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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菲莉亚发现自己丢了铁饼的时候，欧文也正好接到了第三场考试的通知。
跟第一场考试的胜券在握不同，拿到通知时，欧文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没过多久又忧心忡忡。

看来那天的魔法表演应该是到合格标准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过头？

尽管心里这么想，但欧文面上并没有把自己的情绪写出来，他显得自信而轻松，随意地扫了扫通知单，笑着道：“模拟冒险是吗？我知道了，谢谢你。”

给欧文传通知的是个魔法系三年级的女学生，他们今年开学后就要正式进入精灵之森冒险，给考生递消息算是“暑假兼职”。

欧文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很友好亲切，女学生被这个笑容闪了一下，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一届的学弟长得真可爱，潜力股，可惜发色有点娘啊。

“详细的考试情况考试当天考官会亲自说的，记得要及时到场，为了防止你们忘记，通知单上也写有时间地点。”觉得这个学弟还不错的学姐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虽然只是模拟冒险，而且会有高年级的学长跟着你们，但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最好准备充分一些。学校会发的东西通知上也有写，你再带些你想要的就可以了。”

欧文乖巧地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学姐又感觉有一点被萌到，赶紧捂着胸口看了两眼欧文的头发清醒一下，恋恋不舍地说：“那我走了，你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千万不要不好意思问。”

“谢谢，我没什么问题了。”欧文眨着眼睛回答。

“哦、哦……”

毕竟只是围绕着学校搭建起来的小镇，冬波利的规模只有几间店铺和几百名居民这种程度。在第三轮考试的通知下达后，冬波利的商铺们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没有被刷掉的考生们纷纷采集各种可能用到的东西。

或许很多人在来冬波利之前，就准备得十分充分了。但在考试前几天，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还差了最后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说不定就在下一家店铺里。

菲莉亚此时也正在冬波利的集市里，她焦急地搜寻着武器店。

她极为需要买一块新的铁饼。

因为不敢告诉罗格朗先生自己竟然不小心把作为勇者来说最重要的武器弄丢了，菲莉亚在罗格朗先生问需不需要他陪同一起买准备品的时候，用“上学以后要尽量独立”这个十分得体的理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然后自己跑了出来。

现在，菲莉亚却对着人来人往的集市感到迷茫无措。不止是小孩，穿梭在各个商店中的也有不少成年人，大概是考生的家长、当地居民或者还有年长的学校学生，在这种情况下，九岁的菲莉亚即使拉长了脖子看到的也都是晃动的人影，连方向都快要迷失了。

幸好，在她彻底迷失方向前，误打误撞地找到了武器店。

武器店的老板正在热情地向几个考生家长介绍自己店里的武器，没有注意到走进店门的小不点菲莉亚。这对菲莉亚来说是件好事，她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也不知道被店员热情推销的时候该怎么拒绝。

她低着头尽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然后匆匆地跑去放铁饼的地方。

铁饼在勇者的武器中是冷门里的冷门，许多武器店都干脆放弃了铁饼。在看到店里有铁饼的时候，菲莉亚稍微松了口气。

尽管只有一块铁饼，而且这块铁饼上堆积着许多灰尘，似乎还有点旧……其实这倒也不算太奇怪的事，毕竟用铁饼的勇者很少，有可能是店家进货以后一直卖不出去，就被搁置在这里了。

菲莉亚四处找找，并没有发现铁饼的标价。她看了看店里的其他武器……价格几乎都不便宜，但愿这块铁饼能在她的承受范围以内。出来之前罗格朗先生给了菲莉亚一些采购的钱，可他不会料到菲莉亚要买武器，因此给得并不算很多。菲莉亚自己又带上了母亲给得生活费中的一大部分，才敢出来。

她在原地徘徊了好一会儿，想等店里的客人走得少一点以后，再单独和老板问价。但此时显然是各个店铺的高峰期，客人一批接一批地涌入店中，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终于，菲莉亚等不下去了。

“那个，对、对不起。”菲莉亚小声地试图打断老板和其他客人的谈话。

武器店老板是个体格高大健壮的中年男人，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菲莉亚：“怎么了？”

尽管对方似乎并没有恶意，菲莉亚还是觉得被比自己体型大几倍的人盯着有点可怕，特别是武器店老板脸上还有一条长疤。

“请、请问，”感觉到周围的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菲莉亚更害怕了，“那、那边那块铁饼，要多少钱？”

“铁饼？”武器店老板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你想买那块铁饼？”

菲莉亚颤抖着点点头，她总觉得自己又让别人生气了。

只听武器店老板道：“那个并不是商品，那块是我的铁饼……我的意思是，我的武器。”

“……”

尴尬。

菲莉亚的脸红了起来。没想到她想买的竟然是别的勇者的武器，这是很没有礼貌的事，提出购买别的勇者的武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挑衅，严重的话是会打起来的。

“对、对不……”菲莉亚连忙结结巴巴地道歉。

“没有关系。”武器店老板并没有生气，他低头打量看上去十分瘦弱的菲莉亚，道，“你是今年想考冬波利学院的考生，武器是铁饼？”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但菲莉亚还是点点头。

武器店老板眯了眯眼睛，然后叹了口气：“那块铁饼其实就算送给你也没有关系，毕竟我已经很多年不用，而且大概再也不会用了……不过，我劝你还是换一种武器吧。弓箭、剑、刀……主流一点的，哪一种都好。既然你能抬得起铁饼，我想重一点的剑扛起来也没有问题，以后当一个重剑士，毕业以后的出路会比扔铁饼好得多。”

他稍微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以前也是从冬波利毕业的……这算是，毕业多年的前辈的建议吧。”

菲莉亚其实并没有明白武器店老板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她还是个没有入学的学生，毕业对她来说太遥远了。不过，菲莉亚从老板的语气中，隐隐感觉到他此刻十分惆怅，还有……悲伤。

菲莉亚摇了摇头，说：“我、我用不惯别的武器……”

其实扔铁饼并不是菲莉亚自己选择的方向，这是罗格朗夫人替她选的。

自从她把哥哥扔出去那一天起，罗格朗夫人就无时无刻不做着女儿成为传奇大勇者的美梦。然而，菲莉亚的个性内向怯懦，坦诚来说，她绝对是不适合当勇者的。另外，她喜欢甜食，性格温柔，应该比哥哥马丁更适合继承那间开和不开都无所谓的面包店，但由于母亲对兄妹俩给予的厚望，马丁和菲莉亚都不得不从小学习如何当一个勇者。武器店老板说得没错，菲莉亚试过举起巨剑，对她来说很轻松，可是成为重剑士就注定要在一个勇者的团队中担当守护同伴的任务，要站在离对手最近的位置，用手上的铁剑和削弱之躯守护相对孱弱的魔法师和弓箭手……

这种事情，菲莉亚做不到的，她连上前和别人打招呼都需要调动全身的勇气，怎么可能在那样重要的位置去对抗敌人呢？

菲莉亚有自知之明，从本质上讲，她是个很胆怯的人。

罗格朗夫人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最终让女儿选择了可以从远的地方攻击的铁饼。

武器店老板却温柔地摸了摸菲莉亚的头。

“你跟当年的我真像……”都是对铁饼有执着精神的人。

本来对自己的软弱感到羞愧的菲莉亚吃惊地抬头：老板你也是因为胆子小才选远攻武器的？

“但是现实太残酷了。从勇者学校毕业以后，尽管我成绩不错，却一直找不到愿意让我加入的勇者小队……”老板又叹了口气，蹲下身和菲莉亚说话，“他们害怕我的铁饼在扔的时候砸到前锋剑士和刀士的头。我只好当了很长时间的独行侠，但收入依然无法让我为生，最后只好回到冬波利这里，开了这家武器店。”

说起过去的时候，老板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来。

周围的顾客早就自顾自地看起来了，没人注意老板在和一个小女孩在聊天。

菲莉亚并不明白武器店老板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可她能够感觉到对方话里的悲伤和难过。

中年男人说：“这么轻易就放弃了，果然我的意志还是很脆弱吧？”

“不、不会，”菲莉亚手忙脚乱地安慰他，由于紧张，话也说得结结巴巴，“我、我觉得老板你已经很厉害了，我长大以后，只要能够有老板你一半坚强的话，就会觉得非常高兴了……我、我很想变得像你这么强大……”

菲莉亚的赞美是由衷的。在她看来，武器店老板高大、强壮，完全看不出当年是因为害怕而选择了铁饼这样的武器。而且，他还选择了开店这种每天都需要和人交际的工作，根本就是完全克服了心理障碍，实在很了不起。

菲莉亚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变成这样。

老板表面上还维持着平静，可内心十分感动。

“那块铁饼，我送给你吧。”

“那、那怎么行！”菲莉亚惊呆了，“这、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按照罗格朗夫人的考题，对于勇者来说，陪伴他多年的武器有可能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和勇者有着如同伙伴一样的感情。

老板见菲莉亚对铁饼的重要性如此看重，更加觉得这是个好孩子，说：“但是对武器来说，拥有一个善于使用它的主人才是最幸福的。我已经不会再扔铁饼了，可你还有希望……或许等你长大，这个世界就会对铁饼宽容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