本显然曾有人翻看过的《盛世危言》。

“待鹤山人有大才，其所著之《盛世危言》实为当世第一奇书，”王庆逸正巧把那份公文看完，他吸吸鼻子，瞅着赵千栋手上的书册，笑道，“然大人这几册，呵呵，脂粉之气似显浓重了些。”

赵千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什么，因为就在拿过书的那一刻，他的鼻子里就闻到了一缕淡淡的茉莉花香气，这股香气清幽沁人，但却又不嫌浓重，实在是香的恰到好处。

“这似乎并非是令尊大人所有之物，”王庆逸的表情有些暧昧，他在旁边探头探脑的巴望两眼，嘴里嘀嘀咕咕的说道。

“先生好奇之心过重了吧？”赵千栋闪到一边，嘿嘿笑道。

“大人何须如此羞赧，岂不闻，古人云：”王庆逸在旁边笑道，看他那样子，哪还有半点老成持重的样子，俨然就是一个咸湿大叔。

赵千栋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拿着书册，轻巧的掀开扉页。

“君于金州任上所为，实可谓仁义之举，淑莹虽为一介女流，亦感佩由衷。”扉页内书有娟秀的楷字一行，寥寥数笔，却足以让赵千栋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温馨——写着一行字的人，就是他那位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妻了。

赵千栋此刻还不知道，自从他在复州境内开赈济民以来，盛京陪都内关于他的消息，早就闹得街头巷尾风传无数了，尤其是在他私售旗田以换取赈粮之后，复州、盖山、营口、锦州等地的旗署官员，连连向奉天府尹衙门、盛京将军府行文告状，要求“对此无视大清律例之徒，加以严惩”。最后，被逼无奈的冯瑾才，不得不向身为盛京将军的依克唐阿请命，要求将赵千栋调回奉天，削职待用，只不过依克唐阿当时没有明确表态，这件事才被压了下来。直到三天前，将军府才发下行文官报，在这份官报上，依克唐阿用一句话表明了他的态度：“救国之要，首在救民。民无安，则国难定。”那意思就是说，要想挽救国家，首先就得挽救黎明百姓，如果连黎民都挽救不了，那还怎么奢谈救国的事？就这么一句话，等于是为赵千栋的做法正了名，盛京治下各旗署的弹劾声当下息止，再也没人敢说三道四了。

至此，赵千栋这个刚刚上任的从五品记名同知，算是在盛京出了名——这是一个好名声，对戍守一方的官吏来说，这也是一个资本，最重要的是，金州治下私开旗田的做法，对一些从关内跑出来谋生计的“关东客”老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年头，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有田就意味着有了生路，就意味着有了盼头，所以，就是从这一刻起，辽东半岛成了吸引关内移民的一个集中地，“淘金”的人口陆续不断的向金、锦、辽三地汇集，而这些人，也为赵千栋扩军、营商提供了充足的兵员和劳动力。因此从这方面说，赵千栋在金州的开局打得很不错，算是一个漂亮仗了。

合上书页，赵千栋望着滚滚向南的沙河，心里头有那么一点遐想，他很想知道自己那位未婚妻，，她即便是长得很不秀美，应该也不至于十分的丑陋吧？

“大人有遐思矣，”王庆逸似乎很能煞风景，他在赵千栋的脸上盯了一会儿，忽的吃吃笑道。

“儿女情长，今时尚且无心去想，”摇摇头，赵千栋将那仅有的一点遐思甩出脑子，这才看了王庆逸一眼，淡然笑道，“冯大人的公文，先生可看过了？”

王庆逸的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忧虑。

“先生有何想法？”赵千栋的心思细腻，他一眼就看出对方怀有心事。

“大人，”王庆逸也不隐瞒，他说道，“从这份公文中，你可曾看出什么隐患？”

“隐患？”赵千栋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王庆逸的忧虑不难揣摩，朝廷把开矿、团练之事系数交给地方，那就等于是把军、财大权统统下放了，如此一来，不消几年，东三省这块满清龙兴之地，就将成为第二个江南，依克唐阿之流，将成为新版的张之洞、盛宣怀。

不过呢，这些显然是正是赵千栋所希望看到的，因此，他语气淡漠的说道，“先生之言差矣，在千栋看来，这一丝隐患仅仅在于朝廷，而不在于我金州，与此相反，对于我金州来说，这恰恰是一个吉兆，天大的吉兆，倘若我等能妥善经营，不出数年，金州必将成为我中华最为富饶之地。当其时，我等又何须受他人的闲气？”

王庆逸身子一颤，旋即便在嘴角处流腾出一丝笑容。

“大人，庆逸应该何时前往奉天？”这位冯瑾才口中所说的大能，将那份公文轻轻的折叠起来，面色平静的问了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