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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味一时酸一时甜,一时苦一时辣,端看当时机遇如何。安然自己也未想到,不过大半年,师徒再见,自己已经要嫁人了,师傅之于她意义非凡,甚至胜过无助中帮过她的干娘。
那种不问缘由的信任,护持,给了安然史无前例的安全感。在她心里,师傅跟她爷爷是一样是长辈,更是亲人,在出嫁前能见到亲人,这让安然颇为感动。
梅大扶着梅先生从后头车上下来:“你这丫头莫非傻了,你师傅来了,不让进去,只管在外头站着做什么,要说话儿也得先坐下不是。”
安然这才回神,忙上前一步扶着师傅不好意思的道:“瞧安然都高兴傻了,都不知道先让师傅师兄进去。”
一行人这才进去了,都是亲人,也没必要在客厅待茶,直接进了后头,让到炕上坐了,高炳义家的跟栓子娘早就挪到厢房去了。
师傅跟梅先生一边儿一个坐在炕头,梅大搬了两个凳子过来,放在下首让安然的两位师兄坐了,安然亲手上了茶,就依在师傅跟前问:“师傅怎么来了?”
老爷子笑着点了点她:“徒弟都要嫁人了,师傅还能不来吗,你这丫头倒是快,前些日子我还跟你两个师兄说给他们寻个媳妇儿,老大不小的也不成家像什么话,不想你这丫头最小,反而最快,这蔫不出溜的就找着人家了,师傅可先说好,若是过不去师傅的眼,师傅可不答应。”
梅先生呵呵笑了起来:“你这老头子的脾气还真是一点儿没改,梅大快来见见你媳妇儿的师傅,若这老头子不点头,你这媳妇儿可娶不上了。”
梅大嗯了一声,到了跟前,扑通跪下就磕了三个头:“梅大给老爷子磕头,老爷子放心,我会一辈子对安然好。”
梅先生都愣了,这小子有多傲他可是知道,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啊,若不是爱死了这丫头,哪会这样儿。
虽说答应了这小子不在老头子跟前揭破,却也怕老头子嫌这小子难看,配不上他那可心的小徒弟,忙道:“老头子,这小儿女的事儿,他们自己两情相悦就成,咱们当长辈的就别跟着瞎掺和了,这好日子都定了,你要是再反悔,可也来不及了。”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仔细端详梅大半晌儿,目光落在他脸上的面具上,又看了看身边一脸紧张的小丫头,目光一闪一闪生怕自己不答应似的,不禁叹了口气:“你倒是会说话,这丫头的心都跑你哪儿去了,我这当师傅的还能强留不成,却有一句话还是要问问,安然之前的事儿你可都知道?”
梅大点点头:“知道。”
“你不在意?”
梅大抬起头:“梅大不在意过去,梅大要的是以后。”
“好。”郑老爷子一拍桌子:“梅老头做个见证,这话我可记着呢,以后你若对这丫头不好,我不找你,只找梅老头问罪。”
梅先生不禁笑了起来:“好,好,你只管找我问罪。”说着,看向安然:“丫头,这可快晌午了,你师傅师兄大老远的来齐州,是不是该置办一桌好菜,给你师傅师兄接接风啊。”
安然笑了起来:“安然这就去准备。”快步出去了。高德明跟赵永丰也跟了出去。
郑老爷子瞥了梅先生一眼,没好气的道:“这么多年没见,你这老家伙怎么还这么馋。”
“这话说的,没有美食,老头子还活个什么趣儿,不过,你这个徒弟收的好,争气,比她俩师兄强多了,说到这丫头,老夫倒真好奇,上回见你的时候,还没这么个徒弟呢,这才几年,怎么就教出这么个厉害的徒弟来,你可不知道,这丫头在齐州给你争大脸了。”
郑老爷子摇摇头:“这可不是我能教出来的,是她自己的本事,这丫头天生就是个厨子。”
梅先生点点头:“这倒是,你的厨艺老夫服气归服气,却若论北菜,安然可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三道北菜胜了齐州的北派厨子,这还罢了,却让南北两派厨子和睦起来,这有多难,想必你这老头儿最清楚,这丫头能继承你的衣钵,还真是整个厨行的造化。”
郑老爷子:“齐州的事我在冀州也听说了,这也是当初我让这丫头出来的原因,冀州终究太小了,这丫头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只是,她跟韩子章对上,却也让我颇为忧心。”说着,看向梅大。
梅先生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梅大护得住这丫头,而且,这种事不是你担心就能避免的,我倒是觉得,这丫头的做法比你有用,你为了天下厨行一味退让,只会让韩子章这样的小人,更为得意,北派的厨子是有饭吃了,南派的厨子又该怎么过日子,这终究不是解决之法,倒是这丫头,当日她三道北菜胜了北派,有个厨子就问她,倒是北派还是南派的,你知道这丫头说的什么她说自己是个厨子,后来老夫想想,就是这句话让兖州府的南北厨子渐渐消弭隔阂,开始和睦起来的,老夫看得出来,这丫头心里是真这么想的,她眼里根本没有南北派别之分,甚至,对于各地的菜都有相当的了解,哪怕是蜀地的菜也一样,有时,这丫头还真让老夫惊奇不已,都不知道你从哪儿弄这么个丫头来当徒弟的。”
老爷子不觉想起安然跟他说过的那些厨行发展,菜系演变,不禁暗暗点头,梅老头说的是,怕这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如此。
即便自己,嘴里说着没有南北之分,有时却也不由自主偏向南派,只有这丫头,她精通各大菜系,从来源到发展,对于每种烹饪技法,哪怕不精通,也知之甚详,她安家的私房菜,便已是博采众家之长而逐渐形成的,她是真正的没有派别之分,所以才能做到自己努力多年都做不到的事情,哪怕只有一个兖州府也一样。
因为老爷子知道,有了兖州府南北和睦的例子,就会有整个厨行,不过,韩子章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安让跟两个师兄一出来,就看见狗子跟高炳义,高炳义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廊上手足无措,颇为激动,相比之下,倒是狗子从容的多。
看见安然的两个师兄,高炳义忙拱手:“在下高炳义,久仰高大厨赵大厨之名。”
俩师兄看了安然一眼。
安然笑道:“这是富春居的掌灶大厨高师傅。”
高德明跟赵永丰忙拱手:“原来是高兄。”
安然笑道:“都不是外人,就别客气了。”
狗子眨眨眼:“师傅说的是,都是自己人,客气啥。”说着却扑通跪下给高德明跟赵永丰磕了三个头:“狗子给两位师伯磕头了,俺是师傅在齐州收的徒弟,听说冀州府还有个叫德福的大师兄,俺排老二。”说着,又磕了三个头。
狗子说的有趣,赵永丰不禁道:“刚不是磕了三个头,这又磕头做什么?”
狗子嘿嘿一笑:“回师伯的话,俺还有个师弟叫顺子,也是俺师傅在齐州收的徒弟,富春居失火的时候,被房梁砸折了腿,现如今在家养伤呢,不能给两位师伯磕头,俺替他磕也一样。”
两人听了,倒不禁想起当初来,两个要饭的小花子相依为命,虽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要块饼子也两人分着吃,要不就一起挨饿,后来有幸被师傅收了徒弟,日子才安稳了,两人的感情却始终如一。
狗子这几个头磕下来,倒磕到了他们心里,高德明点点头:“是个好孩子,来的匆忙,也没给师侄儿带什么见面礼,这么着,回头把师伯的绝活教给你,学不学?”
安然怕狗子犯傻,忙提醒他:“大师兄的一手刀工,师傅可远远及不上,还有师傅翻勺的绝活儿,就是跟你二师伯学的。”
狗子一听眼睛都亮了,忙一迭声的道:“学,学,狗子学。”两位师兄笑了起来。
屋里的梅先生听见笑道:“狗子这小子倒是机灵,这刚照面就瞧上师伯的手艺了,还不跟你师大伯进来,也给你师祖磕几个头。”
狗子看向安然,安然点点头:“去吧,别怕,师祖脾气好着呢。”狗子这才跟着高炳义进去。安然和两个师兄进灶房收拾席面。
梅大站在廊子上远远瞧着灶房,还是头一次看见安然跟她两个师兄相处,在他两个师兄跟前,这丫头仿佛更小了,厨艺明明比两个师兄高,却站在下头打下手,说说笑笑,时不时的撒撒娇,跟换了个人似的,那张比日头都灿烂的小脸。
看的梅大心里颇有几分不爽,小丫头都没跟自己这么笑过呢,却也聪明的知道,这时候万万不能得罪她两个师兄,看得出来,在小丫头心里她师傅师兄颇为重要。
赵永丰瞥了眼外头廊子上的梅大,跟高德明对视了一眼,高德明开口道:“小师妹真想好了,要嫁那个梅大了?其实你还小呢,才十七,就是不嫁,我跟你二师兄也能养活你。”
“就是说。”赵永丰撇撇嘴:“这家伙哪儿配得上咱们小师妹啊,也不是咱们厨行里的。”
安然不禁笑了起来:“我知道师兄舍不得安然,不过,梅大是真对我好,富春居失火那天,若不是他闯进去把我救出来,怕安然已经葬身火海,那时候,安然就想,人生无常,能找到一个能舍命救我的男人,着实不易,嫁了也好,更何况,梅大身手好,也无牵挂,安然嫁给他不用侍奉公婆,更无姑嫂之忧,正好可以让他陪着我四处走走看看,长长见识,学好手艺。”
赵永丰不禁道:“你这丫头的手艺还用学啊,便我们在冀州府,都听说你三道北菜赢了北派的厨子的事,外头传的神乎其神,我跟师兄听了之后,都觉不可思议。”
安然不禁笑了起来:“外头瞎传的,不过就是做菜罢了。”说着偷瞄了大师兄一眼:“那个,师兄还听说了什么?”
高德明见她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儿,想到什么,心里一热,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目光温软:“你这丫头倒还想着替大师兄报仇呢,其实五年前的事儿,师兄早就不在意了,后来想想,强扭的瓜不甜,退了亲也好,若不退亲,娶一个不情愿的妻子进门,倒还不如终身不娶的好。”
安然点点头:“那魏家姑娘,没嫁给师兄是她的损失,那崔庆就是个酒色之徒,形容猥琐,跟我比试的时候,眼珠子一直往我身上瞄,我都想把手里的厨刀丢出去,一刀砍死他。”
外头听着的梅大倒是愣了楞,这丫头还真不是个好脾气的,忽想起过去的一些事儿,忍不住失笑,自己可是试过,这丫头绝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安然又问了起干娘一家的情况。
大师兄:“你干娘一家子都好,周泰成了庄子上的管事,周和也快熬出头了,你干娘如今也不在外厨房当差了,跟你干爹两人子管着花园子那片荷塘,倒也清闲,你的大徒弟德福倒是个有天份的,又肯学,在大厨房这大半年,本事长进不少,又知道孝顺,师傅颇喜欢他,时不时指点几句,原先你们外厨房那个叫刘喜儿的,如今也调到别院里了,听说在大管家安远手下,人机灵,已经成了管事儿的,这些还罢了,只你走的这大半年,安府倒是翻天覆地的变了个样儿。”
安然愣了愣,却听二师兄接过去道:“可是,去年你走了之后,大老爷忽然就迷上个唱戏的,弄了回来,还特意摆了席,稀罕的不得了,不住在府里,却安置在了青竹巷,大老爷也搬了过去,倒是在青竹巷过上了小日子,这还罢了,年前更是把府里的姨娘跟两个通房丫头,都送回家去了,给了银子让她们各自嫁娶,那几位你是知道的,哪肯回家,又哭又闹的,后来大老爷发了话,不乐意另嫁的,就去姑子庙当尼姑,这才消停了,你可不知道,真是闹了些日子。”
大师兄点点头:“大老爷如今在青竹巷过他的小日子,影儿都不见,二老爷在京里,三老爷也不在,姨娘们也都出去了,府里倒安生了起来,瞧大老爷这意思,弄不好是想娶青竹巷那个唱戏的进门呢,府里都这么传,可就是连那位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大老爷看的跟心尖子一般,摆席的时候都没见出来,席未散呢,就抬进青竹巷去了,整个冀州府闹得沸沸扬扬,都说那位就是安府的女主子了。”
安然怔愣半晌儿,倒是真没想到,安嘉慕会如此,不管是不是唱戏的,既然肯为她散尽妻妾,可见是真心喜欢。
安然不由想起当初他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而且,为什么偏偏是青竹巷,让安然心里说不出是酸涩还是膈应,总之不舒服。
却又一想,自己酸什么?膈应什么?从冀州府走的时候,自己就跟安嘉慕一刀两断了,现在人家找到了真爱,自己也要嫁人了,不是最圆满的结局吗。
抬头间,瞧见门廊站着的梅大,不禁释然,冲他笑了笑,这男人才是自己要嫁的丈夫,他们彼此相爱,情投意合,以后更能够一生一世,安嘉慕只是自己生命里的过客,正如风过了无痕。
席面摆在了堂屋,都是亲近之人,也不用有太多讲究,师傅,梅先生,两位师兄,梅大,安然,还有高炳义,七个人围着桌子坐的满满当当。
狗子执壶,一会儿给师祖梅先生倒酒,一会儿端菜,忙的不亦乐乎,一顿饭吃的融洽非常。
师傅师兄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两位师兄还好,与高炳义相谈甚欢,颇为投契,没有丝毫疲累之意,吃了饭见师傅歇午觉,便跟着高炳义兴致盎然的逛大明湖去了。
梅先生回了梅园,安然把师傅安置在了正屋,喜被已经做好,高炳义家的跟栓子娘早就家去了,一时,小院就剩下安然跟梅大,倒清静了起来。午后春日正暖,两人也不进屋,就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了说话儿。
葡萄树栽了些日子,已经开始抽芽,嫩嫩的葡萄芽在日头下格外青翠,即便架上仍是光秃秃的,瞧见这一抹青绿,也让人心情大好。
安然把暖套里的茶壶提出来,倒了一盏茶递在他手里:“梅大哥,谢谢你。”
梅大摇摇头:“再说谢,我可生气了,你干娘一家有差事,不方便远行,故此只请了你师父师兄。”
安然笑了:“师傅跟师兄能来,安然已经格外满足,想来定是你求了先生帮忙说项,师傅师兄才能过来。”
梅大目光闪了闪,抓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亲:“我不想要你谢我,只想你记住我对你的好,将来若有不顺心的时候,想想这些,想想我的心意就成了。”
安然笑了:“能有什么不顺心的,我可还没嫁你呢,你就给我打预防针吗。”
预防针是什么?
安然失笑,竟忘了这里是古代,摇摇头:“就是知道自己会犯错,提前让我做好准备,到时候能原谅你。”
梅大目光一闪:“如果真如此,你会原谅我吗?”
安然眨眨眼:“那要看你犯的什么错了,若是小事自然没什么,若是原则性问题,凭什么叫我原谅你。”
那什么是原则性问题?
安然奇怪的道:“你不是真犯了错吧。”
梅大呵呵笑了两声:“我能犯什么错,就是说闲话吗。”
“对于我来说,原则性问题很简单,就是除我之外不能有其他人,不管大燕的规矩礼教如何,我安然绝不与人共夫。”安然说完定定看了他良久,见他目光清亮并无半点心虚,反而抓着她的手问她:“除此之外呢?”
安然方暗暗松了口气,还真怕这男人到这会儿了,忽然跟自己说外头还有别人。
歪头想了想,除此之外仿佛也没有什么再严重的事情是不可原谅的了,遂摇摇头:“没了。”安然刚说完就被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感觉他在自己耳边道:“你可记着今儿说的话,以后不可难为我。”
安然不禁仰头看着他:“你今天有点古怪,总问我这个做什么?”
梅大摇摇头:“有什么古怪的,只你这丫头的脾气不好,怕以后因为些许小事,跟我闹起来,就像你说的,提前打个那什么针,也好安心。”
安然笑了起来,小声道:“你这话听着像是一不如意,我就跑了似的。”
梅大看着她心有戚戚焉,这丫头可不就是如此吗,这次是跑到了兖州府,要是一下跑去蜀地,自己往哪儿找人去,如今,他都恨不能把这丫头拴裤腰带上,天天带着,省的瞅眼不见,就没了,更别说,外头还有那么多不怀好意的恶狼呢……
想到什么,大手下意识攥紧,安然疼的哼了一声,梅大急忙放开她,安然看了看自己的手:“做什么这么用力?”
梅大看了看,不免有些心疼,一双白嫩的小手都让自己攥红了:“对不住,我给你揉揉。”说着抓着她的手轻轻揉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安然的错觉,总觉这家伙揉自己的手的时候,脑子里想别的呢,不然,怎么越靠自己越近,眼看就要亲过来了。
安然忽想起师傅在屋呢,虽说正在歇午觉,自己跟梅大在外头亲热,也太肆无忌惮了些,忙推开他。
正巧王贵进来回:“老爷夫人,外头齐州城的几位东家来了。”
安然一愣:“他们的消息倒是快。”
梅大:“都知道咱们要成亲了,想着你师傅会来,不定早让伙计瞧着呢,你师傅前脚下车,估计后脚他们就得了信儿,之所以这会儿才来,想来是知道你师傅远道而来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不然,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梅大刚说完就见郑老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安然忙过去:“师傅怎么起来了?”
老爷子笑道:“人一上了年纪,觉就少了,再睡下去晚上可睡不着了,这一路上没短了歇着,倒不累,你师傅虽说有了年纪,这身子骨还过得去,你就别瞎担心了,刚听见说齐州的几位东家来了,聚丰楼跟汇泉阁的东家,是师傅的故人,既来了怎好怠慢。”
安然点点头,扶着师傅走了出去,到了前头客厅,果见八大馆子来的齐全,就连燕和堂那位新东家都没落下,一见郑老爷子,纷纷行礼:“齐州八大馆子的东家给老爷子请安。”
老爷子一拱手:“各位东家客气了,老头子可担待不起。”说着,看向钱弘冯继:“两位东家可好,这一晃眼,好些年不见了。”
两人颇激动的道:“老爷子还记得俺们?”
老爷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你是聚丰楼的钱东家,你是汇泉阁的冯东家,你们两位的绝活儿,老头子如今可还记着呢,聚丰楼的布袋鸡,汇泉阁的烹虾段,可是整个大燕都有名的。”
钱弘忙道:“老爷子这是臊我们呢,什么绝活儿,要不是安姑娘帮忙,祖宗传下来这块招牌都差点儿砸了。”
老爷子看了安然一眼:“她小孩子家,还没出师呢,非要出来见识,老头子也没法儿,只她小孩子心性,难免好胜心强,若是有得罪几位东家之处,还请看在郑春阳这张老脸上担待一二,莫跟她小孩子计较才。”
瞧瞧人家这师徒,徒弟大气,师傅更是谦逊,明明站着理儿,上来却先认了个错,叫他们这些东家,心里真有些过不去,对比韩子章师徒,那真是高下立分,虽说都知道这位老爷子是南派的泰斗,在心里也得说一句,别说手艺,就这人品韩子章拍马都追不上。
冯东家忙道:“老爷子这话说的俺们越发抬不起头了,当初挤兑南派的厨子,可也没少了我们这些人,是安姑娘不计前嫌,把安家食单的菜谱,给了我们齐州的八大字号,在招牌菜的基础上推出创新菜,才有我们这些老字号的新生,姑娘的厨艺,气度,胸襟,都是咱们厨行里的这个。”
说着,一挑大拇指:“俺们兖州府整个厨行都服气了,姑娘说的是,都是一个行里刨食儿的,何必自己难为自己,分什么南北,互帮互助才能都吃上饭,彼此挤兑你死我活,便外行的人都瞧不起咱们,咱们今儿来就是请老爷子受我们一拜的。”说着,齐齐躬身一揖到地。
老爷子忙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狗子扶着顺子刚到门外,正好瞧见这一幕,两人眼睛都放光,顺子道:“瞧见没,咱师傅多风光,赶明儿咱也当师傅这样的厨子。”
狗子点点头:“嗯。”却看了他一眼,担心的道:“你说你非过来干啥,要是养不好成了瘸子,甭说厨子了,啥都干不成了。”
顺子白了他一眼:“师祖来了,我这当徒孙的不过来磕个头,像话吗。”
狗子嘿嘿一笑:“这个你就放心吧,俺都替你磕了。”
顺子一拍他:“够意思,是俺的好师兄,不过,俺也得过来,俺爹活着的时候,常跟俺说师祖的事儿,俺那时候就想,要是有一天成了厨子,能见师祖一面死都值了,却没想到能进师祖的门,成了他老人家的徒孙,有时想想,做梦都能笑醒了。”
“瞧你这点儿出息。”
顺子不干了:“俺就不信你不兴奋,俺可听高大厨说了,师傅答应收你的时候,你睡觉都笑醒了。”
狗子脸一红:“说这个干啥,跟着师傅学好手艺是真格的。”两人见客厅人多,不好进去添乱,便先到了后院等着。
却说几位东家见了礼,便说起安然的婚事,都知道富春居还修着呢,摆不了桌,都恨不能把席摆在自己馆子里,跟梅大说不通就去找老爷子。
“老爷子,俺们聚丰楼您是去过的,地儿敞亮,上下摆上个几十桌上席,不不叫个事儿……你得了吧,你们聚丰楼哪有俺们汇泉阁好,俺们哪儿挨着水边儿,风景可比你那聚丰楼强远了,你歇着吧,汇泉阁那屁大点儿的地儿,能摆开几桌,还是俺们哪儿好,俺们哪儿合适……”
争的脸红脖子粗的,连多少年的老交情都不顾了。
安然有些傻眼。
老爷子倒是早听梅先生说了,两个小辈儿不想大肆操办,就是在院子里摆上几桌,请亲朋好友坐坐,有那么个意思就成了。
老爷子也觉得这样好儿,便道:“几位东家听老头子说一句,丫头没个爹娘,我这当师傅的就替她做主了,咱也不是啥高门大户,还得讲究个体面,就是热热闹闹的就成,只要他们小两口成亲后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比什么不强,这院子我瞧着就挺好,到时候前后打开,摆上几桌流水席,几位齐州的老东家,到时候别忘了过来吃一杯喜酒也就是了。”
老爷子发话了,几位东家再不满意,也只能作罢,却各有各的心思,安然那份安家食单的菜谱,之于他们这些老字号,真是再造之恩,如今这越加红火的买卖,就是拖了人家的福。
更何况,别看人年纪小,就凭这份手艺,那也是厨行里的大拿,蔫不出溜的嫁了哪成,怎么也得好好热闹热闹才像话,姑娘不乐意操办,他们来。安然还蒙在鼓里呢,这些人就已经准备起来了。
正日子是三月初六,初五夜里下了一场春雨,一大早便放了晴,雨水洗过的天空,蓝的剔透,让人一瞧就心情舒畅。
新房在富春居这边儿,梅园就暂时做到了安然的娘家,从梅园建的那天起,也没今儿这么热闹过,进进出出的都是人。
沐浴,开脸,上头……半夜安然就被折腾了起来,一直忙活到了日头老高,还没折腾完呢,把安然饿的前胸贴后背,屡次要求吃东西,都被高炳义家的义正言辞的拒绝了,那个脸色,仿佛安然吃东西是多不应该的事儿。
安然心说,这么饿下去,不等入洞房,自己就饿死了也未可知,而且,明明跟梅大说好不大办的,怎还如此复杂,这开脸上头真不是一般的疼,形同酷刑,当年自己练刀工颠勺,手磨的都是血泡,都没怎么难过。
至于效果,安然得承认,这个罪没白受,本来就白皙的皮肤,开脸上妆之后,几乎看不见毛孔,头发整个挽起来,露出修长的颈项,立马就从青涩的小丫头变成了女人,妩媚与青涩混合成一种别样的风情,极具诱惑力。
栓子娘笑道:“姑娘本就生了个好模样,这一开了脸更了不得,活脱脱一位下凡的九天上的仙女,姑爷倒真是好福气,一会儿见了不定嘴都能笑歪了。”一句话说的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安然不免有些羞涩,望着铜镜中有些模糊的脸,五官仍有些陌生,那眼里的神采却又格外熟悉,她是安然,不是安府那个糊涂的丫头,她是安家私房菜的传人,她要嫁人了,忍不住在心里念了句,爸,妈,爷爷,安然会过得很好,你们放心吧。
忽听外头鞭炮齐鸣,听见狗子在外头喊了声:“师公来接师傅了。”
高炳义家笑的直打跌:“这小子倒是叫的快。”
大红盖头蒙在头上,视线所及都变成了喜气的红,安然不懂古代的婚俗,却觉得这极简单的,却也复杂的紧。
好容易上了轿,抬起来走到了街上,却觉得两边越发热闹起来,正纳闷呢,忽听轿外栓子娘的声音传来:“哎呦,姑娘您这亲事可体面呢,齐州八大馆子在街上摆了流水席,给姑娘添喜呢。”
安然愣了愣,忙挑起盖头,略掀开轿帘往外看去,好家伙,沿着长街两侧摆了桌子,一张张连起来一眼望不到边儿。
桌子前做的都是齐州的老百姓,隔不远,就盘着几个火灶,每一盘火灶都老高的火苗,大厨手里的勺都翻出了花来,仔细瞧,都是八大馆子的厨子。
伙计来来去去只管上菜,安然扫了眼席上的菜,心里越发感动,没有糊弄事的,有八大馆子的拿手菜,也有精细的南菜,还有安记食单里的创新菜,冷盘,热菜,甜点,羹汤……竟一样不差。
大坛子的酒搬过来,空了就码在一边儿,不大会儿功夫就码了老高,安然在轿子里都能闻见满街充溢的酒香,真能醉人,比安然在现代看过的长街宴更热闹,更接地气,明明自发式的却仿佛组织好了一般,丝毫不乱。
安然知道,这不止是八大馆子的心意,更是整个厨行的心意,从今儿往后,至少在这齐州城,南北派的厨子会和睦相处,互通有无,这是最大的喜事。
梅大都有些楞,便自己这么多生意,家财万贯,有钱有势,却从没有这样一刻,让他觉得如此风光,谁说厨行里都是大老粗,只会内斗,他们是粗,却有一颗最直接真诚的心,只要真心实意的对他们好,他们真能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你,这是那些权贵高官永远也没有的东西,最珍贵的东西。
他忽然理解了,安然对厨行的执着,她的无私,成就了今日风光无比的喜宴,也成就了她在厨行的地位。
从这一刻起,这丫头不仅是自己的媳妇儿,也是厨行里备受尊重的顶级大厨,先生说的是,自己爱她,就要爱她所有,爱她所在意的整个厨行,支持她帮助她,完成她想做的事儿。
就像她跟自己说过,她从不会做男人的附庸,她比所有男人都要耀眼,而且,梅大忽然发现,自己爱的,正是这样的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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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炮新闯荡江湖,他信奉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的哲理,捞偏门挣快钱,结果马失前蹄,被警察抓了…… 后来他与同伴偷渡澳岛,他左手捞钱,右手捞命,凭着一腔热血,开启他的狗血人生。 钞票满天飞,你钱入你袋。[>
谢隐:吾有匹夫之力,可撼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