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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沈柒

等柒柒醒来，日头都已经偏西，天已近黄昏。
揉了揉朦胧的双眼，只看见坐在床边的崔姑姑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柒柒扑到崔姑姑怀里，软糯糯的说道：“姑姑，阿若好想你，都三年没有见到姑姑了。”

崔姑姑抚摸着她嫩滑的小脸，道：“姑姑何尝不想念你，但为了稳住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姑姑得留在王府里照顾‘你’，如今姑姑年纪大了，找个借口出来也没人再怀疑。这几年姑姑不在你身边，过得还好吗？”

“爹爹对我极好，姐姐们也好，就是想姑姑，想留在京城的姐姐们……”说到这里，柒柒小声问道：“姑姑，我父王和母妃真的不回来了吗？他们是不是不要阿若了……”

崔姑姑眼睛再次红了，忍着伤心说道：“怎么会，小阿若这么可爱，王爷和公主怎么会舍得不要你，他们有很重要的事儿去做，等阿若长得和公主一样高的时候，他们就回来了。”

“阿若”这个京城宗室勋贵都知道的乳名，别的地方自然不能称呼，而此时绝对安全的听香阁里，崔姑姑自然不会避讳。

想到这儿，崔姑姑说道：“你们也在江南的沈府住了三年，京城里见过你真容的人本就不多。王府里小云儿一直替你当着公主，小阿若现在就是出现在京城，也不会有人认出你，不会再有危险啦！”

“只是……陛下很是想念小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面啊。”

柒柒点头道：“其实我也好想念皇帝舅舅，爹爹说了，现在我们住的地方离京城也不算远，一年见一次也不是不可能的。”

听柒柒提起沈君璧，崔姑姑的眉头现出一丝黯然，但又不好在小姑娘的面前表现出来，只默默道：“侯爷怎么给小公主取这么个名字，姑姑都不习惯了。”

见姑姑提起这个，柒柒“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当初沈君璧带着她到江南，在江南沈家的老宅一住就是三年。沈家的子弟众多，有出息的不知凡几。像沈君璧他们大房，只有沈老夫人和三儿子一家还住在老宅，老相爷和沈君璧的大哥，二哥都在京城任职。

说来也有趣儿，沈老夫人手段一流，和老相爷不说鹣鲽情深也相敬如宾一辈子。相爷侍妾不少，却没有一个能生下孩子。

沈老夫人却生育四个嫡子，个个品貌出众，文采风流。唯一让老夫人不满的就是，四个儿子，除了老四一直不愿意娶亲，其他三个儿子个个都听她的安排娶了名门闺秀，这么多年却只为老夫人生了六个孙女。

沈家书香清贵门第，偏偏六个孙小姐名字听了足以让人喷饭。

当初沈大公子娶亲，娶的是京城老牌勋贵安国侯的嫡长女，大少奶奶婚后不久就有了身孕。

生产的那天，沈大公子刚刚外出办差回家，因为妻子即将临盆，他把回家十五天的路程生生压缩到十天，累得人困马乏。

知道妻子爱干净，急急吩咐侍候的人打水沐浴，这才刚刚入水没多久就听小厮慌忙来报说妻子发动了，他忙胡乱披了衣服就往产房奔去，忙乱之间把挂衣服的衣架也带到了产房，直到女儿落地众人才发现大公子身上还挂着衣架。

因为是沈府这一代的第一个孩子，再加上这个掌故，大公子把女儿取名为“沈椸”。

之后五个女孩子相继出世，名字也就随了大小姐，沈霜，沈桑，沈楒，沈梧，沈榴。柒柒第一次听到沈榴的名字，差点儿没喷饭！这沈三少爷也太有才了吧，闺女取名儿“肾六”？

沈君璧把柒柒带回沈家，因为她比“肾六”还小几个月，所以干脆就叫了“沈柒”。

不得不说柒柒的确是个有福气的人，自从当了沈家七小姐，沈家之后又有好几个孩子相继出世，却全是男孩儿，让早已得知她身份的沈老夫人把之前对她的不得不喜欢变成了真正的疼爱。

在江南的三年，柒柒承欢老夫人膝下，身边只有她和沈榴两个小主子，自从两个月前沈三少爷被调任回京，老夫人才带沈榴一起回了京城，柒柒和沈君璧多留了两个月，却也并未回京城。

想到这里，柒柒笑道：“沈柒这个名字也不错啊，至少现在我有了六个姐姐，五个弟弟。”

崔姑姑也乐了，柔声道：“像小公主这样的出身，很难体会到大家族的乐趣，的确应该感到快乐！”

说话间，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来传话说，老爷吩咐准备用饭了。

崔姑姑亲自为柒柒穿衣梳头，一身鹅黄的小袄，衬得肤色更加白嫩，因为年纪尚小，也就梳了个双鬟，系上葱绿的丝带，简单别了两朵小珠花。

晚膳摆在主院鹤来居，等柒柒到的时候，沈君璧和尹攸宁都已然在座，柒柒和二人行礼后，就在沈君璧身旁落座。

又一次看到这个甜美的小妹妹，尹攸宁显得很兴奋，但从小良好的教育还是让他在还不甚熟悉的人面前显得非常得体。

沈君璧是个非常讲究生活品质的人，鹤鸣山庄的饮食起居都是精致且舒适的。然而他的身上并无时下文人的酸腐之气，从小就畅游江湖的他，无论江湖客、商贾，甚至于农夫、手艺人都可成为朋友。

他用的厨师、点心师傅就是他亲自品尝后折节下交，成为朋友后住到山庄里的。柒柒这个来自现代的“伪萝莉”就极其欣赏他这个品质。

柒柒很自然的为美爹爹斟酒，两个小孩儿因为年纪的关系，并未得到允许一起喝酒，但这个时辰也饿了，桌上一道道不奢华但精致的美食很快就吸引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一时饭毕，下人换上茶来，沈君璧才和尹攸宁谈起打算收他为徒的事儿来。

只见他对尹攸宁道：“我记得你们家家学办得不错，请的先生都是当世大儒，你父亲也很重视家族子弟的武艺，教习也都是颇有名气的，你现在年纪还小，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到边关似乎早了点儿啊。”

柒柒也觉得这个时代的孩子也未免太早熟了，前世十岁的男孩子，正是刚刚开始有点懂事儿，最调皮的年纪。而眼前这个漂亮得有点儿过分的男孩儿，却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打算，甚至已经付诸行动。

听先生这样说，尹攸宁的眸光显然黯淡了不少，他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不怕先生笑话，我在家里虽说是父亲的嫡子，但夫人并非我的生母……”

柒柒看着这个神色黯然的男孩子，忍不住问道：“她对你不好，苛待你啦？”

看着眼中露出真诚关心的女孩儿，尹攸宁心中微微一暖，微笑着摇摇头，道：“不，她对我很好，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镇国公府六个男孩子，我是最受夫人疼爱的。”

听到这儿，柒柒明白了，这不就是“捧杀”吗？镇国公夫人自己也有儿子，偏去疼别人的儿子，还是个嫡子，看来这个女人也是个人物！

柒柒都能明白的事儿，沈君璧自然更加清楚了。

他笑道：“忍都忍了这么些年，怎么，不打算忍啦？”

看着先生这个调侃的态度，尹攸宁好似醍醐灌顶一般，是啊，现在自己还小，国公夫人对自己的宠爱关心早已人尽皆知，自己就算真的跑到外祖父那里，人家只会说他小小年纪肆意妄为，而那个女人只要在人前抹上几滴眼泪，念叨几句如何思念他这个爱子，慈母的名声将会更显。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

他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先生，我知道错了……”

看着这个自己只是随便一句话就点醒的孩子，沈君璧更满意了。笑道：“我这么些年在东齐识人无数，大家称我一声‘先生’，实则从未曾收过弟子，虽然我书信中尚未和你父亲提及收你为徒的事儿，但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现在问问你的意思，你愿意吗？”

尹攸宁从在小店里得到先生可能会收自己为徒的暗示，心情就一直没有平静下来，毕竟年纪还小，此时白玉般的小脸已然激动得通红，面朝沈君璧双膝跪下。

沈君璧示意柒柒为尹攸宁递上一杯热茶，笑道：“本来我是不在乎这些俗礼的，但这也算是件大事儿，敬茶吧！”

尹攸宁将热茶敬给先生，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沈君璧看着这个小弟子，肃然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师傅代替不了父亲，但为师既然收下你，必然尽心教导于你。谨记，要成才，先成人！为师不求你将来闻达于朝野，只盼你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尹攸宁听着先生并不冗长却饱含深情的叮咛，不禁热泪盈眶，自小从来没有人这样毫无保留的说要尽心对待自己！

看着跪在地上激动不已的男孩儿，沈君璧知道他是真的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他伸手把尹攸宁扶起，柔声道：“好啦，男儿有泪不轻弹，师傅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好好学习就是报答师傅啦！”

说着牵过柒柒，接着说道：“从此以后你和柒柒就是师兄妹了，要守望相助，共同进退。”

二人彼此见过礼，柒柒笑眯眯对沈君璧道：“爹爹今天话真多，别把我好不容易才有的一个师兄吓跑了。”

沈君璧在她小脑袋上弹了一下，笑骂道：“这个臭丫头，就知道欺负老爹，去吧，都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和你师兄去好好儿逛一逛，等正式开始学习就没那么多时间啦！”

这丫头脸皮也厚，也不管人家小师兄愿不愿意，拉起尹攸宁的手就往外一溜烟儿跑了，只留下沈君璧一屋子的感慨，“女未大，也难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