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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点时候刚刚过,还不到午饭时分,如意酒楼只开了半扇门,一个伙计躲在角落里头眯了眼睛打着盹,听见脚步声,他伸出脖子来看了看,就见着一个穿着花布夹衣的姑娘走了进来。
“肖姑娘,哎呀呀,你总算是过来了。”伙计赶紧将白毛巾搭到肩膀上,弯了弯腰,脸上的笑容就犹如春风拂过:“我们的烤鸭都卖断货了呐,掌柜的还说要去你们那边拿些过来。”
肖姑娘可真是个能人,她卖什么,什么就走俏,最先卖酸笋,后来卖口蘑,接下来又捣鼓出罐头、烧烤、麻辣烫和烤鸭,一样接一样的来,真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捣鼓出这些东西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这些东西都样样儿赚钱!不往大里说,就是那烧烤麻辣烫,瞧着不过五文十文一根,人家可算是挣了大钱,又多请了两个伙计,专门夜市那边摆摊,卖这些东西卖到手软,数铜板都数不过来,每天空车子出去,一大袋子铜板回来,汇通钱庄的东家都在抱怨,每日固定要两个伙计给她点铜板哩!
豫州城里不是没有红眼病,见着这些东西赚钱,个个想跟着来发点小财,可不知道为啥,这味道就是不如百香园的好,东大街有四五个烧烤麻辣烫摊子,而且价格也便宜了一个铜板一串,可大家都只挤着往百香园去,宁可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也不想到别处买了吃。
最近这位肖姑娘倒腾出来的烤鸭,可是给如意酒楼狠狠的赚了一笔,每天差不多都要卖三四十只烤鸭,配上调料吃,差不多得二两银子一碟,厨房里头总是叫着缺货,掌柜的隔一两日就要派人往肖家村跑。
本来想着,这菜都有个吃腻的时候,可这烤鸭上了菜谱快大半个月,依旧每日有不少人来点这烤鸭吃,喜得李老爷摸着胡须直赞:“肖姑娘实在太聪明了,这豫州城里应该没有比她更聪明的女子。”
“小二哥,我想找你们东家,能不能给我通传下?”彦莹选了一张靠着窗口的桌子坐了下来,伙计送上茶水瓜子,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就往外边走。掌柜的挪着他肥肥的身子走了过来,坐在彦莹对面,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肖姑娘,你这烤鸭可赚了一大笔银子。”
彦莹笑了笑,没说话,她是一两一只供货给如意酒楼的,现在她自己卖烤鸭,只卖一两五钱银子,可还得跟李老爷好好沟通下才行,免得他生了意见。自己要想在豫州城立足,那还有不少事情要仰仗他呢。
李老爷得了伙计的信,赶紧来了如意酒楼,眼睛一瞄,就见着那边靠窗的花布棉袄,慌忙三步奔做两步的赶了过来:“肖姑娘,今日有什么事情找我?”
彦莹站起身来,微微行了一礼:“有两件事情我想跟李老爷来说说。”
“肖姑娘请坐,请坐~!”李老爷呵呵一笑,坐到了彦莹的对面,昨日他才做了外祖父,女儿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心里头正高兴着呢,这下子总算是有个保障了,有嫡子旁身,就算林勤勋再无赖,到时候也有了个盼头。
林勤勋上回被收拾了一次,整个人直接就萎顿了,以前总是趾高气扬在豫州城里走出走进,现在出府要由林知州批准,另外也没那么大的阵仗了,以前他在豫州街上走都是横着螃蟹腿儿,现在却不干再这样胡作非为,虽然眼珠子还在不住的往漂亮姑娘身上瞧,可也不至于猖狂到看中谁就说要抬回去做姨娘了。
李老爷很赞成彦莹给自己女儿出的主意,手里的银子拿稳些,就不怕那林勤勋翻到天上去。林勤勋自己没啥本事,全是靠了个知州爹,林知州现在管束住他的行踪,女儿将他的银子给拿捏了,林勤勋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李老爷,第一件事就是关于那烤鸭的。”彦莹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来,乌溜溜的眼睛就如两丸黑色的宝珠一般闪闪儿的发亮:“我最近总算是将烤鸭的配方给弄出来了。”
“是吗?”李老爷也是一喜:“比以前的更好吃?”
彦莹笑着答道:“这也得看食客的口味,我自己觉得比原先的要好,只不过……”她停住了话头,微微收了收嘴角,一缕金色从雕花窗漏了进来,刚刚好照在她的嘴角,格外妩媚、
李老爷瞧着她那模样,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赶着追问道:“肖姑娘,你可是有什么难处?是不是本钱不够?我这里有,你只管问我借!”
“倒不是这个。”彦莹微微叹了一口气:“李老爷,不瞒你说,我做烤鸭原本是打算在百香园卖的,现在如意酒楼烤鸭生意好,我要是再卖烤鸭,好像不怎么地道?”她抬起眼来看了看李老爷,脸上有着惋惜的神色:“可我也不能因为自己要卖烤鸭,就不给如意酒楼供货,这也太不道义了。”
李老爷被彦莹的话绕得发晕,但他还是听懂了那意思,那就是百香园也要卖烤鸭了。他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胡须道:“肖姑娘请放心,你百香园卖烤鸭,与我这如意酒楼卖烤鸭并无冲突,你铺子里只管卖便好了,其实我们如意酒楼是不放在心上的。”
彦莹抬眼看了看李老爷,见他那模样很是真诚,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李老爷说的也没错,如意酒楼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才有烤鸭,她百香园里的烤鸭是人家买了带回家去的。去外边酒楼吃饭的,断断乎不会因为五钱银子就特意跑到百香园买一只烤鸭自己啃着吃,怎么说如意酒楼也有如意酒楼的长处,更何况那些来这里吃饭的,大部分都是想巴结林知州的,这贵了几钱银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多谢李老爷谅解。”彦莹快活的笑了起来:“那咱们还是继续供货,价格不变,一两银子一只,每日供三十只,如何?”
“肖姑娘,三十只怕不够用。”宁掌柜站在一旁听了好半天,这才插嘴:“这两日都卖到了四十多只呐,食客都说这烤鸭味道越来越好了。”
“那就四十只吧。”彦莹想了想,没想到这烤鸭竟然这样行俏,自己还得专门雇两个杀鸭子的帮手来才行。农村里边,杀鸡杀鸭都是一刀子下去割断了脖子,然后用开水一烫,将羽毛给拔光就行了。可彦莹的却要求更精细,不仅要保证鸭血全部放光,还要将羽毛晒干收起来——这可是样样都是宝贝,鸭血粉丝汤,鸭血还能来做麻辣烫,鸭绒还能缝制冬衣,可比棉花要保暖。
“行行行。”掌柜的连连点头:“我估摸着差不多。”
“那这件事情咱们就这样说定了,肖姑娘,你还有一件什么事情要说?”李老爷见着彦莹慢慢凝重的脸色,觉得有些奇怪,以前看这位肖姑娘,从来没有这样的表情过,今日怎么忽然就这般严肃了起来?
彦莹朝宁掌柜瞄了一眼,笑着道:“掌柜的,我这茶盏里的茶凉了,能不能帮我去换一盏过来?多谢多谢。”
掌柜的伸手接过彦莹的茶盏,摸着那个茶盏还是有些温温的热,心中疑惑,这刚刚好喝呐,怎么就要换茶水了?李老爷开口道:“你且拿了茶盏过去,我不喊你,你且到柜台后边看账,不用过来了。”
好一个聪明丫头,用一杯茶水客客气气的支走了掌柜,也不伤面子。李老爷赞许的看了看彦莹,心中又有几分忐忑,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什么重要的神气。
“李老爷,你可认识福来记与和福记的东家?”彦莹见四下没人,这才将话题挑明了:“是不是姓易?”
“福来记、和福记?”李老爷想了想,摇了摇头:“错了,那两家铺子的东家是豫王妃,那个姓易的只是个管事,豫王妃在豫州城里有十多间铺子,有些出去了,有些就自己开铺子,这易管事就是帮着豫王妃打理铺面的。”
能够得到这一份差事,说明这易管事也算是豫王妃的心腹了,难怪他这样有恃无恐,竟然还来铺子里头来威胁自己。彦莹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睛直直的对上了李老爷的:“李老爷,我要你帮忙给我做个见证。”
“做个见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李老爷听得云里雾里:“莫非那易管事去你铺子里边闹事了?”尽管这易管事的身份只是个下人,可他仗着豫王府的名头,在豫州城里也是一个横着走的角色,就连豫州商会他都不屑进来,专门欺负那些小铺子,难道他现在还去打扰了百香园?肖姑娘与豫王世子是什么关系,他难道就不知道?
“李老爷,我今日受了威胁。”彦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那易管事要挟着要把我弄去坐大牢呐。”
“什么?”李老爷吃了一惊,几乎要跳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李老爷,就是这样一回事儿,我被那易管事威胁了。”彦莹将前后事情说了一遍,这才缓缓道:“我并不怕他暗中做什么手脚,只是怕万一闹起事情来,还请李老爷给我做个见证。”
李老爷的两道眉毛深深的皱到了一处,没想到这易管事是越发的嚣张了,看着许世子一走,这就威胁到肖姑娘头上去了。他那样强买着进肖姑娘的货物,那肖姑娘岂不是还要倒贴工钱?天下可没有这般便宜事情!
无论如何,肖姑娘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别说只是让他做个见证,即便是要自己替她出头,自己也应当做,自己女儿可是沾了肖姑娘的光,日子才过得顺心多了呐。
“肖姑娘,你放心,我会给你做见证的,而且我马上就去商会去,与那副会长说说,到时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商会还能给你做担保。”李老爷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朝彦莹点了点头:“肖姑娘,你莫要慌张。”
这易管事借着豫王府的名头在豫州城里强买强卖不是一日两日,豫州城很多商户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唯恐得罪了他,被他报复。既然这肖姑娘想要与他斗一斗,那是再好也不过了,他们到暗地里使把子劲,看能不能让这易管事得些教训。
“李老爷,你实在是太好了。”彦莹步履轻快的朝门外走去,不知道易管事会来什么招数,可落子走先手,这是很有必要的,要是等着出了事再去补救就被动了。
回到百香园,铺子里头的烤鸭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她今日只拿了几十只烤鸭过来试销,就这阵子去如意酒楼打了个转,这烧烤摊子后边房梁上挂着的烤鸭就只有几只孤零零的在打着旋儿,鸭嘴长长向下,一副委屈模样。
“龚亮,你跟我来。”彦莹将龚亮喊到隔壁送货的小耳房里头,瞧了瞧外边,这才低声问道:“这次咱们铺子里头新来的几个伙计,你说说看法。”
龚亮望了彦莹一眼,有几分惊讶,嗫嚅着不肯说话,让他在背后说人长短,又怎么好意思呢?彦莹见他那副模样,不由得有几分着急:“龚亮,我跟你实话实说,你和我大姐对上眼儿这事,咱们心知肚明,我是把你当成我未来姐夫才喊你到一旁问这件事情的。事关重大,你可要好好跟我说说,新来那几个,是不是靠得住?”
“是不是那易老爷要挖咱们的墙角?”龚亮抬起头来,心里自以为明白了彦莹的意思。
“不是,他压着低价要进我的货,然后高价卖出去,我没有答应,他就放话威胁我,说要抓我去坐大牢。”
“那该怎么办?”龚亮瞬间就脸红脖子粗,刚刚找了一份这样好的差事,这百香园可不能倒,倒了他去哪里?到哪里还有这么好的东家,尤其是,自己还喜欢着大花,东家是她的妹妹,怎么样也不能见着她遭罪。
“莫慌莫慌。”彦莹见龚亮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朝他笑了笑:“没事儿,我已经在着手布置了,我管着外边的事情,你替我留心着新来的这几个伙计,看有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若是有,先盯紧了他,有必要的时候出手制住,赶紧派人来告诉我。”
想了想,彦莹又问:“宁掌柜人怎么样?”宁掌柜瞧着是个老实人,可也还是要留心着,万一账面上平白无故多出一笔支出银子来,金额大得自己赔偿不了,那就糟糕了,这个年代技术落后,没有什么碳元素鉴定,随意造一张假借条,那还不是清粥一盏小菜一碟?
“宁掌柜挺好的,口碑很好。”龚亮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我和他一起做事快三年了,在先前那个铺子头,账面竟是一个铜板也不会弄错的。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已经成家立业,家境都还算不错,用不着去收别人的银子做亏心事。”
彦莹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她就放心了,少了掌柜这头的事,只要盯着那几个伙计就行,那几个伙计只能做点粗使活,易管事要闹,大不了就是那些最粗浅的伎俩罢了。
“龚亮,你盯紧他们就是,同时也千万要留意咱们店里的卫生,咱们做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要入口的,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一点马虎也来不得,那些用过的竹签千万别再用,我请了专门削竹签儿的人,你只管放心就是了。”一想着龚亮上次要将竹签捡了刷干净再重新用,彦莹就觉得实在太危险,幸亏她及时制止了。
走了出去,到柜台上看了看账簿,一切如常,看不出什么差错,宁掌柜笑着道:“肖姑娘,这个月起,可能又会多挣一笔银子了呢。”
彦莹见他的眼睛望着那挂着的烤鸭,微微一笑:“可不是?宁掌柜,咱们的顾客购物名单,请你给我过目瞧瞧。”
宁掌柜应了一声:“好嘞好嘞。”转身到隔壁耳房里抱出了三本册子,然后从柜台下又拿出了一本:“肖姑娘,你瞧瞧。”
彦莹从百香园开业以后,就非常留心铺子的口碑,开张第一日实在是太挤,没有忙得过来,从第二日开始,她就让宁掌柜将所有买东西的顾客都登记了一下,彦莹到了月末就会有一个感恩回馈,选出十位幸运贵客,任意到铺子里挑选价值一两银子的东西。
这个促销手段一用,百香园的生意就越发的好了,只是辛苦了宁掌柜,有时候写都写不过来,比前世那超市的收银员还要忙,幸得豫州城不大,她店铺里的东西又卖得贵,能在她点子里买东西的也就是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当然,粽子、凉菜、烧烤麻辣烫这些小件除外,这是不参加有奖活动的,要是这些也要登记,那宁掌柜手都要写断都记不完。
看了下最近顾客的名单,都是一些老主顾,彦莹点了点头:“宁掌柜实在是细心,还请继续详细登记下去,多谢多谢。”
宁掌柜乐呵呵道:“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情吗!”自从多了这项登记事宜,彦莹每个月给他加了半两银子,他做起事情来也更有劲了。
在豫州城呆到晌午,彦莹才回了肖家村,一家人欢欢喜喜的等着她吃饭,四花飞快的摆碗筷,二花笑眯眯的迎了上来道:“怎么了?那位易老爷找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赚钱的法子了?”
彦莹苦笑了一声:“麻烦事。”
肖大娘有些担忧的望着彦莹,手都有些发抖:“三花,是不是来敲诈的?”
“可不是?”彦莹点了点头:“他要压价进咱们的货物去卖,连个成本价都不给,红油罐头,他只肯出三百文银子一坛,咱们这是要倒贴着给他呢。”
二花听着气得不行,将筷子重重的放下来:“人模狗样的东西,我非得去那里逮着他骂一顿才行。”
彦莹笑了笑,拉住了二花的手:“二姐你别生气,你现在去豫州城,到哪里去找他?还不如安安心心吃饭。只不过咱们可要打起几分心思来,免得让他钻了空子。”彦莹低头扒了一口饭,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五花六花,你们从今日起,那些竹签子末端都划三道浅槽子。”
五花应了一声,低头吃饭,六花抬起头来道:“是不是想要和别人家的分得清呀?”
彦莹赞许的点了点头:“六花最聪明。”
易管事想要害她,或许会从食物里挑毛病,前世她就亲眼见过欺诈事件,有几个专门骗钱的人,在饭店里吃过东西,快要吃完就扔一些异物到菜碗里,然后喊着要老板赔钱。她这里不是饭店,可卖的都是吃进口的东西,也需要留心。
红油罐头的瓷坛子因着成本贵,到现在还没有人仿造出来,那些人若是想要从红油罐头里下手,十分为难。这红油罐头着实算价格贵,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的,每日也就卖二三十坛,,自己又有登记,易管事若是想要从这里头下手,恐怕也为难,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些麻辣烫烧烤之类的小件东西了。
麻辣烫与烧烤豫州城到处都有,谁家的是竹签串着东西烤,要拿来诬陷自己是最方便不过了的,只有将自家的东西与别家分开,这才叫做清清爽爽。
“三姐,你放心,我下午就告诉她们,让她们把今日做好的竹签上的刻三道槽子。”六花气愤的捏着小拳头:“可不能让那坏蛋得逞。”
“嗯,就这样办,吃过饭赶紧去赶工。”四花将饭扒得飞快,三口两口吃完,站起来抹了抹嘴巴:“三姐,我先过去了。”
“去吧,去吧。”彦莹一边嚼着饭一边心里头琢磨着,按着简亦非这性子,应该已经同林知州去说过了,就看到时候林知州是把豫王府的一个管事看得重,还是将青衣卫的统领看得重了。
虽说豫王身份尊贵,可真正涉及到切身利益的,应该还是青衣卫吧?彦莹皱着眉头想,那些做王爷的,只怕手中有实权的不多,现在连太子都没有立,想来豫王也不是那样能把持朝政的,最多是帮林知州递个举荐的帖子,可林知州就连豫王的面都没见过,又怎么能冒着得罪青衣卫的风险,去讨好豫王府的一个管事?更何况自己与豫王世子的关系非同寻常,他又不是不知道!
一边想着,脑袋里渐渐就明朗起来,彦莹慢慢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小人得志便猖狂,她倒要看那易管事会弄出什么花招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三花,这些日子你怎么都要进城去哇?是怕来福大哥偷吃了你的烤鸭不成?”肖来福甩着鞭子赶了骡子往前走,吸了吸鼻子,后边传来的香味让他忍不住有想要吃东西的冲动,分明刚刚吃了早饭,可肚子却还是空的。
“来福大哥,你真是在说笑。”彦莹笑嘻嘻的坐在车上,一手扶着筐子:“我要是怕来福大哥偷吃,那干嘛不自己买个车自己去送?”
“得得得,真是跟你在开玩笑的!”肖来福回头看了彦莹一眼,见她脸上笑微微的,这才放下心来:“我知道你心好,想要给来福大哥一条赚钱的路子,这才没自己去买骡车哩,来福大哥可记得你的好!”
肖家三丫头现在生意越来越红火,莫说是买骡车,就是买马车也能买得起了,肖来福时常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肖老大家买了辆马车,那他这每个月二两银子就飞走了。幸好这几个月看下来,肖家三丫头压根都没有要买骡车的意思,肖来福这颗悬在半空的心才慢慢的放下来一点点。
彦莹坐在车上没有与肖来福说话,肖家村现在大部分的人都在给她干活,大家提起她来再也不像以前那般轻蔑不屑,或者在背后诋毁了。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笑脸对他,大部分人都会笑着回来,即便是自家那爷爷和几个叔叔,在林知州断了案以后,一个个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巴蔫巴的低着脑袋不敢再来寻事,而且慢慢的还自己主动来示好,最后都在三花手里讨了份事情做。
这大周朝的民风还算淳朴,肖家村的人与肖老大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冲突,都只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而且肖老大与肖大娘又都是不厉害的,所以也没得罪过人家。现在肖老大家的日子过得好了,还带着村里人一起挣银子,大家当然心存感激,肖老大家在村子里头的地位一跃而上,已经压过了肖文华。
肖来福见彦莹不搭腔,开始自己唱起山歌来:“地面山坡的那个妹子哟……”彦莹听着笑了出来:“来福大哥,小心回家嫂子让你跪洗衣板子!”
“哼哼,她敢。”肖来福拿着鞭子甩了两下,心里着实快活,自己的顾虑今日算是打消了,每个月二两银子算是继续拿到手了。
彦莹微微一笑,没有出声,肖来福实在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以后自己就算添置了大马车,还是请他继续来驾马车送货,免得他心里有疙瘩。
车子到了百香园,时辰还早,龚亮搓着手迎了上来:“肖姑娘,来得真早。”
彦莹瞄了一眼那边几个伙计:“可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龚亮点了点头:“我见着这几日里边,那文大狗子有些心神不宁哩。”
“心神不宁?你观察到他什么情况?”彦莹哦了一声,看了看那正在帮忙搬运菜蔬的文大狗子,他的额头上光溜溜的一片,确实有些没精打采的神色。文大狗子是她两个月之前招进来的,事先打听过他的家世,算是清白无污点,难道他会为了银子来出卖自己的良心?
“你有问过他什么情况没有?”彦莹觉得,自己也不能因着一点风吹草动,就错怪旁人,总得要多方面了解下才好做结论,不妨细细询问。
“不大清楚,早些日子他娘忽然病了,他妹子还来百香园喊他回去,或许是担心他老子娘的病?”龚亮也看了看文大狗子,摇了摇头:“可是他娘生病也有些日子了,都没见他这般脸色过。”
彦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在百香园守了好些日子了,就是想要看看易管事究竟准备耍什么花招,直到今日才得了一点点眉目,或许易管事真来买通她店里的伙计下手,那她便要提前敲打敲打下。文大狗子年纪轻轻,一时鬼迷心窍或许也是有的,自己可不能看着他走了歪路。
等着卸完货,彦莹朝文大狗子招了招手:“文大狗子,你过来,我有话想问你。”
文大狗子低着头,哆哆嗦嗦的走了过来:“肖姑娘,你、你……找我有啥事?”
“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咋这样差?”彦莹望了望文大狗子,见他额头上突突的掉下了几滴汗珠子,关切的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去给你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不、不用!”文大狗子的脸色更慌张了:“我没事、没事!”
“我听说你娘病了,是不是你又要照顾你娘,又要做伙计,忙不过来,所以才这样神色疲惫?”彦莹笑着将荷包口子打开:“不如这样,你回去安心照顾你娘,等她身子好了再来百香园做事情?我现在先将你这个月的银子结算给你,另外还多添二两银子,算是给你娘看病抓药的,怎么样?”
“肖姑娘!”文大狗子惊叫了起来,内心的不安让他再也压抑不住:“肖姑娘,你别给我银子,别……”
“这是怎么了?”彦莹瞅了文大狗子一眼,将荷包口子收紧了些:“我原不知道你娘病了的事情,方才问了龚亮才得知,下回遇着这样的事情该直接告诉我,我也好给你一些银子来救急。你来我这百香园也有两个多月了,平常踏实能干,我十分满意,把你看做自家人一样对待,只愿你日子越过越好哩!你遇着什么麻烦事,也不要憋在心里,大声说出来,我肖三花能做到的,自然可以给你想办法。”
“肖姑娘、东家!”文大狗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彦莹面前,眼泪就像放水一样的出来了:“肖姑娘,我对不住你,我财迷心窍,我不是人!”
“怎么了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别跪着,不是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哪里能这般轻易就下跪的?”彦莹伸手将文大狗子拉扯起来:“你跟我说说,看你做了啥错事?”
“我……”文大狗子抹了一把眼泪,开始哽咽着说了最近几日的事情。
他老子娘病得厉害,家里微薄的积蓄一下就见了底儿,正在捉襟见肘的时候,来了个人照他:“文大狗子,你娘的病不轻哇!”
“可不是?”文大狗子瞅了瞅那人,是斜对面的邻居,绰号叫“钻地鼠”的,为人十分滑溜,专靠着一些不正当的来路赚银子,平常文大狗子很是不屑与他说话,今日听着他担心自己的老子娘,倒也多了几分好感,皱着眉头道:“现在还没到月底,东家还没发银子,这药再吃两日就可得断了。”
“哟哟哟,这药怎么能断呐?我听了跟娘看病的那个大夫说,这药可是要吃好几十副才见效,你这才吃了几副呐!”钻地鼠一脸的惋惜,不住摇头晃脑:“要是断了你老子娘的药,别人都会指你背皮哩!”
文大狗子憋红了脸没有出声,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孝,可家里确实拿不出银子来了,自家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子,都指望着他跟他爹拿银子回来养家糊口呢。
“我跟你说,药可不能停,不能停!”钻地鼠凑近了他:“你少银子?我给你!”
“你给我?”文大狗子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钻地鼠怎么就这样好心了,主动给自己银子,没听错吧?“老叔,你逗我呐。”文大狗子拨开钻地鼠的手就往前边走,他还得赶着去看阿娘呢。
“大狗子,我说的可是真话,你莫要帮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钻地鼠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雪亮的银锭子来:“瞅瞅,瞅瞅,这个可是十两文颖!一点也假不了!”
雪白的银锭子被日头照着,不住的发亮,文大狗子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看了看钻地鼠,小声道:“你这个,真的给我?”
“我说了给就给,哪里还能骗你!”钻地鼠一把勾住文大狗子的肩膀,将那银子往文大狗子手里塞:“拿着,拿着!”
文大狗子吃力的推拒了一下,无功不受禄,他给自己这么大一个银锭子,肯定是要打什么主意,他不敢抬头看钻地鼠,只是小声道:“老叔,你要我做啥子哩?”
听着文大狗子的话里有松动的意思,钻地鼠大喜过望,嘿嘿的笑着道:“也不用你做啥,就是只要将这东西方到你烧烤的调味料里边就够了。”他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个纸包来:“你瞧瞧,这事情不很简单?”
文大狗子看了看那个纸包,折得四四方方,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可听着钻地鼠这口气,反正不是啥子好事,不由得犹豫了:“不行,不行,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嘿,你还想跑?”钻地鼠一把抓了他:“我老实告诉你,有人想坏了百香园的生意,那里边装的是磨碎了的泻药,你抹了到上头,吃的人都会上呕下泻,休养几日便好,不会有太大的事情。”钻地鼠将银子和纸包往文大狗子手里一塞,恶狠狠道:“你那东家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这个要坏她铺子生意的,可是大有来头,就连知州大人都要敬他几分!你自己想想,要是你不照着做,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可千万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文大狗子怀里揣着那个银锭子与纸包,踉踉跄跄的走回了家,小妹正在门口蹲着熬药,见他回来高兴的喊了一声:“大哥回来了。”
走到里边瞅了瞅,他娘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文大狗子心中更是难受:“娘,想吃点啥不?我给你去做了吃。”他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儿:“今日东家上了新货,先分了一只烤鸭给我们吃,我只吃了一片,把我的那一份包了回来,咱们一块儿吃。”
文大狗子的娘在床上用力的翻了个身:“大狗子,你东家可真是个好心人,你可要好好的做事才是!”
文大狗子的手颤抖了下,没有敢回他娘的话,跨步进了厨房:“大妹,你好好照顾咱娘,我去把烤鸭热热,端过来给娘吃。”
昏暗的屋子里有一种奇特的香味,文大狗子端了烤鸭走到床边,夹起一块切得薄薄的鸭肉:“娘,你尝尝。”
“好吃,真是好吃。”文大狗子的娘艰难的咀嚼了两下,脸上露出了笑容来:“你们东家的货可真是好,难怪大家都说百香园生意好呐,这样的好东西,肯定很贵,咱们哪里能吃得上,还是沾了你的光!”
“大狗子,弄的是什么?”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文大狗子的爹也回来了,走过来先瞧了瞧婆娘,再看了看盘子里的几片鸭肉:“哪里来的?”
“东家给的,爹,你也尝一片,我刚刚切了八片,咱们家每人能吃上一片呐。”文大狗子将盘子举起来:“爹,你尝尝。”
“我不尝,留给你阿娘吃。”文大狗子的爹目光灼灼的望向他:“刚刚我回来,有人告诉我,那钻地鼠找你了,有啥子事情?”
文大狗子的心猛的提了起来,他望着他老爹那不悦的神色,有些战战兢兢:“没、没、没啥,他就是问问我娘的病好点了没有。”
“真是这事儿?”文大狗子的爹双眼一刻也不放松的盯着他:“那钻地鼠咋就这样好心了?大狗子我跟你说,他这样的人可沾惹不得,一沾上了准没好事!你可千万别跟他学,着了他的道儿你就完了,知道不?”
文大狗子只能点着头,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那个钻地鼠说了,身后那个指使的人来头很大,自己要是不给他办事,只怕一家人都要遭殃,可要是给他办事,却会一辈子良心不安,这两日翻来覆去的没有睡好觉,脸色自然也就不好了。
昨日晚上回去,钻地鼠还追着他问:“啥时候动手?给个准信!莫要拿了银子不办事!要是你敢耍花招,你们家,哼哼……”
被钻地鼠这一吓唬,文大狗子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自己和家人被关在监牢里,老鼠成群结队的从身边跑过去,还有些爬上他的脚背,正在不住的啃着他的脚跟。
又是惊恐,又是良心不安,文大狗子被折腾得一宿没睡,早上起来到了百香园这边,见着彦莹这般体贴关心的询问家里情况,更是感激涕零,即刻间便将那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将那纸包和银锭子都拿了出来:“肖姑娘,这些东西我都贴身放着,没敢动。”
彦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来这文大狗子还算是有良心的。她打开纸包看了看,里边是白色的粉末,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巴豆粉之类的东西。她将那粉末重新包好,朝文大狗子笑了笑:“大狗子,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心里就痛快了,是不是?”
文大狗子点了点头,摸着胸脯道:“是的,现在可算是舒爽了。”
彦莹抿嘴笑了笑:“文大狗子,你敢不敢跟我去知州衙门一趟?”
“知州衙门?”文大狗子脸上变色,身子就像筛糠一般:“肖姑娘,不、不、东家!你千万别把我送到大牢里头去,我家里还等着我挣钱回去呐!”他的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和额头上的汗珠子混成了一片,就如一条小溪流,慢慢的从额头上流到了脖子里边:“东家,我也是被逼的,我也没动手哇,东家,你就放过我吧!”
“大狗子,你莫慌,我不是让你去坐牢,我是让你去做个证人,我要提前到知州大人那里备个案。”彦莹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你是个好伙计,虽然这两天受了良心的折磨,可还是能将实情说出来,我很感激你。”
文大狗子见着彦莹说话的时候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这才慢慢的松了一口气:“肖姑娘,你没有骗我吧?真的只是要我去做见证?”
“是,我几时骗过你们?”彦莹跨步往外走:“我先去知州衙门,你捎等一段时间再过来,知道吗?”
文大狗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林知州的桌子上摆了不少的卷宗,卷宗旁边摆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切好的鸭肉,一片片削得薄薄,中间配着调味料的小碟子,瞧着就像盘子里开出了一朵花来一般。
林知州看两页卷宗,就伸手拈了一块鸭肉放到调料碟子里头蘸了蘸,这才往嘴巴里头送:“百香园这烤鸭可真是美味。”
早几日简亦非过来,特地送了两只百香园新上的烤鸭,喜得林知州眉开眼笑,这烤鸭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简亦非的话:“林大人,你好好的在豫州呆满任期,想必是会得了升迁的。”
从这话里,林知州听出了些意思,这位青衣卫大人好像是说以前的事情就过往不究了,只要自己以后清清白白的就好,说不定还能帮他举荐。他抬眼望了望简亦非,见他坐在那里,两道眉毛就如长剑一般入鬓,眼睛炯炯有神的望向自己,真是一表人才。
听着京城里的同门说,这位简公子最近好像升了官,从普通的青衣卫跳到了统领之职,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毕竟听说他才到青衣卫做了两年,竟然就能这般快的擢升,背后肯定是有后台的。林知州心里想着,自己一定要抱紧这条大腿,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往上边走一走,他可不想知州当到头。
“承蒙简大人厚爱。”林知州的眼睛笑得弯弯如弓:“简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林大人,我只交代你一件事情。”简亦非正色道:“百香园那边,你给我留神着,今日有个姓易的到百香园找肖姑娘,威胁她要让她坐大牢,我先来跟你通个气,一定要保证百香园安安稳稳的。”
林知州听了这话,勃然大怒:“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吃饱了撑着没事情做,竟然敢欺负到肖姑娘头上去了?”
“他来头也不小,豫王府的易管事,不知道林知州可否认识?”简亦非望着林知州笑了笑:“林知州应该见过他的面罢?”
林知州吃了一惊,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对上简亦非的眼睛,这易管事在豫州呆了十多年了,颇得王妃信任,豫王妃的铺面全是他一人在打理。他曾经也帮着易管事做够几件欺压百姓的神气,还不知道简亦非究竟有没有发现。
“林知州,你为何不敢直视于我?”简亦非瞧着林知州那神色,心里也有几分担心,莫非林知州还跟那易管事是一伙的不成?
“简大人,下官只是在想那易管事究竟长什么样子,见是见过几次,可那模样却忘得差不多了。”林知州举起手来将圆圆的皂罗领口提了提,这都是初冬了,天气怎么还这样热,脖子汗津津的一片。
“百香园的肖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简亦非也没说多话,扔下这句看似轻飘飘的话,大步走了出去。
“啥?”林知州瞪大了眼睛,几乎要瘫倒在桌子上头,这可真是个惊吓,原以为豫王世子与简亦非都只是单纯的喜欢肖姑娘的美貌,大不了到时候抬回去做姨娘的,可没想到这肖姑娘竟然是简大人未过门的妻子!
这正妻与姨娘自然不能同日而语,林知州抬起头来,对外边大喊了一句:“快些给我打盆水过来,本官要净面!”
他抖抖索索的抓起了洗脸帕子,心里头不住的在盘算,若那易管事真要去讹诈百香园,自己要帮谁?林知州愁眉苦脸的望着那一盆子水在荡来荡去,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像那盆子水一样荡个不停,怎么样也停不下来。
“大人,要不要回府歇息一阵子?”衙役见着林知州脸色不好,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要不是属下给大人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林知州摆了摆手:“不必,你下去罢。”
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着八字步,眉头紧锁,拿着两片纸页翻过来覆过去的看,实在难以取舍,抬头看了看外边,只见着一个沉沉的落日往地上压了下来,到处都是金红色的光影,该是回府的时候了。
“哪一边对自己最有利就选哪一边!”林知州咬了咬牙:“这就是在赌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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