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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自然就睡在了一起。
一间大床房,一整天舟车劳顿,周霁佑身体疲倦,先洗的澡出来,等沈飞白洗好,她已经缩在被窝里睡熟了。
陷入深度睡眠的人特别乖,浑身上下只有巴掌大的小脸露在外,呼吸清浅,安安静静。
【好看啊。】
脑海中一直盘旋她轻若呢喃的调笑声,他额头有点发烫,扶额低低一声叹息。
像在做梦,但又很清楚地知道不是梦。因为,从前哪怕在梦中也都未能到达如今这样一个自然亲密的程度。
她给他带来的诸多惊喜如同江河潮涌、波涛拍岸,很久很久都不能平静。
他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卧倒在床,关了灯,侧过身,手轻轻搭上去,环在她腰侧。
一夜好眠。
周霁佑的生物钟不早不晚,刚好卡在早上七点半醒来,一睁眼就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早。”
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她伸手触摸,毛楂楂的。
“早。”她嘴角弯了弯,视线落在手指抚摸的地方,“你说,胡子和头发的生长速度哪个快?”
一大早就被问了一个生物学上的问题,沈飞白多少有点猝不及防:“……胡子。”
周霁佑学生般考究道:“为什么?”
沈飞白想笑,但见她严谨求学的样子,面颊一绷,认真答:“供给胡须生长的血管比头发根部的血管丰盛,更容易得到养分,再加上有雄激素的刺激,胡须自然就比头发生长得快了。”
“哦……”周霁佑语气轻飘飘的,但心里却是服气的,同为理科生,无论学习成绩还是知识储备,她向来比不过他。
她在他下巴颌儿上捏了捏,“诶,我问你。”
“嗯。”他环在她腰侧的手在薄薄的衣衫上轻滑,想摸进去,一直克制。
“你喜欢播音吗?”不一定非得进中传媒才能来北京,明明……还有好多的路可以选。
宾馆的房间哪怕表面上看着再干净,那种心知肚明的异样感还是无法消磨。
陌生的环境,两个枕头之间,似乎连空气都夹杂着一股隐隐存在的味道。
周霁佑下意识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凝视他。
沈飞白一开始没动,几秒后,突然由侧躺转为平躺,双臂枕于脑后,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像在沉思。
她用手肘撑在床头,托腮,抬高视角继续盯着他,重复一声:“你喜欢吗?”
其实她最想问的是:你后悔吗?你觉得,这条路你选对了吗?
她能感觉到,一直以来他都在不断地克服困难,努力适应行业规则,努力做出改变。可是,这种改变是他发自内心所期待的吗?
他眼睛瞟过来看她一眼,枕在脑后的手突然伸出一只,穿过她脖颈,搭她肩膀上向内一收。
她被他一下带入怀里,脸颊隔着一层衣料贴在他温热的锁骨上方,趴他胸口上。
他搂着她,稍稍顿了顿,似乎是经过思考后的答案:“我现在,职业方向很明确。至于喜不喜欢,我只能说,不讨厌。”
宾馆位于繁华闹市,窗户正对马路,即便窗门紧闭,糟糕的隔音效果根本无法阻挡车水马龙的连绵噪音。
但意外的是,周霁佑竟觉得整个房间安静得出奇,她能听见心脏砰砰砰地跳动。
“那……你的职业方向是什么?”她问。
沈飞白轻抚她的头发,“现阶段,做好分内的事,不出任何纰漏。”
“没了?”
“没了。”
周霁佑在他颈窝上蹭了蹭,“你还真是……”她词穷,轻叹口气,往他怀里缩了缩,“以后呢,下阶段职业方向是什么?”
“还没定,看情况。”他垂着眼睑看她,“是不是觉得我挺没抱负?”
周霁佑一语不发。
他头一低,嘴唇亲在她额头,“嗯?”低低扬扬的一声疑问。
周霁佑嘴唇紧闭,嘴角向一侧轻抿了一下,说:“不是。”
他没出声。
“你不是没抱负。”她牢牢抱住他,“你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没什么野心。”
她声音很轻,每个音节都说得很慢,沈飞白的心像深静的夜空,她每落下一个字音,他心里就点亮一颗星辰。
“夸我吗?”他低笑。
周霁佑闭上眼,不回答。
没野心好,她就喜欢没野心的。
***
起床后收拾妥当,两人再次回到汽车南站。买票,候车,终于坐上回慈岭镇的大巴。
司机走走停停,但凡路边有人招手,他都会把车停下,嘴里用方言精神奕奕地吆喝:“后面车来,前面车跑。来了,我就跑!”
周霁佑听不懂。
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调,自十四岁那年一别,她一次也未再来皖中,别说她早就忘了慈岭镇的方言音调,就算记得,与司机师傅的另一种乡音一对比,还是会如同听一门外语一样困难。
“怎么了?”沈飞白无意中看到她轻轻皱眉、嘴唇抿出一个小小的高度。
周霁佑眼珠转动斜睨他,努努嘴指向左前方:“他说什么你听得懂么,好像日语。”
沈飞白摇头,于他而言也同样听力困难。
“你多久没回去了?”周霁佑又问。
他眯起眼睛细想:“上次回是前年。”
她心里倏地一动:“你这边还有哪些亲戚?”
“所有亲戚都在,以我妈那边居多。”
周霁佑思忖着点头:“哦。”
左掌摊开,右手捉她左手放掌心里,半握,“在想什么?”
她看他一眼,抿了下唇:“我们回去,要见见他们吗?”
他挑眉,像是看出什么:“你不想见?”
“不是。”他静静看着他,她轻吸一口气,“就是有点怪怪的。”
“那就暂时先不见。”他也不问她哪里怪,顺着她就说,“只回去看看奶奶。”
沈奶奶……周霁佑心口一撞,隔一会,把闷在胸口的气轻吐出来,慢慢说:“算了,见就见吧。”
有种上断头台的决绝。
沈飞白沿她指腹一个个捏过,嘴角微微上扬:“小佑。”
周霁佑绷着脸看他。
他眼底划过笑意:“你不用太紧张。”
“……谁紧张了。”她把脸撇向一边,对着窗户。
玻璃窗上蒙着一层灰灰的印迹,倒映车厢内模糊的影像。她在里面寻找到自己,像一面不清晰的镜子,虚虚晃晃的。
“好,不是你紧张,是我太紧张了。”他清润的声线里含一丝轻哄的味道。
周霁佑莫名地有些耳热。左手被他握着,顺势就两指并用掐了他两下。
他眼帘低垂,看着他们明显存在肤色对比的两只手背,低声:“我是真的有点紧张。”
周霁佑转头看他,有些意外:“近乡情怯吗?”
他抬眸与她对视,无声笑了笑。
周霁佑感觉,一丝化不开的情意在他眼睛里逐渐聚拢。
所以,他到底在紧张什么?
从城市到乡镇,从高楼到田野,彼此无话时,她就这样一路都盯着窗外。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慈岭镇到了。
司机踩下刹车,把他们放到路边。
大巴扬长而去,留下一长串浓重的尾气。
时隔九年,周霁佑第二次站在慈岭镇稍显落后的街道上。
记忆与眼前重叠,这个地方,好像并无多少变化。
沈奶奶的墓地在大山之上,从小镇到山脚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沈飞白领她去路口租车。
那种四周被铁皮包裹的电动三轮车在熙攘的小镇街头停着两辆,沈飞白一张口就是当地方言,周霁佑略感惊讶——他还会说,而她也居然还能大致听得懂……
刚和其中一辆小三轮的车主谈好价,一道喜出望外的女声突然从街道另一头由远至近:“飞飞啊,是不是飞飞啊?大姨没认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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