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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锐说的很肯定,其实他能肯定的只是一战一定会爆发,现在的摩洛哥危机就是征兆,难以肯定就是革命是不是真的能成功,而且对于日本在一战中的收益,他只凭借记忆认为日本挣了十亿,其实是不止的,整个一战日本不但还掉了之前欠的三亿外债,同时对外债权增加到了十七亿之多,这样算起来日本在一战挣了二十亿。不过日本能挣二十亿,中国却是未必能,排除工业化基础、工人规模等因素之外,关键是要看日本同意不同意中国挣钱,毕竟中国把商品高价卖给英法,和中国把商品低价卖给日本,再由日本高价转卖给英法是两回事,到时候是哪一种结果就看复兴会能做到哪一步了。
对于近代的中日关系而言,是中国的血肉养育了日本这头怪兽,明治维新只是让日本有了工业化的萌芽,马关赔款让日本的工业化有了雏形,而后的一战中借着转手高价倒卖中国物资和抢占欧洲退出后的中国市场,让日本基本完成了工业化。可中国要是忽然崛起了,那第一个要冲出来阻拦的便是日本,一战之时中日必有一战,要么复兴会象袁世凯一般,接受二十一条,要么双方打一战:中国赢了,日本崛起之势被打断,从此没落;日本赢了,历史按照原来那样发展。
当然,杨锐毕竟不是一个历史研究者,他不可能想到这么深的地方,他现在所想的是革命如何才能尽早成功,同时在怎么样在技术上为一战做好准备。他说的虽然很有道理,但是徐华封还是神情严肃,中国从来就没有说道理的习惯,只有讲人情的传统。杨锐的为国之谋虽然无可指责,但有良药而不祛病,与天理良心相悖。
杨锐在和徐华封商谈后的次日,陈广寿把一封紧急电报送了过来。杨锐只看到“范蠡”二字就吃了一惊,再细看内容,才松了一口气。范蠡其实是一个代号,本身是民间几大财神之一,但在复兴会其代表的就是关东银行的张坤。
“给小徐……不要,给秋帆……也不行,还是给含章发报吧。让他最好能拜访一下美国驻沪总领事,说一下关东银行是通化铁路公司的关联银行,让美国人施加些压力,争取早日把人放出来。”杨锐交代道。当初王季同、蔡元培的复兴会会员身份暴露,自己可是欠虞辉祖一个交代的。
杨锐的电报发往虞辉祖处,只不过此时的虞辉祖还在生气。王季同出事的第二天。虞辉祖除了去医院看望众人之外,就一直闭门谢客。他只觉得自己被欺瞒了,杨锐、王季同、钟观光等人根本不相信自己,甚至阿德知道的都比他早。虽然出事的当天上午,王季同向他坦言了一切,但是他更希望的是杨锐亲自向他解释说明,而杨锐。身在东北,顶着座山雕王启年的名头,辽东各处都挂着通缉画像,在没有彻底清除这个影响之前,出东北是万万不能的。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虞辉祖不理公事,天天自娱自乐了。
“含章还是不见客嘛?”蔡元培问道。当初前面一排就他毫发无伤,弄得一回去黄仲玉就把他抱着痛哭了一场。现在王季同养伤,沪上的事情都是他在管着。
“是的。我敲了门还是不开,和上回是一样的。”穆湘瑶说道。
“那我要亲自去了。”蔡元培接过电报起身,便要出门。
“先生。怕是不行吧。他那个门房阿贵说过了,说是除了竟成先生和宪鬯先先生,谁也不给开门。”穆湘瑶虞府可是去了不少次,但是每次都是不让进。门房电报也不收,塞进去也扔出来。
蔡元培也才想到这个,不过现在安东出了事情,他可是知道这个范蠡的重要性的。“就是爬我也要爬进去。走吧。”
虞辉祖的府邸也是和其他有钱人一样,建在法租界宝昌路上,蔡元培到了门口照样被门房拦着,里面只说老爷不见客,蔡元培灵机一动,说自己就是杨竟成,门房请示之后便开了小门把他迎了进去,虞辉祖已经在在客厅等着了,不过他一见是蔡元培,脸色立马是变了,不悦道,“孑民,你为人师者,怎么也学小瘪三一样哄人。”
蔡元培早就猜到会被他骂一顿,毫不在意的道:“只要能见到含章兄,再怎么小瘪三,我蔡元培能认了。”
虞辉祖见他如此,又怒的把端着的茶盏重重的放到了桌子上,蔡元培不惊不怒,直接坐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来,“含章兄,看看这个是谁?”
虞辉祖瞪了他一眼,只待接过,一看便是吓了一跳,这是一个头戴俄国大毡帽的华人,长发遮脸、胡子拉碴,很是凶恶,但眉目间长的和杨锐有些相像,他又再看旁边,上书:辽东巨寇王启年,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十恶不赦,赏白银万两缉拿归案,若有匿藏,罪同……
“这是……”虞辉祖看完问道。
“这就是竟成啊。”蔡元培知道不给他解释怕是心中郁结难消,所以只能违反纪律了。
“什么!!”虞辉祖大惊。这个王启年可是有名的助俄胡匪,沪上诸人只要一提到此人都说是国门不幸,出此汉奸。谁料想这王启年确实被大家视为爱国英雄的杨锐,这让虞辉祖不由的大惊失色。
“含章兄,还请先安坐,待我一一道来。”蔡元培忙的把他安抚住,又使眼色让穆湘瑶出到门外,以杜绝隔墙之耳。
待一切都妥当,蔡元培才道:“含章兄,竟成怕真的是不能来了,现在这样的画像遍及辽东各地,虽然清廷、日人画的不像,但奉天码头、干道、车站各地都是日人侦探,就在两个月前,竟成差一点就被日人的侦探炸死,幸好命大,只是耳朵被震聋了。不是竟成不想来,是他来不了;宪鬯也是,前段时间在德国累出了病,还吐了血……”
蔡元培说到杨锐的时候。虞辉祖的脸色便不自在了,在听杨锐没事也就放了心,现在又听说钟观光吐血,忙道:“啊!宪鬯他……”
“含章兄放心吧,宪鬯已经无碍了,只要悉心调养便是。”蔡元培安慰道,“复兴之会。本是在前年拒俄时由竟成发起,宪鬯、自勋、小徐、还有我,依次入会。这可绝不是为己身谋私利,完全是见我中国有亡国灭种之危机,才奋起抗争。当初竟成等也想邀你入会,但想来总有一个人出面在外应酬。他们几人都不是举人,又担心一旦入会便有杀头之祸,含章兄家族兴盛,若是真的被……那诸人可都是良心不安了。”
蔡元培解释的都是实情,可是虞辉祖仍然生气,“你们不让我入会就能证明我不是革命党吗?前次游行之事一出,大家都说我也是革命党。即便是不让我入会。可也要和我说明白啊。噢,你们倒好,只待大事将举的时<a HREF="候,才告知我一句:我是革命党……就这样对我交待?这把我当什么啊?哎,孑民啊,你们瞒的我好苦啊!”
“是。是。我等太过年轻,处事并不得体,这。还是请含章兄海涵啊。”蔡元培见他抱怨,赶忙站起身一礼。不过他心中却松了一口气,感觉虞辉祖的气开始消了。
虞辉祖埋怨完,又道:“还有,这个辽东巨寇是怎么回事,竟成不是已经认贼作父了吧。”
“不。竟成绝不会是认贼作父。”蔡元培立马说道,见虞辉祖神色稍缓。又道,“日俄两国一虎一狼,都是贪我东北丰腴之地,助俄抗日、助日抗俄都是一样。竟成为革命计,只能是加以投俄,以壮大我会势力……”
“只待日俄战事一了,竟成就要在关外起兵反清?”虞辉祖听到这不由的插了一句。
“不是。”蔡元培摇着头道:“关外之兵只守关外,不攻关内。竟成这是想保我中国在关外之权益,东北一旦起兵,日俄一定助剿,便是不帮满清助剿,也会要挟我诸多好处,所以关外不能起兵。”
说了这么多,听到这里虞辉祖终于点头了,他其实也不是守旧人物,庚子之后可是去过日本的。自从钟观光在东北投资后,他对当地的情况就极为关注,不单看商务印书馆办的外交报,便是洋人的报纸也让文书翻译给他听,日俄是什么角色他很明白,之前通化铁路公司引进美国人是为什么他也清楚,现在日俄战毕,东北四方势力交错,谁盲动都会被另外三方压制,若是复兴会贸然起兵,不是做了洋人的傀儡,就会是另一个洪秀全。
“竟成还是识大体的。”虞辉祖肯定的道,“只是……哎,不怪你们了。你们也难啊!”
虞辉祖这话说的蔡元培心头一热,眼睛发酸,是啊,真难啊,能到今天的局面可是各个人置生死于度外得来的,可即使是这样,在关内也没有什么大的规模,举义、革命成功还遥遥无期。
“你去告诉竟成一声,我也要入会。”虞辉祖一字一字的道。
“什么?含章?”蔡元培惊道,他可是没有期望虞辉祖要入会的。
“你就这么跟他说吧,我也要加入复兴会。”虞辉祖再道,“上次游行,我是看没白了。这朝廷外则丧权辱国、崇洋媚外,内则残忍暴虐、荼毒四海,不革命绝无天理。既然大家已经做起来了,那就把这事情做成,建一个新朝廷,把那些失去的权益都收回来,把那些坏洋人都赶出去。重振我泱泱大国之威!”
“太好了!含章兄……唉!好啊!”蔡元培做通了虞辉祖的工作,又见他一心想要入会,心中大喜。不过想到虞辉祖身份的特殊性,又道:“含章兄,我代表复兴会欢迎你加入。只是你的身份特殊,又常要和满清大员打交道,所以还是要保密的好。再则,之前小徐一直是以你文书的身份出现,为谨慎记,这边还是要大张旗鼓把他开除为好,还有朝中大员那里,还是为此再打点一二的。”
蔡元培所言都很对虞辉祖的心思,对于王季同,他其实早就在士绅之中传言自己用人不慎,误交匪类了,至于当朝大员们。打点可历来不少的。“嗯。我就按照你这个去办,只是入会在何处入?”
“晚间你来龙门客栈便知。”蔡元培笑道,忽然他想起之前的电报,道,“对,对。关外出了大事,关东银行的总办张坤被日本兵给抓了。竟成说让你去找美国驻沪总领事。最好能……”
一说关外出事,虞辉祖便站了起来,急问:“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日本人为什么抓人?”
“东北的电报刚到,”蔡元培看着电报说道,“说关东银行总办涉嫌诈欺罪还有什么违背任务罪,早上的时候。就把张坤给带走了。”
蔡元培还没有说完,电报就被虞辉祖抢走了,张坤他知道的,挺好的一个后生,当初可是把印钞厂管的井井有条,他电报看了一遍,便往外喊道:“阿贵。备车!”
诈欺最和违背任务罪都是日本国内的罪名,诈欺罪就是诈骗罪,而违背任务罪,则有些难理解了,似乎是玩忽职守的意思,但是关东银行可不是日本银行,那来什么职守,张坤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不断的在想着被指控的两个罪名,只觉的很好玩。一个中国人会被日本人说玩忽职守。
早晨银行刚去财神庙街的时候,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便把他围住了,那些黑人保镖看着大堆的日本人心里发麻,但是职责所在,也还是圈成一团准备硬拼。这时候日本驻安东领事冈部三郎出来唱白脸,说有事请张老爷出去一叙。张坤不上当,说有什么就在这里说,这时候唱黑脸的高山会通就跳出来说要是不去谈,那就开枪。保镖再怎么多也没有办法和军队扛。想到彼此兵力悬殊,张坤交待白斯文几句就跟着日本人去了。只是他被安排坐在这个房间里之后,就没人管他了。
中午腹中饥火中烧的时候,门被重重的推开了,满脸凶相的高山会通走了进来,他没有跟张坤说话,只对门外说了一句日本,便有两个矮墩墩的日本兵拖着一个满身是血、腥臭无比的人进来,那他低垂着头,高山会通一鞭子狠狠的抽在这人的脑袋上,用听不懂的语言说道:“抬头,看,抬头,看。”说着又连抽了几鞭。
那人似乎已经是半死,只是高山会通连连狠抽,这才吃力的抬起头,神情恍惚的看了张坤一眼,然后又垂了下了,高山会通见他如此,不用鞭子,直接踢了几脚,那人吃疼才再次强力抬起头,只看着张坤好一会才把头垂了下去,高山会通见目的达到,挥挥手把这个人拖出去。
“张先生,你滴什么的干活?”高山会通不可一世坐了下来,他似乎很喜欢把那只断手放到显眼的位置,以此来表明他的功绩。
“我啊?呵呵,我开钱庄的啊。”张坤只觉得这个日本人话里有话,很是警戒起来。
“不!不!张先生,不是开钱庄的,是干这个的。”高山会通说道,便从怀里抓出把日军军票,重重的砸在张坤面前。
张坤早就猜到被抓是假军票的原因,但心有所持,脸色纹丝不动,笑的更是灿烂了,拿起一张军票说道:“高山先生,这不是你们大日本的军用手票吗?沪上那边的钱业公会不认这个,鄙行可是没有经营啊。”
一听张坤说自己不经营日军手票,高山会通就是一鞭子抽在桌子上,那一次他围了安东值年公会,弄得全安东罢市,更惹来英、美两国领事非议,被上级狠狠的训了一顿。事情没办成,还惹来一身麻烦,真是让骄傲的高山视为耻辱。而面前的张坤,可就是罪魁祸首。
“张先生,你的钱庄马上就可以关门了,你自己也马上会被大日本帝国枪毙。哈哈。”高山会通边恐吓着,边盯着张坤细看他的表情。
“是吗?”张坤淡淡的说了一句,自从上次高山会通为了值年公会后,他便知道这个人是个草包,这样的人他根本就看不起。他是害怕,但要是把害怕显露在这个草包面前,他便是死也不会。有见过猫在老鼠面前求饶的么。
张坤不理不睬的样子让骄傲的高山会通极为气愤,他能从张坤的眼神中读出一种东西,这种东西他上学的时候在那些优等生的眼睛里也看见过,这是他最为厌恶的。他拿起把桌子抽的吧吧响,直到外面的门被敲响了,一句日语传进来的时候,他才站起身,狠狠的瞪了张坤一眼才离去。
“阁下。”之前不可一世的高山会通一见到冈部三郎就变了一幅样子,恭敬的不得了。
“他怎么了?”冈部三郎问道。
“他……他什么也没说。”高山会通只顾着耀武扬威了,根本没问几个问题。
“哦。”冈部三郎沉思起来。刚才带入房间的人是一个假军票贩子,最近一个多月以来,朝鲜、奉天各地出现了很多假军票,这些军票印刷的很逼真,非专业人员根本分辨不出来,而且军票的造价者并不是为了牟利,假军票中拾钱、贰拾钱、五十钱这种小面额的最多。假军票一出,日本国内就高度重视——本来钱就不够,除了外债,军票也发行了近五亿(含朝鲜),要是军票的信用崩溃,那日本可没有五亿现金可补。
日本人开始以为是俄国人做的,但是调查下来,发现这假军票基本是从安东、营口、山海关几地流入奉天的,朝鲜那边除了牙山外,大部分的假票也是从奉天流去的,根本不是从哈尔滨那边过来。疑惑之中,通过各处的马匪和间谍,日本人很快就抓了一批贩卖假军票的小贩,严刑之下,问出个头目来了,刚才拖进来指认的就是那个头目。只是张坤早就把手洗的很干净,他借助复兴会所网罗了一批朝鲜土匪在各地散发假军票,根本就不和他们接触。
看着冈部三郎一直在想问题,刚才高山会通又听说那个朝鲜人不认识张坤,他急道,“阁下,现在怎么办,要行刑吗?我相信,只要一用刑,那个清国人就会……”
“不。高山君。”冈部三郎有点烦这个草包了,“他在清国是有权势的人,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们一旦用刑,除了清国,其他各国公使一定会像政府抗议的。”
“可……”高山会通不明白时政大事,“我相信,就他这样的上等人,是很怕死的……”
冈部三郎还是摇头,这个人的关系网内通到了北京庆亲王那里,外则连上了米国,再有他本是浙江人,和沪上的钱业公会关系密切,一旦用刑却又没有得到证据,那不但是日本政府被动,便是他自己也要被国内训斥,提早卸任回国的。
“阁下,米国公使派人送函来了。”外面的助理喊道。
“嗯。他们说什么?”冈部三郎问道。
“米国领事说很关注这起案件,他希望能知道案件的细节。”
“八嘎。米国人就会指手画脚,上一次也是他们最先想我们抗议的。”高山会通虽然草包,但还是吃打记疼的。“要是上次没有米国人干涉,安东的商人早就接受帝国军票了。还有这个张坤,他就是安东商人的后台,如果这次能让他接受帝国军票,那些商人也会马上接受军票的。”
“高山君,你觉得他是胆小鬼吗?”冈部三郎问道。
“阁下,像他这样的富家子弟,只要一看到血就会害怕,要是上了刑场那估计尿都要吓出来。他一定是个胆小鬼!”高山会通军中呆的久,自认为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
“那好!你去办吧。”冈部三郎在高山会通会通耳边低语了几句如此说道,他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太谨慎,该狠的时候还是要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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