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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猎户座旋臂，格里泽581d号小行星。
战舰降落时，正赶上这个小行星的傍晚时分，硕大的落日悬挂在西方地平线上，霞光不仅映透了厚厚的、堆积如山的云朵，还从那缝隙处溢出来，把小行星上的一切映成了红彤彤的颜色。

莫莉刚下战舰没走多远就看到米亚，她一头亚麻色短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看到贝寒一行人走近，“啪”地一声磕了下脚跟，身体挺拔得像一株白杨树，抬手向着贝寒行了一个利落的军礼，朗声说道：“将军，您好。”

贝寒略略点了下头，停也未停，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去。

莫莉在这里见到米亚又惊又喜，忍了又忍才没走过去和她打招呼，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就匆匆跟上了贝寒。

由于只是临时休假驻地，各项设施难免简陋局促，指挥部的办公区和住宿区紧挨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个小小的花园。贝寒要去作战室开会，走到岔路口时停住了脚步，回身看莫莉一眼，吩咐尤利安道：“先送她回宿舍，明天再带她办理入职手续。”

尤利安应下，送莫莉去住宿区。

那是栋用石头砌成的老式建筑，总共才三层高，连电梯都没有，沿着楼梯绕到顶楼，长长的走廊两侧规矩地分布着十数个房门，竟然还都是木制的，可算是珍贵了。

尤利安打开左手边的第二个房门，微笑着向莫莉介绍：“硬件条件是没法和基地比的，不过环境还算不错，这个季节气候也很好，上面可能是怕我们久居太空心理变态，所以才特意找了这么个原始的地方给我们亲近自然。”

房间内陈设简单，干净舒适，阔大明亮的落地窗外是一个小小的露台，此刻好似还留着夕阳的余温。

尤利安道：“用餐时间和在基地时一样，餐厅就在东侧那座白色小楼内。这里没有人工智能系统，记得随身携带通讯器以便联系。你先休息，明天一早我再过来找你。”

莫莉轻轻点头表示明了，“谢谢。”

尤利安告辞离开，没过一会儿，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莫莉还以为他去而复返，走过去打开房门，还没等看清眼前人影，人就被撞回了屋内。米亚从外扑进来，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压低着声音，兴奋地叫道：“莫莉！还能活着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莫莉被她勒得生疼，觉得自己肋骨可能都快要折掉了，可心里实在是高兴，想也不想地抬手回抱住米亚，回应她道：“米亚，我也是。”

米亚闻声似是愣了一愣，立刻松开了手，抬起头来打量她一会儿，突然皱起了眉头，满脸嫌恶把她的脸推到一边，低声叫道：“哦，莫莉，我真讨厌你的声音和现在这张脸，有想揍一顿的冲动啊！”

莫莉哭笑不得，“我也不喜欢，不过没办法。”

她把门仔细关好，拉着米亚往房间内走，边走边问道：“快和我说一说，你们当时怎么逃脱改造人追击的，肖泽恩呢？他去了哪里，为什么没见到他？”

米亚正憋着一肚子的话要和莫莉说，现听她问，立刻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起来。原来那****和肖泽恩驾驶着改造人的战斗舰逃离基地之后，肖泽恩果断地选择飞向环境恶劣的M20星团，并利用那里甩掉了身后的追兵。

米亚惊叹：“莫莉，你不知道泽恩有多棒！他竟然能够计算出贝寒将军他们的航线，并在我们的战舰能源用完前找到了战队主力！我当时都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甚至连遗书都要准备了。”

他们在茫茫星际中航行了两天多，最终因找到了战队主力而得救，接下来就是单独问讯与隔离。说到这里，米亚忍不住抱怨：“哦，莫莉，我讨厌军情处的那只风骚狐狸，看着笑眯眯的好脾气，可问的问题却个个刁钻，把我当犯人一样审！”

莫莉试探着问道：“莱恩？”

“是的，就是他！那个家伙可真讨厌！”米亚面露愤恨，可很快就又变了脸，有些兴奋地说道：“不过还好，他只隔离了我两天就把我送回战队了，而且还叫我跟在贝寒将军身边，负责将军的安全警卫工作！和我相比，泽恩那个倒霉蛋就太可怜了，他一直被单独隔离，直到昨天才被放回来！”

莫莉有些意外，“他被隔离了这么久？”

“嗯，只比你早回来一天，刚刚调入总指挥部担任作战参谋。不过，整个人就像被狠揍过一顿，又或者是七天七夜没有睡觉，无精打采的，哈哈！我问他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他都不肯说。”

米亚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嘿嘿笑了两声，可能是觉得这样看好友笑话不太好，于是又弥补道：“不过，他还是很厉害，竟然一早就猜到你会回来，而且是以莉莉丝的身份，还警告我不许乱说话，不许问你任何问题。”

莫莉听着听着，脑子里像是突然有火花闪了一下，瞬间照亮了许多东西。

肖泽恩神秘地离开又回归，他预先知道她会假冒莉莉丝归来，他对单独隔离的经历只字不提？？而与之相对应的，希瑞尔身为一名联盟特工，却对天狼战队极为熟悉，他关注着联盟与改造人帝国的战争进展，熟悉银河系里的每一处军事要塞，他知道米亚和肖泽恩是什么时候找到战队的，他甚至知道她曾经“打败”过贝寒！

最重要的，希瑞尔对她那样好，远远超过了对陌生人的限度，而她对他也常常产生时曾相识的感觉。

所有的疑点都在莫莉大脑中汇集，又一颗颗火花般爆裂，将她的大脑炸得轰鸣一片。一个大胆而又叫人不敢置信的猜测在她心中冒出：希瑞尔，难道就是肖泽恩吗？

莫莉紧握住米亚的手，听见自己的声音隐隐发颤，“肖泽恩现在在哪里？”

“他在作战室开会啊，他现在可是作战参谋了！”米亚回答，惊讶问道：“哎？莫莉，你去哪里？”

莫莉已经打开房门，跑了出去，急促的脚步声沿着楼梯一路往下，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办公区和住宿区离得很近，穿过那座小小的花园，就是战队总指挥部所在。莫莉一路疾奔过去，冲进大厅，跑过走廊，直到作战室外这才猛地停了下来，抱着走廊内的石头立柱急促喘息。

冷静，她必须要先冷静下来！

可即使这样命令自己，她还是忍不住紧张激动，哪怕眼前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希望。她唇角止不住地上翘，眼睛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作战室门口。

两扇金属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行人从内阔步而出，走在最前的那名军官面容冷峻，身姿挺拔，正是战队指挥官贝寒。他出门一眼就看到了莫莉，神情微微怔了下，似有异样光芒落入他的眼中，一闪而没。

莫莉热得发烫的头脑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猛然冷静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她强行遏制住从他身后寻找肖泽恩念头，赶紧立正站好，向他敬礼道：“将军。”

贝寒轻轻扬眉，“有事？”

“我，我？？”莫莉被他问住，慌乱中瞥到了他身后的尤利安，急中生智，答道：“我来办理入职手续！”

这个理由实在蹩脚，现在已过下班时间，又不是在战时，哪里用得到这样着急，再者说，刚才明明都说好了明天再来班里入职手续。贝寒唇角上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侧头交代身后的尤利安道：“带她去行政室报到。”

尤利安应下，从后面走上前来，客气地和莫莉说道：“莉莉丝小姐，我们去行政室吧。”

莫莉弄巧成拙，又不好再改口，虽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能跟着尤利安往行政室那边走去。走得两步，她又忍不住回头，贝寒等人已继续前行，肖泽恩的身影混在一众军官当中，远不如贝寒那般醒目，叫她找了半天才分辨出来。

他并没有回头看她，一次也没有。

莫莉有些失望，经尤利安提醒了一句，这才紧走几步追上他。指挥部很多部门都已下班，幸好行政室里还有工作人员在值班，瞧见是尤利安亲自领过来的人，立刻给莫莉办理入职手续。

信息从机器内调出，值班人员随意扫了一眼“莉莉丝”的资料，看到她的新职位时忍不住抬起眼帘，偷偷打量莫莉。

莫莉满脑子都还在想肖泽恩到底是不是希瑞尔，不免有点心不在焉，也就没有注意到值班人员的异样，直到对方按照惯例嘱咐她遵守机要人员保密条例，这才醒过神来，“秘书？什么秘书？”

“贝寒将军的行政秘书。”尤利安解释，又道：“之前这个职位一直空缺，现在好了，你来了，我的工作也就可以轻松一些。”

贝寒的秘书？莱恩说会把她安排成基地指挥部文职人员，可没说要她去给贝寒做行政秘书！这是生怕她再出状况，所以要放在指挥官眼皮底下看着吗？莫莉有心问一句，可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听话。

工作人员又给她看秘书职责内容，由于把她当做了莉莉丝对待，没有考虑到智商这一硬件指标的差异，屏幕滚动得极快，数页的内容几乎是一晃而过。莫莉看得很吃力，只勉强记了个大概，简单来说她这个秘书并不重要，只是帮助贝寒处理一些日常信函、文件等，以及做一些无足轻重的办公室杂务。

从指挥部里出来，她还有些提不起精神，新职位给她带来的冲击实在太过巨大，甚至压过了之前得知肖泽恩有可能是希瑞尔的激动与喜悦。

尤利安走在她身边，微笑着邀请道：“以后就同在将军身边工作了，不如先一起去吃个饭，熟悉一下，可好？”

莫莉生怕被尤利安看出破绽，强自打起精神，扯出一个“莉莉丝”式的妩媚微笑，点头应道：“好啊。”

餐厅就在不远处，门口已经陆续有人进出。由于只需提供指挥部内工作人员的饭食，餐厅的规模不大，里面布置得很别致，数张长桌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大厅内，每台桌面上竟还养着水灵灵的绿色植物。

莫莉一进去就看到了米亚和肖泽恩，她下意识的想坐过去，刚要迈步却想到身边还有尤利安，于是硬生生地收住了脚，转过头来询问他的意见，“那边有两个人好像也是从新训部调来的，我们到那边和他们一起坐，好吗？”

尤利安觉得坐在那里都无所谓，应道：“好啊。”

他稍稍侧身，示意莫莉先行，莫莉向他礼貌地笑了笑，这才向米亚他们那桌走了过去。

面向着门口的肖泽恩很快就发现了她，伸手越过桌面，轻轻地推了推对面米亚的手臂以做提醒。米亚热烈的目光仍黏在对面不远处的某个挺拔身姿上，不满地低声嘟囔：“干嘛？别推我，放心，我自制力很强，不会随便冲动的！”

肖泽恩锲而不舍，米亚这才不耐烦地移回视线，见他眼睛往她身后瞥，也好奇地回过头去，正好看到跟随尤利安而来的“莉莉丝”。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走得摇曳生姿的女人其实是莫莉，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招呼她过来，幸好肖泽恩反应更快，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向着她轻轻摇头。

米亚在新训营时一向与莉莉丝不对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这样无缘故无的突然亲热起来，实在是会叫人生疑的。她自己也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赶紧绷住了脸，想了想，又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问肖泽恩道：“你说我找个由头揍她一顿，跟她来个不打不相识，相识成知己，怎么样？”

肖泽恩面无表情地看她，“你每次都能蠢出新的高度，也够不容易的了。”

米亚恼羞成怒，把拳头攥得啪啪响，狠声威胁他：“嘿！肖泽恩，你是又想挨揍了吗？”

肖泽恩无动于衷地瞥她一眼，没有搭理她。

米亚早已对他这态度习以为常，自动地把这当做他向自己服软，于是也不再和他计较，重又瞧了一眼摇摆着腰肢走路的莫莉，回过头来和肖泽恩低声感叹道：“她也是不容易，这种扭法，真的不会把她那小腰扭断了吗？”

肖泽恩说道：“莉莉丝一向是这样的，她也只能这样做。”

米亚认同地点点头，突然觉得有点同情莫莉。

他们两个的互动远远落入莫莉眼中，令她的心倏地一沉，她突然意识到肖泽恩没理由是希瑞尔，他是默默守候在米亚身边的那个人，从学校到第三舰队，又从第三舰队到天狼战队，他一直在追随着米亚的脚步，又怎么会去拯救她！

也许，只是因为她不甘心“希瑞尔”就这样永远地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所以才会昏了头，只因为一点点的巧合，竟猜到肖泽恩身上去。

莫莉胡思乱想间，人已经走到了米亚他们近前，她正要强打精神与他们打招呼，落后她半步的尤利安却突然加快脚步，毫不犹豫地绕过米亚他们那桌，径直走向不远处的那张长桌。

莫莉十分惊讶，视线一路追过去，这才看到长桌旁贝寒冷冽而挺拔的身影。

尤利安也极为意外，身为战队最高指挥官，贝寒配有专属的厨师和餐厅，极少与众人一同用餐，今天突然出现在公共餐厅，怎么想都觉得不同寻常。尤利安先小心地看了看长官的脸色，瞧着好像和往日也没什么两样，这才问道：“将军，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效劳的吗？”

贝寒轻轻往旁侧偏了下头，淡淡说道：“现在是休整期，不用这样，都随便坐吧。”

哪怕身为贝寒最信任的副官，尤利安也很少见到将军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他简直受宠若惊，虽然不小心忽略了贝寒的那个“都”字，可还是笑着回头叫莫莉道：“莉莉丝小姐，我们坐在这里吧。”

莫莉傻了足足有好几秒，这才能重新露出“莉莉丝”的招牌微笑，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中，扭着僵硬的腰肢走了过去。尤利安已绅士地替她拉开了贝寒右侧的那把椅子，她心里想骂娘，嘴上却说着谢谢，面带微笑地坐了下去。

尤利安绕到另一侧，与莫莉坐了对面，并叫了机器人侍者过来。军队的伙食一向极具特色，可供选择的菜品就那么几种，都做成了套餐的样式，各类营养物质的含量均有标注，搭配合理，营养均衡。

贝寒已经点过餐，无需再点，尤利安礼貌地询问过莫莉的意见，给他们两人点了不同的套餐。

侍者拿着餐单离开，桌面上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贝寒微垂着眼帘，沉默地吃着盘中的食物。尤利安试图找个话题来聊，可努力几次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能够和贝寒将军在餐桌上说起的话题。长着一张欢快少年脸的尤利安忍不住内流满面，和以“冷漠”闻名于联盟的贝寒将军同桌吃饭实在太受煎熬了，难怪没人肯和他坐一桌！

莫莉也觉得有些不自在，桌子太小，她与贝寒坐得很近，若不是她人矮腿短，两人的腿在桌下怕是就要碰触到。这种感觉叫她感到紧张，却又隐隐有种莫名的不受控制的期待，而这种期待又给她带来了深深的不安和自责，叫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放荡成性的女人，觉得自己背叛了希瑞尔。

想到希瑞尔，莫莉渐渐镇定下来，然后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莉莉丝”，能和贝寒将军同桌吃饭，“莉莉丝”绝不会这样一直沉默着的。

她深吸了口气，正想着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个难捱的静默，突然被人从后大力地拍了一掌，米亚带着惊喜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嘿！是莉莉丝吗？哦，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不过能看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莫莉这回反应倒是快，立刻回过身，配合地说道：“好了，米亚，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过来和我打招呼。放心，看在我们都曾死里逃生的面子上，我不会揭穿你的，过来一起坐吧，我想贝寒将军应该不会介意的，是不是，将军？”

贝寒抬眼打量她一下，点了点头，漠然说道：“坐吧。”

米亚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肖泽恩，端着自己餐盘美颠颠地坐到了莫莉身旁。尤利安回头看到那桌上只剩下了肖泽恩一人，笑了一笑，扬手招呼他道：“泽恩，一起过来坐吧，人多还热闹。”

肖泽恩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过却也端着餐盘走过来，坐到了尤利安身边的位子上，小小一张长桌，顿时显得热闹起来。

自从肖泽恩坐过来，莫莉就忍不住想偷偷打量他，虽然她几乎已经否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可在没有经过辨别之前，她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她很紧张，不自觉地舔了下唇瓣，笑着建议道：“大家为什么不喝点酒呢？”

话音一落，贝寒与尤利安两人目光如电，齐齐向她看过来，可惜莫莉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肖泽恩身上，她紧紧地盯着他，不敢错过他面上丝毫的变化，瞧他并无反应，暗自咬了咬牙，又道：“泽恩，你说呢？”

肖泽恩不解莫莉为什么会点到他头上，奇怪地看她一眼，“我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