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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第十九章

有诏书宣进宫去面圣,就算你有重伤在身也不得不去,君命大如天啊。这让准备明天出门行远赴安南的林强云好不郁闷,当着林岜的面大叹:“叔父大人,你说小侄苦是不苦,今天好不容易眼见诸事安排妥当,下昼可以安安生生地睡个午觉,却又有圣旨来召,想要睡一刻子也不可得。有道是:做人难,人难做,难做人哟!这三个字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我就是诠释它的最好写照。
人生难得几回闲啊!”

说真的,林强云不是个闲得住的人,他受了重伤之后,除了四月二十四后半夜被送回家,到二十六那一天多的时间昏迷,人事不知之下无所作为外,就是伤重得真的不能动弹,连大声说话都会引发剧烈疼痛时也不肯安分。那些天,林强云的身体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安分乖巧得像个婴儿。只是,能够四下转动的眼睛,翻来覆去地就只见到两个一天到晚陪在身边、熟得能滴出蜜*汁的侍妾番女,却是能看不能吃,内中的痛苦非一般语言所能形容其万一啊。

男女大欲的快乐,一时半会的看来是不能得偿了,林强云自思,这种闺房乐事恐怕在三数个月内都将与自己无缘。既然如此,林强云转了个念头,何不把心思放到如何赚到更多钱上面来呢,这不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吗。

这下,林强云放开其他杂念,高速开动脑筋,他考虑赚取别人大量银钱应该要做些什么,怎么干?可也别说,在十多天的时间里,倒也让他想出了不少可以赚到大钱的绝妙物事。

到了五月初十。林强云能将话说得稍大声些,胸腹也不再因为说话牵动伤处而痛得令人发抖之时,他就又不安分,开始了落实想法的行动。

此后的十多二十天时间。林强云用嘴巴指挥他地一帮孩儿兵小兄弟,以及其他作坊工匠们,一起弄出了不少已经做成样机,或者还有没做完,但据林强云自己所说的功能,让人啧啧称奇的好东西。

其实,这些东西再简单不过了,但其对于民生用度中的功用却是大得紧。

说它们简单。就是只用铁工房翻砂铸造出事地物件,孩儿兵们稍微修锉、攻牙,组装后再上一点油漆;或者。装好后不上油漆。只是配上一个小炉子、一个小风箱,就能使用而且效果相当好的机器。这样做出来的机器可以用的有两种:手摇绞肉机、暴米花机。

功用么,当然是大了。

现时人们家里要做些肉羹、肉馒头,举凡带馅的食物,内里的肉料无不是须得操刀细细地切碎,还得像对付死仇大敌般狠狠地剁上好长时间,方能将肉馅剁成。试想,若是家有一台绞肉机。一家人所食用的肉馅仅用片刻就能完成,这将会是多么清闲的事。

还有,那种将剩下地旧饭晒干。再下热锅炒制而成的“米泡”,大家吃过吧?什么?吃是吃过,但却不常有得吃。当然,那是有钱人才能经常享用的好物事呀!没钱地穷人三餐不继,粥都没得吃,哪会有饭来剩!嘿嘿,有钱人家地老少想吃米泡,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炒的。首光你先得有饭吃不完能够剩余,这是不用说的了。将米饭晒至七八成干存放好,待饭干积蓄到一定数量时,就可下锅炒了。炒制米泡也不是随便的人就会的,掌握火候是第一要务。锅下的火头要不大不小刚刚好,既不能将锅烧得太热,那会把米泡炒成一个个小黑炭;火势也不可太小,火势小了的话米泡一则不松脆,二则吃到嘴里会有一股子馊坏的不好气味。

而有了这种称之为“爆米花机”地东西,那就好办得很,米泡不再是富人专有的享用物事了。你是穷人怕什么,只要拿出家里的一升米或麦来,舍得花上一文钱地炭火人工使费,再告诉炒米泡的人,你想要松脆些还是胖软些的米泡,不消片刻就能让你美美的吃上米泡或是麦泡了。这机器炒制米泡倒是简单快速,只要将生米、生麦放入一个像平腰葫芦状的厚铁筒内,再置于炉火上一烧,不消多少时间就可用个厚麻袋包套住那铁筒,然后拉动手柄,让其发出“砰”的一声爆响。待到浓重的雾气散了之后打开麻袋一看,嗬嗬,原来放入时才一点点大的米粒、麦粒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时,已经变成大了十来倍。而且,大了那么多的米、麦,还显得白白胖胖的煞是可爱。哦,你们问的是这样的物事是否像锅里炒制般的好吃?哈哈,这样爆出来的米花、麦花,想要它松脆就松脆,想要它胖软就胖软,又甜又香好吃得很呐,让人吃了还想吃呢。

正在做,整个机器都基本做成,却遇上了些少难题,还差几样小配件没做成功,一时半会恐怕还没法做出机器,最吸引孩儿兵,让他们最感兴趣最关心的机器有:缝仞机、破蔑机、揉面切条机等。其他另外有不下十来种机器,孩儿兵虽然也按大哥所画出的图纸去做,但有些功能林强云没说,他们也没问,所以也就显得并不是十分注重了。反正,这些机器的样品一旦做成功了之后,试机时还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大家忙着做已知怎么用的机器都来不及呢,谁还有那份闲心去打听这些干什么。

所谓的“缝仞机”,那是一种摇动手把就能缝制厚到皮革,薄到绫罗绸缎,以及各色布帛的机器(实际就是后世的补鞋机),这种机器所差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花篮,机器上专用的针也还需要改进。

哎哟喂,这可是不得了的机器呐,到时候要是谁家里能有上这么一架机器,一家人所需的衣物做起来会有多快,女人们不是都会闲得发慌么。啧啧,若是有缝仞机并有未娶亲的男丁——比如说我们这些大哥的兄弟,现时的孩儿兵。过得一二年就到该娶亲拿人地时候——的人家,上门提亲的女家媒人肯定不会少,铁会将他家的门槛踩低几分。

破蔑机,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做什么用地了。顾名思义,那就是用来破开竹蔑的机器呗。这是一种有竹子长的地方就用得着的机器啊,听说破出来的竹蔑、竹丝,连从来没做过竹工的人也能破得平整顺滑,每根蔑条都厚薄一致。还有啊,这种机器只要装上大哥特制的什么刀具,甚至连做纸抄浆竹帘上的细圆丝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破出来,只须将这种还不怎么光滑地细圆丝稍稍打磨一下就用来编成竹帘了。

揉面切条机。许多孩儿兵有些想不明白,通道机器也能像人手一样将和了水的细面粉,放到什么案板上用力的按压揉搓。使之成筋得劲。再切成面条么?真希望这种机器快些做将出来,让大家看看机器是怎么将软塌塌地面团揉搓好,是如何切面成条地。

绞肉、暴米花这两种机器,刚做出样机来试了一下后,因为林强云没有下封口令,所以,立即就由喜欢炫耀自己与众不同的孩儿兵们,将两种机器的事情当作夸耀的资本传了出去。

开始时。传话的人并没有扩大事实,只不过他们在看别人试用时站得较远,凭自己的感觉直说而已:作坊里做出一种能将肉切得细碎。无论是用来做馒头、饮饼等任何一种吃食的肉馅都比用手朵肉快十倍以上;还有一种机器,只须将生的米麦放入,就可制出好吃地米泡。

实际上,绞肉机能绞出细碎的肉末,米花、麦花很甜不假,却也没有人们所说的那么夸张。至于没有放糖米花都有甜味,却是林强云加了些许白色地粉末化学道院刚从甜菊中提炼出来的精华:甜味素而已。

经过人为夸大的消息,三几天就传遍了整个临安双木旗下的商铺中,不到半个月,临安城的商贾、市民们也争相打听此物的由来。这下可不得了,这两样对人们生活有好处,但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东西,就变成了双木商行旗下食店、日用杂品铺翘首以待的货物了。

其他一些事林强云交代给别人去干,并没有自己亲力亲为的去做,孩儿兵们并不知情,故而也没什么人提前知晓。

林强云没想到自己做的东西还有这样大的市场,心下暗喜可以赚大钱的同时,也被不断上门求货的人们闹得烦不胜烦,因此之故,他才会不顾伤还没好,就要与张本忠一起到安南去走走,以避开这些纠缠不休的家伙。

进宫面圣,不知是祸是福。

心中有鬼的林强云让林岜将亲随打发先走,以自己的一小队亲卫作为两人的随从。明着看是摆排场,暗中却是多带些人以做应变的准备。他带这样多的人入宫朝圣,因为有是两位三、四品的京官在城里走动,却也并不显得太过越礼,也就没有引起什么有心人的注意。只不过,这三十多名亲卫的打扮怪异了些,进了艮山门之后就引来路人的频频注目。他的软榻放在一架宽大的马车上,好在马车上还有没做装上板壁的车厢,在立柱和顶棚间挂上了轻纱后,人们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车内置榻,榻上有人躺着,仅此而已。

亲卫改穿窄袖收腕短衣,下身为裤脚宽大连的裆裤,底下踩扣带布底鞋,小腿上打着绑腿,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亲卫们的腰间皮带上,背后左右套有两个能装二十余发子弹,走动时会发出细微“铮”响的硬皮弹盒。

每个人的左侧挂单管短铳枪套、背上是单管长铳,长短铳都有布囊装着,让外人难以觉察里头究竟是何等物事。

这种与时人穿着打扮完全不同的怪异模样,想不引人注目都难。普通人只是好奇地看看也就罢了,但却不时会有些喜好奇装异服的浮浪子弟,上前来相跟着与亲卫们搭讪。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打听清楚,这种服装是由何人所制,何处可以买到罢了。

这样被人讨好探问的情况,令得年轻的亲卫们感到大有面子的同时,也特别显得大度,不无骄傲地告诉别人说,此乃某位神秘人亲手剪裁缝制、自己这些人专用的制服。他日待到做够了自己所需之后,才有可能在临安十余家“凤”字头地成衣铺购得。现时么,天下间应该是无处可买的喽。

数日前,林强云已经让成衣铺的裁缝们。按自己的图样做出了数百套工作服式地军装,让亲卫们换过,这才使得亲卫们的打扮与众不同。这样一群背着长短布袋、服饰又十分怪异的人护着一辆马车,在临安闹市中行进,想不引起人们的好奇都不可能。好在,一向喜欢热闹的林强云此时正愁肠百结地躺在车内,与族叔林岜一起打主意,没露面摆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别人一时间也根本想不到这是他林大英雄林东主在招摇过市。

为了使自己更像伤重得厉害的样子,林强云出门前特地用了些姜汁涂抹,使他的皮肤呈现出极为难看地病态黄。在身上、腿上的石膏和本(白)色吉贝(棉)布伤巾的衬托下。显得他似个稍用些力便会碰坏地象(蜡)人。

林强云四月下旬在护国寺,全凭着一己之力,使用几种以独门秘法炼制地仙家法宝,挫败法力高强得连北方全真教掌门道长也伤在手下、凶悍无比的蒙古大力法王,扬大宋国威,在打斗中被奸邪重伤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行在内外。不少说话人还以此为话本,各自在勾栏内讲说这一段故事。由于各人编讲的说话侧重点不同,因此“道门上人林大仙”在护国寺祭起数种法宝。先诛妖,再勇斗番邦法王及其一众徒僧的故事,市面上也就出面了十数种不同的版本。这样一来。林强云的事迹在市井厢坊里隅传了个遍,民间人士的口中他更成了汉人地民族英雄。既然是修成了地行仙之体的道门上人,这样的道行绝然不是短短三二十年可以修成地,自然而然地,这位“上人”仙长的年纪,也就在众口铄金的人们嘴里,从他目前的二十多岁,变成了三四十岁而四五十岁,又从四五十岁一下子飓升到了百岁以上。不但岁数给林强云说上去了,而且传闻中,林强云现在世人面前的……怎么说呢,哦,对了,世人得见林上仙的法相,是返老还童后只有二十来岁、并可化身万千的那种样子。

这种情况,双木旗下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自己的东主兼局主能有这么高的声誉,对双木旗号下的所有行业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人们又何苦去为这种有利的事情辩白,做那出力不讨好的傻事呢。

赚取多得用不完的银钱,多得连赵宋朝的皇帝也要羡慕的财富,这是林强云此生中最大的奋斗目标。从小就喜好鼓捣新奇物事,自己动手做出心里想要做的东西,这是林强云与生俱有的最爱,做出想象中的东西,那种成就感别提有多么好了。就是在制作的过程中,那种亲自动手,眼看着一件物事一点、一点地从什么也不是材料变成零部件,此中快乐无比的心情,能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满足的吗?也难怪林强云对制造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实用器件会乐此不疲了。

软榻到了皇城和宁门外,便得停下接受盘查讯问。

林岜没有入宫觐见的诏命,也就趁此向林强云说了一声自行回去了。

知道马车上是伤重未愈的林强云,皇城外值守的皇城司侍卫们,对于这位被临安城内市民们捧得极高,这时又是奉诏入宫见驾的民族英雄,表现得相当敬重。禁卫们嘴上不说,但例行公事查问之中却是执礼甚恭,完全不似他们贯常高人一等所应有的态度。而且侍卫们眼里射出的目光有佩服、仰慕,以至于另有一种疯狂的冲动。

验过了皇帝的诏书,推抬软榻的亲卫被阻止在外面不得随行入内,软榻则换成了皇宫侍卫负责推抬。

来到大内门前,依旧查询后,推榻的则是一个中年太监令人去叫了一帮子老少不一的太监来,换下了侍卫。那中年太监自己却一溜烟地跑得没了踪影,让林强云心中猛地一突。

一路上,不断有太监、侍卫拦路,林强云也在有人来查问时不断出示那卷诏书。林强云直称麻烦的同时,心下也大感不安,而且越往里走。心里的不安感也就越发浓重。林强云觉得,不但大内的警卫力量加强了,而且气氛也和以前数度次来时有很大的不同,可到底不同在哪里。他却又想不明白也说不出。

林强云暗道:“婊子养地,莫不是赵晌那个皇帝和史老奸得到什么对我不利的消息,准备对我下手了?”

实际上,皇宫大内还是和从前一样的那个皇宫大内,值守的太监、禁卫还是那么多,既没增加也未减少,丝毫也没有改变。

林强云可没有想到,前几次进皇宫大内时。都是有杨太后和皇帝地亲信太监领路,仅凭领路太监在皇宫中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就没什么人不认得。更没什么人敢出差盘查。而这次则不同。被指派来为林强云推抬软榻出力的太监,是身份地位极低的下下等不说,而且都是从粗使房那儿临时勾抽来服役的,认得他们的人根本没有几个。有这些穿着太监服饰,年纪又老少不一的人弄了一个床榻在大内里走去,想不让人起疑心都没这个可能。

还有一点,但凡是人,只要好奇心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如果他看到底下有四个会四面转向、前行滚动间又不会发出丝毫声响床榻这样新奇的物事,能忍得住不去一探究竟?何况,皇宫大内是什么地方。是皇帝官家地居所,怎么能够让随便什么人弄个奇形怪状的物事在里面走动。这也是林强云一路上行来,所遇到情况的一种最为合理地解释,只是林强云自己却想不到这点。他被人查问地次数赵多,心里就越是发毛。

以上种种情况合在一起,就造成了伟过去几次大不相同的情况。总之,林强云皇宫的气氛紧张、沉闷得让人心里发慌,大热的天身上凉叟叟的,皮肤上鸡皮疙瘩一层层地不断冒出。

到了紫宸殿外,那个中年太监带着四个年轻些的太监匆匆迎出来,远远看到林强云的软榻被推过来了,没等值守的侍卫去盘查纠缠,立时就高声宣布道:“圣上有旨,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策,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强云,因身有重伤未愈,免其舞蹈朝拜,着乘榻直入殿内觐见。”

中年太监地话说完,他带来的四个年轻太监就接替了推软榻的任务,直接将林强云抬进殿门。

此刻天时已近未末,聚于殿内地连刚被推入的林强云也才七个人,使大殿显得空落落,史弥远说话的声音听来也像在极为空洞的广穴内一般嗡嗡作响:“……,因此,蒙古护运使必勒孛可将军派人回来责问,说是我大宋不将抢走的铜人寻回,不将大宋的强盗贼子擒下交与他们惩处,蒙宋联兵攻金之议便不能成事……”

“咦,史老奸说的可不是阳逻堡水战的事呐,夺回铜人的事我倒是又要花费一番心思想出个说辞才好。”林强云从殿门外到殿内听了史弥远的这一截话,心下顿觉稍安,自是只顾猛烈地开动脑筋。林强云现时想的是已经弄到手的针夷铜人,到底由原来计划交给原主大宋朝庭保存,还是改变主意,自己悄悄派人将铜人藏到一处没人知晓的地方,让这种国宝不至于流落到外人手中。

“按目前的情势来看,自己这次进宫还不知后果如何,得像打麻将抓到了牌才看得见花头是梅是竹。而且庄家是皇帝和史老奸在做,主动权捏在别人的手里,我这闲家的牌得看情况再打。”脑子一转间,他已经决定到自己确定没事出了宫后,再做打算不迟。

“唉,头痛啊!”即使是有了定见,林强云还是觉得这具铜人不好处理,实在是烫手得紧。

林强云皱起眉头暗自叹息不止的同时,他当即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殿上的人做什么、说什么他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将铜人交还给朝庭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朝中不但有适合存放的地方,还有专职维护保养的医官,也方便让郎中医生随时可以参照学习,最是利国利民。可自己知道大宋在不久的将来会被蒙古所灭,虽说元朝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朝代,就是不清楚铜人在那些蒙古鞑子的手里能否保管好,传承到明、清,以至共和国。自建国以来。我可从没听说过针炎铜人这么一回事,看了那么多书也没见到过有关的记载。不过,针灸铜人这东西,自己这样受革命群众控制打压地‘黑五类’子女。没听说过这种国宝也属正常得很……”

“嘿……林大人,想什么呢,哈……这么入神,史相公问你话呢?”端明殿学士,除签书枢密院事乔行简,忍笑忍得全白的胡子不停地抖动,眼里带着同情的目光,迈着还算健朗的脚步走近来。捅了捅坐在软榻上一深思地林强云后腰,出言小声提醒。

“啊!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哎哟……”半是疼痛,半是心惊着急。林强云这才记起:“这里是皇帝召见大臣的紫宸殿。上有皇帝,下有宰辅和枢密院正、副使等掌握大宋最高权力的人。自己这样对别人不理不睬,连他们所说的话都没听进去,实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可以受到相应的处罚。万一……赵的和史弥远等用这件殿上打寄生虫的事做引子,再加上其他的什么莫须有的东西出来,数罪并罚之下,哪有自己地好果子吃?!”

一惊之下。林强云抬头的动作大了些,牵动了未痊愈的左肩、右肋地伤,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失态地变色大叫。

林强云苦着脸强忍疼痛,泪水与汗珠一头一脸地那副傻乎乎模样,连表露出兴灾乐祸神情的薛极、郑清之看了也不觉莞尔,脸上有了些许不屑的哂笑:“上不得台盘的山野土小儿、乡下佬。”

赵昀与林强云这位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接触虽然不多,但还算是相谈得来,又有感于他进献了不少“起阳丹”,令得自己在床第间屡屡得意,因此对其颇有好感。有心将林强云这个道门“上人”收归自己所用。再者,赵昀这位皇帝亲政却未曾真正掌权,还须得看史弥远的脸色施政。再加上他成长和生存都在四明人极盛的时代,其身世和皇权都深深地打上了四明烙印。他能以赵氏疏族平民的身份入继大统,与其和四明地特殊际遇有绝大的关系。四明人于理宗有识拔、养育与翊戴之功。理宗不自知的是,他地精神世界亦为四明人所塑造,这极大地影响了理宗的行政心态。因此,好意地提醒道:“林卿家,史相奏闻说,卿家义叔、京东安抚副使前月回行在述职时,曾向朝庭奏报,言道京东数州今年大旱,稻麦歉收民饥。请求准于至江南地面收购粮草,此次制武军与鄂州勾抽至扬州的水军于阳逻堡江面上相战,死伤百余人众的事卿家可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卿家不须急,慢慢奏来不迟。”

林强云向赵昀和史弥远拱手,就是这一个勉强做出来的动作,痛得他刚用衣袖擦干的头上再一次流满大汗。这时,他根本顾不到呲牙裂嘴的样子有多难看、是否失礼,一面“嘶哈、嘶哈”地抽着冷气,一边说:“圣上,各位相公容禀,两天前在阳罗堡江面上水战的事,下官是接了入宫晋见圣旨,出了家门后才接获下官所办之双木商行送来的消息。双木商行所以会有此种消息传给下官这个东主,原是受下官义叔、京东安抚副使沈念宗所托,垫出本钱代京东数州在我大宋境内收购粮草并负责运至胶西。据传信的商行伙家所言,此事乃鄂州税务与黄州税务相约,在阳逻堡、白鹿矶两处强行扣押京东制武军护运送往京东救灾的粮草,而鄂州水军某些军将则应两地税务之请,未曾请得朝庭枢密院允,准,甚至连上书奉达朝庭的事情也未办理,即行私自出动战船舰只先行向运粮船队攻击所至。详细情形其实如何,实非下官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所能弄得清楚的。”

史弥远脸皮上绝无表情,但双眼流露出的得意目光显示其心怀大畅。林强云所说的一点不差,和史弥远得到的奏报大体相同。在讲述事情的同时,又不显山不露水的点出了自己拥有双木商行的事实,以及与京东几个羁縻州及制武军的密切关系。既表示其心中无愧,又说明他在水战冲突一事上并未牵扯其中,还是值得信赖的。

史弥远心中实在清楚得很,这次水战的发生其错不在制武军,大军鄂州水师也并没有什么大错。错的却是出在能够说动鄂、黄两州税务和勾抽水师的人身上。此等人不是别个。想来不外乎在薛极与赵方之子赵范、赵葵这两者之一,或者是这两者相互间或有私下地交易也并非不可能。依史弥远仔细分析后认为,最有可能挑起事端的,十有七八是与郑清之有师生之谊的赵范、赵葵兄弟俩。

此前。史弥远在别的大臣没到达时,曾与官家赵的说起过这件事,圣上也赞同他所说要三对京东三州和制武军加大安抚力度地想法。

确实,京东三个羁縻州给了一个制武军的称号,只度支四千人的钱粮,与已经被灭掉的李全一万五千人的钱粮相比,赢门(占便宜、得到利益)实在是大得太多了。即使是去年李全被剿灭以前,在对待像他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给史弥远他把大宋朝当成了自己的私人财物带来太多麻烦的枭雄,作为朝庭首辅地史相爷也是能用些少钱粮安抚住,就决不想挑破毒瘤。

史弥远要让这个有毒的瘤子存在。一是用以制约当今皇帝及朝中的不同声音。二则可以让其对金国形成一种牵制作用,让自己多些时间休养生息

现在,他对京东那个连蒙古兵都能打败,而且从未给自己添麻烦搅事地制武军很中意。起码制武军比李全所部地忠义民兵强多了,且还只花区区四千人的钱粮便能拢络,更是他十分乐意做的事情。

此次出了死伤百十人水战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多给些人马的钱粮安抚一下没有错的京东诸羁縻州和制武军是大有必要的。

这次阳逻堡江面上水战的发生,虽然史弥远事前并不知晓。但他却明白京东羁縻州与制武军和林强云地关系。且不说其义叔沈念宗是京东安抚副使,京东所需的一应钱粮,俱是林强云这个自己视为准亲信的便宜侄儿大力供应。仅此次将要运往京东地大批粮草。便是林强云旗下的商行船行负责在林宋境内收购并运往京东,这买卖中的数量不可谓不大,获利之丰不可谓不多。

林强云又是能给自己提供治病良药——姑且不论他所说的冤鬼侵体的鬼话,可信的程度有多少,史弥远自是“让其姑亡言之,且姑亡听之”。史弥远自思——他本人就是玩弄这类懵人谎言的个中高手——认下的义侄,其人出身虽非郸、婆而属闽地,但他并没有与那些自视的所谓“正人”、“君子”(指魏了翁、真德秀等“朱学”者)过从,好歹也算得上是自己一党的吧。

专断国政已经二十四年的史弥远,是四明(郸)人,深知宽厚与致用之于己有莫大的益处。“四明(郸)之学,祖陆氏”而兼宗吕学,疏通而具事功。因此,史弥远既不想让林强云吃太大的亏,绝了自己治病药物的来源。又不欲对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薛极、赵氏兄弟等)过于苛责,以免冷了人心断了自己的得力臂膀。

发现大殿里所有人都不说话,林强云马上就着急起来,一种羊入虎口的糟糕感觉从心中升起,这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样任人宰割却无法逃脱的无奈感觉。想到自己即将死在这里,可还有个下月就要出世的儿子或是女儿未曾见到,额头上的汗越发滚滚而下,脸上也一下子失去了血色苍白得吓人。

“这下我惨了,说不定一条小命就送在这里!”林强云说出一番推托之辞,见赵晌和史弥远都没有表态,他们的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眼光向其他人一扫,薛极板着脸只看着史弥远的脸,似乎等待什么暗示。郑清之虽然毫无表情,但林强云觉得他的眼光里射出的是兴灾乐祸之意。其他人则低着头看不到表情,无从估计他们的态度。

在从家里出来时就有了别人要对付自己的想法,先入为主的认为此行凶多吉少,心慌意乱之中,一时间哪里想得到这其中的关窍。他倒不是怕这次水战的暴发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此刻担心的是皇帝和权相被与自己作对的人说动,因此而有了除掉自己之心。林强云这一刻带着未曾痊愈的伤,孤身一人在皇宫大内,心里当真是心慌得紧,他感到既害怕又无助,更是后悔这次应皇帝之诏进宫冒险。

“没有人肯说话,那就是他们已经有了定计,想必是决定今天就向我动手了。”疑心生暗鬼之下,林强云第一个反应就是准备先下手为强,将这批大宋朝掌握实权的高官和皇帝都掳为人质,发出信号让留在和宁门外的亲卫冲进来救自己出去。

将右手伸入衣内,悄悄握住手铳按下击锤,可怜巴巴地想:“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三年半了,从开始时只带着两把猎枪外一无所有,到此时赚得身家亿兆,还没开始享享清福呢,万一他们现在就下手,我可是死定了。镇静些,再与他们说说争取些时间,保不定说得他们心动了就会有转机,能让他们留待以后再下手,那就可以先逃出这个皇宫,走得远远的留住一条小命再言其他。”

赵昀还好讲,自己对当今皇后谢道清有点小恩惠,与扬太后的关系也不是十分差,相信可以鼓动其饶过自己。而且,林强云目前手上有果然身材容貌极为出色的女孩,已经由密崇和姬艳师徒俩调教得差不多了,如果送进宫的来让他宠幸的话,恐怕专宠一时估计没什么问题吧。不过,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提此事,更不可让谢皇后晓得是自己送了个与她争宠的女人。同时,也要说这个女孩可以为怀上赵昀的龙种,才能让皇帝、太后同意将此女招入宫,唔,得要私下里向赵昀说才行。

史老奸么,还是用老办法,最多通知米臣秀回来,将那什么“天地丹”的丹头给他就是。另外,恐怕还得对他身体上的病危言耸听一番,让这老奸一时半会的心有顾虑不能立即对我下手。

想来想去,林强云心里猛然一动:“既然不能将事情宣之于众,何不请他们到面前来悄悄给他们说呢。万一……如果……有什么不对的话,近在身边的人要挟持一个为人质不也是方便得很了么。”

电光石火这间想出了这个主意,林强云不由有点得意起来,暗道:“我看来还是有点小聪明,片刻间就想出了应付的办法。”

当下,林强云竖起食指靠到嘴上,向所有人做了个先不要说话的示意。眼睛盯住皇座上的赵昀仔细看了一会,然后低头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接着说:“圣上,现在请不要问为什么,稍时臣自会向圣上说明。”

再又向史弥远认认真真的看了片刻,更是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以拳击掌,失声惊呼道:“糟了,有祸事矣!真是糟糕极了,怎么会这样变成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使得人主及其首辅大臣现出如此晦暗的气色?!”

林强云从赵昀和史弥远的脸上的表情看,自信自己这番做作效果相当不错,当下也不再啰嗦,向赵昀奏道:“微臣有密本上达天听。事关大宋国运和皇室家运。圣上,请下诏除史相以外的所有人到殿外,最好是离得稍远些暂避。”

【……卷十一第十九章——情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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