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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最大的痛苦

十五年，事发当天，东子未满十六岁，他人生的第一个十五年到此结束。
十五年，另一个十五年，是他未来的人生，这十五年他将在监狱里度过。

这起案子轰动了全镇，有人直接将东子上升到欺师灭祖的程度，况且被他所杀的人还是校领导，认为不判东子死刑简直不足以平民愤。也有人认为这次量刑太重了，东子是个未成年人，而且是未满十六岁的那种，不应该接受如此之重的刑罚，十五年就等于毁了他整个青春。

我想去见东子最后一面，被释永远师傅关了禁闭。

判刑之前，警察来找我问过话，问的都是东子作案前的具体情况，还问我东子有没有什么异常，我把我所知道的如实回答。但街坊四邻们不这么想，他们私底下议论我是东子的帮凶。因为这个，释永远师傅觉得很没面子，他叫我少管闲事，坚决不让我去探望东子。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写了一封信，托东子的表哥转交给东子。

不久之后，学校为此举行了学习法律的活动，主要是教育孩子们打人杀人都是不对的，据说是教委领导认为我们学校的法律意识太薄弱了。

在这次活动中，东子成为了反面典型，每个老师都以他为例子进行痛批。

但在学生心目中，东子是个英雄，甚至是一个改变了命运的伟大人物。

本来在此之前，这所学校初一到初三都得上晚自习，因为苟日德被刺事件，校方取消了晚自习。直到两个月后，由于初三的课程实在太紧了，学校规定初三开始晚自习，初一初二依然不用上晚自习。这导致许多初一初二的学生对身在牢狱中的东子歌功颂德，正是这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让他们从某种程度上免除了被应试教育蹂躏的命运。

东子没有给我回过信。

对那时候十五六岁的我们来说，十五年，就是我们的一生，就是永远。

我渐渐将他遗忘。

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

事实证明我错了，时隔十五年之后，我见到了他。

由于表现良好，东子提前一年出狱。他花了大半年时间来适应这个世界，当年他进去的时候，连翻盖手机都是稀罕玩意儿，现如今连小孩子都用ipad了。当年就有人预言说，像东子这种杀伐果断的人，出来后一定是个人物，这个预言颇有先见之明。

现在的东子在做家具生意，混得还不错。

按照小说电影里的套路，东子出来后应该为当年的事忏悔，为逝去的青春惋惜。只可惜现实生活终究不是小说电影，东子没提当年的事，也没表现出对当年那件事有什么后悔的地方。他说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没好好读书。

东子看上了一个姑娘，但是那姑娘没看上他。最扯淡的是，那姑娘并不介意东子坐过牢，她介意的是东子连个高中毕业证都没有。这让东子感到无限悲伤，他改变不了这样的现状。

东子的故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类的痛苦往往不是别人带来的，而是因自己而产生的，这种痛苦往往是因为无法改变现状。

生活中有太多这样的例子，比如我，我曾经的愿望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我在梦中常常看见自己是一个翩翩少年，御剑而来，乘风而去。而事实上我早已不是少年，顶多豁出去走一走天涯，真要带一把剑肯定过不了安检……我最终没能改变这个现状。

比如我在大叔总动员认识的朋友老王，那个眼镜兄一直倾慕王祖贤，他做梦都想娶王祖贤，而事实是他从没亲眼见过王祖贤。假如他有亿万家资，王祖贤早就在他床上滚来滚去。可惜他没有亿万家产，所以他无法改变现状。

再举一个最普遍的例子，在很多伤感或者装伤感的言情小说中，男主角大学毕业的时候，女朋友一定会跟一个开奔驰的男人跑掉。曾经我也痛恨这样的女朋友，后来我在想，如果男主角自己有一辆奔驰，结局会怎么样？其实很多结局早已注定，书中男主角的悲剧，只因为他从没去改变过自己的现状。

回头想想，做屌丝其实很幸福，把失败的责任推在高富帅身上推在整个社会身上就行了，还可以理直气壮的怨天尤人。

而当一个人拒绝做屌丝，就得理智的去思考，然后赫然发现，有些事情失败的原因，不是别人不够好，不是这个社会不够好，只是因为我们自己不够好。

我们最大的痛苦，来源于对自身无能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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