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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章纸娃娃（下
岂止是怕，当四叔把那件事捅出来的时候，半僵的心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从师父把半僵救活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份就成了他这一辈子都不能见光的秘密。可是今天，这个在黑暗中深藏了十八年的秘密，竟然被眼前这个连路都看不见的瞎老头给随便随便的捅了出来，这怎么能让半僵心里不惊，不怕。
所以别看他刚才在那又是装疯卖傻，又是死撑着不认账的，其实在心里，他就已经偷偷的盘算着该怎么办了，结果盘来算去，半僵终于想出了两条法子：一是逃，转身就逃，一路逃回山里找师父，躲个三五七年，等风声过去之后再出来；二就是杀，直接扑下去，攻其不备，来个杀人灭口，死无对证。
法子是想出来了，可当半僵仔细一琢磨，却发现这两条法子都不怎么靠谱。
先说第一条，逃，这个是挺简单，半僵一扭身就能办到，可问题是，就这么撇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大学的生活，撇下万卷和叶明这俩死党，就那么拍拍屁股走了，这事搁谁身上谁也不舍得；至于第二条那就更扯淡了，杀，怎么杀？先别说下面这个有备而来的老爷子会不会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后手，光是身边那个一动不动的纸娃娃就让不知道该怎么招架呢……
等一下！
纸娃娃？！
半僵那张嘴有点合不拢了，不过对他来说，这并不是因为什么惊，而是喜，一个彻彻底底的惊喜。
一个人死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就会按照那条千百年来的规矩，化身为鬼，然后等着去地府报到，转世投胎。不过大家都应该知道，不管是在哪里，政府办事总是不那么利索，这就连阴间的那个地府都不例外，也就是说，并不是人一死，成了鬼，就能立马去报到，等着投胎（除非是下面掌权的哥们点名要你去）。
既然不能及时去报到，那大部分无处可去的鬼兄鬼弟们也就只能在阴阳间徘徊。要知道，就算是做鬼，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鬼也要过日子，而他们所过日子的好坏程度，那就要看后人们的孝心了。
棺材坟冢衣，元宝蜡烛香，还有花圈纸扎钱，这三样东西的好坏，直接就关系到了离世那位在去地府报到之前生活水平的好坏。所以只要是有孝心，有条件，有时间，在世的人们肯定对这些东西下不少功夫。
尤其是纸扎。
这东西种类丰富，花样繁多，既能清楚表达生者的心意，又能直接改善逝者生活，而且价钱也不算是太贵，所以在清明，七月十五，特别是办丧事的，一定会置办不少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纸扎来烧，像什么亭台楼阁，金山银山，骏马香车，家用电器，甚至连麻将牌都有。
而半僵此时遇到的纸娃娃，在没烧之前，就是纸扎里面的纸人。
本来这种纸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一般也就是佣人丫鬟之类的，烧来服侍那些亡者，给端茶倒水，牵马抬轿什么的。比如鬼新娘出嫁，大半夜的，五六个围着一顶大花轿穿街过巷，飘来荡去，看着就挺渗人。别看他们多，其实当中只有轿子里的那位姑娘才是货真价实的鬼，剩下的那些脚不沾地的轿夫，伴娘，丫鬟，统统都是纸娃娃。
所以说，像半僵他们这样能看见那些兄弟姊妹的人，对于听鬼话，帮鬼忙，给鬼办事纸娃娃，是绝对不会少见的。然而问题也就出在这里，跟着鬼混的纸娃娃很常见，但跟着人混，给人办事的纸娃娃那就不怎么多了。
注意，不是没有，也不是稀少，而是不太多。
有些修道者，除了降妖捉鬼之外，偶尔也会养鬼，搞一些五鬼运财，探路传信的事情，但是他们却从不养纸娃娃。这并不是说养纸娃娃很麻烦，正相反，养纸娃娃要比养鬼简单轻易的多，真正的原因，是他们不屑。
在修道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一旦养起了纸娃娃，那就是说明这个人已经有了个特殊的身份——冥人。
冥，阴暗也，而冥人，也就是阴暗的人。
要做冥人，条件并不怎么多，可以是道法高深修道者，也可以是街头混饭吃的江湖骗子，只要你可以通灵，可以与鬼作交流。当然，这世间有不少人是可以通灵的，凭借这一点，他们有的降妖捉鬼，有的帮人算命求签，但最特殊的，最别扭，最招人厌的，还要算是这些冥人。
他们可以像修道的一样，帮人处理鬼，消灾解难，保家安宅，但是同时，他们也会为了好处，帮鬼折腾人，轻则搞个鸡犬不宁，重则让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说白了，他们只认好处，有时候他们甚至能干出坏人风水，打破禁制之类的“好事”来，得了好处就立马走人，至于因此而惹出来的那些僵尸厉鬼的，呵呵，对不住了，没空！
想想吧，有这么几位“尽心尽力”的“同行”在，那些正派人士要是心里头能舒服了那才怪呢。
三天两头的跟着后面给擦屁股不说，还要忍着铺天盖地的误解，但是，他们往往又能拿这帮人没辙，一是没证据，二是不好下手。这样一来二去，对于这些冥人，修道者们态度就只能用六个字来诠释了：恶心，瞧不起，恨。
所以，纸娃娃，这种可以说是冥人最明显的象征，除了冥人意外，自然也就没有哪个修道者愿意冒着丢人现眼，被人误会的危险去养了。
也就是说，当纸娃娃出现的那一刻，半僵就该知道，站在下面的这位四叔并不是什么正派的修道者，而是一个虽然是人，但却名声比妖魔鬼怪还臭的，臭到人都憎，鬼都厌的冥人。
但这也不能怪半僵，从饭馆出来的那会儿开始，他的心里就不怎么不平静，再加上被四叔一下子点破身份，更是弄的他有些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不过还好，就算是现在反应过来也不算是太迟，心里这么想着，半僵惊喜的那张嘴笑着合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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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
听着半僵的话，下面的四叔已经不仅仅是脸色难看的不像样了，就连他的那口老牙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咬来咬去，然而半僵的话还没有完。
“……四叔，即便是您可以把我的事情扬出去，可是以您的身份，谁又会相信呢。就算是有人信了，光知道我名字和听过我声音的您，又怎么能说清楚我到底是谁呢？”说着说着，半僵的语气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的阴损，不管怎么说，事情也不能做绝嘛。
“您心里清楚，我不想害人，也不想惹什么麻烦。四叔，您是长辈，如果说有什么麻烦的事，如果是力所能及的，我能帮还是会帮的，但要是想拿我的身份来要挟我……”说着这，半僵刻意的停了一下：“……那晚辈我也就只能对不起了。”
半僵说的没错，四叔来找半僵并且点破他的身份，并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或是为了什么所谓的除魔卫道，他想要的，就是要挟半僵来做一件他不那么容易做到的事情，至于为什么，还是那两个字——好处。只可惜他找错了帮手，一上来就把纸娃娃给使了出来，不然，半僵说不准还真的能让这个老家伙给唬住。
半僵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说到了关键的地方，四叔想再以身份来要挟自己已经是不可能。因此他相信，只要四叔没有吃拧了，或是脑子被门给挤过，接下来该怎么做，四叔比谁都清楚。
“啪，啪，啪……”
黑暗中，四叔鼓起了掌，并不怎么响亮的掌声在风声的呼啸中是那么的清晰：“好，说的好，能文能武，年少有为，在乱魂铃之下，竟然能忍着心魔不动手，又能在慌乱中看穿我的本意，老头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乱魂铃？听四叔这么一说，半僵的脸色跟着就变了。难道今天自己心中那股焦躁暴戾的滔天恶浪，就是中了四叔乱魂铃的缘故？不对啊，心里那种暴戾的感觉已经存在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只不过是没那么强烈而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边半僵还在琢磨，但四叔那边的话还在继续。
“说心里话，是妖是鬼，到现在我都没看出你来，不过你做的事情，还是不错的，老头子我喜欢。只可惜……”四叔的语气突然一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今天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喜不喜欢，你都必须乖乖的跟我走一趟！放心，我也不会为难你，只是占用你几天时间，省的你……”
“省的我什么？”尽管四叔嘴闭的快，但半僵还是注意到了些关键的东西。
“省的……呵呵，”听半僵这么突然一问，四叔笑了：“老头子我还没傻到不打自招的地步，再说，只要你听话，几天之后就什么都知道了，不费事，而且还有钱收，怎么样？”
“不怎么样，”半僵的回答很干脆：“四叔，想要我帮忙，可以，但您必须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叔探了探手，没有让半僵继续说下去，
“既然你这么说，那老头子我，也就只能强留你了。”
跟着，四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