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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画师到大理寺监牢中,将南青青描述的那个宫女画了下来。
据南青青说,有七成相似。
轩辕玦亲自把画像带进宫交给萧贵妃,萧贵妃只瞄了一眼,眉头一挑。
那个模样,就好像她认识这个小宫女似的。
“椒香,你瞧瞧这幅画。”
被点到名字的椒香不疑有他,凑近了桌子朝画卷上看。
画上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穿着宫中普通三等宫女的服制,脸长而瘦。
容貌只算端正,并不出挑,额头上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椒香面色一凛。
她迟疑道:“这……这不是御花园牡丹井……那个宫女吗?”
轩辕玦眉头一蹙,不解其意。
说起哪个宫人,自然要说她在何处伺候。
或是华清宫,或是御花园。
这御花园牡丹井,算是什么?
他很快有了一个猜测,不禁看向萧贵妃,目露揣测。
母子两个一贯默契,萧贵妃一眼便知他是猜对了,稍稍点了点头。
“是啊,她死了。”
这个死去的宫女叫心媛,原先是在含元殿做洒扫的宫女。
昨儿一早御花园的宫人,照例从牡丹井里打水浇花,就看见井里泡了一具尸体。
宫中有宫女跳井的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宫女自杀还是条重罪。
这宫女的尸体被拉出去烧了,又查到了她的老家籍贯,一并治罪于她的家人。
当时有在场的人看清了她的脸,虽然被井水泡得又胖又大,额头上那颗黑痣仍然显眼。
有人便叫了出声,“那不是含元殿的心媛吗?”
华清宫这头才知道了这个消息。
“玦儿,你是说这个心媛,就是引南小姐去更衣的宫女吗?”
“是。也不知这宫女到底是畏罪自杀,还是被人杀人灭口。死无对证,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萧贵妃有些不悦道:“断了便断了,此事就别再追查下去了。汪若霏是宁王的人,如今你们私下结为同盟,你要动他的人,岂不是为自己树敌?”
这个道理,他又何尝不知?
“可南青青是无辜的,父皇不应该迁怒于她。此事应该查清,还她公道。”
萧贵妃满含深意地看他一眼。
知子莫若母,轩辕玦是个什么性子,萧贵妃清楚得很。
他骄傲直率,不屑去用肮脏的心机手段,却也不是个慈悲心肠的滥好人。
南青青出身平凡,有什么值得他不惜得罪宁王一党,也要救她?
“你到底是因为她无辜想救她,还是因为,沈风斓?”
萧贵妃嘴角一翘,似笑非笑。
被一眼看穿心思的轩辕玦,有些许不自在。
他正不知如何接话,萧贵妃笑着摆摆手,露出了一排贝齿。
轩辕玦有些错愕。
她一向说女子笑不露齿,难得见她笑成这个模样。
倒笑得他一头雾水。
“玦儿,你真的长大了。你不知道啊,母妃从前担心你担心得要死哦,生怕你染上那些什么龙阳断袖的毛病……”
轩辕玦顿时黑脸,“母妃。”
萧贵妃笑过之后抬头一看,这才发觉椒香等人还在屋中。
她清了清嗓,掩饰道:“总之,现在有了沈风斓,有了云旗和龙婉,母妃就放心了。”
轩辕玦原本以为,萧贵妃会因为他想救南青青,不惜得罪宁王一党而恼怒。
尤其是知道自己是为了沈风斓之后,更会嘲笑他妇人之仁。
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是……
为他对沈风斓的真情实意,而感到欢喜。
他忽然觉得,萧贵妃这种把感情看得比利弊更重的心理,让他无比振奋。
“云旗和龙婉两个,现在叫人叫得可好了。下回儿臣进宫,就让人把他们带来给母妃瞧瞧。”
“真的啊?你们两个不许贪心,孩子会叫爹娘以后,也要让他们叫皇奶奶才是!”
萧贵妃不由地撅起嘴来,不依不饶的模样活脱脱像个孩子。
轩辕玦不禁好笑,“已经会了,还会叫皇爷爷。等他们进宫来母后一瞧,就知道了。”
说得萧贵妃期盼得不得了。
“等他们进宫的时候,母妃就把你小时候玩的那些东西,再给他们玩。”
父继子,子继孙,这种传承格外温暖。
轩辕玦轻轻一笑,眼角完成一道优美的弧。
“待此事了结,孩儿一家四口再同来与母后请安。”
……
沈风斓再到大理寺监牢之时,已是五日之后。
她照例又让浣纱和浣葛,带上了吃食和衣裳,还有一包碎银子。
南青青圆润的脸瘦了一圈,若说从前是娇娃娃,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苦役。
沈风斓眉头一皱,以为狱卒克扣她的伙食。
浣纱一揭桌上的盖碗,才发现里头饭菜齐备,早已失去了热气。
她是自己不想吃饭。
“沈姐姐,找到那个宫女了吗?”
她的脸颊瘦了下来,越发显得眼睛孤零零的,闪着热切的光芒。
只要她在监牢中一日,只要一日未还她公道,她就没有心思吃饭。
沈风斓明白她的心情,却只能摇了摇头。
“那个宫女叫心媛,大约事发后就死了。不知道是被人杀人灭口,还是畏罪自杀。总之,这一条线索断了,我们还得还得往别处去想。”
事实上,她已经朝着别处费了不少工夫。
那个叫心媛的宫女虽死,她在宫中的朋友,萧贵妃都派人查问过了。
才发现她竟然一个朋友都没有,平日在含元殿当差也常常是一个人,神神秘秘的。
这显然不是一个临时收买的宫女,而是一开始就被培养出来,用做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好深的心计!
能够在含元殿培养安插一个这样的棋子,凭汪若霏是做不到的。
只有贤妃。
既然宫里找不到下手之处,那她就朝宫外下手。
晋王的人朝平西侯府一出手,才发现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侯府,实则是铁板一块。
里头的那些仆妇小厮,不像是伺候人的奴才,倒像是训练出来的死士。
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敲出破绽。
更别谈收买汪若霏身边的人,来寻找证据了。
南青青是个有眼色的人,沈风斓不断地在鼓励她,安慰她。
她还是看出了沈风斓的一筹莫展。
这桩案子牵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个个位高权重。
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到证据呢?
她忽然道:“两日前,詹大人也来看过我,劝我宽心,一定会有办法把我救出去。”
詹世城也来过了?
沈风斓叹了一口气。
“詹大人待你有情,绝不会辜负你的,你更要振作起来才是。”
在这时代,像詹世城这样能够不畏世俗目光的男子,真的不多见了。
要有多深的爱意,才能让他想娶一个失身的女子,为她承受天下了的非议。
委实是个难得的有情郎。
南青青忽然苦笑了一下,“沈姐姐,詹大人弹劾太子的那桩事,现在查得怎么样了?”
皇上命大理寺彻查,一本户部的偷漏税银账册,一本东宫的糊涂账。
这两本账册早就被晋王和詹世城,查得毫无遗漏了,各项罪证确凿。
不出几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你放心,件件都是实证,太子这回必然遭受重创。”
南青青微微一笑,如释重负。
“那就好啊。”
固然是汪若霏的设计,让她进了那件更衣室,就再也脱身不出。
太子的借酒宣淫,轻浮无耻,同样让她无法释怀。
尤其是,在她已经有所爱之人的前提下。
南青青忽然道:“沈姐姐,我想到了一个法子,能尽快地离开这座监牢。”
沈风斓一怔。
“什么法子?”
“我若怀有天家血脉,圣上便是再厌恶我,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你……”
南青青摇了摇头。
“其实那日,我身上葵水未净。”
女子来葵水之时,行房事是不可能有孕的。
沈风斓压低了声音,“你疯了?便是不能查清此事,了不起让晋王殿下进宫向圣上求情,或者我去求我父亲,求我舅舅,让他们向圣上求情总能留你一命。你既没有怀孕,何必毁了自己一辈子?”
如果她怀上太子的血脉,依照圣上的行事,定会将她赏赐给太子为妾。
南青青的命是能保住,可是——
詹世城呢?
她忽然抬起了头来,泛着红血丝的双眼中,有一层薄薄的泪水。
那是一种,绝望到极致的眼神。
“青青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我不能让詹大人,为了我平白搭上他的一辈子!他是青年才俊,深受圣上的宠信,将来还有大好的前途。”
“娶了我,叫满朝文武如何看他?叫圣上如何再宠信他?”
她越说到后来,面色越发坚毅起来,尖削的下巴带着决绝的线条。
“我曾想过死在狱中,举起那把匕首,又怕辜负沈姐姐一番深情厚谊。可我若不死,詹大人是不会放弃的。那我为什么不能嫁给太子?”
她冷笑一声,“我出身平凡,见了汪若霏处处忍让小心,她却还是抓着我不放。只有嫁给太子,我才能为自己报仇,才能保护子衿!”
汪若霏这等丧心病狂之人,这一次利用她来陷害太子,下一次说不定用的就是南子衿。
她们是自小相依为命的双生姊妹,便是不为自己,她也要让汪若霏不得好死!
南青青的话,显然是经过了慎重的考虑。
一字一句,竟叫沈风斓无从反驳。
詹世城娶了南青青之后,会受天下人嘲笑,会在仕途上一蹶不振吗?
会。
汪若霏害了一个南青青之后,就会放过南子衿吗?
未必。
而南青青为了报仇,为了保护南子衿,选择嫁给太子来获得权势。
她不能指责南青青有错,就像她当初以为晋王是无耻狂徒,不还是嫁给他了吗?
在保全性命都做不到的时候,谈感情和尊严,太奢侈。
“如果你真的决定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这条路会很苦。”
沈风斓开口,声音艰涩。
她没有立场去劝南青青。
如果是她,或许她也会这样做……
“沈姐姐,从那日之后,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甜了……”
她苦涩一笑,仿佛阅尽沧桑。
又仿佛——
看尽了这世间冷暖。
——
自那日打了南奇赋一顿后,詹世城颇有些一蹶不振。
宫里,他压根插不进手。
平西侯府,他更是束手无策。
连派几个差役到他们府外打探,都差点引起汪家的怀疑。
想要进大理寺监牢探望南青青,好说歹说才让他进去一次。
再想进去一次,那就难了。
那毕竟是大理寺的监牢,不是他一个区区京兆尹能够妄为的地方。
化悲愤于动力之后,他拼命在京兆尹府的案卷之中,寻找跟平西侯府相关的事件。
偌大一个侯府,总有几个仗势欺人的奴才吧?
便是门风极好没有这等人,购买田宅铺子,总会发生一些纠纷吧?
詹世城疯狂地寻找,一丝芝麻绿豆都不肯放过。
而后他才发现,这个平西侯府,真是可怕。
不像是一个侯府,反倒像是一个军营,或者说是……一个杀手营。
下人们行事井井有条,没有任何超出管理的事情发生。
这种过分干净,反而显得不正常。
他正在焦头烂额之时,只听得门房来报,“大人,有一位小姐来找您,说是姓南。”
“南小姐?”
他认识的姓南的小姐,除了南青青,那就剩下南子衿了。
想来,她是为了自己胞姐的案子而来吧?
詹世城道:“去请进来吧,沏上茶水。”
他埋首于案卷之中,听见少女轻灵的脚步声,头也没抬。
“二小姐坐,你先喝茶,本官看完这一卷就好。”
少女慢慢走到下首的太师椅旁,缓缓坐下。
“不急,你慢慢看。”
詹世城下意识点了点头,而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从案卷之中抬首,有些不可思议地,盯住了眼前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俏丽的鹅黄色齐胸襦裙,青绿色的裙带飘飘洒洒地落在胸前。
衬着她白皙的肌肤,娇小的身段,显得俏皮可爱。
那双眼睛莹润清纯,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詹世城一惊,手中的案卷,不经意掉落在了地上。
“青青?”
他试探地喊了一声,见眼前少女不答,不禁暗笑自己。
南青青现下在大理寺监牢中,怎么可能出现在京兆尹府?
只怕他是思念过度,一时看花眼了。
少女起身走近,俯身将那案卷拾起,在桌上摆好。
“这才几日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
她语带娇嗔,詹世城忽然狂喜地站起,激动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青青,真的是你!”
南青青等了他好半日,想不到他就说出了这么一句。
她故意道:“原来你想见的是子衿,不是我啊?那我回牢里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一下子落进了一个紧实的怀抱。
詹世城一时情急,从她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生怕她离开。
“怎么会?我想见你,我当然想见你!”
他高大的身躯笼在南青青身后,像是一把保护伞,恨不得为她挡尽所有的风雨。
南青青背对着他,视线渐渐模糊。
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拥抱像是一剂最好的解药。
将彼此多日来的阴霾,瞬间驱散。
过了好一会儿,南青青才忍下了眼泪,强笑着推开他的手。
“好啦,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她转过身来,笑容仍像是初识那日般,纯净美好。
詹世城笑得傻气,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摆脱沈姐姐把子衿带进牢中,让她替我待一日,我才能脱身出来见你。好在除了你们,也没人能分辨得清我们姊妹谁是谁。”
詹世城一听便放了心,连他方才一时恍惚,都会把南青青认错成南子衿。
那些不熟知她们两的人,就更加找不到区别了。
南青青笑道:“我先去了你的府邸,府中下人说你在府衙。今日休沐,你还在府衙做什么?走,回府去,我给你做饭吃。”
詹世城原是要在府衙里,寻找与平西侯府有关的案卷,却怎么也没找到。
他不好意思告诉南青青,便含糊了过去,“也没做什么,我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回府去!”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案卷收拾好了,抄起一件外衣,就回头对南青青笑。
“哪能让你做饭?我做饭可好吃了,高轩他们都交口称赞,今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高轩是何人?”
“哦,就是你沈姐姐的大哥……”
两人一边往詹府走,一边在路上闲聊。
正值傍晚时分,许多附近的人家开始做饭,饭菜的香气四处飘散。
两人相视一笑,就像是一同还家的小夫妻一样,格外和谐。
詹府离京兆尹府不远,那里本就是一处闲置的宅院,正好给他便于办公罢了。
南青青尚未进府门,先观察了起来。
此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用做一个三品官的私宅,勉强说得过去。
就是看起来陈旧了些,大门的朱漆都剥落了许多,有些寒碜。
“你便是性子粗狂不拘小节,这门脸也该稍稍注意些才是。一看便知府中缺人少丁,怪不得有人都敢把刺客,直接派到你府中来了。”
听南青青的话,詹世城只是嘿嘿一笑。
“有人想杀我,我把门脸刷得好看又有什么用?你瞧瞧晋王府多煊煊赫赫,不过是让人派去的刺客更多罢了!”
南青青被他一句话顶回来,索性不开口了。
他连忙讨饶。
“好好好,刷刷刷,一会儿就让他们刷!”
不就刷个门儿多大点事,她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南青青一下子又笑了起来,而后一路朝府里去,一路叽叽喳喳给他提意见。
“这院子里空荡荡的,也该摆些花草,再不济种几颗果树也好。”
“你这府里下人太少了,丫鬟倒是不必,婆子小厮都可以添些。”
“厨房只有这些菜吗?你平日办公辛苦,回家要多吃些好的……”
无论她说什么,詹世城都是好好好,是是是,满口答应。
也不知道她那样小小的一个人儿,嘴里叽里呱啦的,怎么有那么多话说。
没一会儿,仆人又出去拎了一条草鱼回来,并一些鲜肉和各色蔬菜。
两人抢着要下厨。
詹世城道:“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做饭的,让我来吧!”
南青青道:“君子远庖厨,男儿家家的做什么饭?我来就是了。”
两人一时争驰不下,索性都进了厨房。
詹世城撩起衣袖,动作麻利地用刀刮起鱼鳞,一条小臂长的草鱼就被收拾好了。
南青青在厨房里找到围裙,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系上,而后细细地挽起了衣袖。
她细嫩的手一看就没干过粗活,拿起菜刀来倒似模似样。
一串串漂亮的萝卜花从她刀下出来,看得詹世城目瞪口呆。
他自己是个不讲究的人,亲自下厨做饭是常事,就算是府中下人给他做饭,也不见得精细到哪儿去。
萝卜能切成片就不错了,实在不行,切成段他也能吃——
只要煮熟。
乍见南青青还要给萝卜雕花,这种属于闺阁的闲情雅致,让他既好奇又喜欢。
切完了萝卜花,南青青抬起眼看他,不免有些得意。
“把拿南瓜也给我。”
南瓜可就没有萝卜那么好切了,她费的力气比方才大了许多,挽起的衣袖也不住地往下滑。
那一段纤细的皓腕时隐时现,让正切着五花肉的詹世城,遐想连篇。
南青青时不时用另一只手臂,将袖子再蹭上去,坚持不了一会儿又掉下来了。
她有些气恼地嘟起嘴来,面上薄红。
忽地,一双略显粗黑的手伸来,将她滑下的衣袖,细细地卷起。
这样的动作间,他的手难免碰到她肌肤。
一黑一白,一粗一细。
肌肤相接时,彼此心中擦起火花。
等菜都做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两人在房中相对而坐。
一把白瓷酒壶,散发着清冽的酒香。
她亲手执壶,在两个小杯中各倒了八分满。
“大人连日辛苦,为青青在外奔波。青青感激不尽,聊以一杯水酒,报大人恩情。”
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回再听她说报恩,詹世城没有再提以身相许的话。
她才经历过那么不堪的事情,不是他可以开玩笑的时候。
他同样执杯满饮。
“你我之间,就别说什么报恩不报恩的话了。”
他为她,甘之如饴。
一杯酒下肚,南青青面上现出薄红,似乎不胜酒力。
詹世城少在官场应酬,多喝了两杯,眼神也开始飘忽了。
他想劝南青青少喝两杯,偏偏南青青还不断地给他劝酒。
“你尝尝,我做的这个醋溜鱼块,下酒是最好的。”
她朝詹世城碗中夹了一块,等他尝过之后,又劝他喝一杯酒试试。
“怎么样,是不是味道很好?”
詹世城面上通红,醉眼乜嘢,只笑着道:“好……很好。”
两人一面吃菜一面喝酒聊天,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他的酒杯满了一轮又一轮,而她的杯中,迟迟未满上第二轮。
南青青一手端着酒杯,凑到唇边,忽然问他。
“你说想娶我,是真的吗?”
詹世城醉得厉害,却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对,我要娶你,我要娶青青!”
他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高声喊道:“我詹世城此生,非南青青不娶!”
这一声高喊,她眼眶含泪,站起来扶住了摇摇晃晃的他。
“我听见了,你慢些。”
眼看他醉得不轻,她用肩膀撑着他半边身体,将他扶到了里间的床上。
“你慢些,这边——”
她忽然轻呼一声。
詹世城醉卧在床上,一个不小心,将她也带了下来。
两人面对面倒在床上,彼此的脸贴近,四目相接。
在最近的距离,看到最真实的心意。
而后,不知道是谁先靠近,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近到彼此的呼吸,在对方面上喷薄。
詹世城忽然愣了愣,看清眼前南青青的容貌之后,便急着后退。
真是酒能乱性,他怎么能做这样轻薄的事?
想着便直起了身子,试图从床上爬起来。
身后一只纤手一勾,他好不容易直起的身子,再度被拉回了床上。
南青青的声音,细弱而坚定。
“这是我想要的。”
詹世城一愣,酒气上涌,脑中一片混沌。
紧接着,他看到南青青将手伸到了胸前,轻轻解下了裙带。
紧紧束在胸前的襦裙,缓缓地脱落,露出一片雪白……
她伸出手来,合上了床帐。
朦胧的素色床帐中,男子身影僵硬,一动不动。
女子衣衫半褪,朝他伸出手去,慢慢解着他的腰带。
良久。
男子高大的身影欺身而上,与女子的娇小,重合为一体。
帐中身影起伏,低喘微微。
烛火摇曳中,男子探出头来,吹灭了灯。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不多时,幽静的内室,传来一声细细的呻吟……
这一夜犹如梦境,在酒香的发酵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切。
她投怀送抱,她身躯娇软。
在他身下承欢之时,也有些许痛楚,更多的却是甜蜜。
这于她而言,虽不是初夜,却是初尝男欢女爱的美妙滋味。
他不算太清醒,只是心爱的女子在自己面前求欢,他怎么也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那个时候有些许察觉,为什么她今夜拼命给自己灌酒。
只是不想去揭穿她的任何小心思。
就算她要自己的命,又如何?
给她便是。
这一夜,无尽旖旎。
以至于詹世城第二日醒来,看见床边空空荡荡,几乎怀疑是自己的梦境。
只有被衾上留下的她的淡淡体香,告诉他这不是一个梦。
他急忙起身,忽然觉得脑袋一沉,又坐回了床边。
仆人端着盖碗走进来,见状忙上前搀扶。
“大人慢些,您昨夜喝多了,快喝盏醒酒茶吧!”
詹世城被他扶着走到桌边,将那一盏醒酒茶喝尽,随后开口。
“昨日那个姑娘呢?”
仆人面上,现出一丝暧昧的笑意。
“大人,那个姑娘天色未明就走了。走的时候叮嘱奴才们,给大人熬一碗醒酒汤。”
天色未明就走了?
詹世城眉头一皱,“她一个姑娘家,你们就这样让她走了?若是她走到外头去,碰见坏人怎么好?”
那仆人连忙解释。
“回大人,姑娘不是一个人走的。有一辆马车来接她,还是很好的马车呢,不像是寻常官宦人家的。若是带个明黄徽记,只怕奴才要以为是哪个王府的呢!”
詹世城一听这话,才放下了心。
这样的马车,想必是沈风斓派来的。
她定是要把南青青接回大理寺监牢,把南子衿换出来。
只是此事天衣无缝,何必急在这一时换人呢?
他又是急躁,又是愧疚。
昨夜他们才有过肌肤之亲,就这么让南青青离开,连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禁一拍桌子。
不行,他得再去一趟大理寺监牢,不论如何都要见到南青青。
哪怕是花银子贿赂,他也非进去不可!
他说罢急忙起身,大步就朝外走去。
只有那个伺候的下人跟在后头,朝他大呼——
“大人这是上哪儿去啊!您还没洗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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