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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脚踢公公

她知道容楚有兄弟,还不止一个,老国公虽是容家嫡系子弟,却是侧室所生,主母善妒,早早将他们母子赶到乡下,老国公早先在乡下的时候早早娶了亲,光原配夫人就给他生了三子一女。
原配夫人是个没福的,老国公还没当上参将,她就去世了。现在的国公夫人,是老国公的续弦夫人,封为国公之后娶的,老国公大她十八岁,自然十分迁就。

老国公原配夫人生的儿女,其中长子早年战死沙场,另外两个儿子,一个任中郎将,一个在御史台任言官,都早早出府,女儿也已经出嫁。

容楚是后头夫人的长子,后头夫人出身高贵,非乡下女子可比,容楚又才智卓绝,战功卓著,深得先帝宠爱,直接指了他承爵。容楚另外还有几个弟妹,除了一个是国公夫人收养的孩子外,其余是侧室所生。说起这侧室又是一段故事,总之太史阑一直觉得容楚家复杂,很复杂。

这也是她之前一直看不上这家伙的原因之一。

既然是二公子,也就是容楚最年长的哥哥?

她在打量那男子,那男子也在打量她,眼神比太史阑好奇得多——任谁第一次看见这样一位出奇的“弟媳妇”,都会很有兴趣的。

如果是平时,太史阑随便他瞧多久,心情好说不定还会看在容楚面子上寒暄几句,但此刻她心急如焚,急着换衣服等着景泰蓝一起进宫,又不知接下来要发生何等大事,哪有心思在这里和容氏家族的人相见欢?忍耐着等他看了几秒钟,扬扬手中的衣服,道:“容二爷,我要换衣服了。”

她这样对她来说就算很客气了,正常情况下她会说:“我要换衣,你可以出去了。”

听在容弘耳朵里却觉得这女子当真粗鲁没教养,冷冷道:“这是我家的地方。”

太史阑听他语气不善,看了他一眼。

容弘只觉得这女子眼神若针刺,刺得他险些坐不住,顿时恶感更甚——看来传说不假,这位真是百年难遇母老虎,堂堂容国公府真的要迎来这样一位女主人?

太史阑瞟他一眼,无心玩宅斗,快步走出,准备换个地方换衣服。

容弘却忽然起身,一招手,几个黑衣护卫从黑暗中滑出来,拦住了她。

太史阑掀起眼皮冷冷看着面前的人。

“这是我容国公府的地方,你从这里走出去就代表我容国公府。”容弘在她身后冷然道,“太史大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希望你无论做什么,不要牵扯上我容家。”

太史阑看了一眼赵十三。

赵十三却早有准备一样,掏出一封信笺,对容弘扬了扬,道:“二爷,这是国公的信,今晚的事,您还是别掺和了。”

容弘不接,垂下眼睛道:“他虽然是国公,是容国公府的主人,但是他和我,都只是儿子。”

赵十三脸色变了。

“老爷子知道了?”他失声道。

太史阑顿时明白,敢情容家父子不是一条心,容楚是铁了心要帮她,老国公却不愿牵连家族,引来祸患。

至于老国公为什么会知道,很简单,要么老国公消息灵通,要么就是宗政惠事先警告过国公府什么。

宗政惠未必能想到她会回京,也未必会把她放在眼底,却不会不顾忌晋国公府,在她最虚弱的时刻,她自然要抓住忠心于王朝又一切以家族兴衰荣辱为重的老国公。

容家能交出军权推却权位,自然不是野心之辈,要的不过是安稳而已。

“我不知道四弟怎么想的。”容弘寒着脸道,“这样的事他也敢掺和?当真不管我容家一族千余口性命么?”

“哪有那么严重。”赵十三一脸不以为然,“主子会处理好。”

“敢情是以为有三公撑腰便可获胜?”容弘指着赵十三鼻子,“幼稚!上头那位——”他指指头顶,“不是无根无基的普通嫔妃出身!正宗的清贵大学士家族!勋爵中齐国公更是她家姻亲之好,齐国公的女婿就是内五卫之首勋卫的总指挥。她掌握内五卫中三卫,也有权指挥城外的天节军。御史台以及六部中的四部都是她的人,朝中百官这一两年都拜在康王门下——真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十三也不明白二爷您在想什么?”赵十三挑着眉毛,“不就是来个客人换个衣服么?还是个女客,二爷你也不晓得避嫌,愣要在这里拦着。”

容弘气得翻白眼,太史阑却皱起眉,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宗政惠的真正权力,以前容楚不爱和她说这个。看来这女人虽然执政不久,但培植势力很有一套。

那么三公今晚的发动会不会觉得仓促?说到底,一群老臣文臣,和一个不掌军权的容楚,是不能把权势熏天的宗政惠打倒的,就目前的布置来看,似乎三公也没打算武力逼宫。

不管怎样,太史阑很能理解容家人的想法,点点头道:“是,我也不想连累容家,那么请诸位让开,我到外头找地方去换。”

面前的护卫却没有动。

“太史大人,多谢你体谅。”容弘的声音听起来毫无谢意,还带着点讥讽,“不过此刻就算你出去了,你换上这衣服,你跟着进皇城,我容家还是脱不了干系。所以你就好人做到底,今晚就留宿在这里如何?”

太史阑默然,挥手止住苏亚等人的反击,道:“容二爷这话提醒了我。我忽然想起,我和容楚牵绊太深,就算我今晚睡这里不动,但只要我此刻在京城,他,以及你们容家一样脱不了干系,这可怎么办?”

“这个好办。”容弘立即道,“你留在这里,容家自然保护你,稍后会将你改装,送出京城,回到容楚的使节队伍里,你本来就不该提前回京,我们容家会进行补救。”

“容二爷主意很好。”太史阑淡淡道,“我建议你,不仅送我回使节队伍,干脆联合你们所有的力量,弹劾我,让我从观风使降到西凌府尹,再降为代理府尹,再将为典史,再回到二五营,最后逐出二五营,如此才一劳永逸,和容家彻底撇清干系,否则终有一日太后翻旧帐,都难免和你容家清算。不如补救得彻底些。”

容弘给她噎得一愣,眉毛一挑已经现出怒色,“我容家要如何做,无需你管!”

“那么,”太史阑立即道,“我太史阑要如何做,也无需你管。”

她抬腿便走,容弘霍然站起,大声道:“拦住她!”

“啪。”一声闷响,太史阑面前的护卫忽然倒下。

倒下的护卫身后,出现赵十三,吹了吹拳头,笑嘻嘻地道,“我出拳比你快。”

太史阑伸出的拳头收了回来,问他,“不怕得罪二爷?”

“我只怕得罪我的爷。”赵十三答。

“赵十三!”容弘大怒,“你疯了!这是老国公的命令!”

赵十三一板一眼地答:“我是晋国公的奴仆,我只听他一人的命令!”他一挥手,一批护卫快步而来,直奔容弘带来的护卫而去。

“走吧!”赵十三塞了个纸条到她掌心,“按上面说的做!时辰差不多了!别耽误了!”

太史阑毫不犹豫向外走,一边走一边穿准备好的衣服,花寻欢紧跟在她身后,苏亚等人则拦住了容弘。

她和赵十三擦肩而过的时候,听见他悄声道:“保护好他!”

太史阑心中一暖——十三这样卯上自家老主子也要让她走,不仅因为这是容楚的命令,也是为了景泰蓝吧?

那些相处的日日夜夜,景泰蓝和赵十三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她还多,她很少抱景泰蓝,都是赵十三把他捧在怀里。

陛下是他心尖上的小祖宗。

太史阑就在外头照壁后,把太监衣服套在自己衣服上,自有两个默不作声的仆妇过来,把她和花寻欢的头发散开,重新梳头。

容楚做事,总是很周到的。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里头还在砰砰乓乓的打,太史阑也不管,抬步就往外走,按照纸条上的安排,这大门外有一个牌坊,她就躲在这牌坊后,然后陛下车驾到时,马会受惊,马车倾斜,会有两个人滚出来,她要做的,就是和花寻欢迅速把那两个人推到牌坊侧的树后,然后自己换上去。

天黑,牌坊后有阴影,只要动作快,应该是没问题的。

太史阑隐隐听见远处大片的马蹄声,应该是接应圣驾的勋卫到了。而在另一个方向,也远远看见一路逶迤的灯火,应该是景泰蓝的车驾。

现在这时候还能公然在街上排队前行的,也只有皇帝车驾了。

太史阑选择了一个最好的角度,静静地等。

正在这时她听见一声马嘶。

极清亮,一听就知道是好马,随即从对面的一条巷子里,忽然冲出一骑来。

来者出来得突然,连太史阑都吓了一跳,借着幽黯的月光,她看见对方身躯高伟,颔下须发微白,是个五六十岁的男子,人在马上,肩背笔直。

这人狂驰而来,在牌坊前勒马,骏马长嘶仰蹄,他手臂一动不动,浑然如铁。

这人浑身充满了军人的气质,满身细胞都似乎在叫着“我是老将!我是老将!”

太史阑眼看他冲到牌坊正中,停马,面对皇帝车驾来临的方向,一动不动。

月光下他的影子岿然,越过牌坊射在太史阑脚面。

太史阑抿唇等着,以为他马上要走,结果这家伙竟然不动了。

太史阑暗叫不好——这么一个家伙铁塔一样矗在这里,等下还怎么做手脚?她还能怎么滚出去换人?

看来这一定是容家的家将,容家为了避免卷入今晚的事件,干脆双管齐下,一边拦她,一边拦皇帝车驾。

马蹄声在接近,皇帝车驾磷磷的车声也在接近。已经可以看见两边隐隐飞扬的旗帜。

太史阑忽然跳了出去。

马上的人回头,还没看清太史阑的脸,太史阑已经滚到了他的马蹄下,一脚横踹。

“啪”一声,骏马一声长嘶,抬足乱蹦,那老将猝不及防,仰身栽倒马下。

眼看他要滚到马蹄之下被惊马踩伤,太史阑伸手一捞,抓住他的领口将他拎开。

“放肆!”那人怒喝,还在她手中挣扎,力气很大,太史阑二话不说,随手抓起一把泥巴塞在他嘴里。

那人发出愤怒的呜呜声和欲待呕吐的声音——路边常有牛粪马尿,烂泥向来很臭。

太史阑才没有怜惜之心,谁想坏她的事她揍谁,毫不客气拖着这家伙走回牌坊后,花寻欢早已备好了绳索,太史阑三下两下将这老家伙捆了,往牌坊后的树荫里一扔。太史阑顺手在那老家伙骑来的马屁股上一刺,马长嘶着狂奔而走。

此刻马蹄声急,勋卫已到!皇帝车驾已到!

太史阑无心再管这人,抬脚将这人往树荫里一踢。

推出去之前她一低头,正看见他腰上黑色玉佩,一个硕大的“晋”字。

她眼睛一眯,一抬头,终于对上了那人愤怒得欲待喷火的眼神。

一张她曾经听过好几人描述,有点熟悉的脸。

她一怔,随即笑了笑。

道:“公公,你好。”

然后手一推。

可怜的老国公,呜哩呜噜被推到了满是烂泥树叶的树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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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一脚把未来公公踢进树荫,也便不管他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外头大路。

眼看皇帝车驾即将近前,她连心都砰砰跳起来——景泰蓝好吗?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受过委屈?今晚可受了惊吓?

她自穿越后几乎和景泰蓝就没分开过,如今虽然离别没多久,但于她却好像和景泰蓝分别了一年,满心都是思念。

黑金色的马车从西往东,勋卫的队伍从东往西,相距还有二十丈,勋卫首领将军正要下马接驾的那一刻,忽然马似乎绊到了什么东西,马车微微一倾,帘子一掀,坐在马车两侧的两个太监骨碌碌滚了下去,跌到道路一边的草丛中。

太史阑对花寻欢使个眼色,两人迅速拖过那两个太监,胡乱往身后树丛里一塞。

两个太监肥硕的屁股正堵在老国公嘴上……

随即太史阑和花寻欢滚了出去,几个太监跳下来,一边将车子扶住,一边向车驾下跪请罪,另有两人过去默不作声将两人扶起,此时勋卫正好到面前,看见圣驾自然要下跪避道行礼,也就没法上前查看,视线也被请罪的一大排太监挡住。

章凝从后头一辆车子里探出头来,过去问了安,随即不耐烦地道:“没事便速速起行!”太监领命,顺手便将太史阑和花寻欢推了上去。

两人低眉敛目,并不说话,坐在车门两侧,微微垂头。

那边勋卫卫将军迎上章凝,见礼后问:“陛下是要进宫么?可是此时宫门已经下钥了……”

勋卫是内五卫中最高一卫,由王公贵族和三品官以上子弟组成,每年武比三甲也会优先选入勋卫,历来是皇帝亲卫,如今皇帝年幼,谁都知道这一支内卫应该是受太后掌控。

好在无论如何,这还是皇帝亲卫,本身就应该承担皇帝出行的保卫之责,并没有任何权力可以阻挡圣驾。

“便是宫门下钥,也不能阻挡陛下视疾,”章凝正色道,“听闻太后今夜凤体不安,陛下特意连夜赶来探看,陛下以仁孝治天下,怎能对太后疾病不闻不问?”

勋卫指挥垂下眼睛,心想太后身体经常各种不好,怎么没见陛下这么趁夜巴巴赶来探病?

他今晚接到的命令是严守宫门,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但这个任何人里面,到底包括不包括皇帝,他也不敢做主。

想了想,他笑道:“是,末将领命,不过按照规例,但凡半夜入宫人员,都应该先经过勋卫查看,微臣不敢查看陛下,不过那几位宫人还请移步。这也是为陛下和太后安危着想,请陛下和大司空宽涵。”

说完也不等章凝回答,对身边一个年轻将领努了努嘴,那将领带着几个士兵直奔车前,章凝皱了皱眉,对太史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心,让开一步。

太史阑和花寻欢跳下车,面对那过来的年轻将领,那人身材纤细,个子不算高,头盔压在眉间,遮挡住了半边脸。

太史阑瞧着这人觉得有些眼熟,但这时候遇见眼熟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人走到近前,步子很快,步态也有点眼熟,他并没有直接走到太史阑两人面前搜身,在她三尺远之外立定,笑了笑,道:“两位是西局特使?西局的大人们,末将不敢唐突,搜身就免了,只想请问两位一个问题——请问西局在丽京新辟的特局坐落何处,新任副使何人?”

太史阑一怔——她怎么知道这个?

章凝脸上也微微变色,西局建制特殊,是朝廷内设的特务机构,整个体制和运转方式都只有太后等寥寥几人掌握,不对外公开,听说西局每个月还会开会,在一起交流办案心得,以及互相学习新的刑讯和诈钱办法,西局的很多事,也只有西局的探子自己明白。并且据说西局内部的秘密也是分等级的,什么等级能知道什么消息,一点都不会错。

所以现在这个问题十分刁钻,这个问题的密级,很可能不是普通的西局探子能够知晓,但是这又是不确定的事情,很可能无论答出答不出,都是错。

勋卫根本不想让陛下车驾过去,这是要拖延时辰了,一旦答错,这边就可以以随从有问题,可能影响陛下为由拦下车驾,慢慢盘问,等问完,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章凝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一着厉害,却完全没有对策,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来。

这边一时沉默掂量,那将领似乎脾性不错,很有耐心地等着,他似乎有些饿了,太史阑看见他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颗花生米来,偏转脸嚼着。

他脸一偏,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轮廓,睫毛纤长,鼻梁挺直,光亮射过去,泛着玉般的颜色。

太史阑眼睛一亮。

慕丹佩!

她竟然已经在勋卫任职!

一霎间太史阑心中转过很多念头,最终决定,冒险!

她不能确定慕丹佩的立场,甚至不知道她到底会怎么做,却想试一试自己的眼力,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人。

她手指伸入车内,做了个手势,随即做出要跳下车的模样,跳车的动作却有些笨拙,压着了车帘,车子一阵晃动,里头景泰蓝立即尖声道:“轻些!”

一把掀开车帘。

慕丹佩一抬头,正迎上景泰蓝的脸。

景泰蓝一眼看见她也怔了怔,随即明白了麻麻要他露面的意思,小嘴一鼓,对着慕丹佩做了个“老婆”的口型。

月色下慕丹佩的脸色阵青阵白,好像见了鬼。太史阑还从没见过这潇洒的女子这种德行,忍不住多欣赏了一会儿。

她知道以慕丹佩的聪慧,在这时候看见景泰蓝,一定会联想到很多,比如这是圣驾,比如陛下传说里一直在皇宫和永庆宫,比如她明明在极东天授大比中见过景泰蓝。

她再聪明些,不仅可以猜出太史阑,还可以想到更多事,想到今晚的不对劲。

太史阑知道慕丹佩绝顶聪明,她等于把自己的秘密坦然晒给了她,现在赌的就是她有没有猜错慕丹佩的心性。

好在慕丹佩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一瞬间的惊讶过后,立即清醒过来,瞧了景泰蓝一眼,又瞪了太史阑一眼。

她这眼一瞪,太史阑心中便一定。

随即她走上前去,笑道:“将军问的问题比较私密,涉及我西局机密,请附耳过来。”

慕丹佩似笑非笑瞧着她,太史阑附在她耳边,恶狠狠地道,“有种你就卖了你夫君!”

慕丹佩撇撇嘴,低声道:“有何不敢!你这个混账!”随即点点头,装模作样,“哦”了一声,转身退开。

她退到勋卫指挥使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人犹豫一下,终究点点头。

“请由末将为陛下和大司空引路。”指挥使侧开身。一边对身边属下使了个眼色。

车马再次移动,章凝松了口气,太史阑从站在路边的慕丹佩身边过,目不斜视。

景泰蓝已经对“未来老婆”咧嘴笑了笑,忙不迭地放下车帘,他要忙着瞧麻麻呢。

太史阑垂首坐在车边,隔着一层金丝竹帘和一层织锦缎帷幕,都能感觉到里头小人儿灼灼的目光。

她的手撑在车边,指尖向内,这是为了防止景泰蓝看见她控制不住扑过来,好把他给推回去。

好在景泰蓝并没有扑过来,他竟然还是坐在原地不动,这让太史阑欣喜他的定力,又微微有点心酸。

直到马车再次开动,她才听见马车内有点动静,窸窸窣窣的,似乎有什么东西爬了过来。

太史阑几乎能想象到某个娃娃撅着屁股从座位上溜下来,小心翼翼凑到车边的景象。

她把指尖往里递了递。

对面花寻欢瞧着,忽然促狭地一笑,也把自己手指往里递了递。

太史阑瞪她一眼,花寻欢毫不畏惧,悄悄道:“考验……”

是考验他呢还是捉弄他?太史阑很想踹花寻欢一脚,两个人手指都不涂蔻丹不戴戒指,没有任何多余装饰,这叫景泰蓝怎么辨认?

里头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太史阑手指一热,已经被一根小小软软的手指给搭住。

太史阑瞬间连心都似热了,赶紧反掌一握,将那小肥爪子握在掌心,先细细摸了一遍,想要知道他瘦了没。

其实心里也明白,就算瘦了,摸手也不那么容易摸出来,但还是忍不住要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她细细数他手背上的窝儿,一、二、三、四……嗯,很好,没少。

景泰蓝的手很乖巧地蜷在她掌心,像一只不会飞去的鸟儿,她微微闭了眼,心里知道这不是鸟,这是龙,他也一定会飞去,在九天之上俯视众生,从今以后,便是如今日隔着车帘的触摸,也得祈祷上天机缘。

景泰蓝忽然在她掌心里写字,她赶紧收拾心神,细细揣摩,那小子写“我很好”“整了乔姑姑。”“麻麻我想你。”

她也在他掌心写,“我又升官了”“整得好,继续”“保护好自己”。

掌心里忽然落了点柔软的东西,好像是块点心,她收回手一瞧,果然是块枣泥百合软糕,小子最喜欢吃的东西之一,她一边想着自己不在他身边了果然零食吃得厉害,一边手掌一翻,将小子贡献出来的点心藏到了袖子里。

掌心里忽然又软软湿湿的,却是景泰蓝在用小舌头舔她掌心里的点心屑儿,太史阑有点不习惯,心想这小子这么馋,又觉得不卫生,想要缩回却又停住。

这小子没这么馋。

他就是想有借口亲近她而已。

太史阑微微有些心酸,这年纪的孩子,谁不是想撒娇就滚到大人怀里,被捧住心肝宝贝肉肉的一阵乱喊?用得着像他这样七拐八弯费尽心机小心翼翼?这都是她一直以来一心想要培养好他,不纵不宠,扮演严父的角色,虽然把他给扳正了,却也没让他尝过多少慈母溺爱的滋味。

她翻过手掌,温柔地把住了他的脸颊。

景泰蓝立即将自己的脸颊凑过来,紧紧贴在她掌心,不动了。

太史阑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惬意地眯着眼睛如一只大猫。

她轻轻抚摸着他,指腹一点点摩挲过他细嫩的肌肤,随即又转到他脑后,给他按摩后脑和颈部。小家伙似乎隐约发出了一阵舒服的咕噜声。

相处半年,她照顾他教育他,却真的很少伺候他,景泰蓝受宠若惊,撅着屁股趴着动都不敢动,生怕一动麻麻就抽手,也不管他现在这姿势多诡异。

马车微微摇晃,彼此气息匀净,一层薄薄帘幕,隔开唇角笑影。

对面花寻欢瞧着这对半路母子的手底官司,忽然轻轻叹口气。这豪爽恣肆的五越女子,此刻眼底也有了微微哀愁。

忽然车马一震,太史阑立即缩手,景泰蓝也迅速坐回原位。太史阑抬头一看,已经到宫门前了。

宫城的阴影远远笼罩了半个京城,阴影下无数士兵披甲执锐,标枪般矗立。

有人匆匆迎了上来,对车驾磕头,却是大司马大司徒,这个时辰还能在此处逗留的,也就他们了。太史阑瞧着,心里却叹了口气——景泰蓝的背后势力,还是太薄弱了。三个风烛残年手中无兵的老头子,就算能在朝堂上带领一批中下层忠心臣子声援他,但这种时刻,那些力量,还是帮不上忙。

争天下,果然争的就是兵权。

宋山昊和魏严迎了上来,眼神都在太史阑身上转了一圈,有点不确定的模样,直到章凝对他们微微点头,两人眼神才一松,不过魏严还是皱着眉头,神情微带不安。

宫门前的守卫对圣驾参拜,随即一名男子朗声道:“御卫指挥使戚中秋参见陛下。刚才微臣已经接到太后懿旨,称凤体无恙,请陛下不要坏了宫门入夜不得开启的规矩,还请立即回驾。”又笑对三公道,“也请三公立即奉陛下回永庆宫,这宫城入夜之后,轻易也是不允许臣子盘桓的。”

其余两人还没说话,老而弥辣的章凝已经眉毛一挑道:“别的臣子不允许,老夫和司徒司马,曾由先帝赐予宫城跑庐权!你敢说这里我来不得?”

“不敢。”戚中秋低头,语气却一丝不让,“三公尽可在宫门前跑马,但入夜之后宫门不开,三公定然也知道这规矩,卑职职责所在,请陛下和三公成全。”

“谁说我要进去了?”章凝忽然又阴阴一笑,“宫中规矩,老夫需要你来教?”

戚中秋松一口气,躬身更低,“恭送陛下,恭送三公。”

“谁说陛下要回去?”

戚中秋脸色一白,章凝却根本不理他,仰头对宫墙大呼道:“李公公,老李,我知道你在上面,出来,老夫寻你说话。”

宫墙后一阵沉默,随即一盏灯火燃起,墙头上忽然多了几个高高低低的人影,其中那个被灯笼照得脸白惨惨的,赫然是李秋容。

“参见陛下,见过大司空、大司马、大司徒。”他在墙头欠身,橘皮老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干巴巴地道,“趁夜而来,所为何事?”

他明明在墙后不知道听了多久,此刻却还要再问一遍,摆明着拖延时辰。

三公哪里肯上他当,宋山昊当即道:“大总管,陛下听闻太后凤体违和,彻夜赶来探望,如何能将他拒之门外?”

“您言重了。”李秋容不动声色,“方才戚指挥也已经说了,太后无恙,而宫门半夜不开这是铁规,想来您也是知道的。”

“陛下久已不见母后,心中思念前来探望,这是孝道。”魏严道,“不知大总管以何理由阻止陛下行孝?”

孝义向来是个大帽子,南齐奉行以仁孝治天下,魏严抓住这点质问,李秋容却只淡淡道:“太后说了,孝道要尽,规矩更要守。若她有什么重病,违例开门倒也应当,只是她如今身体尚好,已经明白告知陛下,那又何必破坏宫门铁规?今日规矩一破,明日宫门不严,最后影响的还是太后和陛下的安危,孰轻孰重,陛下年幼不知,三公难道不知?”

这是训诫的口气了,三公只得躬身听训,不过章凝腰弯着,脖子却直着,道:“我等谨记太后教诲。不过有句闲话想问问李公公。”

“您说。”李秋容橘皮老脸抽动了一下。

“公公口口声声规矩,”章凝唇角一抹冷笑,“如果老夫没记错,这宫墙上也有规矩不许站人。李公公如今不仅站了,还带人站了。这宫墙居高临下,墙头没把守好,宫内外一切都在危险之中,可比一个宫门要紧得多,直接影响陛下和咱们三公的安危。孰轻孰重,勋卫装聋不知,你李公公难道不知?”

太史阑险些笑出来。

这老章,真是太辣了!

勋卫们齐齐垂头,再次装聋,老李身子晃了晃,暗骂老章无耻——不是你在那里喊,要求对话,我会跳上宫墙?不上宫墙怎么和你对话?

他冷冷一拂袖,道:“是,为了回应大司空您,奴才是坏了规矩。稍后自会到太后面前领罚。不过既然如此,自也无需对话,奴才便回宫了,请三公尽早奉驾回永庆宫吧。”

说完便要下墙,章凝忽然又笑了,道:“哎呀老李,生气了?别啊,老夫和你开玩笑呢。”

李秋容身子又晃了晃,怒而回首,章凝对他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老李,我说你剑拔弩张地做什么?不怕惊着陛下?说实在的,陛下今晚要回宫,是因为永庆宫那边太偏僻,陛下夜间游园受了点惊,说什么也不肯再在永庆宫住。正好老夫前去探望陛下,瞧着实在不是个事,便想着奉陛下回宫中,好歹在太后身边安安心。你放心,老夫等知道规矩,不会跟随进宫城一步,这许多随从自也不会进入,只让陛下带两位西局侍应进入如何?”

------题外话------

今天这章开头如果看着觉得接不上的,记得回去看一下昨天那章。昨天我上传章节的时候,记错了前天的断点,重复了八百字,之后将那八百字删除,又重新补了一千八百字,亲们回头再看不用再买多出来的一千字,算是我给亲们的致歉和补偿。

最近我发现,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无论出发点多么简单纯粹,总会有人误会,做一个自在人的梦想已经离我有点远了。既然这样,少说少做。

事多,人忙,心烦,时有疏漏,请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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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织淼在通过一次神秘的游戏内测进入到了一个真实的异世界中,通关游戏副本后获得奉献点向神明兑换恩赐获得特殊能力和稀有物品。 为了早日通关游戏回归正常生活,萧织淼开始了她的通关(屠神)之旅。 萧织淼在过副本时惊险又刺激,却没想到到了最终boss面前,他们一个比一个放水厉害,各种稀有物......品不要钱似的塞给她。 boss一号:“狗屁神明的东西都是破烂,我给你的才是好东西,拿好不许丢掉也不许给别人!” boss二号:“我躺好了,来上......来打我吧。” boss三号:“神明都是狗屁,不许要他们的狗屁恩赐,要我。” boss四号:“爱我,不许害怕!” 萧织淼:嗯???你们这些boss都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跟妖精似的勾引人呢?! 当她重新站立在这片颓废大地,他们会站在她的身后做她最坚韧的后盾,揭露伪神之面,将真正的光散落在她身上。 而她将举起残剑,屠尽伪神!【展开】【收起】

王道传??第1季

下界境界分为:灵空境、雷结境、元婴期、风灵境、元海境、灵冰境、金丹期、化神境、溯神境、神帝。 仙界境界分为:半仙、仙者、武仙、真仙、金仙、仙王、仙皇、化仙、仙帝、万古太仙。 魔界境界分为:魔者境、聚魔境、铸魔境、宿魔境、万魔境、玄魔境、乘魔境、诸魔境、天魔境、仙魔境。 天地混乱,魔族入侵,下界将要迎来一场巨大的灾难!一个莫家废物,实力一直停留在灵空境二星,但是他去坦银城猎杀妖兽的时候,意外拥有了一个叫最强无敌顶级神尊系统,帮助莫一路之远!直到莫成为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一位强者。 【新书《九武独尊》正在连载中!超火热!快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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