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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米 吃醋

第一个给他做饭的女人?!
连翘默了默,堂堂太子爷,整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会没有女人给他做饭?只怕是他太挑吧,他要勾一勾手指头,想给他做饭的女人还不排十公里远啊?

关于这一点,连翘那是相当肯定以及确定。

只不过,如果这时候她还去顶撞这个貌似有点儿想妈的男人,实在是有些不厚道了。唯一诧异的是,她一直以为强势如邢烈火,心底早就被冰封完了,没有任何一块儿能称之为软弱的地儿。

说来说去,都是没有妈的孩子啊,同病相怜!

可是另一方面么,被他在身上蹭来蹭去的撒着欢儿,她还是有些窘迫的,那周医生不是说了么?房丶事不宜过劳——

咳,一个帅得冒泡的猛男要吃了她,偏偏又吃不得,她该怎么办呢?

很头疼啊很头疼!

这一闪神儿的功夫,才发现自个儿宽松的居家服已经出卖了组织,正为火锅同志大开方便之门,而他那只不老实的手也明显迫不及待了,动作又蛮横又狂肆,声音深浅不匀的在耳朵边儿飘荡。

“小妮儿……小妮儿……”

饿了几天是一回事儿,觉得急需情感抚尉又是另一回事儿,总而言之,邢爷这会子那心里头仿佛有一座蓄势待发的大火山,心眼子里就一个想法,非得把怀里这个小妖精拆吃入腹不可。而且,还得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吻她,吻她。

那吻,太急躁,伴着一波波神经丝丝的缠绕。

那喘气声带着些许复杂的,微妙的情感在彼此之间荡漾开来。

“小妮儿!”伴着那气儿,邢爷心都有些颤。

“嗯。”

眼看这战斗一触即发,场面即将失控,她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来伸出手抵在两个人中间,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火哥……饭菜要凉了……”

呼哧呼哧——

吃啥饭?

邢爷正吃那小粒儿吃得欲罢不能呢,让他放手不是要他命么?

“咕嘟——”

一声儿不合时宜的肚子叫唤声,适时的拉回了他的理智,他的小妮儿真饿了,想着她忙碌了这么一阵儿,而且她身体也不允许,他便良心发现地收了手,只是紧紧抱住了她,嘴里不住的喘气。

“妮儿!”

莫不是拥抱也能止痒?

他就这么傻傻的,静静地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平复了自个儿的心思,缓缓放开了她拉开椅子坐下,声音也恢复了惯常的温度。

“吃饭吧!你饿了!”

连翘默了,有些讶然!

真善变!

不过么,这待遇在以前来说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啊,火阎王往日里哪顾得上她的感受啊?她一直都觉得这邢烈火是拥有多重人格,总是不定时抽风的极品男,她永远弄不懂他哪时候会生气,哪时候会心情好一点。

唱了这么一出,餐桌上的气氛就多了些暖昧。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处十分逗趣儿。

邢烈火也不动手,那双锐利的眸子始终就那么深深地注视着她红扑扑的脸,心里那团子火儿怎么着都没法儿完全散下去。

看着她替他盛饭,任她把筷子塞到自己手里,他享受着她的伺候,心里那种暖在无限的扩大,而他的眼睛也越来越专注,越来越热情。

可是,连翘那个泪啊。

丫还真是大爷!

三天,她得活活做三天这些活计,如果每天都这么被他荼毒,情何以堪啊?!

不行,得争取一点儿权利,要不然真没地位了。

想了想,她殷勤地跑到消毒柜里拿了两只汤碗,给他盛了一碗紫菜蛋花汤,塞到一直望着他出神的火锅同志手里。

“喝点儿汤。”

“嗯。”

听他情绪蛮不错,连翘笑弯了嘴角——

“火哥,明儿我可不可以不做饭了?”

“不行!”

心里嘀咕着,她也替自己的碗里盛上汤,边喝边瞅他,一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来气儿。

“那你洗碗,成不?”

“……行!”

嘴角一掀,她心里总算平衡了一点儿,没话找话。

“喂,刚听你说到你妈,她是……”

可是话说到一半儿,她觉得有点儿突兀了,也就没有再往下问,赶紧地停住了嘴。

邢烈火倒没生气,不过也没有抬头,情绪莫名地淡淡吐了三个字。

“过世了!”

连翘瞅他这样儿的态度和情绪,就知道这件事儿他心里不舒坦,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她知道,每个人的心底或多或少都有一段不想让别人窥视的伤痛吧。

而这种伤,别人疗不了,只能自己消化!

景里这地方儿,配有最专业的大厨若干名,一应吃食都非常精致又搭配得宜,从母亲过世后,邢烈火就一直吃大厨精心安排的饭菜,对一切高档吃食早就心生厌倦。

如今乍然吃到连翘做的这几样简单的家常菜,那种滋味儿真不是言语所能表达出来的。

不仅是好吃,还有着浓浓的,属于家的味道。说白了,菜,对于他来讲完全不在于好不好吃,而在于有没有那份感觉。

吃一口鱼香茄子,夹一筷子粉蒸排骨,喝一口紫菜蛋花汤,最终他吃出味儿来了,将所有的热情都给了那盘儿肥腻腻的红烧肉。

虽说他这个人从来都没有挑食的毛病,但是突然间碰到特别对口味的食物,又另当别论了——

“多吃点菜,也不怕腻味!”连翘见他那双筷子始终都在红烧肉的盘子里来回打转转,好心的提醒。

“不怕!”向她投去特别赞赏的一眼,邢烈火索性将那盘红烧肉直接拉到了自个儿面前,砸巴着嘴很没形象的吃得津津有味,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埃塞俄比亚的难民。

“这红烧肉地道,明儿你还给我做。”

“……”

连翘悲催不己。

瞧,多霸道的男人!

“以后家里的饭菜,都由你来做。”一边吃着,一边说得理所当然。

连翘真想狠狠扁他一顿,呲着嘴吼,“邢烈火,我是军人,不是厨娘!”

“连翘同志,你不仅是军人,还是军人的老婆。”

“军人的老婆也是军人。”

“军人的老婆就该伺候军人。”

“那军人的老公又该分摊什么家务?”

咬牙切齿的翘妹儿,恶狠狠地反驳着维护自己的权益,想不明白这位爷怎么就那么喜欢闹腾自个儿呢?想想她见天儿训练回来累得跟条小狗似的,不在卧室里伺候他,就得在厨房里伺候他?

这小日子,她还要不要活了?

然后,邢爷的回答还有更欠扁的——

“军人的老公任务就是负责喂饱他的老婆。”

“无赖!”

“无赖配流氓,咱俩绝配!”挑了挑眉,邢烈火不理会她的抗议,让她叽歪不再开口,只顾着吃东西,他觉得自己像是饥饿了好久似的,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吃得舒心。

“喂,晚上吃太多小心撑坏你那高贵的胃。”见他又添了一晚饭,连翘看得直砸舌。

“老子高兴。”

黑着脸的太子爷有些懊恼地瞪了她一眼,吃她吃不成,吃个饭还不管饱了?

连翘直接静默了。

吃吧吃吧,最好吃死你丫的!

直到把自个儿碗里的饭菜消灭干净,邢烈火打了个饱嗝儿,随意地抽张纸巾抹了抹嘴,随口问她:“这道红烧肉很地道,你哪儿学的?”

“去厨艺班学的。”不习惯撒谎,连翘实话实说。

厨艺班?!

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邢烈火闲得蛋痛似的,少见的打破沙锅问到底,“你警校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哪有时间去学厨艺班?”

“哦,假期。”

“为什么想到学这玩意儿?”

心里微微一窒,连翘目光微闪地看着他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略一思索,在他撒谎仪一样的眼神儿注视下,她终究还是决定拒实说,毕竟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没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她连翘做人,就得坦坦荡荡的。

“咳,那会儿听易绍天说,他喜欢的女孩儿,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事实证明,诚实的孩子伤不起,

她这边话刚讲完,那边邢爷原本还带着几分玩味的脸色就只剩下了一种颜色——黑。

紧接着,只听见‘啪’的一声响,他重重地将碗筷拨到一边儿,恶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咬着牙问:“你是不是还少说了一句?”

“啊?!什么?”

瞧着他那样儿,连翘心里那个突突,这家伙太大男子主义了吧?这都过去多久的事儿了,还在计较呢?!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心里忐忑之下,她索性眨着一双灵动地大眼睛看着他。

“你这是怎么啦,无理取闹!”

一瞬间,邢爷只觉得血气不断翻腾上涌,一种异样陌生的难受,那劲儿拉扯着他,理智什么的通通都在退散!

目光直直扫向连翘,他被愤怒烧得赤红的眼睛都快要喷出火儿来了,不经大脑考虑的话一出口就越说越糙,“易绍天除了喜欢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之外,是不是还说他还喜欢能上得了床的女人?那天在车上你对老子做的那些,也是为了讨好他去学的?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他了,怪不得那么浪……”

口不择言,一切都因为他很生气,那怒火从心尖儿上直往脑门儿窜,让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像是有根刺儿卡在喉咙里一般,不吐不快。

很难受,很难受。

他宁愿被人活生生的砍上一刀,也不愿意承受这种像剜心一般的难受。

易绍天,还是易绍天!

连翘是一个多么倔强高傲的女人?她绝对不是那种甘愿栖身厨房的女人,她有一颗向上的心他更是比谁都清楚,那到底要有多么的深爱才能让她放下身段儿为了讨好一个男人去学厨艺?

讨好男人!

一想到这词儿他就想杀人。

换句话说,他吃得无比舒心的一盘儿红烧肉,他妈的跟他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还是得亏托了易绍天的福!

而且,就在刚刚,她为了不给他做饭,还在讨价还价。

这么两相一比较——

怒了,躁了,火了。他觉得必须要做点儿什么,要不然,他真怕自己会膈应死。

他的表情太骇人了,还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劲儿,让原本不屑于解释的连翘还是淡淡地开了口:“火哥,过去的事儿了,那时候年纪小,钻牛角尖儿……”

“你是猪吗?一个男人值得你这样?”

邢烈火怒不可遏。

更怒的是,最后,这丫头还被那个男人给甩了!

不可理喻。

这就是连翘的感受,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他这样的脾气了,一会阴一会阳的,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转眼之间就变了天儿,一急之下,她说话也有些轴性了。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为他做点儿事有问题么?那你跟易安然谈恋爱的时候,就没有为她做点啥?”

邢烈火冷笑一声,那表情恨不得吞了她。

他怎么可能?他压根儿就没有,他从来没有过,他邢烈火需要为哪个女人做什么么?

在他的记忆里,他跟易安然在一起的时候,整天一门心思的做男人该办的事儿,哪儿有心思去儿女情长?每次都是易安然主动来找他,而他每次能分给她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甚至于从来没有带她去吃过一顿饭,连手都没牵过。

但是这些他都不屑于去解释,更不屑告诉这个心思不在的女人。

换言之,她跟那个姓易的呢,可能除了最后一步,啥都干过了。

脑子里嗡嗡作响,邢烈火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他很想问她是不是还喜欢易绍天,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问不出这么娘们儿的问题。

憋气憋得额头上的青筋直突突,他两只拳头捏在一块儿‘咯咯’直响。

气,气冲丹田!

终于,他忍不住那股子冲动了,一只手迅速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顺势抬起她的下巴,狠声道:“连翘,你给老子看清楚,谁才是你的男人。”

“邢烈火,够了!?发脾气得有个限度!”

见他不分清红皂白地就动粗,连翘也非常来气,抓狂不已。

怎么她就遇到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了?

“受不了我了?!讨厌我?”脸色黑得没边儿了,邢烈火那双冷冽得比冰刺还尖锐的眼睛恨不得把她凌迟掉,“连翘,老子今儿非得让你长记忆!”

他很生气,很生气。

他受不了他的媳妇儿心里还一直装着那个易绍天。

见他一味的无理取闹,连翘说话也不太客气了,凭什么他想作她就作?

“邢烈火,你究竟发什么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

冷冷一声怒哼,他不想再和她多说,索性把她打横抱起就往门边儿走,一边儿走,滚烫的吻也随之肆意落下——

这吻,让连翘觉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心里很揪。

她狠狠地别过头,跟他使着劲儿的反抗。

“怎么,老子亲你不爽?”

她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让邢烈火更加来气儿,冷不丁的又补充了一句十分讨打的话,“是想他来亲你?连翘,在我怀里的时候,你的心里总想着他吧?”

一句一句的话刺得连翘遍体生寒,不过这样情况下,她习惯性的冷静了下来。

她还能怎么样?

一个男的要想收拾一个女的,除了性还剩下什么?

身体缩了缩,眼睛一闭,她由着他去闹腾,但个人立场也没有忘记表达。

“邢烈火,我讨厌你!”

低低的声音,冷冷淡淡,没有太多的愤怒,却有太多的不在乎!

邢烈火一双冰冷的眼睛里,很快浮上一抹彻骨的凉意。

“眼睛睁开,看着我!”一把钳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他冷冷地说:“讨厌我最好,那你喜欢的男人,老子一根指头就能让他消失?!”

“変态!”往后仰了仰,连翘避开与他对视。

她连看一眼他都烦躁的样子,更让邢爷那怒火中烧的心脏受不了。

他必须要,必须要亲手敲碎她那点子心思,让他彻底的弄明白归属问题,他的女人对于他来说,与家国疆土没有任何区别,一节手指头,一根头发丝,哪怕是她的一寸呼吸都只能是属于他的。

全身紧绷着,他越发急躁。

“连翘,看着我,老子让你看着我——”

被他这么一吼,连翘觉得心尖子上的血液都在喷火儿,一气之下,那些压抑了许久都没有说出口的话就冲口而出。

“邢烈火,你别太过份。我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我招你了还是我惹你了,你得搞清楚,我不是你的囚犯,就算你不把我当你老婆,总得当我是一个人格健全的人吧?我好好的做饭给你吃,你吃饱喝足了就来找我茬?有你这样做人的么?从现在开始,我要跟你离婚~”

说完,趁他发怔的当儿,她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跑。

不管了,她什么都不管了,管她什么的狗屁条令条例,这位爷太特么难琢磨了,她不知道哪一天就能触到他的火气,高兴了对你好得让你觉得自己是个宝儿,不高兴了连奴隶都不如。

爱咋滴咋滴吧,神经病,她不爱伺候了——

可是,她那手刚一触到餐厅的门把,整个人就被后面的一股大力搂得腾空而起。

很明显,在火阎王的地盘上,她连垂死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妈的!

她也想骂人了,老天是不是专门整一个这样的人来收拾她的?打又打不过,想给他讲理?那家伙纯粹就是一个原始森林里走出来的野兽,哪儿有道理可讲?

他还不爽了?

他凭什么露出那种受伤的表情?

靠,她还没地儿叫屈呢!

邢烈火将疯了一样反击的丫头钳制住,直接就抵在了门板上,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嗅着她身上那能让他发疯的幽香味儿,脑子里很怪异的闪过一种嗜血般的疯狂。

很乱,很乱!

他只要一想到易绍天也抱过她,亲过她,闻过她,他就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咬牙,切齿,他那凉凉的唇触上她的,冷声问。

“连翘,我对你不好吗?”

好?!好个屁啊!

冷哼一声,连翘是个倔强的妞儿,一言不发地别过头去,离他那能总能让自个儿发颤的唇远点儿。

彼此的呼吸交织着,时间在转动,过了好半晌,两个人都没有再讲话。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

赤红着双目,邢烈火一手把她搂得更紧,望着她,一直望着她,那唇带着炽烈的火焰猛地落了下去,覆上了她的。而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布料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连翘后背抵在冰冷的门板上,露出一抹冷笑。

她不反抗,不合作,连多余的一声儿惊呼都没有。

他深吻着她的颈子,眼睛都红了,嗓子沙哑地吼。

“连翘,你是我的!”

他环抱着她,望着她,眼里,也只有她,猛地堵着她的唇使劲儿的吻住,喉间喃喃。那是多么的销人魂儿!

“连翘!”

喉间轻唤她的名字,他将她娇小的身子骨按得死死的,又蛮横地轻吻着她的耳朵,喘着粗气儿追问,“我是谁,说我是谁?告诉我是谁?!”

连翘拼了命的咬住下唇,双手揪住他的肩膀,半声儿都不吭。

倔,轴,犟,这些词儿都是形容她的。

“说,给老子说!”他非得逼她喊出他的名字来。

“邢烈火!”她很恼火,身体被他取悅了,可是心里却对他痛恨无比。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心里无比纠结。

“连翘……”见她不语,邢烈火喟叹一声,低低喊着她的名字,突然托起她的身体,让她趴在自己肩膀上,抱起来就往外走。

那一晚,很疯狂。

他几乎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才回到卧室睡觉,而那个时候她早就睡过去了。他第一次觉得办这事儿也是一门需要仔细研究的技术。

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将两个人清洗干净,打扫完战场,他才小心翼翼地将昏睡过去的连翘放到被窝儿,细心地贴她掖好了被子,端详着她娇艳的容颜,半晌儿都无法入睡——

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原本是想要好好的疼爱她的!

心下烦躁不已,他起身站到窗户边儿,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沉寂了很久!

★○

京都,烈士陵园。

秋风习习,秋雨绵绵,阴沉的天空中飘着绵绵的细雨,陵园内排列整齐的松柏树仔细地装点着安息在此的烈士们的亡魂。

苍翠,葱郁,安谧,肃穆。

陵园里很安静,寂静无声,有些凋零的感觉,如今除了亲人和法定节日里政要们的表演,还有多少人会来缅怀他们的丰功伟绩?

一座汉白玉的墓碑前,连翘站得笔直,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双眼有些湿润地望着墓碑上那张严肃庄重的遗容,心情无比的沉重。

还有,墓碑两侧深深刻着的那一副楹联——

英雄功高换民族幸福,烈士血汗保国家安全。

墓碑里那个小小的骨灰盒里躺着的是连翘的爸爸,为国捐躯的爸爸,看着那不听话的雨珠儿淋在墓碑上,很快便淌到了爸爸的脸上,她情不自禁地走近了几步,将伞撑到墓碑的上方,慢慢地蹲下了身。

近点儿,离爸爸再近点儿……

一转眼,爸爸离开都九年了。

九年,三千多个日夜,他的女儿也长大了……

静静地凝视着,她没有哭,她甚至都没有带点儿冥钱来烧给爸爸,因为他知道爸爸不喜欢。

默默地替爸爸撑着伞,觉得自己真是不孝!以前没有当兵之前,她至少每一个月都会来看看爸爸,陪他说说话,对着他谈谈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工作,发然,还有爱情……

可是,却从来都不提失踪的妈妈!

她知道,爸爸会伤心!

每次在这儿,她总会特别的怀念幼时,小的时候,爸爸在家的时候也是极少的,每次他去执行任务都会完全切断和家里的联系,有时是一个月,有时是一年,而妈妈总会看着他的照片儿发呆,默默流泪。

那时候她还小,总会埋怨爸爸为什么不像别人的爸爸,总不是不在身边儿。

而那时候她最兴奋的事儿,莫过于在幼儿园下学时,来接他来的不仅有笑容可掬的妈妈,还有一脸严肃却眼底含笑的爸爸,爸爸是极高大俊朗的,爸爸的笑容总是充满了宠溺的,爸爸总是喜欢摸着她的脑袋,爽朗地大笑:

“哈哈,我的小宝贝儿又长个儿了。”

多怀念啊!

如果时光回转,她一定不和爸爸堵气,也不会每次见到就埋怨,而是好好的珍惜和他每一分的相处!

爸爸,妈妈,还是她!

——爸,我好久没有来看你了,你想我的吗?

——爸,有件事儿得告诉你,你的女儿现在也是一名光荣的特种兵了,跟您一样,你没有完成的任务,女儿都会替您完成……

——爸,你放心吧,女儿一切都很好……还有,我结婚了,他……他对我也很好……我一定会好好的,改天带他来看你……

她静静地默念着,没有说出口,但是她想爸爸一定听得到。

一定会的,不是么?

望着墓碑前那一束黄灿灿的菊花,她微笑着蹲了很久,想着爸爸说过的话那些话。

——翘翘,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勇敢!

对的,她一直很坚强。

揉了揉眼睛,过了好久她才慢吞吞的站直了身子。

“连子,走吧!”一直站在身后盯着她的舒爽,拧着眉头轻轻地说。

而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姐妹儿浓浓的关心。

今儿一大早就接到这姐妹儿的电话,让陪着她来这儿了,看到小妮子反常沉寂的小模样,舒爽套了半天话儿,可她啥也不说,就说想爸爸了。

这是舒爽第一次陪着她来,以前她只知道连子她妈不知所踪,她爸爸过世了,一直不知道她竟然是烈士遗孤。

“好,走吧!”

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墓碑,连翘咬着下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

从烈士陵园出来,连翘没有直接回景里,而是跟舒爽一起去了佟大少那个花园别墅。

一来顺便看看那个让她有些不舍的可怜老太太,二来她不容易出来一次,真的不想回去和那个冷阎王尴尬的大眼儿瞪小眼儿。

说来也奇怪,昨晚上被冷阎王要命的闹腾了一晚上,早上醒来的时候,一如往常,床头放着她的干净衣服,而热腾腾的早餐都准备好了。

景里压根儿没有勤务人员,所以她不用猜,也知道那煎得嫩黄漂亮的两颗荷包蛋是他亲手弄的。

关于这一点,她很意外,却感动不起来。

勉强的吃完桃酥,她说要出来的时候,他反常的没有阻止,也没有问她要去哪儿,两个人都只字不提昨儿晚上那场翻天覆地的革命运动所带来的狼狈。

两个人,都是骄傲的孩子。

哪怕她清楚的从他紧缩的瞳孔里,看见自己阴霾的面容,也看到他目光里,多出来的那几分怜惜和愧疚。

但,她不屑于这种一颗巴掌后的甜枣!而他,也拉不下脸来说一句抱歉!

人的心是会受伤的,她不是个记仇的孩子,伤心一次就记一辈子的人。

可是,再迟钝麻木的心,都是会痛的,经历了一些事,不可避免的都会在心底或多或少的留下阴影,有的会消散,有的会梗在胸口。

不致命,但会噬心,当然,并不一定都与爱有关。

……

心里想着事情,在两个好友面前连翘也总是发愣走神,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舒爽和佟加维两人一直用纠结小眼神在瞟着她。

三个人,一张桌子,围坐在佟大少家的阳台上,每人面前放着一杯清香浓郁的碧螺春。

这种友谊,淡然而入骨髓,反而能恒温持久,也这就是佟加维为什么从来不提自己那点儿小心思的原因!默默守护其实也是一种美,一旦开口,要想回到过去可就再也不能了,那才是真正的失去。

“妈妈,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挠挠头,摸摸那被火烧过的狰狞面容,老太太不知道啥时候过来了,她脑子虽然有些糊涂,可是查言观色的能力还不小,还能瞧得出来她心情不好。

每次听她叫连翘妈妈,舒爽和佟大少就忍不住摇头失笑。

“我没事!”

瞪了两个损友一眼,连翘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将桌几上摆放的零食递了过去,示意她吃东西,可是老太太却拼命的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牙,意思是吃不了,配上她的动作,那样儿特别的滑稽。

噗哧!

连翘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不免开怀笑了起来。

她原本就是个极其乐观的妞儿,仔细想想为了跟那男人那点子事儿郁结这么久,实在是不值得。

见她终于露出笑容了,佟大少纠结了半天的小心肝也草长复苏了,跷着二郎腿儿,皮笑肉不笑得打趣着,“喂,翘妹儿,晚上跟哥哥俩去约会咋样儿?”

认真地望着他咧嘴,连翘一弯唇,笑得狡黠,“别贫了!找你小情儿去吧,我一会儿得回去。”

“拉倒吧你,还可以再扫兴点儿不?”

以前她没当兵的时候,他们仨没事儿就混在一起乐呵着玩,现在见个面都成了老大难问题,佟大少无辜地眨眨眼,忍不住有些小幽怨的叹了起来。

“看来佟大少的桃花全都枯萎了——”笑着鄙视了他一回,连翘无奈地打了哈欠,“成吧!不过不能太晚!”

“昨晚上没睡好?”

“嗯!”实话实说,她都不记得几点才睡着的了!

“重夫轻友!”佟大少没好气儿地说。

连翘抿着唇不答话,但心里却松动了许多,她的交际圈子很有限,朋友更是不多,如今混在身边儿的就硕果仅存的两个,是应该好好珍惜的。

★○

哥们儿三个,开开心心地玩了一天,打牌逗鸟,跟着佟大少这八旗子弟溜弯儿,日子过得真是不赖。

晚餐是吃的中餐,佟大少奢侈惯了,吃好的喝好的,晚餐死活得配点儿酒,于是俩个妞儿也都陪着他喝了点儿小酒,不过都是自家哥们儿,掌握自个儿的量,没有人乱劝酒,当然也没有人喝醉。

饭局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可佟大少看上去兴致颇高,没有玩够似的,提议俩妞儿一起去夜总会玩玩。

一听这话,心情不愉正想找事儿的舒爽立即高声呼应,自从没做妈妈桑了,她还真很久没去过那种场合了,别说还挺想念,有时候吼一嗓子,醉一醉,真的能解去不少的烦恼丝!

连翘心里多少有些抵触,却又不想扫了好友的兴,下意识地逃避着回景里,也就跟着两个损友一起去了。

京都市的夜晚,华光流彩,处处装点着繁华的景象。

玩儿么,总是开心的。

佟大少乐不可支的开着那辆新购的路虎揽胜先送连翘回了趟小姨家。

没法儿,她穿着军装不方便去娱乐场所,回去换了一身儿又和小姨唠了好一阵儿,在三番五次的保证有空就回家之后,才得令出得了门来。

一件儿长款的束腰针织衫儿,内里搭条紧身的高腰裤,将她原就修长的腿部线条衬得越加漂亮,鞋上再配了一双3,4厘米左右的高跟鞋,军中绿花的形象一下就变了样儿,可气场还是那么强。

“哟嗬,小妞儿,这是去约会啊?!”

一瞧到她下楼,佟大少就忍不住痞气的吹了声儿口哨,被舒爽一爪爆头之后,才大笑得得瑟地载着俩妞儿往京都市有名的夜总会‘金柜’去了。

佟大少在前面开车,两个妞儿就在后车黏黏糊糊地聊天。

去金柜,是舒爽大力提议的,这妞儿非得为了忘记那‘失恋’的阴影,要以情赎情。

实际上的情况是,她早就想去看看了,以前因为消费太高一直没去成,今儿有佟大少买单,死活都得带着连翘去开开眼界。

‘金柜’这地儿在京都是以高消费闻名的,还有更闻名的是高素质的‘公关’们,这里的公关,不仅有漂亮的小姐,还有帅气的‘少爷’,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鸭子’。

得,拗不过她,两个人只有投降!

听舒爽说得绘声绘色,看她兴奋的脸色潮红小样儿,连翘头皮直发麻,这妞儿真是样样走极端的孩子。

进了金柜的包间,舒爽更来劲儿了,趁着佟大少兜里有钞票,高呼着让金柜的公关经理领了一排少爷过来,她则像女王选陪侍似的摸着下巴,瞪着眼儿挑选着——

这个太矮,那个太瘦,这个肌肉太多,那个胳膊没劲儿,瞅了半晌又叉着腰吼:

“你们哪个是当过兵的?老娘付双倍!”

好吧,她邪恶了,就想找个当兵的伺候自己,乐呵乐呵!

可惜了,哪怕有钱能使磨推鬼,里面还真没有一个退役士兵,拿这些人跟卫大队长一比较,她大小姐又怎能打得上眼儿?

偏偏又不太好意思一个都不要被佟大少奚落,叹了口气儿,索性随便选了一个叫童生的就坐了过来。

男孩像是个大学生,长得高大,个性也大方,没有什么别扭。

舒爽有点儿小别扭,但还是绷着面子的笑得蛮开心。

在这纸迷金醉的地方,都是玩,可是佟大少没有找妞儿陪。

这时候,服务生拿了酒品果品零食什么的过来,几个人喝酒聊天,轮着唱歌玩着也挺高兴的。

不多一会儿,佟大少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说是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发小儿要过来,小时候他俩玩得挺好的铁哥们儿,一起玩儿也不会不方便。

连翘和舒爽没有说什么,反正是他少爷做东,他少爷付钱。

当然,如果连翘要知道来的人是谁,她指定不会这么淡定了!

不过十来分钟,包间门就被推开了——

来人看到她,微一挑眉,浅浅一笑,在包厢里暖昧灯光的映照下,他那张俊脸上的桃花眼比平日里还要闪烁漂亮。

连翘愣住了,又转眸没好气地瞪了佟大少一眼,后者表示很无辜的不明所以。

对,没错,那个人就是长得酷似艾擎的唐寅!

可他竟然会是佟大少的发小?那是不是证明,他是艾擎的可能性又更小了一些?

一坐下来,唐寅和佟大少寒暄几句,就自来熟的似笑非笑地问她:“咱们又见面了,这回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名字!?

此情此景,情何以堪?!

连翘极不自然的抽了抽嘴角。

瞧到她的表情,佟大少略微皱了皱眉,自个儿把话题接了过去,分别给大家互相做了介绍。

包厢的音乐声开得大,光线也不是太好,一边儿的舒爽自然没弄明白他俩之间的尴尬,听到唐寅这个名字时,笑得都合不拢嘴,大声嚷嚷。

“哇塞,原来你就是传说中兵器谱上排名第三的唐寅?”

唐寅勾起唇角笑了笑,随口问道:“第二是谁?”

他出国的时候年龄还不大,还真就没有看过那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周星驰版《唐伯虎点秋香》,哪料听了他的话,舒爽笑得更厉害了,“排名第二——小李飞刀。”

“第一呢?”为了不让自己的突兀加入影响气氛,唐寅接着问。

“我靠,你太out了。”

直接的,舒爽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皱了皱眉,唐寅优雅地转过头来望向连翘,那唇角弯起的弧度摆足了的勾引,“第一是谁呢?”

他俩这一问一答实在太逗了,再加上佟加维的引荐,连翘对他的防备还真是少了许多,也乐呵地笑着回答,“这都不知道?是小李他妈的飞刀啊!”

噗!

哈哈!

一帮子人,全都笑喷了,就连一边作陪那个只拿钱不用干活的童生也跟着笑。

而唐寅只是淡淡望着连翘笑了笑,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样子说不出的高贵优雅。

大家都是新时代的四有青年,就着苍海这么一声笑,气氛直接就潮了,很快就抛弃了尴尬,聊开了,于是乎刚才的节目又继续了,喝酒唱歌吃零食玩得好不自在。

佟大少平日里就是个麦霸,歌唱得相当不错,有翘妹儿在旁边助阵,他更是唱得不遗余力,将一首最近流行那多亮的《小情歌》唱得惟妙惟肖——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

我想我很快乐当有你的温热

脚边的空气转了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

我想我很适合当一个歌颂者

青春在风中飘着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挨的离骚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

……

好,好,好!大家不停地叫着好。

哪料到,歌儿刚唱到一半呢,包厢那门儿就被人给蛮横的推开了,把佟大少优美的歌声也给活生生的打断了。

大家伙儿都诧异地看着突然闯入的大爆炸头的女人,一个四十岁左右穿金戴银的富婆儿,大概喝得有点大,左脚打右腿的嚷嚷着要找她相好的少爷,谁抢了她的台。

可是,当她那斗鸡眼儿转到唐寅身上时,目光一下就定住了,哇的惊叫了一声,那胖乎乎的手指对准他就大声的叫:“经理,经理赶紧的过来,我要这个小伙子陪我……多少钱都行……双倍,三倍,十倍……”

脸上一沉,唐寅大手怒气地紧捏,倏地又松了开来,饶有兴致地一把将旁边的连翘拉过来搂在怀里,对着那个已经冲到面前的富婆揶揄地笑。

“抱歉,我已经从良了,我女朋友会不高兴的——”

身体一僵,连翘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而被他反手将手抓住,脑袋俯到她耳边就呵着气儿小声说,“喂,帮帮忙!”

顿了顿,连翘恼怒地扯过他的手,还没有把他甩开呢,眼角那余光一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直接就傻了。

老天爷,要不要这么玩我?

站在包厢门口那高大得像堵墙的男人正怒视着她,那眼神儿像是恨不得把她啃了。

画面定格,连翘心里哀号,他怎么来了?

“放开她!”

几乎是从牙缝儿里迸出一句狠话来,带着狂肆的风暴席卷而至,这一幕,让邢烈火额头上青筋浮动,双目如炬地死死盯着带着挑衅回视他的唐寅,眸底的怒火随时都可能飙出来。

而他的身后,站着甩着车钥匙似笑非笑的卫燎,他那眸子里,哪怕伪装也有一丝不爽!

想到那二百五十块儿,那妞儿还真当他是少爷,现在又在这儿玩上一个了?

看到他直视过来的那抹鄙夷和嫌弃,舒爽也有些吃惊过度地捂着嘴!

不是怕的,而是惊的!

这一下,真真儿混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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