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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秉夜长谈

初春的季节延续深冬的温度，带着些许微凉的寒意，如深沉的化不开的浓稠墨砚的夜色中，却有点点银白月光倾泻在大地上，装饰了乡野，美了农村人的梦，静谧祥和，永远是最贴近自然的乡野山村的主旋律。
在这片可爱的土地上，总有让人牵挂，让人不舍，让人难以忘怀的记忆过往，一如那浩瀚蓝天，虽有乌云密布时，亦有雷雨交加夜，但风雨过后，却也总有天际那一抹的七色彩虹和那朵朵随风飘荡的云儿，载着每个人的梦想悠悠荡荡的飘向远方……

错落有致的朴素宅子里，一只60W功率的灯泡孤苦伶仃的挂在悬梁上，昏黄的灯光尽力照亮每个角落，只可惜宅子太大，人太多，直到屋子里实在装不下人了，一些不甘的小孩才嘟着嘴跺着脚站在房门外，忽闪着水灵灵的双眼干巴巴的望着坐在屋子中央的那个长发飘飘的英俊青年。

“哎，你个小子啊，怎么老是玩失踪呢？太不应该了，那时候你三天半月都没回来，大伙心里那个急啊，田也不种了，茶也不采了，菜也不理了，地里庄稼全荒废在那，一伙人嗤哩呼啦的天天到处跑，就想着非得把你找回来不可，哪怕你真是死了，也非得把你尸体找回来。”楚天风使劲摇晃了一下楚天明的肩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腿脚也不利索，为了你一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也到处窜，差点没把我这身老骨头弄散架咯。”德叔从嘴里吐出一片烟雾，敲了敲手里的烟枪，斜睨了楚天明一眼，老气横秋的哼哼教训道。

“是，是，都是小子不懂事让各位长辈担心了，对不起。”楚天明低垂着脑袋，连连点头应诺。脸色早已因羞愧红了脸，脸颊滚烫滚烫的发着烧，红彤彤的几乎要滴出血来。虽然这些话言辞有些严厉了些，却让他鼻子酸酸的，眼眶里好似总有什么要流出来似得。

“还有我呢，背着孩子走了好几个村子，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楚天明的邻居吴友喜也接着嘀咕了几句。

“好了好了，别说了，瞧你们说的都是啥话，天明虽然年纪小了点，但什么时候没懂事过？他这样失踪肯定有他不得已的理由，只要人回来了就好，你们还搬那些过去的事说啥呢。”刘芸感觉气氛怎么好像突然变成了批斗大会，连忙一拍老公楚天风的手背，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马上闭嘴，没看天明都已经把头垂到胸口了吗，再说下去难不成非得让他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不可？

楚天风今晚倒是好像来了硬脾气，对老婆的眼色视若无睹，又继续说了一通，末了，才揽着他的后背语重心长的说道：“其实你打小就比别人聪明一百倍，懂事一百倍，大人都做不来的事，你都跟田里捡稻穗似得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村里谁不羡慕云叔有这么个好儿子？就拿我家那都已经十二岁了还屁事不懂一厘的小蚊子，连你小时候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不是哥吹，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孩子。”

“还记得当年你在村头跟大伙们下跪的事不？哥今天也不怕说出来丢人，那时候瞧着你一个小家伙双膝跪地的时候，眼泪啪的一声就流出来了，止都止不住。人家说男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呸，世上啥事不是从小事开始的，啥事不是从小节开始的？没小节小事能成的了大事？那太啥平洋的海够大吧，可要是没成千上万条溪河的水流进去，它大有屁用，一滴水都找不着我告诉你。”

“当年德叔是村长，有些话他不说，哥来说。当年你爸要买你的时候，村里大伙们全都是不同意的，为啥？因为你不是咱楚村人，身体里流的不是咱楚村人的血，即使你姓了楚，你终究还是个外人，永远都只能算是个姓楚的外人。要知道打从咱楚村二十一代前的祖先在这里落根开始到现在，除了女人，没有一个男人是外来的，每个男人身体里流的全是楚家的血。咱们楚家的血是没啥好稀罕的，跟人家皇帝的种没得比，但这却是祖先留下来的规矩，定死的规矩，咱做子孙的不能破。”

“当初要不是你那一跪，大伙们绝不会承认你是咱楚村的人。哥虽然是个粗人，可也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打小就懂事，当年你虽然才十五岁，但哥相信你肯定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你还是跪下了，而且义无反顾。哥现在还记得你那时黑乎乎的脸上倔强又坚决的表情。从那时起，哥就打心眼里把你当弟弟看，德叔和大伙们也全都承认你是咱楚村的人，即使你身体里流的不是楚家的血，但你已经是真正的楚家人，大伙们都拿你当亲人。”

楚天风顿了顿，黝黑的脸上闪着一抹光彩，神情郑重的看着楚天明，沉声问道：“知道哥今天为啥要说像个女人似得罗里吧嗦说这些不？”

“嗯，有一点点明白了。”楚天明老实的点点头回答道，眼眶里已噙满了泪，满满的都是感动。

“哥知道你明白，但哥还是要亲口说出来。”楚天风微微颔首，环首扫了一眼静静坐在一旁的众人，对楚天明继续道，“你是咱楚村的人，是大伙亲眼看着长大的，是咱楚村的骄傲，是楚村的希望。不管你将来做什么，大伙不管活着还是死了，全都会睁着双眼看着你，你难过了，大伙会一起哭，你出息了，大伙陪着一起乐。大伙们也不图啥，就盼着你能平平安安一辈子，明白不？坠崖那会是哥的错，害的你出事了，当时哥真想啥都不管不顾的也跳下去，但哥忍住了，心里一直记着，哥一定要先把你没做完的事全做了，然后再下去给你赔罪。”

“还好你没事，还生龙活虎的回来了，大伙们乐得就跟过大年似得，鞭炮都放了好几天，还摆了好几桌酒席当庆祝。可是你知不知道，哥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记着咱们，而是要让你明白，你永远都不是孤单一个人活着，即使将来你离开了楚村这片地，大伙们的心里一定还都会挂着你，念着你，想着你，要让你知道，你还有这么多亲人，不管遇到啥困难，遇到啥不顺心的事，都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知道么。”

说到这，楚天风听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了一根给楚天明，再一根根递给屋里的每个烟杆子，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一摞烟圈，抬头望着天花板，似是在想着什么事，眼睛渐渐有些红了。

大伙们也安安静静的默不作声，个个低着脑袋，静静的看着楚天明和楚天风兄弟俩。此时无声胜有声，话虽然不说了，可大家心里都知道，人这一辈子，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是永远都无法忘记的。楚村人更是从没想过，楚天明一个外来的孩子，却牵动了楚村人每个人的心。

楚天风的话很平淡，似乎还有些啰嗦，可大家都明白，他一直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个大男人，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落泪。

德叔也吧嗒吧嗒的抽着烟，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枯瘦的脸庞，也模糊了他的视线，湿湿的，热热的。

“扑通！”

楚天明从位子上缓缓站起，双膝一弯，重重的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