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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元年九月。
丽京西北,永庆宫。
傍晚的时候开始下起了雨,到晚间变成暴雨,雨水从明黄色琉璃瓦下成片地倒挂,在檐下铺开一片烟光迷离水晶帘。
永庆宫刚刚修葺过,迎接陛下住进来养病,此刻殿堂楼舍虽然在雨幕中泛着油漆的亮光,四面却黑沉沉的,少有灯火。
永庆宫人都知道,这是新近负责驻守永庆宫的乔指挥使大人的命令,她说陛下大病初愈,不喜见光,不允许晚上点亮灯烛,以至于一到晚间,永庆宫只有她的宫室灯亮着,陛下的宫室里只点着一支蜡烛,远远望去阴惨惨的。
永庆宫已经多年没用,里头的宫人以前没见过皇帝,接到这次的任务原本是很荣幸欢喜的,但很快她们都发现,哪怕皇帝来了,她们还是见不着。
皇帝第一天以宝轮御驾送至,车子直接驶入内殿,为此拆除了大多数的门槛,乔大人对此的解释是陛下不能见风。所以跪在道两边的宫人,看见的就只是车内被抱出来的孩子的背影,从头到脚裹着巨大的明黄泥金披风。
来了之后皇帝陛下也足不出户,每日的公事由乔大人一人送入殿内,待皇帝阅览完后再送出,皇帝办公时不允许任何宫人随伺在侧,其实不仅是办公事,用餐、睡觉、洗澡……所有事情,永庆宫的宫人都不能插手,自有皇帝带来的宫人伺候。
曾经有眼尖的,懂点规矩的永庆宫人,看见乔大人捧进去的折子是勒过红的,出来还是勒红的折子,没有任何变化。
勒红就是已由三公以红字拟定初步处理意见上呈的折子,等待旨意批复。但这些折子上,似乎没有批复。
宫人想着皇帝还小,或者这就是走个过场。只是从那日后,永庆宫人连站在殿外伺候的资格也没了,他们被勒令,必须远远避开皇帝陛下经过的一切地步,以免给陛下过了病气。
好在皇帝陛下不出来,众人只要不接近就好。
今夜的雨势很大。
乔雨润负手立在廊檐下看雨。
她看起来很平静,唇角依旧笑意微微,高贵又从容。但四周的西局探子,都感觉到女主子今晚很不对劲。
她的身上,透出一些凌厉肃杀的气息,在这阴冷的秋夜里,和这大雨一般呼啸扑来。
西局太监们都小心地往廊柱后又缩了缩。
乔雨润也没有在意。
她确实很烦躁,很郁闷。
因为她今天下午得到了一个消息。李扶舟已顺利击败四大世家,就武帝位。
这是个好消息,可是随之而来的那个消息对她来说就不太好了。
武帝就位当日,立武帝世家女弟子韦雅为家主夫人,并不限期闭关。
乔雨润看见这个消息时,唇角欢喜的笑容瞬间冻结。
韦雅……韦雅是谁?
她甚至没听过这个名字!
如果这个名字换成太史阑她还觉得能接受点,可是为什么却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弟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扶舟怎么会随随便便定了终身,立了家主夫人?她了解李扶舟,他的夫人,就算不是她乔雨润,也该是太史阑,否则李扶舟宁可终身不娶。
乔雨润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啸盘旋,冲撞出无数空洞,射进这夜冰凉的雨。
她无法探听出武林大会到底发生了什么,武帝世家也封山了,她只隐约知道,当日,太史阑和容楚都曾上山,乾坤阵曾出现异动。
这个结果,和那个到哪哪被破坏的天煞星太史阑有关吧?
乔雨润静静看着雨,宽袖下的手掌,无声无息扭成一团。
太!史!阑!
世上为什么要有这个人!
她毁了她还不够,还毁了扶舟!
满腔的恨意是这一刻的雨,当头倾下,恨不得将大地浇个透湿,或者将那个假想敌穿成千疮百孔。
西局探子们瞧着乔大人背在身后的袖子,袖子颤动起伏,不断发出骨骼折转的格格声响。
那是乔大人暴怒的标志。
她最近在练习一门邪异功夫,所有的功力都在这双手上,每日里把自己关在门里,谁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有时候有些西局太监接近,会听见里面拼命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
跟随乔雨润很久的西局老人都知道,乔大人聪明,却因为多年宫廷生活,有点娇懒,素来不肯吃苦,她在这个职位上,曾经有很多机会学习武功,可是她就是不肯学,说太累,也会伤了骨骼和形体。大家都明白,女人嘛,总是害怕练武影响身材和肌肤。
但自从她上次回京,她突然学起武功来了,专门找一些练法阴毒,但可以速成的功法来练。但凡这种功法都很损阴德,本身也要承受巨大痛苦,可她竟然承受下来了。
西局太监对此表示理解——因为她曾经练武最顾忌的理由,如今已经不存在了。而新近在南齐崛起的那个女子,已经逼得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乔指挥使,不得不破釜沉舟。
乔雨润自从回京,得太后恩宠不减,她的副指挥使的副字已经去掉,正式取代康王,成为西局的领头人。而康王,目前被软禁在王府里,等待进一步的处理,不过看太后的样子,似乎也没打算怎么样他,尤其最近,随着太后身子日重,还几次召康王进宫陪着说话来着。
但无论如何,康王对西局的掣肘不存在了,这是乔雨润的胜利,可是她并不见得如何高兴。
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的胜利,等于还是太史阑给她的,是太史阑打败了康王,才给了她捡漏的机会。
这也是心高气傲的乔雨润,同样不能接受的。
乔雨润没有注意属下们鬼鬼祟祟的眼光,她心情乱糟糟地想了一阵李扶舟的事,勉强按捺下来,逼自己去想想当头的大事。
关于太后生产的大事。
按照彤史和宫局记载的档案,太后临盆就该在这个月。太后如今也露出了即将发作的模样。一切都合情合理。
只有她知道,其实不是这么回事。
发作是做出来的假象,宫中忙忙碌碌待产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早,但如果不这么做,只怕有人就要生疑了。
太后一直在吃药,想要在生产日期上有所控制。她为此曾在西凌寻到千金名医,给太后开了药方。
现在太后在和她商量,要在最近的日子里生产,可是因为最近太后屡屡生气,伤损内元,胎像不稳,如果再用药,很可能会一尸两命。
太后要的是妥妥当当生下这个孩子,冒险她也是不愿的。
她为此又令人秘密在全国寻找千金圣手,可是她发现,事情好像出了变化。
她找不到千金圣手,她派的人上门时,对方不是出远门了就是搬家了,这些平日里不出门的名医,就好像接到一个统一的通知,忽然都不见了。
她想要往宫中送擅长催产的婆子,也送不进去,三公以太后临产,要加强宫禁保卫为由,不仅不许再添任何新人,甚至将一批她们已经用惯的老人也按上各种罪名赶了出去。
太医院似乎也不受她们控制了,太医院院首因为贪贿被弹劾,证据确凿,当日就被削职下狱。
太后吃下的慢性催产药并没有发作,胎像反而越来越稳。
一切都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更糟糕的是,她感觉到这似乎是一群人在背后的动作,这一群人,必然是手眼通天势力雄厚的人物,否则仅仅那令天下名医都失踪的事情,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太后难免焦灼,不住催她想办法。大腹便便的孕妇,生理到心理都很烦躁,乔雨润因此压力也很大。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觉得黑暗中似有一张凌天巨网,正无声逼来。
女人……女人天生就处于劣势么?哪怕已经掌握了最高权力,在男权集团面前,依旧无能为力?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转身,进殿。
里头还有个可以出气的玩意!
她转身时,所有西局太监都立即低头,低着头,却又用眼角,悄悄地瞥她的步子。
乔雨润分外宽大的裙子下,隐约腿型有些不对,走起路来一起一伏,鞋子拖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
又过了一刻钟。雨势越发大了,乔雨润还没从皇帝的正殿中出来,从那一点如豆的灯光来看,皇帝陛下也没休息。
永庆宫老宫人孙三,怕正殿的风灯被风吹落,带人拿了梯子,要去拧紧固定风灯的卡扣。
他的请求得到了正殿值守的西局探子的批准,孙三带了几个小太监,把梯子放在阶上,冒着斜打进来的雨,颤巍巍的要往上爬。
“师傅,你不方便,我来。”他的徒弟小康子赶紧扶开他,自己三下两下爬上梯子,拧紧了卡扣。
外头的风雨扑过来,小康子被雨水打得有点窒息,忍不住回头躲避风雨。
他一转头,正对着正殿的门。正门是一排隔扇门,门的上方有透气的窗格,窗格比较宽大,他这位置,正好能透过窗格看见正殿上方的宝座。
他看见殿内,灯前,三岁的孩子怯怯地坐着,乔雨润正站在他身前,伸手指着他鼻子,疾言厉色,似乎在骂着什么。
小康子一呆。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乔大人在骂陛下?
他呆愣愣地瞧着,忘记了宫中不得窥探正殿的严规,殿内的乔雨润却似有感应,霍然回首,正和小康子眼光对个正着。
乔雨润眼色一厉。
小康子如梦初醒,顿时自己闯了大祸,惊得一下便要从梯子上蹦下来,殿内乔雨润已经衣袖一卷,指着殿外,尖声怒喝,“杀了他!”
她尖利的声音从殿内穿出,惊得永庆宫的太监们魂飞魄散,小康子不顾梯子高,蹭一下往下跳,一边大叫,“救命——”
“哧。”
剑光和电光同时亮起,自朱红的殿柱后穿出,爆出一抹激射的星花,刺入小太监的后心。
“砰。”小康子从梯子半截处摔下来,摔到阶下,大雨哗哗冲下,他后背鲜血化成无数血蛇,在雨水中缓缓游开,不见。
四面静若寒蝉,老孙三躬着背,僵住不动了。
“砰。”一声,殿门被重重推开,乔雨润快步走了出来,看也不看那些太监,走到阶下,伸手拎起小康子,眼看他还有一丝气息,单手在他喉间一勒。
小康子喉头立即现出一抹可怖的青紫之色,边缘还泛出血点,血点迅速向上蔓延,半张脸瞬间变成红紫色。
雨夜,黑殿,满地的血,半红半白的可怖的脸。
一股浓重的杀气和血腥气同时蔓延。
阶上的太监们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有的弯背、有的躬腰,有的抬腿,有的扶梯,都定住了。
他们脸色惨白,遭遇此生里最为惊怖的一场噩梦。
眼看小康子终于死绝,乔雨润才满意地冷冷一笑,顺手将尸首一扔,啪地雨水四溅。
然后她回首,在雨地里,森然回望那些永庆宫的宫人。
以前她到哪都撑伞,从不沾着一滴雨水,可此刻她无遮无拦立在雨中,脸色狰狞,手中鲜血犹滴,青色的长长的指甲,鬼爪一般地一亮。
孙三忽然开始颤抖。
他读懂了这种眼神。
永庆宫的宫人们,要遭劫了!
“大人……大人……”孙三抖索着扑上去,跪在乔雨润面前的雨地里,“饶了我们……饶了我们……”
他砰砰地磕头,磕得雨水四溅,其余小太监们在台阶上茫然地望着,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雨水溅到乔雨润的裙子,她下意识地要拎起裙摆,手指一动,忽然想起现在自己已经不能款款拎裙了。
这个认识让她眼底杀气一闪,弯下身,长长的指甲顶在孙三额头上,“杀了他们——”
“不要——”孙三心胆俱裂哀嚎。
西局太监们杀气腾腾地从柱子后逼来。
远处忽然响起了车马声,声音很大,来得很快,车轮卷起雨水一路滑行,瞬间就到了正殿门口。
乔雨润霍然回首,便看见九龙壁后出现一辆马车。
她微微皱眉,认出马车上有大司空的标记。
永庆宫的防卫,由西局太监和内五卫中的武卫负责,其中西局负责内殿,武卫负责大门和外堂,这是太后和三公争执后相互妥协的结果。
三公掌握了外殿的防卫,自然能随时出入永庆宫,不过乔雨润把紧了内殿的门,以陛下不能过了病气不能见风为由,不许三公进入内殿一步。
此刻看见三公马车,在这暴雨之夜忽然出现,她心中有些不安。
马车直行到殿前停下,西局太监照例拦住,马车车门一开,探出大司空章凝的脸,看了看地下尸首,道:“乔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乔雨润不卑不亢施了个礼,道:“回大司马,这个太监是奸细,刚才妄图刺杀陛下,已经被我等正法,现在正在搜索余党。”
孙三跪在地下听着,绝望地呜咽一声。
“是吗?”章凝立即道,“那我等来得正好。如此大事,怎能袖手旁观?武卫们!立即搜宫!”
“大人且慢!”乔雨润张开双臂,挡在马车面前,“内殿戍卫由西局负责,西局尽忠职守,已经将乱党全数拿下,不敢劳大人费心!”
“乱党在哪里?”
乔雨润一指孙三等人,“他们合伙作案!里应外合,意图行刺我皇!”
“冤枉啊……”一大群太监噗通一声跪下,叫声凄厉,“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冤枉!冤枉!”
“西局明察秋毫,剑下从无漏网之鱼!”乔雨润森然道,“拖下去,重重拷打!务必问清这些狗胆包天的混账到底还有什么阴谋!是否与人勾结里应外合意图不利我皇!”
她说到“里应外合”几字,眼角重重对章凝一瞟,章凝板着老脸,冷冷看着她。
乔雨润发现乱党却不杀,又搞严刑逼供这一套,这回想栽赃到谁身上?
“救命啊……”太监们狂哭乱叫,却盖不住乔雨润尖利的声音,“你等搭建梯子,窥视陛下寝殿,意图在高处通过窗扇射箭杀伤陛下,幸亏我身在殿内,及时护住陛下……”
“放你娘的屁!”
蓦然一声更尖更利的童音爆出,恶狠狠截断了乔雨润的话。
乔雨润一傻。
普天之下,她还没听谁这么粗暴的骂过她,以至于她听见的第一瞬间,心底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在骂谁?”
随即她脸色一白——这声音……
她霍然转身,正看见章凝阴笑着缩回去,车门边挤出另一个大大的脑袋。
她看见那张脸的瞬间,眼前竟然一黑。
乔雨润在雨中晃了晃,颤抖着伸出手,指着那大头娃娃,颤声道:“你……你……”
“你什么你?”景泰蓝蹲在车门口,学着他麻麻森冷森冷的眼神,阴恻恻地道,“乔雨润,这是你对朕说话的态度?”
阶上一片惊呼。西局太监也好,永庆宫太监也好,谁也没真正见过皇帝,此时听见这个“朕”字,都愕然抬头——陛下不是正在内殿里吗?这马车里的孩子怎么也自称皇帝?
乔雨润又晃了晃。
别人不知道她当然清楚,眼前这个孩子,虽然大变样,口齿伶俐眼神犀利,仿佛换了个人,但那眉目神情,实实在在就是皇帝。
就是失踪了大半年的皇帝!
他怎么会突然回来,还和章凝在一起?
天哪……
乔雨润脑中一阵轰然炸响,几乎想立即拔腿就走——必须立刻把这事告诉太后!
但是她知道她走不了。
章凝雨夜携陛下归来,将她堵在了这里,让陛下大大方方露脸,那就没打算让她出去!
“乔大人。”景泰蓝还在盯着她,根本不掩饰满心厌恶,“朕的面前,有你站的地方?”
乔雨润抖了抖手,心中疯狂地闪过一个念头——不承认他是皇帝!继续坚持里头那个才是!不然她也有重罪!
不过景泰蓝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想法,他笑嘻嘻地道,“朕今天觉得身体大好,让一个小太监冒充朕呆在殿里,自己偷偷溜出去转了转,谁知道运气不好,遇上了大司空的车驾,被送了回来。乔大人,你没注意到殿里那个不是朕么?”
乔雨润心头一松,又一紧。
松的是这个理由给了陛下回宫的台阶,也给了她台阶,一个“假扮帝王,以令诸侯”的重罪她便可免了。
紧的是陛下这番话口齿流利,天衣无缝,实在不像一个三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虽然章凝可以教她,但陛下说这话的眼神神情,已经和她印象里那个口水滴答只会偷瞄宫女胸的纨绔相差太大了,这样的反差,让她紧张。
她随即又笑自己刚才是吓疯了,怎么想得出要坚持里头那个才是皇帝?这两人当面一对质,里头那个立即穿帮,她岂不是死罪?
“是微臣失察。”她立即接上,赶紧跪下,俯伏在泥水里磕头,“殿内灯光昏暗,微臣不敢随意抬头窥视天颜,以至于未能发现陛下已经出宫,请陛下责罚。”
她只是随口套话,谁知景泰蓝立即接口道,“朕觉得也该罚你。你乔大人真的好失察哦。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真假你都分不出,就你这眼神,怎么能担当保护朕的重大职责?这要下次有个刺客冒充朕,你是不是也山呼万岁,让他夺了朕的命,然后出来杀太监撒气?”
阶上阶下忽然沉默。
连雨声都似乎哗啦啦大了许多。
众人瞪着眼睛,都觉得似乎被小皇帝犀利的话劈中。
乔雨润被劈得更厉害,霍然抬头,一瞬间脸色惨白——她知道她要面临什么了。她更没想到,这话是皇帝说出来的,章凝说还差不多。
她看看章凝,章凝张着嘴,老眼瞪得贼大,比其余人更惊讶。
乔雨润心头一阵冰凉。
陛下的话不是大司空教的!是他自己说的!他……他怎么变成了这样?这大半年他到底到哪去了?遇见了谁?
“陛下,微臣……”
“还有这群西局的太监们。”景泰蓝根本不理她,又转向那批西局太监,“你们号称把内殿守得苍蝇都飞不进去,朕一个大活人怎么出来的?就你们这群废物,能保护好朕?”
西局太监们噗通跪倒一地,连连磕头,却不敢为自己辩解。怎么辩?内殿确实守卫得苍蝇都飞不出去,没有任何人看到有人出入,但皇帝确实现在是从外面回来。他们自己都糊涂着,看看面前的皇帝,再看看内殿,那点灯光还亮着。
有人心里有疑惑,却不敢往那个方向猜。无论怎样,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面前的这个才是皇帝。
“陛下!”乔雨润听着景泰蓝话风不好,竟然是要立刻发作的样子,急忙磕一个头,抢先道,“微臣等奉太后之命保卫陛下,从不敢懈怠。今日之事是微臣谬误,微臣愿意至太后驾前自领罪责,但请陛下不要误会微臣拳拳之心,有伤太后爱护之意!”
她搬出宗政太后,暗示这是太后意旨,景泰蓝若是随意裁撤太后派来保护他的人,便是不孝。
景泰蓝眨眨大眼睛,想了想,“嗯”了一声。
乔雨润心中刚刚一喜,就听见景泰蓝巴拉巴拉地道:“不过乔大人你说什么朕听不懂呀,母后的意思朕当然不会违背。你们保卫得虽然很糟糕,朕好歹还应该给你们一个机会嘛。”
“是,是。”乔雨润磕头,“谢陛下……”
“但朕觉得你们守卫正殿是不行了,把安危交给你们朕同意三公也不会同意。”景泰蓝狡黠地瞟章凝一眼,“那你们就戴罪立功吧……先去守卫那个殿,守得好再把你们调回来。”
他肥肥短短的手指一指。
乔雨润顿时气歪了嘴。
那一片黑压压的低矮的房屋,是永庆宫宫人的集中居住地,其中也有冷宫、下房、刑房、甚至也有茅厕,给宫人专用的澡堂……
堂堂西局指挥使,去给一群永庆宫宫人守厕所看澡堂?
乔雨润浑身发抖,抵在地面的过长的指甲在石板地上摩擦,咔咔直响。
她就错了!
陛下根本不会把她和西局赶出去!
赶出去岂不是给了她自由,让她去给太后通风报信?陛下根本是既要剥夺她的守卫之权,又要把她强硬地留在这里!
她被骗了!
乔雨润简直不敢相信,三十老娘倒绷孩儿,她自负聪明,竟然被一个孩子给耍了?
章凝在一边尽乐了,他先前倒是在车内和景泰蓝商量如何将乔雨润剥权,又如何合理软禁她不让她出宫,但还没商量出结果已经到了,之后的处理基本都是景泰蓝自己的意思,这反应、这智慧、这阴险,老家伙满意得要命,胡子都要飞了起来。
陛下当初跑得好呀,一日千里啊!这让他留在太史阑身边留得对呀,瞧这一个模子脱出来的蔫坏!
“乔大人你领旨了。”景泰蓝还是那笑眯眯模样,奶声奶气地道,“明天开始好好做事,做得好还是会让你回来的,朕会替你担待,不在母后面前说你坏话。”
乔雨润眼前发黑——小皇帝言下之意,连对她的处置都不打算告诉宗政太后了!
“西局守卫西偏宫,”景泰蓝问章凝,“朕这边的正殿谁守呢?”
“老臣愿为陛下解忧。”章凝立即道,“武卫在外殿本就用不着这么多人,可以拨来为陛下守内殿。”
“那就有劳大司空安排。”景泰蓝假惺惺感谢。一老一小相对奸笑。
乔雨润气得眼前发花。
孙三是个很有眼力的老太监,眼看逃出生天,赶紧命人过来给景泰蓝撑伞,自己颤巍巍跪在马车前,等景泰蓝踩他的背下车。
结果景泰蓝瞧了瞧他都快驼了的背,自己跳了下去,小靴子立即溅脏了,他随意擦擦,嘴里咕哝,“这要踩上去,麻麻会骂我的……”一挥手道,“自己有腿干嘛要踩人背呢?以后这规矩改了吧,垫个凳子就行了。”
孙三愕然看着小皇帝,不明白规矩怎么改了。
孩子的苹果脸凑在他面前,大眼睛乌溜溜的,他认真看了看他的皱纹,笑嘻嘻地道:“公公年纪好大了哦,这么大年纪不要再干这些活儿啦,在宫里养老吧。”
“陛下这是仁政!宫人在宫廷苦守一辈子,实在有违人伦之常!”章凝立即两眼放光接道,“陛下是否打算由老臣拟个章程,令达到一定年纪的老宫人,有家者允许归家,无家者就地退休,由宫中拨付专款养老?”
“好啊。”景泰蓝想起麻麻说的,国家福利制度,要使幼有所依,老有所养。立即点头,“大司空瞧着办吧。”
“陛下……”孙三万万没想到,今日际遇冰火两重天,在绝望地狱之前看见天堂的曙光,激动得老泪纵横,趴在雨地里哽咽。
景泰蓝瞧着老头白发苍苍很可怜,想去扶他起来,章凝却拦住了他,轻声道,“陛下,施恩不可过。”
景泰蓝又想起麻麻说过,太监是阴私之辈,近则不逊远则怨,对待这些人应该把握好一定分寸。顿觉大司空很有道理,点点头,当先进了殿。
章凝险些又老泪纵横——陛下多么善于纳谏啊!想那半年之前,只知道脑袋扎宫女怀里吃奶啊!
武卫无声无息涌了进来,站在了西局太监原先占据的位置上,西局太监们瞧着乔雨润,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乔雨润爬起身,看看四周脸色如铁的武卫,咬咬牙。
忍得一时,捱得一世。
“走!”她一挥手,带着西局太监,默然去了西偏宫。
景泰蓝在殿前回身,看着雨幕里默默而去的黑色的西局太监队伍,那些人像一群黑色蝙蝠,在地上无声地游了过去。
“我真想……”他喃喃道。
章凝明白他的意思,轻轻道:“陛下,会有那么一天的。”
景泰蓝点点头,转身进殿,章凝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微感慨。
他听说了景泰蓝和太史阑离别时的情形。知道他自那日哭泣后,当真一滴眼泪也没有再流。
他出京三十里接到他,第一眼感觉这孩子比起上次见他,又成熟了许多,好像在一夕之间长大。
上次在西凌见到他,他还在太史阑怀里撒娇,扭股糖般缠来缠去,这次孤身回京,他不靠近任何人,步子虽小,却迈得坚决有力而又充满距离。
他真正开始像一个皇帝。却让人怜惜。
章凝无声地叹口气——他开始有点后悔把太史阑派出去的举动了……
景泰蓝一进殿,就看见那个缩在宝座上的西贝货。
乍一看这孩子还真有点像他,只是大概是因为这样的日子难免受惊害怕,小脸发黄,神情畏怯,第一眼还瞧着是那么回事,再瞧就不对劲。
所以宗政惠和乔雨润始终不给他太多和臣下见面的机会。
那孩子一看景泰蓝进来,就惊吓得蹦起来往龙座后钻,景泰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瞧着,觉得这大半年被这个窝囊废冒充实在是件很窝囊的事。
“你给我滚出去。”小皇帝一手叉腰,威风凛凛地大喝。
章凝又拉住了他,道:“哎,您留着他还有用啊。”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景泰蓝眯着眼睛,贱兮兮地笑了起来,一步跳上龙座,对那孩子招招手,“过来。”
那孩子犹豫半晌,怯生生地蹭过来。
“你和我母后说过话吗?”景泰蓝问他。
那孩子想了想,点点头示意有,又摇摇头示意很少。
“她会靠近你吗?”景泰蓝又问。
那孩子又犹犹豫豫点头。
“哪。”景泰蓝鬼鬼祟祟对他勾勾手指,低低道,“听着,那下次她如果来,还是你出去,有机会和她撒撒娇,让她抱抱你哟。”
那孩子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然后你给她肚子一拳哟!”景泰蓝恶狠狠一挥拳。
章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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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织淼在通过一次神秘的游戏内测进入到了一个真实的异世界中,通关游戏副本后获得奉献点向神明兑换恩赐获得特殊能力和稀有物品。 为了早日通关游戏回归正常生活,萧织淼开始了她的通关(屠神)之旅。 萧织淼在过副本时惊险又刺激,却没想到到了最终boss面前,他们一个比一个放水厉害,各种稀有物......品不要钱似的塞给她。 boss一号:“狗屁神明的东西都是破烂,我给你的才是好东西,拿好不许丢掉也不许给别人!” boss二号:“我躺好了,来上......来打我吧。” boss三号:“神明都是狗屁,不许要他们的狗屁恩赐,要我。” boss四号:“爱我,不许害怕!” 萧织淼:嗯???你们这些boss都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跟妖精似的勾引人呢?! 当她重新站立在这片颓废大地,他们会站在她的身后做她最坚韧的后盾,揭露伪神之面,将真正的光散落在她身上。 而她将举起残剑,屠尽伪神!【展开】【收起】[>
下界境界分为:灵空境、雷结境、元婴期、风灵境、元海境、灵冰境、金丹期、化神境、溯神境、神帝。 仙界境界分为:半仙、仙者、武仙、真仙、金仙、仙王、仙皇、化仙、仙帝、万古太仙。 魔界境界分为:魔者境、聚魔境、铸魔境、宿魔境、万魔境、玄魔境、乘魔境、诸魔境、天魔境、仙魔境。 天地混乱,魔族入侵,下界将要迎来一场巨大的灾难!一个莫家废物,实力一直停留在灵空境二星,但是他去坦银城猎杀妖兽的时候,意外拥有了一个叫最强无敌顶级神尊系统,帮助莫一路之远!直到莫成为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一位强者。 【新书《九武独尊》正在连载中!超火热!快来看看吧!】[>
大炮新闯荡江湖,他信奉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的哲理,捞偏门挣快钱,结果马失前蹄,被警察抓了…… 后来他与同伴偷渡澳岛,他左手捞钱,右手捞命,凭着一腔热血,开启他的狗血人生。 钞票满天飞,你钱入你袋。[>
谢隐:吾有匹夫之力,可撼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