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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刀因形似柳叶而得名,刀刃犹如柳叶的曲线一般优美,中有血槽,既有刀之勇猛,又有剑之轻灵。柳叶刀又名吴钩,正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之中的吴钩。
燕豪吴钩在手,杀意暴涨,整个人如同鼓了气一般,就连袖子也突然间膨大了几分,他目露凶光,脚步缓慢而坚定,虽然夏存先让他先杀萧五后杀夏祥,他却一步一个脚印,先朝夏祥走来。
萧五挺身上前,挡在了夏祥前面,他绝不允许燕豪伤夏祥分毫。此时张厚和沈包已然吓傻,呆立当场,迈不出一步。反倒是时儿毫不畏惧,和萧五肩并肩站在一起,想要保护夏祥周全。
夏祥此时反倒更加镇静了几分,他脸色变了一变,随后恢复正常,向前迈出一步,分开萧五和时儿,迎面朝燕豪走去。
燕豪反倒暗吃一惊,夏祥如此坦然受死,倒还真让他一时迟疑,手中的剑就迟缓了几分。
此时周围已经围观了无数百姓,将夏祥几人围在中间,里三层外三层,足有上百人之多。不但周围围观了许多人,就连街道两边的酒楼、茶肆上,也有不少好事者打开窗户居高临下地观看。
在一栋名为好花常开的茶肆的二楼,窗户大开,窗前站了数人,正俯视楼下的情景。由于所在位置正好正对夏祥,是以将夏祥的一举一动看得无比清楚。
一名女子脸色平静目光沉静如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夏祥,眼神中流露出好玩、有趣以及期待的神色,她一身蓝水雾绿的翠衫,散花水雾长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腰肢纤细,脖颈修长,面如春水,肤若凝脂,是一张惊世骇俗的美艳容貌。标准的鹅卵脸,眼睛大,下巴圆润而不过尖,脸颊自上而下呈现一个十分完美的弧度,有一种令人惊艳的惊心之美。
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当真是一个绝世无双的美人,比起曹殊璃之美毫不逊色,只不过曹殊璃比她多了娴静和端庄,她却比曹殊璃多了让人疏离的一丝冰冷。
“夏祥怕是过不了关了……”女子的目光并没有丝毫怜悯之色,也没有幸灾乐祸之意,平静如波澜不起的潭水,她回身说道,“文公有何高见?”
被女子称为文公之人,赫然是在好景常在太平居酒楼观看张厚悬空题字的老者,老者微微摇头,叹息一声:“可惜了,夏祥是一个难得的才子,本以为他可以高中进士,不想今日就要横死街头了,着实令人扼腕叹息。以本官看,夏祥、张厚、沈包三人之才不亚于初唐四杰,却也和四人一般恃才傲物,即使没有今日之事,他日恐怕也会因才高德少而不容于官场。”
女子不动声色,轻迈莲步,向前一步:“若是夏祥三人今日过关,日后三人的成就,文公觉得谁更超群?”
文公手扶长须,沉吟片刻:“张厚居首,沈包次之,夏祥最后。”
“何以见得?”女子似乎并不赞同文公的结论,目光在夏祥、张厚和沈包三人身上跳动不定。
“方才在太平居,张厚悬空题字,勇气过人。刚刚和见王狭路相逢时,张厚和沈包勇猛向前,悍不惧死,而夏祥无论是在太平居还是和见王冲突之时,都不见有过人之处,反倒有退缩之意。如此性情,即便是才高八斗,也难有作为。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事事束手束脚,怎能成事?涵儿,你怎么想?”文公目露忧色,“若是夏祥方才和张厚、沈包二人一般气势过人的话,说不得见王也会被几人先声夺人,不敢如此造次。”
若是沈包在此,必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被称为涵儿的女子他虽然并不认识,却也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当日在滹沱河畔的香车之中和他隔窗对话之人。
女子却是微微一笑,一笑如冰雪融化,明艳照人:“文公是否想过,夏祥会有后发制人之举?”
文公却是连连摇头:“以夏祥过于优柔寡断的性格,并无可能。怎么,涵儿你看好夏祥?”
“也不是十分肯定。”女子微一迟疑,旋即又坚定了信心,“我却是觉得,夏祥并非无能之辈,他也不是事事束手束脚,只是凡事喜欢三思而后定。”
“过于武断了,夏祥如此年轻,怎会有谋定而后动的气度?”文公呵呵一笑,颇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不信你且再看,接下来之事,夏祥要么被当场斩杀,要么被张厚挺身救下。”
“不见得。张厚看似勇气过人,其实只是一时的匹夫之勇,只知意气用事,并无谋划。现在他已经全无头绪,哪里还会救下夏祥?”女子却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并不想再和文公争论此事,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听说皇上对杨砥知贡举颇有不满,再有星王和景王联名弹劾杨砥,今年的大比,杨砥的主考官应该要被换下了。文公身为礼部尚书,应该会是皇上心目中接任杨学士的不二人选。”
被女子称为文公的老者,正是位居礼部尚书的文昌举。
文昌举脸上颇有自得之色,不过稍纵即逝,片刻又恢复了正常:“杨学士才学过人,本官自叹不如,至于他是否有徇私舞弊之事,不可乱说。若是皇上任命本官主持今年的大比,本官自当用心,不敢懈怠。”
女子顺势说道:“若单就三人的性情而言,文公会让谁拔得头筹?”
“自然是张厚第一沈包第二夏祥第三。”文昌举心中诧异连若涵对三人的好奇,连若涵见多了王孙子弟,就连小王爷也难以入得了她的慧眼,今日何以如此关注夏祥三人,不由问道,“涵儿,你才从泉州回来,不好好料理好景常在的生意,为何如此在意夏祥三人?”
连若涵淡然一笑,虽冰冷之意未消,却也明眸皓齿,犹如杨柳春风:“说来我与他三人,还真是各有渊源。”
“此话怎讲?”文昌举一脸惊奇,他再清楚不过连若涵数月前去远去泉州,今日刚返回上京,应该和夏祥三人并无交集,更知道连若涵高高在上,莫说夏祥三人才是赶考的学子,便是三人高中进士,于她而言,也不过是无名之辈,三人怎会和她有了渊源。
“说来话长,世间之事,倒也颇有意思。”连若涵目光迷离,想起了往事,心思微微动荡,“我和令儿一路上闲来无事,就说些家常,无意听到了一些轶事……”
说是无意,连若涵心是明白,以她好景常在遍布天下的实力,有什么消息可以瞒得过她的耳目和眼线?中山村事变虽是小事,连地方官员都未曾惊动,却已然传到了她的耳中。她的消息无比灵通,已经得知李鼎善逃脱而夏祥赴京赶考。夏祥的来历和身世,她亦是得知一二。
张厚其人其事,她在泉州时就有所耳闻,并无交集。不过却对张厚从小到大的经历以及二次进京赶考之事,清清楚楚,也对张厚的为人,所知不少。
至于沈包,正是在真定滹沱河勇救落水老人之事,让她对沈包另眼相看。当然,其中她在一旁对落水吕东栋见死不救的隐情,本来想告知张厚一二,后来考虑之后,没有透露。
吕东栋本是好景常在真定府安乐居的打杂,因生性好赌,欠了一千贯赌债。以吕东栋的收入,一千贯的赌债一辈子都偿还不清,讨债人追到家中,声称如果吕东栋再不还钱,将会卖掉吕东栋的小女儿。连若涵从泉州返回上京,正好路过真定,听闻此事,出手相助,帮吕东栋解了燃眉之急。
但连若涵做事规矩,不会白白帮助吕东栋。吕东栋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将小女儿吕环环卖与连若涵终身为奴婢,二是吕东栋以死抵债,人死债空。吕东栋思忖再三,决定以死抵债。
连若涵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吕东栋跳河而死,她和令儿远观而不施加援手,是想等吕东栋晕死过去之后,再让人搭救上来,算是吕东栋死过一次,重获新生,之前债务一笔勾销。也是她想让吕东栋记住落水之苦,从此改邪归正。
不想沈包路过,七次相救吕东栋。连若涵见过不少执著之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沈包一般顽固的书生。在和沈包交谈之后,她心中顿起爱才之心。好景常在遍布大夏境内,若要进一步壮大,必须依仗各地官府之力。沈包才学先不用说,只说为人品行,便是可以信赖之人。以沈包之才,考中进士不在话下。进士及第之后,必定会为官一任。
“什么轶事?”文昌举饶有兴趣地开口相问,夏祥三人能让连若涵大感兴趣,必有过人之处,他也想从侧面更多地了解三人,不料话刚出口,楼下场景已然大变,变化之快,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由他不张口惊呼一声,“啊,怎会如此?”
“本该如此!”连若涵也注意到了楼下情景的变化,微一点头,“如此,才是你夏祥应有的气度。”
夏祥应有的气度是什么,夏祥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他清楚的是,此时此刻,他不能有丝毫退缩,必须迎难而上,否则必定死路一条。
夏祥分开萧五和时儿,施施然出现在燕豪面前,迎着燕豪寒光闪闪的剑尖,他坦然一笑,朗声说道:“大夏律法有六杀之罪,其一,谋杀。其二,斗杀。其三,故杀。其四,误杀。其五,过失杀。其六,戏杀……燕太尉,你若杀我,是哪一种?”
萧五虽担心夏祥安危,不想让开,夏祥却不由分说将他推到一边,让他无比郁闷又无比激愤,悄然来到夏祥身后两尺之外,身子微弓,做好了随时纵身一跃替夏祥挡剑的决心。夏祥不发号施令,他无法施展武功,但以身挡剑他自认还可以做到。
燕豪本来就要一剑刺下,他杀意凛然,相信自己一剑便可洞穿夏祥心脏,让夏祥当场毙命。不料他气势十足正要一剑刺下之时,夏祥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他的气势不由自主为之一滞。
“六杀之罪?”燕豪微微一想,面色一冷,哪里会想到是夏祥有意为他所挖的一个陷阱,在他看来,夏祥已然是必死之人,当即冷冷说道,“我若杀你,自然是斗杀了。”
谋杀即为预谋杀人,故杀是指无预谋杀人,误杀是杀错人,过失杀是失误杀人,戏杀是嬉戏时失手杀人,而斗杀则是激愤杀人。
夏祥抱拳冲周围人群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方才燕豪燕太尉的话,你们也听得清楚,他并非因公杀人,而是斗杀。斗杀之罪,按照大夏律法,当斩!待我死后,上京府尹审问此案时,还请各位父老乡亲可怜在下年纪轻轻便被人斩杀街头的悲惨命运,为在下做个人证。”
“好!”
“郎君不必担忧,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你主持公道。”一个须发皆白的商贩义愤填膺,将肩上的扁担横在胸前,看样子直想冲过去保护夏祥周全。
“当街杀人,分明是谋杀,哪里是斗杀?各位,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等非要见死不救么?”一个书生模样却生得虎背熊腰的年轻人将手中扇子插在胸后的衣领之中,一挽袖子就要冲过去,“大夏立国百余年,四海升平,居然在上京还有当街行凶杀人之事,上京府尹是吃干饭的不成?”
“谋杀和斗杀,都是死罪,又有什么不同?”另一个书生打扮的文弱的年轻人斜了虎背熊腰一眼,“现在是咬文嚼字的时候么?救人要紧。”
“你怎么不救?”虎背熊腰以文弱书生鄙夷的眼神激怒了,推搡了对方一把,“就凭你的小身板,莫说救人了,怕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谁说我不敢?”文弱书生涨红了脸,大步来到夏存先面前,“见王殿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望王爷严加管束手下,切莫当街杀人,一是有辱国体,二是有损王爷清名……”
“啪!”
话未说完,文弱书生脸上已然挨了一记结实的耳光,顿时肿了半片。文弱书记愣了片刻,手捂右脸,一脸愤愤不平,却又泄气地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夏存先哪里有心情听他啰嗦,抬腿又是一脚,将文弱书生踢倒在地:“滚!再敢多嘴,连你一起杀了。燕豪,还不动手,难道要本王教你怎么杀人?”
燕豪不是不想动手,而是刚才夏祥的一番话让他有所触动,大夏律法甚是严厉,他虽有王爷撑腰,但当街杀人可是死罪,何况他刚才一着不慎,落了夏祥的圈套,竟然当街承认他是斗杀之罪,实在是愚蠢之极。现在围观者足有上百人之多,日后上京府尹审案,只要有人证,他必定会被判斩刑,就连夏存先也救不了他。
上京府尹虽名义是由三王爷星王担任,但星王贵为王爷,并不过问具体事务,一切事务皆由上京府少尹的付擢经手。上京府少尹即是上京府尹的副职,类似于现今的常务副市长,主持全面工作。付擢为人刚正不阿,断案公正,又不依附星王,只听命于皇上一人。若是落到他的手中,必定难逃一死。
数年前,时任宰相的海仁富之子海子之因当街打斗,过失杀人,被上京府尹抓捕入狱。海仁富亲自登门拜会付擢,希望付擢高抬贵手放海子之一条生路。付擢丝毫不为所动,后在审讯时,又查实了海子之另有罪名在身,过失杀人本是流放之罪,但数罪并罚,付擢判了海子之斩刑。
后海仁富到皇上面前哭诉求情,皇上一时心软,才宽大处理,最后将海子之流放岭南。海子之不堪忍受岭南潮湿之气,到岭南不久便病死。海仁富痛失爱子,对付擢恨之入骨。再后来海仁富指使御史弹劾付擢,付擢被流放海南。
在大夏,流放岭南是大罪,流放海南是仅次于死罪的重罪。海仁富的本意是想让付擢死在海南,不想付擢身体强壮,安然无恙,数年后又被召回,再次担任了权知上京府。
如此耿直的一人,燕豪可不想落到他的手中。他心是恨恨地想,夏祥如此狡诈,当众让他跳入陷阱,现在后悔也是晚了,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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