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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启珪拿着写着试题的白宣纸进了保和殿, 按照之前的排队顺序, 在大殿东侧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接着就在答卷第一页填上自己的姓名、年龄、籍贯及三代履历, 然后才开始看题目。
殿试虽然只考一策问题,但是和之前不太相同的是, 殿试有一个特点, 那就是题目往往很长,这个审题就变得难了些。顾启珪仔细琢磨过之前的殿试试题, 尤其是到了当今圣上这里,题目一年比一年的长,往往令贡子门看的迷糊。
至于出题的内容倒是不在顾启珪担心的行列之内。殿试是当今圣上出题,出题方向无非就是两个。一来是圣上近年来比较关心的事,急于寻找解决的方法, 就想着可以在这些贡子之中找寻新方式,没准在这些贡子之中, 谁出的策就合了今上的心意,还有可实施的空间, 这难事儿也就解决了,嗯, 往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二来, 就结合当下的时政情况问对策, 然后看看这些贡子的想怎么做, 从而可以从中挑选出和自己心意的贡子, 从而培养成近臣, 朝廷中的新贵大都是这样的出身。
总之, 这都是为了皇权服务的,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顾启珪看着今年的试题,首先,这道题并不很长,今上大大的缩短了自夸的篇幅。其次虽说不长,但是有两个问题,不过同气连枝就是了。相比往年,今年的试题确实有些不同,说题目有些偏也不尽然,但这些年很少涉及到的题目就是了。
今年新出炉的殿试试题是这样的: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奖廉惩墨,而胥吏尚多奸顽。贵粟重农,而闾阎未登丰裕。岂积习之骤难除欤?抑有司奉行之不力也?兹欲令大法小廉,民安物阜,渐几于淳庞之治,何道而可?
至淮、黄两河,民生运道所系,而河工诸臣,怠窳玩惕,以致工程稽缓,底绩难期。何道而令河务大小臣工,实心经理,浚筑合宜,平成早奏,俾粮艘无误,民居永奠,以释朕宵旰之忧欤?
尔多士蕴怀康济久矣,其详着于篇,朕将亲览焉。
综合来看,这道题目关于“吏治民生、淮、黄河务”,这是近十几年来,圣上少有的问策于吏治,也是少有的直接要方案,主要是在十多年前今上和身边的近臣曾经严厉的整顿过吏治,当年成就爹爹顾国安的‘江南盐铁案’就是整顿吏治的里程碑。现在今上借淮、黄河务之事,实问吏治高效,似乎有很深的用意啊。
大齐皇朝在这个时代达到了建国以来的最高峰,疆土、人口甚至是商业发达的程度都是大齐建国以来之最,至于以后还有没有可能攀上更高的高峰,当然是没有人知道。不过顾启珪倒是可以肯定,大齐发展至今,各个世家也在不断的发展壮大,因为祖上给力,他们霸占着这个皇朝的大部分财产。虽然皇帝屡次想撤权,把这些个世家一个个的弄倒,但是经过尝试失败了。
此外,这几年,因为吏治不严,贪腐事件时有发生,单是这两年查出的贪官,从家里搜出的银子数目就堪比国库,多么讽刺。而且,拔出萝卜带出泥,这贪官可不止一人,这么些贪官污吏通过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钱用于自己享受,置民生于何地。业其他一些官员,不贪污,不作奸犯科,但也不作为,这样的官员更是可恶,他们这样做得后果就是导致工期延误,关乎民生的基础实施建设质量有问题,让百姓在这个过程中受尽苦难,要知道这些工程都是要百姓服徭役才开始建造的,这不断地迟延,不断的拖后,耽误的还不是老百姓自己。
本来世家已经弄得皇帝苦不堪言,再加上这些新崛起的官员犯上作乱,看来皇帝是忍不下去了。要知道,民为国本,有贪污、腐败、或是不称职官员的府县,百姓都不好过,所以上面说‘贵粟重农,而闾阎未登丰裕’‘怠窳玩惕,以致工程稽缓,底绩难期’可见当今圣上也注意到在这个问题了。所以他问:让大臣尽忠,小臣尽职,百姓安康,生活渐渐变得淳厚的法子,总的来说这道题还是要问吏治。
这样的题目好答也不好答,这题是皇帝亲自出的,一看就是想听真话。但是现在也存在一个事情,那就是说了真话,这答卷到不了当今圣上面前怎么办,谁也不能保证这八位考官里面没有这类官员吧。毕竟皇帝日理万机,只有在八位主考官批阅过试卷以后,决出前十名的答卷会递到他面前,让他在批阅过后,决出殿试名次,然后有考官综合会试的成绩,算出最后的名次。
不过,这些都不是顾启珪要担心的,他本来就没想着写套话或者避重就轻,当然他也不会过激,这次的答卷他会表达出和爹爹一样的政治思想,顾家不站队,只忠于皇位上坐着的人,所以他说话不能太过委婉。再加上,就算是八位考官之中真的有中饱私囊或是和顾家有仇的,顾启珪也是不怕的,倒不是自夸,他太过惹眼,作为本届会元还是顾国安的儿子,不管这一次殿试他取得的成绩好坏,上面的人应该都忘不了他,要是殿试的成绩太差就更是如此。
‘刷刷刷’顾启珪身后传来响声,显然身后之人已经开始答题了,坐在他身后的是会试的第三名,算是袁家的旁支,比顾启珪要小一些,顾启珪和他不是很熟。不过能走到这一步的,脑子里都是有些东西的,而且他会试的成绩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依照袁太后今和忠亲王现在的强势,肯定是对他报以重大期望的。就是不知道他是选择避重就轻还是迎难而上,文人嘛,最是会做文章自圆其说什么的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顾启珪也开始动笔,和之前所有的科举考试一样,殿试也是要求要用楷体答卷。在整个科举考试之中。书法尤为重要,殿试上尤甚,在先帝时期还出现过因为字儿写的好被直接定为状元的例子,足以说明,这一手好字儿改变人的命运。
这楷体字写起来尤为费劲,一笔一划皆有自己的风骨,顾启珪一边下笔,一边思考着要怎么做,也就是这题目之中的‘道’是如何。顾启珪在素纸上写下自己的观点,一条一条的排着顺序,斟酌着言辞和表达,想着论点论据,这也算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先把这文章的框架拉出来,然后行文。
顾启珪完整的在素纸上写下看法和解决方法,架构出整篇文章,然后慢慢的往里塞东西,文章完成一大半的时候,保和殿外传来鸣钟声,到了该用饭食的时间了。顾启珪抬头看看外面的天,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时,刚刚太过投入他都没有发觉。按照惯例,殿试时,贡子们的早中二餐都是宫中供给的,所以钟声一响,大多数贡子都停了笔。
顾启珪今日早晨就在宫中用了早饭,四个馒头一碗汤,虽然看着简单,但是味道是不错的。现在是午饭,宫人们发给贡子们每人四张饼、二个梨、还有一杯茶,嗯,顾启珪觉得还不错,抬眼看到西边那一排有几个苦大仇深的表情,顾启珪很是不理解,他觉得还不错啊。嗯,照顾烟琪的话来讲,给顾启珪用好吃的东西就是在糟蹋,因为就是好吃他也吃不出来,难吃他也觉不出来。
大家‘愉快’的结束了午饭,继续这殿试。未时末,顾启珪才把整篇文章完成,读了一遍才开始誊写在答卷上。
殿试只进行一日,朝始暮终,太阳下山的时候就是都得交卷的时候了,当然也是可以提前交卷的。顾启珪是没有这个习惯,虽然他刚刚就誊写完毕了,还是连着把自己的答卷看了三遍,确定没有出什么纰漏,要是在这场考试中犯了什么避讳才是笑话呢,要是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恐怕别说功名,谏官们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埋了。
一切确认无误之后,大殿里也已经有很多贡子交了答卷离开了,顾启珪才示意宫人自己要交卷。亲手把试卷递给宫人,就有宫人过来带路送他出宫。
至于交上去的这些答卷,首页会由弥封官折叠成筒,密封后加盖关防。其余卷面、卷背及骑缝之处,则加盖礼部之章。因为这是殿试,所以各方面都非常的严格。
等到了阅卷那一日,考卷将会交给由皇帝亲自任命的八名读卷官评阅,八名考官,每人一桌,轮流传阅,各加○、△、\、1、×五种记号,得○最多者为佳卷,而后就所有卷中,选○最多的十本进呈皇帝,通过钦定御批一甲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又称‘三鼎甲’。二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一,称‘进士出身’,第一名称‘传胪’。三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二。最后由填榜官填写发榜。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况且这些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现在他结束了这最高等级的一场考试,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至于其他,得到以后发生了再说。
宫人把顾启珪引导了宫门口,“多谢公公,”顾启珪回身低声道谢,这宫里大鬼好治,小鬼难缠,顾启珪可不想在无意之中得罪谁,而且今日也确实是帮了自己。
“顾少爷客气,这平日受伯爷的照顾,这都是应该的,咱家告辞了。”宫人笑着回答。
顾启珪没想到还有这一茬,爹爹竟然在宫里面也有人手,看着穿戴位分还不低,刚刚出保和殿的时候他就奇怪,这公公的衣服好眼熟,现在仔细一看,确实是有品阶的,品阶还不低。
顾启珪还没有反映过来,倒是刚刚看见他过过阿里迎他的磨石宇迅速把一个荷包赛给了那个宫人,说道:“公公拿去喝茶,麻烦您走这一趟倒是辛苦了。”磨石宇这动作随意说话语气也亲和,这几年他简直像想变了一个人,或者说这才是他本来的性子。在经商一事上,就是顾启珪也是自愧不如,磨石宇的脑子简直就是为经商而生的。
宫人自然是没有推辞,对于这些事情是他生活的常态,推辞才是不正常的表现,而且,这顾家少爷也不缺这几个钱。宫人冲顾启珪俯了俯身,就进了宫门。
顾启珪自己刚刚都没有想到此事,没想到小磨现在都变得如此贴心了,想想初见时的磨石宇,顾启珪莫名有一种老父亲的心态。等磨石宇走回到他身边,顾启珪才开口问道:“今日怎么过来了?是发生的什么事儿?”‘亨通’钱庄现在运行良好,几乎不出现问题,但是还是有一些杂事要紧着处理的,这事儿顾启珪就交给了磨石宇打理。
“江南那边传来消息,朱五爷在‘亨通’大闹了一通,差点发生人命,胡掌柜的儿子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闹出了官司。”磨石宇低声禀告。胡掌柜是顾启珪接手‘亨通’之后从别处挖来的掌柜,颇费了一番功夫,所以他们自然都知道这事儿意味着什么,胡掌柜三代单传,到了他这一代,更是连生六个女儿,才有了这一个儿子胡七七,儿子就是他的命根子,在‘亨通’不是什么秘密。
顾启珪皱眉,算起来自从六年前他从朱家手里拿走了他们最大的保障,他们就多有不忿,时常去‘亨通’闹事,小动作不断,但是从来没有发生大事,顾启珪也就没有费那个心思去管,没想到现在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那个五舅父可不是一个这样大胆的人啊。“这事儿什么时候发生的?”
“半月之前,因为胡七七一直不见好,甚至更加严重,胡掌柜这才报了官。之前时候店里的赔付是由朱七爷完成的。”磨石宇回答道。
顾启珪也算是知道大致事情如何了,他吩咐道:“先去拜托元大夫去江南走一趟,看看胡七七,至于朱家五爷的事情,咱们先静观其变。”这几年来,元青的声名鹊起,成了‘医仁堂’的活招牌,一般人是请不起他的。不过,因为顾启珪和元青元大夫非常合得来,说是忘年交都是可以的,所以倒是不怕请不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是救人更加的重要。
“是。”磨石宇应道。主仆两人边走边说,因为这时候这边还挺挤的,顾府的马车没过挤进去而是放在了外围,所以走了挺远的路,主仆俩才到了马车旁边。
顾启珪抬脚上马车,在拉开车门帘的时候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不可否认当他闻到熟悉香气的时候,心里有点莫名的高兴。利落的拉开帘布,果然陆呦就坐在里面,顾启珪下意识的就勾了勾唇角,利落的坐进了马车。
“怎么想着过来了?等很长时间了?”顾启珪问道,声音不自觉的柔和了很多。
在保和殿跪坐了一日,顾启珪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很是不好,起码疲惫是看的出来的。陆呦替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才开口说道:“没等太久,娘让咱们俩去府里用膳。我本想着去帮忙的,但是娘不让,说是让我顺道过来接着你一块过去。”
顾启珪放任着陆呦的动作,说道“嗯,这样说起来,一会儿我还要感谢娘亲了。”
陆呦不明所以,疑惑的看了看顾启珪,因为娘亲让她来接他,所以感谢娘亲?
顾启珪却没有说清楚,他抓住陆呦替他整理衣服的手举起来,顺势倒下把头放在陆呦的腿上,随意问道:“今日不是和元大夫约好了?元大夫怎么说的?”
陆呦因为顾启珪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住,但是很快就放松了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启珪就开始很喜欢对她做一些亲密的动作,她有些彷徨,却并不讨厌,甚至可以说还有些欢喜。听到顾启珪的问话,她的心情更是好了几分,语气也欢快了几分,“元大夫说那个药可以停了,其他没有说什么。”陆呦把‘停’字咬的重了几分,显然是带着怨念的。
顾启珪笑了出声,惩罚性的捏了一下陆呦的手,说道:“不识好歹?那是为你好呢。”
陆呦当然知道那是为她好,不然她也不会忍着喝了这么久的苦药。她在这想的认真,腿上的顾启珪又说了一句,“停了好啊。”
声音太小,陆呦没有听清楚,她也没过多的纠结,转而说道:“娘亲说今日会有客人到,就是不知道是谁?”
“是谁都好,到家不就知道了。”顾启珪玩着陆呦的手,随意的说道。
陆呦,嗯,没再说话了,难道还要回一句,你说的好对?
话是这样说,顾启珪倒是能隐约猜到是谁?安珏然回京已经好几日了,到现在都没有过来朱府拜访呢。一来他忙,二来就是还没有下定决心,这些顾启珪都能理解,但是这也太长时间了。所以昨日他给安珏然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今日再不过来,明日就亲自去逮他。所以现在过来的十之八九就是安珏然。
马车直接行进了顾府,到了地方,顾启珪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了‘闵意堂’门口多了些不怎么熟悉的丫鬟婆子,这一看就不是安珏然的风格。一边把车上的陆呦扶下来,一边问着出来迎接他们的林嬷嬷,“家里是谁过来了?”
“是七舅老爷和夫人过来了,表少爷也在。”林嬷嬷说道,因为刚刚见了多年不见的姐妹,语气中还带着高兴。
顾启珪蹙了蹙眉,对于这个七舅父的能力他完全认同,但是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刚刚他刚听了朱家的这一档子事儿,正不高兴呢,这家里又来了朱家的人。“到了多久了?”顾启珪问道。
“表少爷到的早些,从‘南行院’回来就一直陪着夫人说话呢,这舅老爷和夫人是刚刚才到,今日勘定是要住下的,少爷少夫人赶紧进厅堂,奴婢去为舅老爷和夫人准备院子。”说着林嬷嬷走远了。
看着林嬷嬷的高兴劲儿,顾启珪摇了摇头,他拉着陆呦的手进了‘闵意堂’的大门,边走边说:“用不着担心他们,以后也不常见,礼数到了就行。”
陆呦明显的感觉到顾启珪语气里的敷衍,她立刻就明白了,这朱家在顾启珪这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亲戚。虽然这样很奇怪,毕竟那是外祖家,但是陆呦没有纠结太多,她当然站自家人。
离院子还有几米远,就听见了厅堂里的说话声。今日顾启珪回来用膳是早就已经说好的,再加上今日是顾启珪殿试的大日子,所以就是顾国安也早早回了家,下午安珏然过来,现在又来了朱七爷和朱七夫人,再加上顾启陵和蔡氏可以说相当的热闹了。
顾启珪和陆呦对看一眼,才相携进了厅堂。进去之后,顾启珪才发现,这里面的人不只他说的那几个,就是他的十二表哥朱仕廉也在其中,还有四叔四婶,和三堂哥顾启汀,怪不得这样热闹呢。
都是长辈,顾启珪和陆呦自然是一一行礼。
“这是陆呦,启珪媳妇儿,这是你七舅父,七舅母,这还是第一次见呢。”朱氏站起来位双方介绍道。
“这就是启珪媳妇儿?你看长的是真好,这第一次见面,舅母也没什么好给你的,”朱七夫人直接把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塞给了陆呦,她心有七窍玲珑,看着小姑子亲自站起来给她介绍这个儿媳就知道是比较合意的,她自然也知道怎么办。
陆呦感受到手上的分量,就知道镯子价值不菲,刚想推辞,被朱氏制止了,“既然是你舅母的心意,就收着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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