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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旁见沈欢又惊又喜的模样,不禁羡慕父亲的威名,也是一阵自豪,沈欢虽年幼,但是他接触得多,认为他是才学不下大哥,如今连他也极欲见父亲一面,怎能不欢喜,笑道:“家父今日公休,闲时在家,沈兄若真要求见,小弟倒可以略为引见。//www。qΒ5。c0m//”
“要见要见!”沈欢急忙接口上来,不禁感激古代官员制度,在古代,身为朝廷官员,基本上每十日即公休两三天,与后世的双休日性质差不多。
王旁说道:“既然要见,现今就走如何?”
沈欢刚想说好,那个王旋不悦地说道:“二哥,父亲本来就繁忙,不容易才得此休息,若还去烦他,是否不妥?”
沈欢闻言也道:“王兄,若是不方便,他日再见也是可以的。”
王旁微笑说道:“无妨。沈兄当世大才,名声在外,父亲见了,也不会怪我的。”
沈欢大喜莫名,终于有机会见着王安石这个大名人了,这家伙可是千古名人呀,与商鞅、张居正号称中国三大改革名臣,不过结果是人家两个成功了,而他是唯一失败的那个。另外,他还有着“唐宋八大家”的名号,虽然如今写的东西还不多,不过也是文名在外。“现在就走吧!”沈欢感觉有点迫不及待了,脑海里总是浮现史书上记载的王安石形象,以及如今的王安石传闻,想象与传闻交接混淆,一时感到他的形象既模糊又激烈。
沈欢看到一边的周季也跃跃欲试,不由笑道:“云飞兄也一起去请教一番,如何?”
“这个……”周季甚是为难,当朝知制诰的名头,让他有点畏缩,毕竟人家是朝廷四品命官,尊崇无比,而他却是士大夫眼中最低下的商人之子,见面时若是受他白眼,肯定大是尴尬,可内心里对于这个颇多传闻的王大人也极想见面,不由有点动心。
王旁也笑道:“云飞兄一道去也无妨,你我相交多时,让我父亲见上一面也是无妨。”
周季大是激动,连忙点头同意。商量事罢,沈欢出去告之母亲,说要出去一下。而王家兄妹这才想起沈家还有长辈在此,连忙出来拜见,说失礼等语。这么片刻工夫,那个王旋见小莲儿可爱天真,寥寥数语后即讨得她欢欣,不由出口相逗,一时多有不舍。待得周季把车叫来后,才依依眷恋上了车。
周季叫来的牛车颇为宽敞,足够容纳五人。知制诰的府第在皇城外西厢,与东边的潘楼街却也有一段距离,路过繁华大街,牛车走得不快,差不多有半个时辰的路程。随着时间的过去,沈欢的心情愈是复杂了,沉默下来,脑子里一片混乱,既有见名人的激动,又有几分的欢喜,还有一丝丁点的害怕,心儿跳得也厉害了。
一直观察着沈欢的王旋发现了他的紧张,不由好笑,心想这家伙也有害怕的时候,还以为他对一切都不在乎了呢;心里也是一阵自豪,毕竟他要见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看着眼前这张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稚气尚存的脸庞,激动中有着一丝红晕,不禁有点不忍了,出言安慰道:“沈……兄,你无须紧张,家父待人宽和,总不会与你为难的,特别在提携后进方面,更是心有所挂。凭你才华,也当得家父青眼相待了。”
“青眼?或者是白眼?”沈欢心里苦笑,貌似晋代有个贤人就是这样来决定自己的喜好,来的客人中心里喜欢的,即以青眼相待,若是不喜欢,即翻白眼待之。而自己的到来,能让王安石青眼有加么?好像,历史上王安石从来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若是一个不满意,估计要给他扫地出门的,到时传出去,那可就是开封城里的新笑话了!
沈欢也感激王旋的安慰,看来这妞待人也不总是冷漠的,感谢地道:“到时还请王兄多加美言,小弟也不希望恼了令尊。”再一看身旁的周季,不由发笑,这本来大大咧咧的男人,此时竟然紧张得要去扭衣服的角子!大感有趣,一指周季,哈哈笑道:“看来也不是沈某一人紧张而已嘛,你们看,这不是有个更是紧张的家伙吗?”
周季苦笑道:“见大人物嘛,若不表现得张皇一点,岂不是要让人失望?”
众人大笑,车里紧张的气氛有了些许缓解。不过沈欢心里的那根弦还在绷着,不敢太过放松,他在组织与王安石见面时的语言,该说点什么,心里得有个数。确切地说,是该问点什么。自己步入仕途,看来是避免不了的事,而几年后,改革大潮就要到来,在这场风暴中,自己的走向,大半决定于今天的见面。虽然心里对王安石有点不以为然,不过今天若是觉得他有可为之处,与之风雨同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是跟着王安石干大事,还是与司马光瞎混,就看今天的状况了!
王旋见几人无话,突然问道:“沈兄,你妹妹长得既可爱又懂事,想来你花了不少心思吧?”说心里话,她现在依然对这个小妹妹有着欣喜的感情,那几声“姐姐”,叫得她心儿都软了。
沈欢一听提及家人,也回转过神来,心里充满了柔情,不禁说道:“她可是小弟的心肝宝贝,至亲家人。沈某别的要求不多,只希望家人都能平平安安而已,若是不能这样,就是做再大的官,拿再多的俸禄,也不过是虚空而已。”
王旁闻言心里大是触动,脱口道:“沈兄真是爱家之人,若他日有了妻儿,想来也是极其幸福的。”话里大有羡慕之意,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安石尽事极忠,政事繁忙,又勤奋苦学,以至有时冷落了家人,而他作为小儿子,自小也只与母亲亲近而已,对于父亲,敬畏大于亲近。而他的妹妹,与他的情况差不多,闻言看着沈欢的目光也有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这样走走聊聊,时间一下就消逝了,而王安石的府第,也近在眼前了。几人跳下车,王府就在几丈开外。朱漆大门,上有门环,红瓦廊檐;中有“王府”二字,遵遒有力,气象磅礴。不愧是官人府邸,气象与众不同,周季家里庭院虽也阔大,却少了这分尊贵。
沈欢感慨不已,大宋朝的官员,都比较富足,不少也是世家出身的。一般而言,朝廷高官,每月俸禄几十上百贯钱,一年下来,数千贯也不在话下,这与一般平民比起来,那就富足数十倍了,也难怪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往官路上钻着,这与后世的公务员待遇性质一样,向往之人用尽手段,只为能在其中占着一席之地。
而印象中的王安石,个人生活喜好上,却颇有值得称赞的地方,他虽每年拿着上万贯俸禄,除去家里支用外,基本上都给了亲族朋友,所谓散尽家财是也。《宋史》对此也有甚高评价,说他“性不好华腴,至奉至俭”,算是对他个人生平生活上的写照。他也确实不喜浮华,不事喜乐,北宋一朝,大多士大夫公卿狎妓畜妾,歌女舞姬养了不少,偏偏王安石没有做这些事,一生只有一个夫人,连个侍妾都没有!不得不说,这也是他特立独行之处。
在王家兄妹的指引下,几人进了王府,不愧是当朝知制诰府第,气象万千,亭楼阁院,花草树木,相间点缀,既阔大又幽雅。王旁让王旋去通知父亲,自己带着两人往正堂里而去。正堂呈四方形,宽两丈多,长却足有四丈,桌子椅子相间而立。正西中间摆着一张宽大的椅子,想来是主人专座。
两人在中间坐下后,王旁招呼下人端来茶水,才笑道:“沈兄、周季,舍弟已去请家父过来,还请耐心等候一下。”
周季笑道:“应该的,后辈之人,等待前辈,再正常不过了。待我俩喝些茶水,也该差不多了。”说完优雅地端起杯子,喝下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之后还招呼沈欢也喝一点。
沈欢皱着眉头,端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却不敢吞下去,偷偷又吐了回去。话说,宋以前的古人所喝茶水,他这个现代人是无福消受的,他们所上之茶,不是泡的,而是蒸煮而成,最要命的是他们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把茶叶磨成粉末,那也就罢了,偏偏还在煮的时候加上姜片与盐巴。于是,这些茶的味道,便成了又苦又辣又咸的东西,这让他怎能习惯呢!来这里两年了,他还是不习惯这个吃法。要不是时间与条件都还不成熟,他还真希望对此改革一下。
正在恍惚中,突然听到一声清朗的大笑,抬眼望去,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从偏门里快步走来,此人一身紫袍,面目清奇,风度有加,眼神熠熠生辉,神光极其凌厉,自有一股令人沉迷的气质。熟悉的王旋跟在他后面,恭敬有加,沈欢心里一动,难道这就是王安石?不由倏地站了起来。
王旁也快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沈兄,这就是家父。”
沈欢心里一震,仔细打量,来人虽然风度有加,但是衣服不算平整,那一头的长发,虽不至于能与鸟窝相比,却也很有特色,这里一撮那里一堆,都不驯服,此起彼伏,刚硬如他的主人;另外他的脸竟然还有斑斑点点,仔细一看,却是墨汁之类的东西。这不正是传说中的“衣垢不浣,面垢不洗”的王安石么!对于王安石的糟蹋与不修边幅,古书里是多有记载的:有一次他与人上朝,却让皇帝看见有虱子从他脖子爬上来,一直溜到须子里,不由大笑,他却不知所然,下朝后问其他大臣,为人所笑!
沈欢心神俱震,名人啊,这是他第一个见到的历史名人,既生疏又熟悉,脑子里有了不真实的念头,时空的概念也在这一刻发生了混淆。这一刻,他才真正发觉,这是十一世纪,他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平凡之人,而世间也不复有二十一世纪的沈欢。也不再是庄周那般“梦蝶还是蝶梦”的感觉了!
确定是王安石后,脑子里浮现史书上对他的描写:“王安石,字介甫,抚州临川人……安石少好读书,一过目终身不忘……”正要上前见礼,只听传说中的王安石清朗笑道:“谁是写‘明月几时有’的士子?”
沈欢赶上前去,恭敬行了一礼,道:“晚生沈欢,拜见王大人。”
此时的王安石也颇有惊讶之感,早就听说《水调歌头》的作者年不过十六,但毕竟是听闻而已,如今真人就在眼前,还真有不敢置信的念头,不由仔细打量起对方来,一身青衣,清秀有度,尚未及冠,不由笑道:“如今开封不少文人士子极欲一睹阁下真貌,没想到倒是让王某先见着了。不用多礼,既已下朝在家,当不得‘大人’称呼,加上你又是旁儿朋友,更不必那般虚礼。”
沈欢赶忙点头称是,王旁待王安石坐下后,才给他介绍一旁的周季。周季上来见礼的时候,王安石只是点头微笑,话倒不多了。
片刻之后,王安石又笑道:“圣人也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旁儿,沈贤侄既有大才,以后还须虚心结交请教,不可大意了。”
王旁恭敬地道:“父亲吩咐,不敢或忘。沈兄诗词对子之学,天下无双,旁儿当虚心学习。”
王安石闻言倏地说道:“诗词小道尔,不可沉湎其中,还须把心思都花到学问上来,不要本末倒置了!”
沈欢闻言心里一突,他平时也总是客套说诗词技艺小道,不过那是用来敷衍别人的,如今听得别人在耳边说教着,不由得有点不开心,这个王安石,教育儿子也不用当着别人的面吧,难道不知道他就是靠一首词成名而已吗?
王旁说道:“父亲教训的是,沈兄也经常说诗词只是技艺,看来倒与父亲英雄所见略同了!”
“哦?”王安石来了兴趣,不客气地看着沈欢,笑了起来,“沈贤侄诗词扬名,能有此见识,倒也比前朝柳三变要强上不少了!年轻人,就是该把时间精力花在学问上,若凭诗词做些娱乐玩笑之事,不过浮浪之徒而已!”
沈欢心里觉得很别扭,却也不得不说:“介甫先生教训得是,晚辈自当遵行。”本来想说些请教之类的话,如今王安石主导了局面,这些客套,反而不用说了。心里不禁苦笑,王安石不愧是强人,总是要把场面控制在手中,别人只能跟着他的思维走而已。
王安石突然问道:“沈贤侄,你那副长联,老夫思之良久,尚不能妥善对出下联来,你心中是否有了佳思,说将出来,也好让老夫得益一二。”
沈欢连道不敢,接着把那首长联的下联念了出来,最后说不过是偶有所想而已,当不得什么。
王安石把须沉吟,念了几下“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不禁沧桑,叹道:“看来沈贤侄真是胸有丘壑之人!”
沈欢一愣,转而细思,此下联不无落寞之意,王安石这个有心人听了,也难怪会另有所想。想到王安石半生,十多年在地方为官,做过知县、通判、知州,一路展转,如今也不过是个知制诰而已,相当于皇帝的秘书,与他的理想大有所异,难怪失意了。要知道,他可是在仁宗朝就上过万言书,要求皇帝对天下进行改革,如今,多年过去了,心中所学,一无进展,于是大生感慨。
沈欢想到今天的来意,不由着急,还是快点进入正题吧,不然就达不到观察的本意了:“介甫先生,学生今日前来,存了请教的意思,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王安石笑道:“听闻你在嵩阳分院跟随司马君礼做《论语》的学问,是否?”
“是!”
“那可能老夫对你就没多大帮助了!”王安石捋须说道,“若是与老夫切磋《老子》、《孟子》,老夫尚能为之,若谈《论语》,有司马君礼在,老夫却是不敢卖弄!”
“先生太过谦虚了!”沈欢吃惊于王安石难得有谦虚之言,说不敢卖弄,就能信那么一半而已,要知道,“通达六经是安石”,儒家六经之义,相通相成,若说不懂《论语》大义,谁信得过来?
沈欢微笑着又说道:“学生此次前来,问的却是其他,非经义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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