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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海轩中,崔氏瞧着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儿子,只觉一颗心已经空了,只剩下眼泪本能地扑簌簌往下掉。要知道儿子可是她的命根子,往日儿子便不招关白泽的待见,他总是嫌她生的儿子不若关元鹤那般有作为,有担当,怨她将儿子教养坏了,瞧见卓哥儿见到他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的畏缩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便是那样的儿子将来也是她的依靠,在她心里却也是顶梁柱一般的存在,如今儿子这般躺在床上,虽是保住了命但是却要成为傻子,一个傻儿子还能做什么,一个傻子便是生的再尊贵,便是她再为他争又能争得过谁去。
崔氏不愿相信自己含辛茹苦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会遭受这样凄惨的命运,这种悲愤之情无处宣泄,故而她的心中必须有人来承担这份恨意,若是没有人叫她恨,她觉着自己定然会疯掉。
故而在这种心态下,崔氏越想便越是认定此事定然是慧安和关元鹤做下的,只因原先关元鹤在边疆,即便关白泽不喜欢关元卓,每隔几日也会亲自将他叫到近前询问他的学业,只是自关元鹤回来后,关白泽的心中眼中便再看不到别的儿子。
再来原先没有慧安在时,府中上下她管理的好好的,人人都对她恭敬有加,别提加害了,便是冲卓哥儿动动心思都是没人敢的。关府人少,统共也就那么些人,本来虽是也有小别扭,但多少年来一直都算相处和睦,从未发生过恶毒的大事,只她沈慧安一进门,这边接二连三的出事。
卓哥儿也是嫡子,又有她这个母亲疼爱,本就是关元鹤最大的障碍,卓哥儿出了事,关元鹤便是唯一的嫡子。再说,大厨房在刘婆子等人手中时从未出过这等事,如今袁妈妈刚掌事,卓哥儿便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那袁妈妈是周管家的媳妇,周管家却是顾舒云的人,顾舒云死了还要压她一头,如今袁妈妈在沈慧安的支使下来加害她的卓哥儿,这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嘛。
那沈慧安竟是有了身孕,想来定是因此才越发动了念头,若是卓哥儿出了事,她肚子里的种岂不身价更增,便是将来查出什么,顾念着她独自中的种,老太君和老爷也会从轻发落。那沈慧安是练过武的,昨儿在马场上那样折腾都不曾出事,偏今儿她只是轻轻推了她一下,她便滑胎了,这怎么可能。
瞧着吧,这胎定然是落不了,定然是那沈慧安在装神弄鬼,又设圈套等着她去钻!这胎若真是掉了那才叫有鬼了!
崔氏方才在福德院中推倒了慧安,瞧着慧安那般模样,后又瞧着关元鹤凶神恶煞地冲进了福德院,她着实也是害怕,这便匆匆忙忙又奔回了书海轩。待卢医正和两位太医给关元卓诊了病,崔氏悲愤之下再想方才慧安那一摔便再没了那股心慌和六神无主,反倒觉着痛快,愤怒。
却与此事张妈妈又进来禀告了从卢医正处得到的消息,说慧安的胎已暂时保住,崔氏闻言登时便气恨地霍然而起,只觉着自己的猜测全都是对的。她目光一锐,再次转身便欲往外冲,只想着如今关白泽已经回府,她的卓哥儿也是他的孩子,他总不能也像定国夫人那样偏心吧,总该为他们母子做主才是。
张妈妈见崔氏如此激动,不觉一惊忙拦住她,劝道:“夫人息怒啊,夫人手中没有证据,若是这会子再到福德院去闹,兴许老爷也会生气,毕竟少奶奶害六少爷无人瞧见,只夫人您推了少奶奶却害得少奶奶胎儿不稳却是老太君亲眼瞧见了的。”
崔氏闻言面上神情便更加阴厉了,怒道:“证据?将一出事那关元鹤便叫关荣带着一群京畿卫将所有涉事的奴婢们都看管了起来,那些京畿卫油盐不进,根本就不叫本夫人靠近,这叫本夫人上哪里寻证据去?他这么做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老太君偏心竟还骂我蠢妇!这些年晨昏定省伺候着她的人是我,怎就还抵不上一个死人顾舒云,她那么高看顾舒云,怎就不早早地下去找她!”
张妈妈听崔氏竟然如此的言语无忌,吓得忙上前捂住了崔氏的嘴,急声道:“夫人啊,奴婢知道您心里有恨,只这会子老太君也晕了过去,老人家毕竟身体不好,这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夫人您的话再被捅到老爷跟前,这可叫老爷怎么想,夫人您快醒醒神吧。这会子二夫人和三夫人可都在外头正和太医说着话呢,若叫人听到夫人您的话……夫人您可不能再被人抓住把柄了啊。少爷已经这样了,这会子最是需要夫人您的照顾,说不定一会子少爷便能醒过来了,若是瞧不见夫人不定多么惊慌呢。”
崔氏被张妈妈死死捂住嘴,又听了她的话这才算是缓缓平静下来,只她瞧向床上躺着的关元卓便眼泪唰唰地又流了下来。
而福德院中定国夫人突然晕倒,关白泽令巧萍到书海轩中再将卢医正给请回来,可巧萍慌慌张张地尚未奔出福德院倒碰到了一身风尘从府外赶来的秦王李云昶,随着李云昶同来的还有栖霞寺的怀恩大师。
这位怀恩大师医术承自栖霞寺前主持空了主持,空了主持医术超群,怀恩大师的医术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自也不逞多让。京城中不少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生了病有些太医医治不好的,便会不辞辛苦地拖着病体到栖霞寺却寻怀恩大师医治,只是怀恩大师却从未专门下山应诊的。
巧萍也曾多次陪着定国夫人到栖霞寺瞧过病,故而她是认识怀恩大师的,见到怀恩大师跟在李云昶的后来,她不觉一愣,接着才喜从中来也不管怀恩大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便求着他匆匆去给定国夫人诊病。
怀恩大师随着巧萍进了屋,李云昶才拂去了身上的尘土,整了整衣冠随后而入。
李云昶近来被贤康帝安在了礼部历练,他今儿本就是要来关府给慧安送官服等物的,七品小吏的任用,这种小事本不必他亲自前来,只因慧安是女子,女子充任官职,到底是贤康帝的特别恩典,又是现下大辉的独一份,故而李云昶便亲自走了这一趟。
谁知他尚未到关府便先碰到了奔出府的关荣,见关荣神情不对难免问了两句,这才得知了关元卓中毒,而慧安被崔氏怀疑致使落红,胎儿不保的事。李云昶听闻此事便暂且搁下了礼部的差事,令礼部同来的小吏回官署去,他自己却是直接打马出了城,直奔栖霞寺而去。
一来他心中担忧慧安,再来也是听关荣说关元卓是中了毒,怀恩大师在毒术一道上却是极有钻研的,比太医要胜上一筹。怀恩大师能不能救得了关元卓且不论,只关府今日之事闹的如此之大,他将怀恩大师请下山,此事传扬开来便也能博个仁厚的好名声。
怀恩大师给定国夫人把了脉却是眉头微皱地摇了摇头,关白泽见状心里便咯噔一下,待怀恩大师起了身一众人随着他到了明堂,怀恩大师才叹息一声,道:“出家人不打妄语,老太君的病早已是病入膏肓,已转为肺痨,药石无效了。若是心宽气和,尚且能有益身心,辅以药物维持数年,只老太君忧思深重,如今又受此惊扰,怕是……”
怀恩大师说着便又是摇头一叹,因定国夫人一直有心瞒着,关白泽本就不知她的病情,如今听闻怀恩大师的话险以为耳朵出了问题,他头脑一懵半响才缓过神来,面色惨白地问道:“大师的意思是母亲她……她命不久矣?”
怀恩大师闻言却双手合十,面含悲悯地闭了闭眼睛,只转着念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关白泽只觉脚下一个踉跄,李云昶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他才定了定神盯向一旁的巧萍等人,巧萍听闻怀恩大师的话早已哭成了泪人,被关白泽一盯,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着道:“老爷饶命,是老太君她不让奴婢们多嘴,奴婢们也是劝不住啊。”
这两年来太医定期便会来给定国夫人诊脉,若非定国夫人有意相瞒,他们又岂会半点不知,关白泽心知事到如今,只怪他平日对母亲的关切不够,竟提前未能发现母亲的病情,却怎么也怪不到奴才们的身上,故而就眼眶一红,叹息着摆手令巧萍等人起来,又看向怀恩大师,道:“敢问母亲她……”
他的话尚未说完已是哽咽难言,怀恩大师便接口道:“老衲开一剂药方,老太君宽心服用应能保半年元寿。”
关白泽闻言心中酸疼,闭目半响才冲怀恩大师躬了躬身,道:“有劳大师,可否再请大师去给犬子也瞧瞧脉?”
怀恩大师应了,关白泽才令匆匆赶回的二老爷关白瑾带着怀恩大师前往前院,而他自己却被丫鬟扶着坐在了椅子上,瞧着竟似老了数岁一般,有些气力不济。
一日之中连番遭受打击,儿子和母亲同时病倒,心境可想而知,李云昶见关白泽如是,不免上前劝慰了两句,关白泽这才撑起精神站起身来,瞧向他,道:“劳王爷大恩将大师请来,老夫不甚感激,周总管,请老爷到前头花厅用茶,好好招呼,老夫少陪了。”
“相爷客气了,老太君也是本王的至亲,本是本王分内之事,相爷请便吧。”李云昶忙客气了两句,见关白泽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内室,他才大步出了屋。
出了屋,他却一眼瞧见关元鹤站在窗廊边,一脸的沉肃,因紧咬着牙关他本就刚硬的面容显得更加刀裁般凛冽,双拳紧握着竟有些微微颤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冷寒之气,叫人不敢多看。
李云昶脚步蓦然一顿,接着便知他定也听到了方才怀恩大师的话。当年顾氏早逝,若非定国夫人庇护,关元鹤只怕难以在关府中立足,这些年定国夫人虽是身子一向不好,但是对关元鹤的爱护和照顾却也是半点不减,关元鹤对定国夫人的感情也非寻常祖孙能够作比的……
定国夫人已病体缠绵却还瞒着关府众人,想来也是顾念着关元鹤即将赶赴边疆之故,不愿他挂念家中,如今定国夫人的病情被揭开,关元鹤又岂能不心感沉痛。
李云昶不觉微微叹息了一声,只他方才带着怀恩大师进府,本便听闻慧安也在福德院中,只是他们刚到福德院便碰上了定国夫人晕倒一事,怀恩大师被请进屋中给定国夫人看诊,接着又应了关白泽之请前往前院去瞧关元卓,故而到现在李云昶也不知慧安的具体状况。
只方才关白泽未曾提及叫怀恩大师给慧安瞧病,李云昶便猜慧安应是无大碍,如今又见关元鹤站在这里,心中便更是一定。他舒了口气这才走向关元鹤,抬起手拍了拍关元鹤的肩膀,给予无声的安慰。
关元鹤却未曾搭理李云昶,又在屋檐下站立了片刻便转身自行回了正房。
而李云昶瞧着他离去却站在原处良久,定国夫人此刻病重,对关府来说未必便是坏事,只是对他来说却非好事啊……定国夫人病故,关元鹤便不得不守制三年,这三年军中便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除非北边战事吃紧,军中将帅无以为继,父皇才会对关元鹤夺情……李云昶想着神情也沉肃了起来。
而此时的书海轩中因怀恩大师的诊脉,事情却又发生了些许变故,只因怀恩大师诊了关元卓的脉,却说怀疑关元卓并非今日才突中这辰砂之毒,从脉象上看他早在两年前便中了辰砂毒。
崔氏闻言自是头脑一懵,当即便豁然而起,不置信地追问道:“大师此话何讲?卓哥儿这两年来分明极为健康,只是今日吃了大厨房端来的糖熘人参果才突然发起病来的,方才几位太医已经确定过,那糖熘人参果中含有极大份量的辰砂。”
二夫人见崔氏神情激动,不觉拉住她的手劝道:“怀恩大师是得道高僧,医术又尤为出众,会如此说定然是察觉了什么,嫂嫂定然也希望能查到毒害卓哥儿的真凶吧,还是稍安勿躁,听听大师怎么说吧。”
崔氏闻言这才稍稍平静下来,怀恩大师却问道:“敢问夫人,少爷这两年来可曾有情绪易波动,易怒的表现?”
崔氏听怀恩大师如此问,细细一想便蹙眉道:“卓哥儿这两年脾气确不大好,常常因一些事动怒打骂丫鬟,只是这也是他父亲望子成龙,对他多番施压,使得他心中惶恐,压力过大才会如此啊。”
怀恩大师闻言却只摇头,又问道:“少爷这两年可是较之以前对诸事易厌烦,忧郁,害羞,无勇气,无信心?”
崔氏闻言尚未回答,倒是一旁的三夫人忙开口道:“大师真是断事如神,咱们这卓少爷啊,平日里叫他做什么他都厌烦,有一回还因撕了书卷被老爷狠狠打了一顿呢,至于这无勇气,无信心却也是有的,平日里咱们卓少爷见到老爷那可真真是老鼠见了猫一般,老爷但凡一问他功课上的事,一准两腿哆嗦……这对家里的奴婢倒是嬉闹宽和的紧,只平日若是见个外人,却扭捏的紧呢,可不就是大师说的害羞嘛。大师,莫非这不是六少爷性情使然,而是中毒所致?”
崔氏听三夫人如此说自己的宝贝儿子岂能不恼,只她细细一想,三夫人说的倒也全是实情,又因担忧关元卓的病情,故而便也绞着帕子,一脸急切地盯着怀恩大师。
怀恩大师方才给关元卓把脉已经是察觉出了端倪,按理说关元卓年纪尚小,便是再贪恋女色也不至于心火亢盛,身子虚空,如今听闻了崔氏二人的话,便也确定了方才的诊断,开口道。
“贵府少爷确实是在两年前便中了辰砂的慢性毒,下毒之人用的份量极轻,并不易让人察觉。中这辰砂慢性毒的,初时会精神衰弱,接着便会易兴奋,易怒,惊惧,厌烦,狂躁难安,更会心火亢盛,胸中烦热,失眠轻狂,这些症状只因皆在慢慢加重,故而夫人只当这是少爷的本性使然,定不曾多加留意。这辰砂的慢性毒虽短日内不会致命,但长久服用也会药石无治而亡,今日因是少爷又服用了大量辰砂,这才引起毒性骤然发作,由慢性毒引发而成了急性,致使少爷如今凶险万分。”
崔氏闻言自知怀恩大师是出家人,在栖霞寺又位高德重,根本不可能说谎,这么说她的卓哥儿竟是早年便中了毒,她这个做母亲的竟然一点都不知晓。这两年来关元卓越发长大,她只当他是被关白泽逼的太紧,故而产生了逆反之心,因儿子不曾一次地问她父亲是不是不疼他,这叫她在心伤的同时也越发的疼爱儿子,只看着他每日辛苦读书,虽不喜却还是逼迫着自己呆在书房中,她便觉着又欣慰又心疼。
看着儿子在关白泽跟前畏畏缩缩,对答不畅,她又是怪关白泽对儿子不能像对关元鹤那般多些疼爱和耐心,又是怪儿子不出息,怎就那么笨。她自也知道儿子和屋中的丫鬟们有些不清楚,但是哪家的公子哥在娶妻前没个把通房的,再来她也曾因此事责骂过关元卓,关元卓也是再三的保证不会胡乱。
她只当儿子是年少轻狂,过了这两年便好了,哪曾想竟是中了毒!
再说,这些年来大厨房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府中她掌着中馈,她自认没有什么疏漏之处,哪里能想着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就有人胆敢,也果真能毒害了她的嫡子!
崔氏头脑一阵阵发懵,早前她将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慧安和关元鹤身上,尚且还能支持着自己不倒,如今听闻这一切竟是她的疏漏,是她自己疏忽才致使儿子有了如今的结局,这叫崔氏怎么能受得住,她当即便是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就要栽倒,好在张妈妈反应的快,扶住了她。
崔氏被扶着躺在了一旁的美人榻上,脑中却还想着那真凶是谁。既是两年前便中了毒,那便应不是沈慧安所为,崔氏想来想去,目光在二夫人和三夫人身上兜兜转转,最后却还是将心思又转回到了大房一房当中,只因关元卓是大房的嫡子,二夫人和三夫人又都没有儿子,便是害了关元卓对她们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只那兰姨娘却不同,她的儿子甚至比关元卓还大上那么多岁,如今又快有孙子了,若是大房的两个嫡子斗得水深火热,最后两败俱伤,那最能得利的除了兰姨娘还会有谁?!
今日若非秦王殿下请了怀恩大师来,那些太医根本就诊不出关元卓早先便中了辰砂之毒,那她便会坚持认为卓哥儿这般都是沈慧安害的,若她再去福德院中闹,引得沈慧安小产,那么将来便是查到非沈慧安所为,这仇也是结下了。
崔氏想着倒是开始后悔方才自己的不理智,后悔将才跑去推了慧安那一下,这下她才有些相信慧安跌倒引得差点小产都是真的,有些担忧后怕了起来。
接着她便又想起兰姨娘来,那女人这些年看着老实本分,从不争长论短,每日也都到正房来立规矩,但是她却是关府中唯一为关白泽生下庶子的姨娘,而且这么多年来关白泽对她的宠爱都还在,只这些就不容小觑,只恨她以前怎就以为兰姨娘不足为惧,怎就瞧不起那女人,以为不过是个姨娘,便是再得脸也还得乖乖地让她立规矩,她怎就猪油蒙了心,只将顾舒云和她留下的嫡长子关元鹤盯在了眼中呢。
崔氏越想便越觉着定然是兰姨娘在其中搞鬼,越想便越是气恨,她竟是嘶哑着声音怒喝一声,撑着身子爬了起来,猩红着双眼便向外面奔去。
“定然是她!”
二夫人等人岂会不知崔氏这是去哪里,那三夫人本就是个瞧热闹的,更何况三房谢姨娘得势,她对所有的姨娘都没好感,崔氏去寻兰姨娘的麻烦,三夫人岂能不跟着瞧,见状她竟是快步跟上煽风点火地道:“我说嫂嫂,人家好歹是老爷的爱妾,若是嫂嫂没有真凭实据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省的人家往老爷怀中一扑,哭上一通,嫂嫂更要惹老爷厌弃了。”
崔氏听三夫人这般说岂能不更气上三分,当即脚下便更快,一阵风般就冲了出去。
二夫人见状只摇头一叹,心道这仇恨的力量真真是能将人折磨的疯狂,崔氏这时候关心的竟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寻人报仇,这却不知是该说的轻重不分呢,还是该为她掬上一把同情泪了。
见怀恩大师站起身来,二夫人才细细又问起关元卓的病情,怀恩大师只道:“老衲会为六少爷开上一济祛毒的药方,一会另教太医一套行针散毒的针法,至于六少爷能否痊愈,却要看他的造化了。”
二夫人闻言感谢了怀恩大师,又照看着怀恩大师开了药方,瞧着小丫鬟领了药方去抓药,这才回到关元卓的床边代崔氏照看起来。
待这厢忙完二老爷亲送了怀恩大师出院,方嬷嬷却早已面带焦急地侯在了院外,见二人先后出来忙迎了上去,福了福身,道:“先前已有两位大夫为我们少奶奶安过胎了,只是方才少奶奶却又见了红,怕是情况不妙,我们爷请老奴来请大师,大师可否再次移步福德院,为我们少奶奶也再把把脉?”
早先李云昶去请他,便说是为了关府的六少爷中毒,还有三少奶奶滑胎一事,倒不曾听他提及定国夫人的病情,如今已瞧过关元卓,听闻方嬷嬷的话,怀恩大师便也未曾犹豫提步就又向福德院走,方嬷嬷冲二老爷福了福身忙快步跟上。
二老爷倒没跟着前往,只瞧着方嬷嬷一行匆匆而去,又看了看围着书海轩的一众甲衣侍卫,不觉负着手重重的叹了一声。仅仅半日功夫,这关府已病倒了三位主子,眼见着大房乱七八糟,闹成这般,先前还被世人赞颂的高门大户,门风严正的关府转眼间却是弄的鸡飞狗跳,宛若抄家,真让人不知当做如何感叹。
想到他那位不管何时都能威严而立的大哥,方才却脚步踉跄恍若老叟,关白瑾由不得再次摇头一叹,不知大哥此刻心中是作何感。原先他还曾羡慕大哥位极人臣,美妾坐拥,又子嗣有继,如今却生出几分悲凉之感来。当年大嫂便因妾室不安分遭受了不白之冤,事情虽是已过去多年,倒是关府却始终因之像是罩着一层阴云般,时时让人透不过气来,锦奴那孩子又因当年之故到现在都没能好好和大哥说上两句话,现如今大房闹成这般若当真是那兰姨娘在背后搞鬼,可叫大哥情何以堪啊?
想到自己和夫人青梅竹马,虽是儿子早逝,但却有女儿承欢膝下,儿媳恭顺有加,虽比不得大哥位高权重,但却夫妻举案齐眉,家庭和睦,倒也算逍遥无忧。若当年大哥能多看顾着些家中,能听了他的话多顾念妻儿一些,兴许便不止如此……关白瑾不觉又是一叹。
福德院中,慧安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如纸。关元鹤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盯着无声无息的慧安只觉一颗心都缩成了一团,他的眸光中充满了伤痛和苦涩,方才怀恩大师的话,祖母的病情,还有方才自慧安身下又涌出的猩红血色,不停在他耳中,在他眼前晃着,竟使他觉得从未有过的彷徨无措,脆弱无依。
他见过的慧安总是极为鲜活的,哭笑嗔闹,一举一动都灵动热烈,便是她只静静地坐着,也像一团火,身体中时刻都聚集着不逊色于他的力量和活力,但此刻的慧安,她只那样躺着,紧紧地闭着眼睛,像是要永远这般睡着一般。
这样脆弱的慧安是关元鹤不曾见过的,而此时他是多么的需要她,多想她用她的声音,用她的手抚平他心中的伤痛和不安,哪怕她只睁开眼睛给他一个宽慰的眼神也好,可她却似沉浸在自己的伤悲中,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担忧和心伤。
她的手是那么的冰凉,即便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也还是捂不暖,那血自她的身下涌出,像是要带走她的生命一般,这样的她已叫关元鹤无暇顾及这胎儿能否保住,只希望她能好好的,能健健康康地陪着他,莫要像祖母那般竟是要忍心抛下他离去了。只是他面前又回想起那日在栖霞寺慧安虔诚地冲送子观音跪拜的情景,她非那信佛求佛之人,然而那日却那般虔诚地跪拜求佛祖赐给他们一个孩子,她对这个孩子是那样的期盼和喜爱,若是这胎没能保住……
心中这样想着关元鹤不觉将慧安的手攥地更紧,有些不忍看她的面容,他将脸颊埋入两人紧握的双手中,掩住了眸中的涩意。
却与此时方嬷嬷快步进来,关元鹤听到动静这才抬起身来,面上神情已是恢复了常态,只是整个人便又深敛了冷意,方嬷嬷见他望来,忙福了福身,道:“爷,大师来了。”
关元鹤闻言起了身,将慧安的手放在被中,又给她压了压被角这才冲方嬷嬷点了头,方嬷嬷请了怀恩大师进来。关元鹤恭敬地躬了躬身,这才退开一边。
怀恩大师也不多言,在方嬷嬷搬来的锦杌上坐下,拉了慧安的手细细把了起来。关元鹤不由紧紧盯着他的神情,见怀恩大师蹙眉,平生头一次没有耐性等下去,出声问道。
“可是不妥?”
怀恩大师闻言放下慧安的右手,示意方嬷嬷,方嬷嬷又将慧安的左手拉出来,怀恩大师把了一会这才瞧向关元鹤,道:“少奶奶的意志力极强,这胎虽是凶险,又连番见红,但按太医的方子继续用药,想来保住胎儿却也不难,只是……”
关元鹤本松了一口气,见怀恩大师又蹙眉,语气急转,心不觉又是高高一提,唇线便抿地如同冰封般冷冽。
他心里知道怀恩大师医术超群,方才听卢医正言辞含糊,他心中便已有不好的预感,如今单闻怀恩大师语气一转,便已知晓,若非出了大差错,怀恩大师定然不至如此神情。
果然,他双拳紧握,耐着性子未曾打断怀恩大师的话,便闻大师接口道:“只是少奶奶中了一种叫瘿血的毒,在我大辉南萤一带,那里的人极易得一种病,此病叫瘿病,得此病的人脖颈臃肿,犹如树瘤,而得瘿病的妇人若然怀胎,生下的婴孩多半有缺失,或哑或聋,或眼距宽、或鼻塌唇异、也或神智不清,因中了瘿血之毒的人会在极短的时间得这瘿病,从而影响腹中胎儿,故而此毒以瘿为名。少夫人如今中毒未深,只需两济药便能解毒,只她这腹中婴孩却小,老衲也无从判别婴孩是否已受此毒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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