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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晨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间未有期。握手一长欢,泪别为此生。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观音婢,十年了,整整十年,你从未入我梦中。
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知道这十年发生了多少事吗?
贞观十二年,柴绍、秦琼薨。
贞观十四年,红拂薨。
贞观十六年,段志玄、豫章薨。
贞观十七年,魏征、丽质薨。
同年,齐王李佑联合其舅阴弘智在山东齐州起叛军谋逆,我当然是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贬的贬……但偏在这场旷世之审中,李佑谋臣供出承乾密谋发动逼宫一事,我贬承乾为庶人流放黔州。
同年,青雀更是不顾兄弟情阋墙谋嫡,恐吓雉奴不得与他争权太子之尊位,我贬青雀为郡王流放均州。
同年,深知“泰立,承乾、晋王皆不存;晋王立,泰共承乾可无恙也”,于是我果断立了性格温和的雉奴为太子。
贞观十八年,兕子夭折。
还有、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事……
没有你这朵牡丹魂,没有你这缕贞观魂,我发觉我的一切都是一团糟。糟得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为了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送走,然后最终只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在这个世上。
当那些我最忠心的臣子,随着我一路闯天下、统一天下、治理天下的臣子、兄弟一个个离我远去的时候,我伤心、难过,感觉到生命的无常。
当承乾、青雀二人因皇权之争而被我一个个流放的时候,我伤心、难过,只感觉到人生的无奈。
而豫章、丽质、兕子……这些我最衷爱的女儿啊,当她们三个一个接着一个被我送走的时候,你知道我活得有多么的悲哀吗?
豫章的去世虽然令我难过,但我的丽质、我的长乐,我所有青少时期的梦幻和期待,我心爱的女儿在我面前阖上双眼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肝肠都断了。
丽质得了和她的皇爷爷一模一样的‘风疾’之症,终究没有和冲儿做到少年夫妻老来伴的一天,我几乎一个月不吃不喝的守着她。那个时候,在我将要崩溃的时候,我想打开《女则》,因为你说过在我支撑不下去的时候看……然而,我终究没有,没有翻开。因为我突地觉得丽质去了也未尚不是好事。至少她不再受没有子嗣之苦,至少她不再受病痛的折磨,而且你在那里,你肯定在那里好生的迎接着她、安慰着她!
所以,我亲自为她送葬,亲自为她竖碑,亲自为喜爱书画的她在她的墓冢壁画设计了佛经里摩竭护送朝佛者渡河西去的故事,我希望我们的长乐坐着车子,在神灵的护送下和你得以团圆,从此你们母女二人长乐未央。
紧接着,就是我的丽珍,我的兕子,我的晋阳,在你离开我们的第九年,她也去陪你了。
兕子,一个在爱巢中新生的希望,一个我用尽平生所学亲自教导的女儿。历朝历代以来,没有哪个皇帝会亲自教养自己的女儿,我是第一个,而我也相信我们的兕子也将是唯一的一个。你离开我们的时候,她还好小。我每天让她看你的画像,每天指着你的画像告诉她,这是‘母后’。
观音婢,你知道她有多可爱、多美丽、多善良、多聪慧吗?
她不但长得像你,性格方面更是像你,在没得你的言传身教下,她居然便遗传下了你所有的优点。在我震怒要惩罚臣子、宫人的时候她会迂回劝谏,搞得我的一帮臣子和宫人们看着她时偶尔会时不时的流泪,我知道他们是想起你了。在我黯然神伤遥望孤月的时候,她会静静的靠在我怀中,然后手指着月亮‘嘻嘻’的笑,说‘敢下来割我的耳朵吗,我有英明神武的父皇’的话来逗我笑。更令人惊奇的是,她写得一手上好的飞白体,可以和我的字做到以假乱真,有时候她甚至冒充我批阅奏折,我的那帮臣子们居然没有一个可以分辨得出来,在她的指令下我居然可以放手数月不管朝政。
观音婢,我们的兕子可爱不?
很大程度上,她是支撑我活下来的支柱。
可如今,她……她也不在我身边了。
她遗传了你的‘气疾’之症,小小的年纪便受尽‘气疾’之苦。可惜的是虽然我有应付气疾这方面的经验,但终究不能做到防患于未然。更可惜的是由于你的去世,孙思邈悲痛欲绝,从此远离了皇宫,听说去了一座山隐居,从此专心写书。因了种种原因,这李唐上下没人能够治好我们兕子的病。也因了此,小小的人儿受尽折磨……只到她去世的那一日,我抱着她,感觉自己也走到了人世的尽头。
那个时候,一袭袈衣的人走到了我的面前。
站在我面前的是从天竺取经归来的元霸。他护送江流儿前往天竺求取《三藏》真经,花了十九年的时间回到长安,如今江流儿在寺院编撰《大唐西域记》,说是要将十九年来前往天竺一路的所见、所闻、所学都写下来。而元霸呢,因了一路的风霜艰辛,脸上全无戾气,有的是慈眉善目的笑,有的是洞悉天下的神。
“二哥,记不记得我前往天竺取经时说过的话?”
“你不是佛家中人么?不是说自取经之日起不再是父皇的儿子、我的三弟了么?怎么又愿意称我二哥了?”
“佛说:命由已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佛家人,说话就是不一般,神神叨叨的。
“二哥,还记不记得小弟陪江流儿前往天竺取经之初,你曾经和小弟有过一个交易?”
交易,怀抱着兕子那弱小的身子,我茫然的盯着元霸。
“二哥,你可不要忘了我允你将泰儿重新收归你名下的前提,那是待小弟从天竺归来的时候,要亲点二哥、二嫂的一个女儿至小弟名下。”
女儿,女儿……忍住将要流出眼的泪,因为我答应过你,不在任何人面前流泪。“你认为,我和你二嫂还有女儿吗?”
“有。”
随着他的眼线,我看向自己的怀中,“兕子?”
“不错。”
“可她……”
“她与佛有缘,小弟只要她。”
“不。”说话间,我紧紧的抱着我们的小兕子,真担心元霸戾气重犯的要来夺。
“她是明达,我佛的明达。”
明达,是我替我们的兕子取的字,本来是要佛祖护她、佑她长寿安康,奈何、奈何……观音婢啊观音婢,你不信佛是对的,如果佛当初知道我的心愿,又如何让我们的兕子经受这般多的苦难和折磨。
“二哥,明达和你的父女缘此生已尽,将她予小弟罢。”
“不。”
“二哥,相信小弟,明达予小弟,对所有人都好。”
看着元霸柔和的眼神,我便那般深陷其中。不知不觉,恁了他从我怀中抱走了我们的兕子,接着我霍地清醒,急步追上元霸,“不,元霸,不要。将兕子还给我,我要让她和她的母后、姐姐在一起,这样,她不会怕,再也不会怕。”
回头,元霸笑道:“二哥,你傻了吗?你的兕子本来就和二嫂、长乐在一起了啊,而小弟抱走的只是小弟的明达。”
观音婢,就这样,元霸抱走了我们的小兕子,但我又不能说李唐最受宠的小公主被佛门的人抱走了,更不能说是被元霸抱走了。我总想着,当初长捷法师能令元霸起死回生,那元霸是不是有令我们的小兕子起死回生的本事呢?也许向世人宣称我们的小兕子去世了对她是好事一桩,就像当初宣布元霸去世而元霸可以重新出现在我眼前般,我们的小兕子她一样也许可以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所以,心怀一丝我们的小兕子也许被江流儿、元霸救活了的侥幸,我再度站了起来,又亲自为兕子立了碑。
一切的一切,恍若梦中。
直至今天,直至你离开我们的第十年,贞观十九年的今天,当我收到承乾病逝黔州的消息的时候,我再也忍受不了这巨大的悲哀,我的天塌了,彻底塌了。
我的观音婢,我们的蚕儿没有了,我们予了最多的爱、最多的愿、最多美好寄托的蚕儿没有了。
现在,我眼前全是那个意气飞扬的小人儿抱着我的腿讨好的笑看着我的情形。还有他骑在我的肩膀上要我当马快跑的情形。还有……还有……
“明明是少年丧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子的命格。但为何又是贵不可言的命格?”
我脑中不时的回荡着武功别馆碰到的那个瞎子算命先生的话,如果当初我信了他的话,那么十年前,十年前……
缓缓的坐下,缓缓的将《女则》取出,我静静的盯着它。“观音婢,观音婢,你知不知道,若非这卷《女则》,我想也许连这十年我都坚持不下来。每每在我最软弱的时候,它便给了我许多的勇气,让我知道我的人生还有一件事没有做,那就是打开它、看它。观音婢,今天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再也撑不下去了。观音婢,原谅我,再一次……我又要失言了,我想去找你了,想去奈何桥牵你的手,你不要怪我,好吗?”
轻轻的解开系着《女则》的丝带,首先映入我眼睑的是‘女则’二字,我熟悉的簪花小楷。然后这两个字的右下角有两个奇怪的符号,有些像‘女则’二字,但又不尽然是‘女则’二字,从字形上看仍旧是我熟悉的簪花小楷。
轻轻的抚着熟悉的字,我低头在那两个字上亲吻了一口,“观音婢。”
知不知道,虽然我答应你不再在任何人面前流泪,但并不代表着我不在你的面前流泪。泪便那般落在了字上,字很快便氤氲起来。
不舍的擦了又擦,试了又试,终究,字都糊成了一处,再也看不清了。
反正,这世间,只我一人能够读它,也只有我一人有资格读它,今夜看完此卷,从此它将随我长伴你的身边。
不再纠结于它们的消失,我缓缓的展开《女则》,很快,一副画像映入我的眼中━━是我。
消瘦修长的身子上一袭黄袍加身,那双眼睛犀利若鹰隼,令人不敢逼视。只是那眉宇间似乎有团邪火似的注视着一切,其内仍旧透着我少时的倨傲、狂放之神。
画得真是传神啊,融合了少时的我和成年后的我所有的点滴。心中若无我,如何描绘得出来。心中若无爱,哪能如此点睛。
也不知多少个日夜你曾经轻抚着这画像,然后轻轻的念叨着这画像右侧所写的‘李世民、贞观天子、我的二郎、天可汗……’之语。
颤抖的摸着这画像、这字,能够感觉到我正握着你的手,和我一起细细的、轻轻的摩挲。
“观音婢,观音婢……你未醒来,我不敢老。”
可如今,在得知我们的乾儿病逝的那一瞬间,我一头乌发瞬间雪白……奈何桥畔,你可还认得这个满头雪发的我?
“观音婢。我不坚强,一点也不坚强。别怨我、别恨我,如今,我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只想做完我人生的最后一件事。”
随着长长的卷轴在我手下缓缓的展开,我熟悉的字一列列出现在我眼前。
写在《女则》卷首的信:
二郎,当你展开此卷的时候,想必是你再也支撑不下去的时候。要知道我有多么的心疼你,又有多么的恨自己此时不能够陪在你的身边替你分担痛苦。唯愿你读了它后,能够继续活着替我看日出、看日落。
我知道,自从发现它以来,你一直好奇于这卷书,也一直想看这卷书。但你可知道,之于我而言最值得庆幸的事便是你从来没有因了好奇而打开它,你遵守了我们的诺言━━除非我给你看,你才看。
如今,你既然已经打开了它,那便要相信,我所言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曾经问过我,那‘女则’二字右下角的两个奇怪符号是什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它们就是‘女则’二字。
当你翻开此卷的时候,肯定又会奇怪,奇怪为何我写的每一个字的右下角都有奇怪的符号?我仍旧可以告诉你,这些符号是字,是来自于千年以后的文字,它们被千年以后的人们亲切的称为‘简体汉字’,同时千年后的人们将隋唐时期的字称为‘繁体字’。
如今,在《女则》中我同时写下繁体和简体,便是为了不知哪一日,当我将我在隋唐的所有都遗忘的时候,至少简体能够让我清晰的知道隋唐重筑了我的魂、我的魄、我的身体。我自打出生便活在了隋唐,然后有了家人、爱人、儿女、朋友……
二郎,也许你会疑惑:我的皇后为何懂得千年以后的文字?
我回答你:我来自于千年之后一个名唤‘21世纪’的地方!
呵呵,二郎,现在你脑中定是一片茫然、惊愕,再或者你肯定会觉得我在‘妖言惑众’。
但请你重新翻到卷首,你会猛地发觉,但凡你看过的内容它们将消失不见。
“什么意思……”震惊中,一迳不可思议的怀疑着,我一迳将《女则》重新翻到卷首,果然,那前期我读过的字都正在一列列的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似捧着一燃烧的火球,我将《女则》丢在了书桌上,然后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那些我读过的字、看过的画像,还有那些被你称为‘繁体’也好‘简体’也罢的字正在逐列消失,最后停止在我读过的地方,再也不动。
震惊之下,我再度扑到《女则》面前,重新捧起它,继续往下看:
二郎,现在你相信了吧,我并不是‘妖言惑众’,那是因为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当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被提前告之,当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被这个时代的人提前知晓,老天对它们处置的方式便是烟消云散。这个烟消云散或来自于天意或者来自于人为。一如此卷书天意让它散了,一如我们二人曾经摧毁了所罗门那所有的不应该属于这个时代的毒龙……这就来自于人为。
我要感谢你一直没有偷看《女则》,感谢你让我在这十年中活得相当的有尊严,否则每日早起看到一片空白《女则》的我定然会懵然失措,然后每天生活在茫然中,生活在对前途的不可预知的可怕中。
因为,自玄武门之变以来,我在隋唐的记忆逐渐消褪,最后终导致今日不记昨日事,明日不记今日事的结局。而这本《女则》就是另外的一个我,帮助我走过这十年漫长、迷茫、艰辛、但却幸福的路。
我要感谢你,我的爱人,这十年是又一个我浴火重生,让我更明白了生活的意义━━痛并快乐着。
其实,虽然我来自于千年以后,虽然相对于隋唐的人而言我拥有‘先知先觉、未卜先知’的本事,但我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历史盲。只简单的知道唐将代隋,中国历史上唐朝历史中有一位非常有名的皇帝,他被后世誉为‘千古一帝’,被后世称为‘贞观天子’,他所治下的皇朝被后世人尊称为‘贞观之治’,他就是李世民,而他的皇后是长孙。
因为千年以后的人们讲究的是男女平等、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当知道在隋唐这个‘男人是天、可妻可妾’的时代我有可能就是那个长孙的时候,从此我开始了躲避你的路。
看到这里,你应该终于明白,为什么我总是像老鼠见了猫般的躲着你的原因了罢。
虽然我莫明其妙的来到千年之前,虽然我出生在隋唐,虽然我成长在隋唐,虽然隋唐再筑了我的魂、我的魄,但我的骨子中仍旧有千年之后的思想,就算我必须得在隋唐生根,但我必不能嫁一个以后会有‘三宫六院’的皇帝。
奈何,时也、命也、运也……
一如当初我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般,有一双手总在无形的推着我,仍旧按步就班的往历史的洪流中走去。命运的车轮已然启动,恁谁也阻止不了。
“……心不动、情不浓,就伤不到自己,就能全身而退……”
这是父亲痛了一生的领悟,也是我时刻警告自己对待你的原则。
奈何,四明山的纵身一跃,当看着你不离不弃的向我扑来,我的心震撼了。你就似一张无形的巨网想要将我网入其中。那个时候,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悲是喜。
若说人历两世,于闺阁中懵懵然未谙情事,可那时的我似有些模糊而又有些清晰,满脑子都是你我初相逢的一幕幕,再相逢的一桩桩,你的霸道、倨傲就这般一点点的剥蚀了我的心。
也许不是扑下四明山的你震撼了我的心,也许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我那个时候还躺在摇篮中,对于‘恶霸’似的你愤怒一咬,却惹得你‘咯咯’只笑,“观音婢……别,别……痒、痒……”,第一次,看到你明若朝阳、清若朝露的笑,我愣了神。
再或者幼时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小小的你身上却有一只大极的鹞子,然后你拉弓射箭似弹着竖琴般的惊天一射,素来不羁、清贵、骄傲的你就有一种道不尽的清贵风采,“长孙伯伯。留着。订亲用的……二郎、观音婢,订亲用的……”后来,‘私订终身,不忠不孝’的你跪在院中的那个小身影令我的心‘咯噔’跳动了一下。
更也许是少时西域一别后再见,你误会我,句句伤人,“不过一年多没见,再见之时不想却是要凤冠霞帔加身了……大隋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太子妃居然关心李府一个小小的李家二郎怎么了?我李世民能出什么事,不过是不知道未来的太子妃居然能和我们玩得这般亲厚……”我清楚的记得我心慌乱想解释,却怎么也解释不清楚。
再也许是你问我最多的话,“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是不是心虚了?”
我心虚了,是啊,我心虚了。
那纵身一跃中,我终于明白了你出手救杨丝蕊时我为什么要任性的任自己沉在海底。我也终于明白了你在我身边长期给我窒息的原由。在眼见着你随着我跳下那万丈深渊的时候,我的心在震憾的同时,滋生的已不仅仅是情。
我看到的不是你向我扑来,而是这么些年汇就的爱若潮水般向我扑来。
父亲的痛、父亲的苦、父亲的悟犹在耳边。
可心动了的我能够全身而退么?
二郎,看到这里,你是不是很是懊恼?
是啊,那个时候我也懊恼过,怎么能够还没开始我就要因了自己的‘先知先觉’将这段情结束?
情?!
那一瞬间,我似乎又有些明白了:你有情,而历史无情。
原来我一直要躲的、避的不是你而是未来━━那不可估算的未来。
既然我要躲的不是你,那我是不是可以放纵一下自己?
在21世纪,我是孤儿。没有亲情的我素来将爱情摆在至高无上的地位━━宁缺勿滥。
万不想在千年以前的隋唐,我心动了。
那个时候我坚信,便算情浓,便算爱深,但凭着我两世的理性,我一定能够左右自己的感情,一定能够做到在你拥有‘三宫六院’之前全身而退。那么在某一段时间,至少我可以拥有你那份完整的、只属于我的爱情。于是,似飞蛾扑般,我想试试,试试这被人世间称为的最美好的东西━━爱情!
怀揣着侥幸心理,怀揣着‘大不了权当我们离婚,我偏安一隅便是’的信念,我嫁给了你。
二郎,看到这里,你可能不懂‘离婚’是什么,在21世纪,男女是平等的,离婚是为了保障双方共同的权益。所以离婚不同于隋唐时‘男人是天’的休妻之举。
因了怀着‘离婚’的目的嫁予你,所以便算你予我万千宠、万千爱,但我仍旧做着我认为‘对’的事,我偷偷的避孕,目的是为了以后离婚的时候不为孩子所累。
二郎,那个时候,我之所以那般残忍,不是因为不信你,而是不信‘三妻四妾、三宫六院、男人是天、夫不祭妻’的时代。
在那个‘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时代我只不过在努力的维护着仅属于我的那一份来自于21世纪的尊严。
若我们有了孩子,有可能我不会偏安一隅,而是为了孩子不得不夺情、夺爱、夺权,在夺情、夺爱、夺权的道路上,我肯定会不择手段的去演戏。
我清楚的知道凭着我两世的思想,凭着你爱我之深,无论是后宅、后院、还是后宫,要想夺得你的独宠是多么的轻而易举,使得你的三宫六院灰飞烟灭是多么的容易。
但……你可以容我,而李家却容不得我,这个时代容不得我,天下臣民更容不得我,包括长孙家族、高氏家族有可能也会容不得我━━因为在这个时代,后宅、后院、后宫是权衡各大家族、平衡各方势力的战场。
就像父皇为了拉拢突厥的支持亲自为你纳了兰诺伊,就像父皇为了正大光明的得到杨隋的禅位诏书又亲自为你纳了杨丝蕊……
一如我不能撼动长孙一族、高氏家族的权力地位般,你一样也不能撼动李氏家族的权力地位,我们将承受着各方的压力,而最终这份压力将来自于皇权。
演戏啊演戏,我最擅长,但……真演下去,随着夺情、夺爱、夺权的愈演愈烈,我们再多的感情也会灰飞烟灭。
与其因演戏导致真情变假意、变恨、变得两厢生怨,还不如不要孩子,这样的话,若真有别离的那一天,就让我们彼此带着爱相忘于江湖,多好!
所以,每次,我在是否生孩子的问题上要动摇的时候,我就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宽慰自己━━就这样吧,就这样,我的心很小,很小,小得不能再装下其余的任何人,即便是孩子,也不能!
然21世纪有句话很是经典━━计划没有变化快。
一开始,我认定自己把握得住,认定自己能够及时抽身。
一开始,我认定自己会非常满足和你相亲、相爱、独处的这段时日。
一开始,我认定自己以后可以非常潇洒的将你转手于别的女人,然后自己‘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转身离去。
可是,随着你的柔情以待,随着你的万千宠爱,鸷伏在我人性中的‘贪婪’破壳而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放弃了自己最后的底线,想和你生个孩子,而且这个念头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强烈。
除却‘贪婪’外,我想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孩子可以还你柔情以待、可以如你所愿,还可以证明我确确实实存活过,可以证明我和你曾经有过一段多么美好的爱情。
就这般,乾儿来了。他带着证明一切的来到人世间。
我知道乾儿对你的重要性,但你却不知他对我的重要性━━来过、活过、爱过。
随着乾儿的到来,随着李唐果然一如历史格局夺取了天下,兰诺伊、杨丝蕊一个个一如历史格局般的出现在了你的左右……
二郎啊,原谅我。
曾经我认定那些美丽的誓言,即便它是虚无缥缈的,但若选择相信,它就是真的。
曾经我承认我的人生要抱最大的希望,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持最好的心态。否则一辈子最终不是后悔做了那些令你后悔的事儿,而是后悔有些事儿我为什么没有去做。
曾经我以为爱就是不要紧闭心门,即便因了‘未卜先知’对未来顾虑重重,但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
曾经我感叹爱似在薄冰上跳舞,即便是落入水中冰至麻木亦不后悔。
但……随着她们的到来,我又退缩了呢。更因了佟儿的事,终令我们走向绝裂。
一如你后来所言:你是不是特希望我发生这样的事,这样一来,你就终于有借口、有理由的离开我。从此过着你平静、自在的生活。
是啊,我即怕这一天的到来,我又似乎特别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与爱者,无忧亦无怖。
这两世的思想,这份矛盾的心、无悔的情,差点令我痛不欲生。
“观音婢……我把你说的每一句誓言当作真的。可你呢……把我说的每一句誓言当作敷衍……我真傻。以为用心投入、真挚的付出,就一定能够得到真爱、幸福、希望、未来。但在今时今日,我才恍然大悟,一切不过都是乌有……你可知道,自从将你放在心中,我不介意负天下、负世人。可你呢……如今看来……就算我们夫妻一体又如何?原来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你终究不是我……爱,还有爱么?若爱就是受累,观音婢,你不觉得,这么些年,你累……我也累么……我要感谢你,感谢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痛,什么是伤,什么是奢求,什么是遥不可及……观音婢……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的小字……我们……各自保重!”
知道吗,当你为我们的感情作着最后的注脚的时候,当看着你从我眼前决绝离开的时候,我后悔了,曾经坚定的认为‘你有你的国、我有我的家’的理念再度灰飞烟灭。我甚至于恨,恨老天为何要如此捉弄我,让我拥有两世的思想。我很想冲上前,抱着你,说‘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的话。
然‘哀莫大于心死’啊,纵我是神医转世也救不活你那颗已经死掉的心。更何况将这颗心救回来又有何益?
因为,我们中间隔着千年的鸿沟啊。
你若是夸父,我便是太阳,无论你怎么跑,都跑不过那千年的时光追上我这个太阳。
你若是精卫,我便是大海,无论你怎么呕心沥血,都填不平我这方拥有千年后思想的大海……
我曾经让一个少年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如今又是我让这个少年萎靡不振、否定一切。
那一瞬间,我明白我摧毁了你少时所有的人生信念━━爱情、阳光、蓝天、白云。
那一瞬间,我知道你心中的痛并不下我心中的痛,从此怨恨、空虚、绝望、无所事事将充溢着你的心。
直到那个时候,我方明白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明明知道却从来没有当回事的错误━━原来思想虽有不同,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若不能做到设身处地、将心比心、换位思考,我追出去的结果只有一个━━再伤你、再伤我。
一如你追不上千年后的我般,我一样也追不上千年前的你。所以,我硬生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以‘既然离婚了,就偏安一隅罢’为借口将自己从此尘封于三思园。
就在我为自己的及早抽身、及早过上了平静的日子自我感觉庆幸的时候,很快,老天为我的私心开始惩罚我了。
其实,黄金堂堂主之位本应该是你的。但在明知道历史的格局下,我曾经期待着你接下堂主之职,从此可以和我比翼双飞,遨游于江湖,这样一来,什么后院、后宫,都将成为烟云。
可是,在你的后院和后宫都还没有成为事实的时候,我却私心的接下了堂主之位。我还为这个私心找了个好笑的、充足的借口:你注定要当皇帝,而我这个拥有两世记忆的人注定一如天煞孤星般必须独自过完我的余生。
后来事实残酷证明,确实是我,是我毁了曾经属于这个少年的明媚的、开朗的、倨傲的、不羁的、热情的、若梦幻般的所有纯粹。
原来一如这个少年所言:我们夫妻并非一体。
原来从来不是你抛弃了我,而是我不信任你抛弃了你。
只是事已至此,后悔无济于事。
我只能说:你若要天下,我便帮你夺得天下。你若想解甲,我必护你周全、颐养天年。
━━这是我欠你的。
从此,化身为无极的我追随在了你的身边。陪你痴、陪你狂、陪你歌赋、陪你舞剑,陪你重竖信心,陪你重新相信人生……
从初始的成全小家到顾及大家,从初始的为了国家到为了天下。
我们共历的事越来越多、见解越来越深刻,我们的感情再度升华。不再是纯粹的少时风花和雪月,而是有着更多的共同担当和责任。
战柏壁、收河东、战洛阳、据虎牢、平内乱、定乾坤、一统突厥、平定吐谷浑、四海归心……
我们携手并肩,闯过了一道又一道难关,迈过了一道又一道考验,当我们终于可以将爱情、感情、亲情都融合且踩于脚下的时候,我却只留了一个‘中年丧妻’的命格予你。
知道不,我是多么不想将这个命格留予你。
所以,我怀着我们最小的孩子从九成宫消失,那个时候我抱定了不再回到你身边的信念。我宁肯让你永远相信我只是‘失踪’了而不是‘去世’了。至少,失踪的我可以令你心生无限希望的等下去,而去世的我极有可能令你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可是,你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你作践自己、糟蹋着自己的身子……
原来,即便我私下做了那许多的事,自认为也许躲过了命运的安排,但万不想我仍旧没有躲过,该我走的我必须走。
所以,我再次选择了归来,再次回到了你的身边。
二郎,也许你会奇怪我为何说‘再次’这样的话。
那是因为,我的人生不只这一次可以离你而去的机会。
但,无论是哪一次,命运不可逆,我不得不选择回来。
还记不记得李济安和无极一起去闯所罗门的事?
那一年,是我‘诈死’离开你后的第五年,也是那一年,一如我在21世纪莫明其妙的被卷入时空被老天送到了隋唐一样,我再次被卷入时空走在了时间长廊中。
那一次,应该是我回到21世纪的好机会。
但偏偏的,在那时间长廊中,我这个历史盲居然看懂了历史,当然也便窥晓我和你们一部分人的命运。
少年丧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子是我的二郎的命。
逼宫谋逆、深宫夺嫡、兄弟阋墙是乾儿和泰儿的命。
无儿无女、红颜命薄是我的丽质的命……
在明知道我最亲的人━━你们,你们的命运是何其的让我放心不下之后,我痛心不已:不,我不要这些命格属于你们,我要改,改了它们。
带着这个信念,我回到了你们身边。
这么些年的努力,我没有白白的回来。虽然不尽人意,但也是我尽了最大的努力的结果。结局能够如此,我已相当的心安。能够在不改变历史格局的前提下在历史的夹缝中求得生存,真的是一件难之又难的事。
但再怎么难,我只想让我的二郎能够知道━━活着是最好的抉择。
二郎,请继续往下看,你就会有活下去的勇气。
“我的观音婢……我的观音婢……”一迳读着《女则》,我的泪一迳不停的滑落,我读过的内容还来不及烟消云散,它们便被我的泪浸染不见。
我的观音婢,我的观音婢,我清楚的记得你曾经问‘如果以后你有当皇帝的可能,可偏偏的要你在皇位和我中间做个选择,你会如何选’的话,我还清楚的记得你曾经问过‘如果以后你的心还得装下整座江山呢’的话……
那个时候,我不是回答‘选你……不过,如果只能用皇位保住我的观音婢的话,我不介意夺了天下’就是回答‘江山……我的江山只有你,之于我而言,你就是我的整座江山。’
那个时候我只将你的问话当成女孩子的撒娇,但万不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你真的拥有一份属于千年之后的思想,否则你不可能写下乾儿和青雀逼宫谋逆、深宫夺嫡、兄弟阋墙的事。不可能写下丽质无儿无女、红颜命薄的事……但我的观音婢啊,明知事实如此残忍,你却仍旧回到了我的身边,每天笑对着生活,笑对着我们,你的心里究竟咽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让我如何心疼,再如何心疼?”
一迳哽咽的说着话的同时,我一迳颤抖的将《女则》继续缓缓展开。
随着‘《女则》卷一’四字映入我眼中,接着便出现两副画像,均是秦妈妈。
一副是秦妈妈的本尊,艳丽冠绝。一副是秦妈妈易容后老妪的画像,和蔼可亲。
画像旁边用繁体、简体均写着‘秦妈妈、秦水瑶、天魁星、妈妈、有她有我、无她无我’的字样。
这是对秦妈妈绝对的信任。
这《女则》卷一除了画像和简单介绍外并没有其它内容,随之而来的《女则》卷二、卷三也没多少内容,分别是如云、如月的画像和寥寥数字的简单介绍,但简单的述事中,证明你是有多么的相信她们。
随着我的一一翻阅,眼见着秦妈妈、如云、如月的画像、介绍在我眼前消失,我揉了揉眼睛:是了是了,你后期时有失忆,而我、秦妈妈、如云、如月是和你最亲近的人,是你每天睁开眼睛便会见到的人,是以你将我们都排在了最前面,目的便是在第一时间认出我们。
我非常的好奇,排在卷四的又会是谁?
思绪间,我缓缓的将《女则》再翻开一卷。
又是一张画像━━乾儿。
颀长的身躯着一袭金线巨蟒戏海图的铁线紫的绫罗大袄,外罩白狐茸大氅,意气风发的笑容━━我的笑容。
我伸手摸上画像的眉、鼻,这是我的,我的眉鼻。我又伸手摸向画像的眼睛、小嘴,这是你的,你的眼睛、你的嘴。
泪便这般湿了我的眼,一边轻轻的摸着画像上小人儿的脸蛋,我一边哽咽说道:“蚕儿,父皇的蚕儿。瞧瞧,你一切习父皇,无论衣食住行、神态、语气、笑颜,都将父皇我学了个十足。明明眼睛、小嘴是你母后的,可随着你刻意的习我,却怎么也看不到你母后的点滴了。乾儿、我的乾儿,你真狠心,真狠心……是恨父皇废你为庶人,将你流放黔州,从此不再搭理你,所以你宁死也不愿再见父皇一面,是不?”
乾儿的画像在我的轻抚下逐渐的消失,我心中大恸下急忙不停的想抓住,可抓在手中的都是那怎么也抓不住的、飘散的烟云,“不,乾儿,乾儿,不要离开父皇,不要。父皇流放你至黔州是为了保你一命啊。只要过几年,事情平息下去,父皇一定会接你回来,接你回来的啊。”
可是,承乾的笑容依旧消散在了烛光中。不和我说一句话,一句话。
我訇然的倒在椅中,双手捂着额头,“乾儿,乾儿,父皇从来不信你会觊觎皇位、蓄意逼宫谋逆……从来不信……”
半晌,我颤抖的伸出手,取笔,亲自在字迹消失的地方写下《秋日即目》:爽气浮丹阙,秋光澹紫宫。衣碎荷疏影,花明菊点丛。袍轻低草露,盖侧舞松风。散岫飘云叶,迷路飞烟鸿。砌冷兰凋佩,闺寒树陨桐。别鹤栖琴里,离猿啼峡中。落野飞星箭,弦虚半月弓。芳菲夕雾起,暮色满房栊。
乾儿,我的乾儿。
皇子谋反按律当诛,我斩了侯爷、斩了杜荷,斩了……独独没有斩我的乾儿。那是因为我不舍,不甘。
因为我的乾儿是我最心爱的儿子,我如同天底下千千万万个最普通的父亲一般细心栽培耐心教导,希望我的乾儿将来能够继承帝业。虽然身在帝王家,但我花费了大量的心血与精力,投入了太多人世间最平凡不过的父子之情……
当我收到乾儿病逝的消息的时候,我的世界再也不存,再也不存了。
我只知道,我要做我人生的最后一件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缓缓的回过神,我重新将《女则》拿到我面前,再度缓缓展开。
一一展现现在我眼前是六个小人儿的画像,有青雀(李泰)、长乐(丽质)、豫章、城阳(丽雅)、雉奴(李治)、兕子(丽珍)。
这几个小人儿的画像很是灵动,除却小时候的画像外还有他们长大后的画像,很明显,这几个孩子长大后的画像是你添加上去的。
我的手一一抚着丽质、豫章、兕子的画像,久久的舍不得移开,然后一一读着你在她们画像旁边为她们做的简单介绍。不同于秦妈妈、如云、如月的介绍,你非常清晰的写明豫章卒于贞观16年,丽质卒于贞观17年,兕子卒于贞观18年……
我的观音婢,你果然……一个都没有写错。
一一摸着她们的画像,再一次感觉到了她们三人离我而去的痛。久久舍不得松手,直至她们的画像亦烟消云散后,我才将眼光看向余下的青雀、雉奴、城阳的画像。令我非常放心的是,你在他们三人的画像旁只做了简单的介绍,并没有写下他们将会卒于何年,也就是说,我不会再发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了。
随着青雀、城阳、雉奴三人的画像、介绍消失,我看向你在《女则》卷四下做的注释:
贞观19年,乾儿病逝。
我的二郎,我知道,就算你能挺过我们的丽质离你而去的事实,就算你能够挺过我们的兕子离你而去的悲伤,但无论如何也挺不过乾儿离你而去的噩耗。我想,当你接到乾儿病逝的消息的时候,你定然会翻看此卷《女则》,完成你人生的最后一件事,然后好来奈何桥牵我的手,是不?
可是,我的二郎,你一定要相信,病逝的是李唐曾经的太子爷李承乾,但活着的是我黄金堂的第42代黄金堂主高明。
呵呵,还记不记得乾儿为自己取字‘高明’是为了什么?
是和泰儿争风吃醋啊。
他担心泰儿这只青雀将他这只蚕宝宝给吃了。所以他要做高高在上的、明朗的天空,然后将青雀好牢牢的掌控在天空之下。
万不想他们兄弟小时争你的宠也就罢了,大了却要‘争’天下!
唉,说起来,泰儿这只青雀是被你宠坏的,知道千年后的人们是如何评价你宠泰儿的么?
━━太子介弟,聪敏绝伦,太宗特所宠异。
━━其宠异如此。
━━魏王泰宠冠诸王。
当然还有‘太宗所爱’的字样是层出不穷,你为了他可以大赦雍州及长安死罪以下的罪犯,免去他所属的延康坊百姓的租赋。你为了他可以大修被后世称为‘魏王池、魏王堤’的风景名盛。你为了他专门在长安修‘落雁殿’,目的便是你这个宝贝儿子去了洛阳的时候,白鹘从京城到东都好给你的宝贝儿子送信,一天要往返好几次的白鹘在落雁殿好有个落脚点。你为了他甚至于听不得任何人对他的丁点不满,搞得所有的臣子都不敢再规谏你这个宝贝儿子……
当他从你那里要得多了,认为要什么你会给什么的时候,他便开始想要太子之位了。
夺嫡、阋墙……理所当然的便会发生。
看到这里,你也许会奇怪,奇怪我为何不事先告诉你这一切,为何不让你做到防患于未然?
可是,二郎,未卜先知真的不是什么好事,那是一种明知道未来却无力改变的痛苦。这种痛,有我一人承受便够了,无需再拉上你。
一如杨曼青,我坚信她亦洞悉千年后的一切,然而她将她的‘未卜先知’强加到了元吉的身上,终导致元吉的痴、疯、癫、茫、无助……
我,必不走杨曼青曾经走过的那条路。
我不能让一国皇帝走上那痴、疯、癫、狂的路,那会江山大动、社稷大动。
我更不能让我的一众亲人、朋友为我担心,为我走上痴、癫的路,因为只有他们保持清醒,我这个醉在隋唐的人才能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如何走好自己的每一步。
该来的让它来,该发生的让它发生,而我只能在夹缝中抢得一丝生机,利用这生机瞒过老天的残忍。
也许你会问我,既然要改变、利用,那豫章、丽质、兕子为何仍旧是红颜薄命?
我想说,‘朝闻道、夕死足矣’,豫章和唐善识、丽质和冲儿,他们两对少年夫妻有那么多年的恩爱,是人世间许多夫妻不能企及的,所以够了,足够了。你要相信,豫章、丽质的归去,未有任何的遗憾。
至于我们的小兕子,唉……我真的很对不起她。本来她可以吃我的奶水长大。但我清楚的知道她出生不久后,我的失忆之症将达到此一时便忘了彼一时的地步,所以我没有让她吃我的奶水,目的便是为了方便受孕。
我想,我写下这些东西,你应该不会觉得震惊。
聪明的你在这些年中定然也发现了我在某些方面的不寻常,想来也清楚的知道我有间断性失忆的事。只是为了予我尊严,你总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其实,我的失忆不是间断性的而是持续性的,不过因了怀孕,不过因了我们精血的交融,我便似一口枯井重新被雨水填满般,又可以重新拾回记忆。但这个时日并不长,每次随着孩子的出生,我的记忆又会逐渐消失,直至什么也记不得。
这个情形直到我们的小兕子出生,情况越来越严重……
我不要做一个此一时便忘了彼一时的人。
所以,我不能疼她,必须狠心的不奶她。
我不疼她并不代表着你不疼她,因为我清楚的知道我们的兕子是中华历史上下五千年以来唯一一个由皇帝亲自养大的公主,是真真正正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对她的宠,连史官都不得不记下怵目惊心的一笔━━太宗异常殊宠。
二郎,你亲自为我们的小兕子在她的墓旁修建佛祠,想必我们的小兕子是与佛有缘的人,所以你要相信她没有远去,她只是在某个地方好好的活着。然后,利用佛道,能够和你再次成就父女之缘,你信吗?
不论你信不信,我是相信的,因为我知道我们的小兕子聪慧之极啊。
唉,说起我们的这几个孩子,我还真是伤脑筋啊。
首先说说青雀和丽雅。
我清楚的知道,你现在对青雀、丽雅二人以后的生活更是担心。但二郎,他们二人能够从皇室的轰轰烈烈到归于所有普通人生活中都会经历的平平淡淡的日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之于青雀、丽雅二人,我觉得他们的人生无需改变什么,若他们二人事先享受了这人世间所有的奢华,那后期尝尝人世间的苦对他们而言也说得过去,吃苦终究是人生必历的修行。别的人能吃,那我们要相信他们二人一样能吃。
之于青雀,从皇权的路上退下来后,他终于可以安心的写他的《括地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之于丽雅,虽然因了承乾的事你诛了杜荷,虽然丽雅现在很伤心,但你要相信,丽雅的生命中会有属于她自己的真正的幸福。
所以,二郎,无论以后青雀、丽雅会如何,请不必为他们二人担心。至少相对于豫章、丽质、兕子而言,青雀、丽雅还活着,能够活着就是最重要的,你说是不?
再来看看我们的小雉奴。
我们的小雉奴如今都过及冠之龄了吧,已经是李唐的太子爷了,是不。
二郎,还记不记得自玄武门之变我受伤醒来后,很是无理取闹的希望你直接立雉奴为太子的事?其实,其中原因并不是我不喜欢承乾抑或不再爱承乾,更不是所谓的疼儿疼幺,而是因为我在那时间长廊中清楚的知道承乾和青雀之间会有夺嫡之争,清楚的知道最终的结局是雉奴将成为我李唐的第三位皇帝。
奈何、奈何……
这世上没有捷径可走,该走的路我一步都不能少,我仍旧得按部就班。
其实,这样也好。
知道不,我们的小雉奴以后会是一位非常伟大的皇帝,在他的治下,我们中国的地域将空前绝后,因为他是史上拥有最大领土的帝王。更值得人称颂的是,隋唐战争时期锐减的人口在他治下亦会番上几番。
所以,二郎,也请不要担心我们的小雉奴,好吗?
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的事就由着儿孙他们自已闹去,你说是不?
现在,我想,你最关心的是承乾,关心承乾怎么就变成了我黄金堂的堂主?
这事仍旧得从我在时间长廊看尽历史的一切后说起。
那个时候,我抱着改变你们命格的意志回到了隋唐。回到了你的身边。然后开始着手改变着一切。
首先,我没有让我们后来的几个孩子按照历史的足迹按部就班的出生。我想通过改变他们的出生年月来改变他们的命运。
奈何,他们一出生仍旧走上了历史早就为他们设计好的路,老天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好罢,便算我的几个孩子他们的路仍旧必须按历史的脚印走下去。但我一样要瞒天过海的骗过老天的眼睛,在人类历史不改变的前提下我稍稍改变我的孩子的命运总可以罢?
老天洞悉了我内心的想法,一如时间长廊中所言,它开始残忍的将我的记忆一点点的抽离。
但令老天也没想到的是,因了我们精血的交融,孕育子嗣将成为我捡回记忆的源泉。也就是在这不断的失去、再记起之间,让我钻了老天的空子,写下了这卷《女则》。而这本《女则》也成全了我按计划一步步的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疯牛案’,是个契机。
自疯牛案后,承乾病重,伤及琵琶骨,废了他一身傲气的武功并且跛了一足。
其实,我早有将承乾培养成我徒弟的计划。可自玄武门之变我生下雉奴后,外有突厥犯境、内有天灾连连,更可怕的是我的记忆果然渐渐全无,茫然无助的我不能面对一众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于是我以在外赈灾为借口,一躲便是两年有余。
虽然每天醒来我要面对陌生的一切,虽然我每天要说服自己醒来看到的《女则》是真实的,但不可否认在外赈灾的两年也是我最充实的两年,那是我踏踏实实为国为民的两年,同时也是为你解除后顾之忧的两年。
随着突厥的一统,随着天灾的不再,我这个李唐皇后不可能老将皇帝一个人独自晾在长安,我总得归长安。
贞观四年,我硬着头皮回了长安。
说句实在话,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震惊了。虽然《女则》上有你的画像,虽然你之于我而言再熟悉不过,但看到你的一瞬间,我的心跳似乎便停止了呼吸。我清楚的知道这种感觉应该出自于我身体本能的反应,便算早已忘了你,但熟悉的习惯、感觉仍旧没有变。更何况你本人比画像还要帅气十分。
二郎,你不能否认,那个时候你也使出各种美人计,让我不停的沦陷在你的美色中,呵呵……
终于,我怀上了丽雅。因了丽雅的到来,我记起了一切,也相信了《女则》上我曾经记载要收承乾为徒弟的事情。
我知道你曾经按单雄信助你的法子帮助过承乾,只是非常不幸的是此番行为差点令你走火入魔,乾儿虽然明着体谅你的痛楚,但背地里他的骄傲仍旧让他十分在意武功不再的事。
我找到乾儿,问他:喜欢皇位吗?
乾儿摇头。
我又问他:想当侠之大者吗?
他问我:什么是侠之大者?
我告诉他:救百姓于水火,挽社稷于狂澜。功成身退,百世济昌。
乾儿喃喃的重复着我说的话,眼中升起异样的神采,他问我‘你是谁?’的话。
当我将黄金面具揭下,以真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震惊了,震惊的看着我,然后一动不动。
我向他说及了黄金堂千年来的所做所为,向他说及他的外公和我是如何在暗中襄助有缘人、救百姓于水火的事。
乾儿太像你,他喜欢随性的日子,很不喜欢那种庙堂上的拘束。看着乾儿不停变幻的眼神,我知道这个打小便对皇位不感兴趣的人对黄金堂的事非常的感兴趣。
我知道,我赌赢了。然后,我抛出了杀手锏:本尊可以令你恢复武功,不但恢复,而且较之原来更胜一筹。
虽然《黄金诀》的功夫讲究的就是废掉原来所学,虽然乾儿原来的功夫确实都废掉了,但乾儿终究是废了一侧的琵琶骨,若想助他成就《黄金诀》,需得用纯正的、具备百年功力的《黄金诀》助其成功。
我的功力本就得秦妈妈、顺德叔之助,再加上我后天的练习,百年功力之于我而言算小事一桩。只是我的百年功力传出后,我将再也习不了武功了……
虽然可惜,但有你、有乾儿在我身边,有没有武功之于我而言也没什么用了、也没什么可惜。再说我要救的是我的儿子,我要救的是我李唐以后也许会走的一条弯曲的路……
于是,我将我所有的功力输予了承乾。
一下子接受百年功力,承乾当然承受不住,他病了。
还记不记得乾儿生病那个时候你心疼到无以复加,还说要为乾儿选太子妃冲喜,还为乾儿建‘西华观’和‘普光寺’以祈福还愿……
说句实在话,那个时候我也诚惶诚恐。因为承乾的伤情是我黄金堂成立以来的首次,没有前车之鉴,一切只能自我摸索。传功行为理论上可行,但实际上很是冒险。
所以说,乾儿是生、是死,还是未知。
所以,那一个多月来,我守在乾儿身边,仔细观察着他的一切。
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功力的骤失差点导致小产,差点就没有丽雅了,为了不让你发现,我也只好待在东宫和乾儿一起养伤。
二郎,看到这里,你不会怨我们母子二人合起伙来欺骗你吧。对不起啊,黄金堂的规矩━━说不得啊。
好在,丽雅是个坚强的小丫头,她不但活了下来也为她的大哥带来好运━━承乾站起来了。
二郎,还记不记得贞观五年的时候,乾儿以‘病虽然大好了,但若想痊愈,最好是出去走走的好’为由在外游历了一段时日。其实,那个时候他是去接任我黄金堂的堂主之位去了。
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黄金堂天魁星、地魁星已易主的事。
说起地魁星,你熟悉之极,是侯爷的儿子。
至于天魁星,嘿嘿……打死你都不会信,是称心。
其实,称心一直便是个女子,是我知道历史的格局后特意安排在承乾身边的人。
我曾经向你说过秦妈妈认养过一个儿子的事,她认养的那个儿子便是苏亶,你的亲家翁。看到这里,你应该隐隐猜得出来称心的真身了吧。
不错,称心的真身便是苏如意。
如意出生的时候身体不怎么好,其父苏亶便将她送往黄金堂养病,于是她打小便习得了黄金堂许多的规矩和习性。
自疯牛案后,承乾跛足,我知道历史的格局怎么挡都挡不住的时候,于是我要秦妈妈替我寻一个‘性子沉稳有余,遇事不惊不叹’的小女孩,自然而然,秦妈妈考虑到了苏如意。
于是,苏如意化身为称心出现在了乾儿的身边。而她那沉稳、恬淡的性子正好可以以柔克钢、以稳克燥,让我们的乾儿逐渐的走出了那戾气丛生的青少时期。
至于你打听到的那些关于称心是男倌的消息都是我散布出去的。呵呵,现在你不必担心乾儿的龙阳之好了吧,因为他喜欢着的、为之糊涂的、为之癫狂的人本就是一个女人啊。而且这个女人成了他的太子妃,更是他的天魁星。
别说你当初嫌弃人家苏家身世不够格,其实人家还不乐意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家呢。我在武功别馆之所以逗留那长时间,便是去说服苏家的人将他们的女儿嫁入皇家。当然,最后还是秦妈妈出面,苏亶才不得不答应。
如今算来,乾儿应该也升级当父亲了,象儿、厥儿应该也出生了吧。
看到这里,二郎,你是不是有觉得我拐了你一个儿子的想法。
别怨我啊,我这般做也是万不得已,既能成全乾儿在历史上的男宠之实,又能让乾儿巧妙的避开男宠之实。这是乾儿不得不走的一条路,稍有差池、失之千里。
无论乾儿如今是谁,但至少,你的儿子、你最爱的儿子、代表着你所有希望、期待的儿子还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是不?
出于各方考虑,我并没有告诉乾儿我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也没有告诉乾儿我有千年后的思想。我只是要他选择个人喜好、成全大义、维护李唐的安稳,而这个安稳的担子是何其的重,重得有时候我都担心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他承不承受得住。
二郎,将乾儿拐成黄金堂主,我是有私心的,除却兄弟阋墙的原因外,我还可以告诉你,再过几十年,李唐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大事,虽然不致我李唐颠覆,但也差点令李唐大厦将倾,而乾儿做为黄金堂主,将引领着他的黄金战士誓死维护着李唐的一份安稳,终使得我李唐能够屹立数百年而不倒。
所以,二郎,痛是暂时的、遗憾也是暂时的,相较于李唐的繁华盛世,个人的得失是多么的渺小。
所以,无论我和乾儿如何合谋欺瞒了你,请不要怨我、不要怨乾儿。它日,当你的面前出现一位面戴黄金面具、手持着骷髅鞭的人,请不要唤他‘无极’,而是唤他一声‘蚕儿’。
“蚕儿……”一声,阖上《女则》,我泪流满面。原来我的蚕儿还活着。
浑黄的光线下,我不可思议的揉着眼睛、拭着泪水。“我的观音婢,虽然我还不是非常的能够明白你说的话,但至少你写的点滴确实都已发生。只是为何,你为何不写几十年后差点令我李唐大厦将倾的事是什么?是担心我改变历史还是担心别的?你不是说雉奴将是中国历史上拥有最大领土的帝王吗?那他的文治武功当也空前。他所统治的皇朝下又怎么可能发生差点令我李唐天翻地覆的事?”
“之前,你告诉过我,儿孙自有儿孙福,是不是就是要我看开一些。应该放手让后辈自己去处理一些事情?”
“观音婢,我信你,信你。更信我们的蚕儿……只是蚕儿、蚕儿,你什么时候能够来看一看父皇……”
一阵大风,窗子大开‘啪啪’作响,风入殿中,吹得灯烛左右摇曳,我急忙站起来前去关窗,但随着‘噼啪’声传来,我惊愕的回头,便看见桌上的油灯被风吹倒,很快灯油泼在《女则》上,那《女则》借势燃烧起来。
“不。”
我惊叫一声,急忙跑上前去,扑着其上的火势,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则》在我面前似火蝴蝶般的飘飞起来。
那借助火势燃烧起的雪纸上,隐约可见舅舅的画像、无忌的画像、房玄龄的画像、柴绍的画像,还有段志玄、房玄龄、李靖、红拂、李雪雁、韦泽、韦尼子、刘弘基、秦琼、程知节、褚遂良、魏征、萧瑀、马周等人的画像。
看来,你也早知道马周真的会为我所用,并且真的被我四顾茅庐的请来当了雉奴的老师的事。如今,雉奴在马周的教导下,日有长进。而马周,已官拜仆射。
“父皇”一声,惊醒了我的神思。我愕然回头看向那个向我奔来的人。
━━雉奴!
雉奴除了眼睛一如我外,其余的长像均出于你。有时候看着他,恍然中便会看错。
只见他急急的奔来,顺手便将手上的杯子向燃烧的《女则》泼来,只是一泼之下,那《女则》的火势就更大了。
见状,雉奴恍然大悟的抚着额头,“糟糕,忘了杯中装的是药酒。”
呵呵,观音婢,我们这个最小的儿子可爱不。要是你看到如今成人的他,该会多高兴啊。一如你所言,他现在已是我李唐的太子了。
我思绪间,雉奴已是急急的奔跑出去,又一会子端了盆水进来,接着他再度奋力一泼,《女则》上的火势瞬间熄灭。
他缓缓的蹲下,伸手翻看着灰烬,“是什么东西啊,重不重要?”说话间,他翻至最后。
天可怜见,居然还有一截最内芯处的没有燃烬,随着他‘咦’了一声,我急忙蹲下一把抢过。
然后我抓着它来到另外的灯烛处,借着浑黄的烛光细细看去。
约摸有几个字,是‘……好好待她,不是她的错,其实能够那般快的怀上她是我吃了易受孕药的原因,而她之所以迟迟不出生那也是因为我吃了缓生药的原因。我想能拖一天是一天,我想多些时间陪着你、陪着孩子。如今想来,隋唐的一生,她是我最对不起的一个孩子,怀着她的时候让她受尽折磨,生了她却不能养她……’
你所写的她是……
我清楚的记得成亲初始你久未孕,为免大哥笑话我,我急切间问你‘有没有易受孕’的药,而你回答我那药有是有,只是对母体会有极大的损伤,吓得我赶紧放弃了念头。
我更清楚的记得你怀上她的时候,孙思邈不可思议的说‘……照说,依娘娘方方产后两月的身体,再加上她自身的体质,这般快便怀孕实属难上又难,除非……’的话。
受孕药、阻生药……原来如此。
只是,她……一出生便被我打入冷宫。
我恨她,恨她克死了你。
我更怕见她,怕见了她会让我想起你离开我的一幕幕,然后恨得我会掐死她。
为了眼不见为净,是以十年来,我未见她一眼,根本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而今,知了一切,看着你所言‘生她却不养她’之话,我突地觉得自己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浑蛋,你没有养她是因为你和她天人永隔,而我呢?
因了烧毁的地方太多,看不全。我很想知道有没有关于她更多的消息,好让我从今天开始弥补。奈何,没有,全烧掉了。
只得展开剩下的最后一点内容。只见上写着‘《女则》卷尾语’:
二郎,整整三十卷,百十个人的画像、性格、命运。我清楚的知道,透露天机也好、更改天机也罢,都得拿自己最尊贵、最宝贝的东西来交换。
一如时间长廊中,我和佛做了一个交易━━忘却千年情缘、忘却前世今生,回到自己来的地方。
今日不记昨日事、明日不记今日事,此一时忘却彼一时是我在这个交易中的付出。
时间长廊中,我曾经以为天道无情我有情,天道无爱我有爱。无论多苦、多累、多痛,我的情和爱将留于世间。也许我会忘,但我的孩子不会忘。也许我会忘,但我爱着的人不会忘。也许我会忘,但爱着我的人不会忘。那我忘了又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呢?
时间长廊中,我曾经坚定的以为:我要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归家,我要给我所有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我要我的孩子都活得好好的。哪怕这个代价很惨痛,哪怕这个代价会让我忘了前世今生从而再也续不起我和你的情缘,但我……是一个母亲。我相信你不会怨我、恨我,因为,你也深深的爱着我们的孩子。
时间长廊中,我曾经坚定的认定:即使我脑中所有将变得空空如野,即使最后我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但我爱的人已入我骨髓。天道虽无情,但我要它看看人间有大爱,为了这大爱,我无怨亦无悔。
时间长廊中,我曾经那般的绝决:一个再也续不起情缘之地的21世纪我归之无益。即使化身成灰,我只想留在隋唐。因为这里有我爱着的一切、一切……
然而,当一切真正降临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仍旧感到了恐慌,感到了害怕。
随着和你每日的相处,曾经义无反顾的心,曾经坚定不移的心……在你的柔情以待中有了不舍和痛,一种悲伤入骨的痛,就算我能够舍得自己,但我又如何舍得你?
原来我根本就舍不得。
当你的记忆在我脑中逐渐消失的时候,我茫然不知所措。凌迟般的痛日夜煎熬着我的心。哪怕千年前是你筑就我的魂,是你筑就我的身,但佛说渡过今世此劫,我将再也记不起你。
二郎啊,看到这里,你明白了是不,柰何桥上根本不会有我的身影!
你是不是很伤心,又会恨我━━恨我忘了你,恨我骗了你。恨我没在奈何桥等你。
可是,二郎,请你不要恨我、怨我,不要伤心。
常言道‘天机不可泄漏’。如今我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透露天机,便是为了让你在最撑不下去的时候又重新有了斗志。便是为了让你清楚的知道你活下去的理由。
━━为了我,活下去。
我是那么的相信你,便算我回到21世纪,便算我忘却了所有,但我仍旧会等着你,等着你为我重新打开记忆之门,等着你重新唤醒我的隋唐之魂。
我是那么的相信你,便算如今我透露天机的结果有可能是灰飞烟灭,根本就回不到21世纪,但我相信我爱的人在看过此卷后会想尽一切办法,然后一如千年前为我筑魂、筑魄般的为我重新筑起魂魄。
二郎啊,这卷《女则》本应在我过世之前毁掉,但我私心将它留予你,私心透露天机,就是不甘心,不甘心我们只剩这一世。
所以,二郎,你准备好了吗?
寻我!
筑我!
而不是意志消沉的去奈何桥牵我的手。
二郎,相信我,无论我身在何方,我都期待着和你重新团圆。
“观音婢,观音婢……原来我们有千年的情缘……”
当读罢《女则》上的最后一字,那些字在消失的同时,手中的残纸亦化为了碎片,飞舞在我的周围。
我“哈哈”的傻笑起来,最后转为呜咽的哭声。我终于明白,明白我的观音婢为何那般的抵触佛,因为佛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凡人,佛也有和人讲条件的时候,而且开出的条件比人开出的更残忍十分。
━━忘却千年情缘、忘却前世今生、千年情缘不再。
“父皇,父皇……”一直在灰烬处翻找着什么的雉奴手拿着一片残稿跪到了我的面前,他紧紧的抱着我的腿,边哭边道:“父皇,您从来不哭的,自从母后过世后你再也没哭过,如今,您是想大哥了吗?”
眼见着雉奴将手中的残稿递到我手中,我缓缓的接过细看,是那首我方方写下的《秋日即目》。
“爽气浮丹阙,秋光澹紫宫。衣碎荷疏影,花明菊点丛。袍轻低草露,盖侧舞松风。散岫飘云叶,迷路飞烟鸿。砌冷兰凋佩,闺寒树陨桐。别鹤栖琴里,离猿啼峡中。落野飞星箭,弦虚半月弓。芳菲夕雾起,暮色满房栊。”诵毕,雉奴轻轻的摇着我的腿,然后伸手抚着我雪白的发,又痛心说道:“父皇,父皇既然如此的想念大哥,那儿子这便去接了大哥回。”
“不。”
“父皇,怎么了?”
“雉奴,相信你的大哥,如果哪天他想回,他一定会回来的。”
“父皇。”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我的观音婢,你放心,我会走好我的每一步,我不会将今日我所知的告诉任何人,包括雉奴也不会。因为我知道你写这些是暗示我,不要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透露不该透露的事。
你需要我,而李唐需要雉奴。
念及此,我坚定说道:“雉奴,父皇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国家大事全看你的了。明日起,你监国罢。”
我的观音婢,我信你,信你。我不恨你,更不怨你。不怨你没在奈何桥等我。更不恨你忘却了我。
你忘却我是因为要救我们的孩子。
你更不惜自身灰飞烟灭的透露天机是为了让我有生存的斗志。
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我,你全然没有了自己也全然没有考虑过自己。
所以:
若你魂飞魄散,那一如你所言,我要像千年前筑你的魂魄般重筑你的魂魄。
若你忘却记忆回到了你所谓的21世纪,那我便定去千年以后你所谓的‘21世纪’去牵你的手。
你等着我。
我定能和你得以团圆。
------题外话------
这个等待有些长,首先向所有的朋友们道歉。然后感谢6月所有为我投票、投评价票、赏、花、钻的朋友们。
群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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