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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零章 回不了头了

父皇召见，荣烨自然要去；更何况，就算没荣安传话，荣烨本就准备要回宫去看看他那睡的比醒的时候还多的父皇。
皇家二兄妹很快就进了宫，苏念语因着荣安公主的坚持，自然也是被直接带在身侧，身上的喜服及头面早就都脱了下来，一身清清爽爽的。

心里头却不见得有多放松。

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荣安公主见她落在后头，还提着裙角落了两步等她，侧过头来小声问：“你还好罢？我答应过舒白哥哥一定要照顾好你的。”

苏念语笑了笑，多少也猜到了，荣安公主今日能这么及时赶到，定是有人在背后做了努力及安排；再想起今日在大牢里，世子爷说过的那些话，想来这其中，和世子爷脱不了干系。

也不知是不是太子听到了她们的交谈，竟顿了步子，扭过头来淡淡地看了看她们，到最后却忽地一笑，又一言不发地扭头往前走。

荣安公主却是看得一愣一愣的，神色略有些迷茫，扯了扯苏念语道：“我怎么觉得太子哥哥的笑容看起来很是怪异，还是我眼花，给看错了？”

苏念语却是不敢答。

太子的笑容何止怪异，明明还带着一丝绝望及……狠绝。

只是，这狠绝到底是从何而来？

苏念语着实也没多余的时间去想，因为方才只离了她们几步远的太子一个闪身就走出了大段的距离，二人正要追上去，太子已经衣角一晃，过了拐弯处。

待二人小跑着跟上去，正好看到太子与身边的一名侍卫在说些什么，荣安啊的一声，跺了跺脚，“也不知太子哥哥又要做什么坏事了，不成，我得上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荣安说上就上，裙角一提，就朝太子小跑了过去，苏念语都来不及拦住她。

只可惜太子有所防备，大抵是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他与带刀侍卫火速分离，就见那侍卫肃着一张脸朝他报了抱拳，即刻就大步离开。

荣安自然是扑了个空，看着侍卫离去的身影，恨不得追上去，“喂，你先别走啊，快些回来！跟本公主说说太子哥哥都吩咐了你什么！”

侍卫却如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只是越走越快，不须一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荣烨倒是笑得很亲和，“荣安别白费力气了，他是我的人，只听命与我，任你喊破喉咙，也不见得他会停下看你一眼。”

荣安越发气闷，委屈道：“你就会欺负人，以后我再也不听你的话了！”

说罢，便快速朝前走了几步，约摸着想到后面还走着一名少女，又气匆匆地走了回来，经过自家兄长的时候，还故意侧了头，打定主意不看他一眼。

荣安与苏念语并排走着，原本拉开一段距离的太子却是放缓了脚步，待与她们持平了，才悠悠然走在荣安的身侧，似笑非笑地问她：“生我气了？”

荣安哼了一声，不做搭理。

荣烨也不恼，望着她轻轻笑了笑，竟直接赔起了不是来，“……我为我之前对你做的事道歉，我不该嫌你吵，还让人给你喂了药，导致你睡了好几日；这些确实是我做错了，荣安你就别生哥哥的气了。”

说罢，又把戴在胸前的一块玉佩解了下来，笑着戴到了她的脖子上，“这个权当是我的赔礼罢。”

荣安本就不是真的在生荣烨的气，只是气恼他为何要如此待她；之前气得牙痒痒的，如今一见他又是道歉又是赔礼，心里一下子就软了。

特别是握着那块还带着温热的玉佩，她有些束手无策，“……你道歉归道歉，怎么连你从小不离身的双鱼玉佩都送与我？其实我并不是那么生气的。”

荣安边说，边要把玉佩解下来，却是被荣烨按住了双手，他笑道：“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它吗？我记得你以前还跟我讨过好几次我都没给，如今要给你了，你怎么反而不敢收了？”

荣安把玉佩摸了摸，当真是极为喜欢的，又觉得自己这般夺人所爱不大好，便犹犹豫豫道：“不如我玩上几日再还您如何？”

荣烨笑了笑，只道了一句，“随你。”

荣安霎时就欢天喜地地把它看了又看，哈了又哈，待过了瘾，又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衣领之下，连带着对荣烨的态度也热络了许多，她笑眯眯地保证道：“太子哥哥您放心罢，我过几日就还您。”

荣烨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又道：“对了，我记得你很是喜欢我殿里的一副山水画，回头我也遣人给你送过去；还有架子上的那一对碧绿色的古董花瓶，虽然你没说过，可是我见你摸它摸了好几日，想来也是极为想要的。唔，还有挂在我寝殿里的那把镶了夜明珠的宝剑，回头我就遣人送你的殿里去……”

荣安听得双眼都直了，面上又是兴奋又是忐忑，总觉得如做梦一般，“太子哥哥，您为何突然间送我这么多的好东西？您所提到的那几样，随便一样都是价值不菲的啊……”

荣烨笑了笑，“你是我疼爱的妹妹，不过是几样东西，我还是舍得的。”

荣安大喜，想着她窥视已久的那几样宝贝很快就都会出现在自己的长生殿里，乐得双手挽上了荣烨的手臂，“太子哥哥真大方！不过突然间待我这般好，我着实有些受宠若惊，感觉就好似在交代后事一般呢……”

苏念语本只是静静走在一边，闻言，却是忍不住抬了头，眸光快速掠过亲密挽在一起的皇家兄妹。

就见荣安眉飞色舞的，压根就没把她自己所说的话当一回事；再看太子，虽面上带笑，却无半点笑意，大抵是察觉到她在看他们，还幽幽向她瞥来了一眼。

二人别有含意的目光便叠在了一起。

荣烨云淡风轻道：“苏大姑娘在看什么？”

苏念语摇了摇头，一旁的荣安眯着眼睛，笑得很是开怀；转瞬，却想起了什么，啊的一声推了推荣烨的手臂，“太子哥哥，父皇也在生您的气呢，你等会到了，便先低头认错知道吗？不过吧，你这般待舒白哥哥，父皇肯定很是震怒，怕是没我好哄的，您得花大力气了……”

荣安叽叽喳喳的帮着荣烨出谋划策，哪还有一开始时的横眉竖眼？挽着他绞尽脑汁想着各种法子，意图帮太子“平反”，未了，蹙着一对柳眉咬着手指道：“总之，父皇很生气，太子哥哥您一定要先想想法子才好。”

相比荣安的火急火燎，荣烨却淡定非常，在荣安说话的时候，他都只是笑着，静静听着看着，并不说话；待得荣安说完了一大堆，他亦是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抬了头，看了看湛蓝湛蓝的天。

荣安见他这般，也跟着抬了头，却是除了两只在高空盘旋着的飞鸟，其他的都没看到，不由好奇问：“太子哥哥，您在看什么？”

荣安虽站在荣烨的身侧，却看不到他眼中的冷意；待得荣烨回了头，便又是那个看起来很是亲和良善的太子。

正好起了风，他帮着把荣安的外裳给拢了拢，默了默，才道：“荣安，以后你要多照顾自己。”想了想，又轻呵了一声，“不过有他和母后在，想必也没人敢惹你，你这辈子定可以过得快快乐乐的。”

荣安笑嘻嘻道：“这是自然的，有你和父皇母后在，我定会过得无比快乐。”说完之后，猛地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即刻就瞪起了眼，“太子哥哥您怎能称呼父皇为他？我提前跟您道了父皇生您的气，本意是想让您想想法子，并不是想让您也生他的气的……不对，就算您生父皇的气，那也是您的父皇啊！”

荣烨看着荣安跳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知道了。”顿了顿，又道：“想必他也等久了，我们还是快些过去罢。”

荣安再一次气鼓鼓道：“说了，您不能把父皇称呼为他！”

荣烨不理，笑着率先往前走，荣安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赶忙又追了上去，“太子哥哥，您倒是说话啊……”

苏念语落在后头，看着前面两道一高一低、一静一动的身影，心情沉重非常。

太子明明还是那个太子，只是，自己前一刻还恨他恨得咬牙切齿，转瞬之间，却又觉得他很是可怜。

荣安公主虽察觉到了太子方才的举止异常，却没深想，大抵是因为太过熟稔的缘故，亦或是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真正的坏事一说，并没意识到，自家哥哥给她又是送这又是送那的，还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分明就是在交代后事啊！至于为何会跟她道歉，也不过是想哄得荣安公主开心，待他踏上黄泉之路，也才不会有遗憾。

而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太子竟不愿再唤圣上为父皇！可想而知，他心里是恨着圣上的。

苏念语想到这里，不免就想起圣上确实是偏爱世子的，这一偏爱，就是十来年，也无怪乎太子的心里会不平衡；他一个皇帝的亲生儿子，未来的储君，所拥有的宠爱却是不如他人，难免有所怨言，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常年累计下来的不满便成了恨，又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消弭的呢？

古往今来，宫变大多是因为要夺位夺宫，又有几人想到，太子掀起的这一番腥风血雨，不过是来自于他的恨？

他那不甘心的恨啊！

而他，却极有可能要为他心中存着的恨付出十分惨痛的代价，甚至是性命！

苏念语边走边想，似乎没那么反感太子了，真要说起来，太子也只是个可怜的人；撇开这一切来说，他身为太子，有勇有谋，又有治国之道，委实是个有能力的储皇。

而对荣安公主来说，定然也是个让她深感骄傲的哥哥。

确实是觉得，可惜了。

因着太子跟荣安公主“示好”得很是及时，走在前头的两兄妹倒是说说笑笑的，气氛很是融洽；荣安公主到底还记挂着后面还有个小尾巴，不时会回过头来寻她，她若跟得近倒还好，多离个几步都会被荣安公主催促道：“你要跟紧些，千万别落下了。”

苏念语为了不打断二人的畅快谈天，只得乖乖地跟在荣安公主身侧。

也不知又走过了多少的宫墙，绕过多少亭廊，三人总算到了御书房的门口，荣烨本是想直接推门进去的，荣安却是把他拦住，紧张地往里头望了望才轻声道：“太子哥哥，您且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帮您探探口风，若是父皇还在生气，我便先帮您安抚安抚一番；待他气消了，我再出来唤你进去。”

荣烨看了看荣安，“不必了……”本是想说她做什么都没用了，到最后却只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荣安却咧着红唇，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罢，我定能帮上您的忙，太子哥哥您就在这里等着，我很快的。”

说罢，也不管荣烨有没有话要说，便整了整仪容，正了正衣襟，迈着小碎步万分端庄地走了进去。生怕自家哥哥在自己还没搞定父皇的情况下闯进去挨骂，还特意吩咐伺候的宫人把御书房的两扇门给关得紧紧的。

苏念语及太子便被关在了门外。

本以为她与太子之间并不熟，应该说不上话的，却是在门被关紧之后，太子即刻就看向了她，还朝她走了过来。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却是这个动作让太子笑了，太子本就长得好，这一笑坦坦荡荡的，极为迷人，故而苏念语能察觉到那是太子十分单纯的笑声。

就见他执着折扇道：“这一路上我与荣安说的话，想必你也都听到了，荣安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她的世界很单纯，她听不出我的玄外音，而你定能听明白。我现在的愿望很简单，就希望她能永远这般快活下去，有人疼着宠着。”

苏念语点了点头，略一迟疑，便把话说出了口，“其实并未到绝路，太子又何必把一切……”

话还没说完，就见太子的目光一倾斜，落在了别的地方，苏念语也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之前得了太子吩咐的侍卫远远地站在一棵大树下，比了个动作；她还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手势，那侍卫已经一闪身，不见了。

苏念语还没弄清那侍卫到底是何意，耳边却传来了太子的呵笑声，“太晚了，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