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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桢还记得六点半跟丁立军约了,怕太晚就先带豆豆吃了碗小馄钝垫肚子。
小东西吃完还吐槽晚托班门口的小馄钝没有芝兰婆婆做的好吃。
嘴叼这毛病大概也有遗传。
出了馄钝馆,旁边刚好有个小卖部。
“妈妈,你能不能给我买这个?”
豆豆拽住梁桢,指了指小卖部门口摆的玩具,都是些乐高类的拼装积木,但看盒子包装就知道都是假冒劣质商品。
“老板,这个怎么卖?”
“要看片数,片数越多越贵。”
梁桢问豆豆:“你要哪一盒?”
豆豆挑了下,拿了包装盒上印了个直升机的那套。
“我想要这个!”
“小朋友,你那盒是小片,看到没,适合起码9岁以上的儿童。”老板好心指了下盒子边角的数字。
梁桢想给豆豆选个别的,可小家伙就是不愿意。
没辙,梁桢问了价钱,又杀了点价,最终还是买了直升机。
豆豆喜滋滋地抱着跟她去坐车。
六点一刻到医院门口,丁立军已经在那等一会儿了,见到豆豆过去一把抱起绕了个圈儿。
“丁叔叔!”
“好家伙,又沉了啊!”
两人在一起呆的时间不长,但豆豆也挺喜欢丁立军。
一大一小好久没见了,在医院门口腻了一会儿。
“这都六点多了,别把豆豆饿着,要不先找地方吃饭?”
“没事,已经带他吃了馄钝。”梁桢从包里掏出一只一次性口罩给豆豆戴上,“走吧,先去把钱给了,办完事再说。”
冯菊丈夫早就转去了普通病房,三人进了住院楼,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梁桢把丁立军叫住。
“你待会儿见到人能控制自己情绪吗?”
丁立军拉着脸一骨子不甘心。
“行了,钱给我,你在这看着豆豆,我一个人进去!”
丁立军拿手抓了下后脑勺,又敲了敲,“都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样,走吧,一起进去!”
娄子是他捅的,从头到尾却一直是梁桢在替他擦屁股,最后这趟自己若不能面对,实在不像男人。
梁桢也就作罢了,牵着豆豆跟他一起进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冯菊丈夫断的又是肋骨,所以基本都是卧躺,进去的时候刚好是送饭时间,他从乡下赶来的老母亲和一个大哥都在,原本以为肯定免不了又得受一番气,却没想对方和家属态度都极好,特别是冯菊丈夫的妈,也就是冯菊婆婆,老太太一个劲用方言数落冯菊的不是。
说也奇怪,上回梁桢自己一个人过来的时候被直接连人带东西轰了出来,当时对方咬的倒也不是打人的事,只说丁立军睡了人老婆,作为男人这口气绝对咽不下去,当时那狠劲呐,恨不得要连夜找人把丁立军剁了,可才短短几天,打人和睡老婆的事都不提了,全程笑脸相应,也不知道钟聿在中间干了什么事。
当然,丁立军作为“施暴者”,这场面好歹也得拿出一点“诚意”。
他被梁桢推到床边,给卧床的冯菊丈夫道了声歉,尽管不甘不愿,但到底还是低头了,后面双方好像被提前驯化好似的,说了几句客套话,终于进入正题。
足足五万现金,丁立军用牛皮纸包着,像块砖似的扔到床上,梁桢别了下头。
她能感受到丁立军的愤怒,压抑,心痛,但他还不能说,不能喊冤。
“你们当面把钱数一下吧。”
“行行行!”老太太一下盘腿坐到了床上,乖乖啧啧地嘴里蹦字,眼睛盯着那些红票子几乎要放光。
“大崽,来,数,数数…”她拉过自己的大儿子,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大儿子蹲到旁边,一张张舔着口水数,五万现金,500张百元大钞,来回数了三遍,全程大概有十分钟,病房里只有数钱的声音,最后丁立军重重搓了下脸,牵住豆豆就往外走,“我外面等你。”
丁立军走后病房数钱的声音更大了,梁桢花了十足耐心。
“点清了吗?”
“点清了!”
“成!”她低头从包里掏出来一张纸,并一盒印泥,“打人是丁先生不对,但也算事出有因,得亏你们宽容以待,所以该尽的责任我们一分都不会少,但是责任归责任,规矩归规矩,既然你们拿了钱,事情到此就算解决了,后期如果再有其他问题,跟我们一概无关,所以能否请在这张协议上签个字?”
冯菊丈夫看了眼旁边的大哥,后者点点头。
梁桢赶紧把印尼递上,看着对方签字盖了拇指印才算完全放心。
“谢谢!”她将协议折好装进包里,“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各位,如果冯菊之后跟你们联系,也麻烦告知一下,毕竟她拿的不是小数目,你们要是秘而不报,法律上可以当包庇罪来处理。”
这话一出,对方几个吓得脸色都变了,特别是冯菊的婆婆,老太太拍了下她的大儿子,用方言嚷嚷。
梁桢听了个囫囵,大概意思是骂冯菊害人精,勾搭男人不说,还要连累家里人。
梁桢趁热打铁,“冯菊的事我们肯定还会追究,但让你们提供消息也不是无偿的,后期如果因为你们提供的信息能把钱追回来,我们会按照百分之十的比例支付酬劳。”
一吓一捧的,老太太像是在坐过山车,方言都要说不麻溜了。
最后是他大儿子出面,“梁小姐的意思我们懂了,冯菊那娘们儿其实跟我弟已经好久没睡一起,有消息肯定跟你们联系!”
至此,打人的事算是圆满解决。
梁桢出了病房,丁立军带着豆豆站走廊上,她过去把协议拿出来给他。
“留着,以防以后有用!”
丁立军大致看了眼,惊叹:“行啊丫头,你啥时候弄的这玩意儿?”
梁桢:“确定赔偿金额之后我就准备好了。”也得亏她经常要带客户过户办各种手续,所以印泥都是随身带的,“这种牵扯到钱的事,我觉得还是白纸黑字写清楚比较好。”
更何况冯菊丈夫那家人看着也不像善茬,人性本贪,她见过太多了,不得不防。
丁立军拍了下豆豆的脑袋,“你妈真是猴精猴精,从来不让自己吃一点亏。”
“那是当然的呐,我这么聪明,我妈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豆豆听不懂好话还是坏话,反正横竖带着自己也一起夸了夸。
丁立军被逗乐,“你也是小屁精,走,屁精,想吃什么,今天丁叔叔请客?”
小家伙开始肯德基必胜客牛排地乱喊。
梁桢笑笑:“就附近随便吃点吧。”
丁立军:“怎么,帮我省钱?”
梁桢:“等你把钱追回来再请也不迟。”
最后还是挑了间附近的小饭馆,三人点了四个小炒加一份汤。
丁立军又要喊啤酒,被梁桢叫住了。
“我今天带着豆豆,你要醉了没人弄你回去。”
丁立军嬉皮笑脸,“就少喝点?”
“非得喝?”
“心里不痛快呀,你说要不要喝?”
是啊,这么多钱呢,又冤又窝囊。
梁桢自己招了招手,“老板,麻烦来两瓶啤酒!”
丁立军:“……”
啤酒送上来了,梁桢要了两只塑料杯,“我也陪你喝点吧!”
丁立军:“你可别,酒量又不行,喝醉了豆豆怎么办?”
他去抢梁桢的杯子,梁桢躲开,说:“我心里也不痛快行不行?”
丁立军一怔,也就没再抢。
梁桢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就这么点吧,喝完就绝对不喝了!”
她想着自己有绝对的自控力和自律性,总不能连续醉两次吧,结果一口下去就没了小半杯。
丁立军:“你悠着点!”
她笑笑,给旁边的豆豆夹菜盛汤,丁立军就见她情绪淡淡的,看着也没啥不正常。
“你…”
“哦对了。”梁桢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打断,“你刚赔的那些钱,是不是动了你奶给你留的积蓄?”
丁立军捞了快肉到嘴里,“当然没有。”
梁桢:“那你哪里还有钱?”
丁立军:“问我兄弟凑了点!”
梁桢:“凑了多少?”
丁立军嚼着肉,龇牙,“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奶的钱不能动,哦对了,这是之前那五千块钱的欠条,夫妻也得明算账你说是不?”他笑着从兜里拍了一张被叠成豆腐块似的纸在桌上。
梁桢打开,丁立军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了一行:“X年X月X日,丁立军欠梁桢五千元整,年底还清,立字为证!”
梁桢看完,收到扔进包里。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她边给豆豆剥虾边问。
丁立军灌了一口酒,“就这么着呗,日子还得过,反正腿也没事了,上午跟工头联系了一下,下周开始去工地干活。”
以前梁波跟梁桢提过,说他这位朋友脑子其实挺活,瓦工能做,水电也能做,手艺还很不错,就是懒,不思进取,所以他一年只干六个月,挣到养活自己的钱就歇手,谁来喊都不出工。
“反正一人吃饭,全家不饿。”丁立军咕咚咕咚灌了两口酒,扔了空杯子,抬头问,“别说我了,你呢,你干啥也心里不痛快?”
梁桢把盘子里的虾壳倒进垃圾桶,拉纸巾擦了下手。
“豆豆,吃饱了吗?吃饱的话拿积木到那边空桌上去玩。”
豆豆一听乐得不行,抱着盒子就走了。
梁桢喝掉了杯子里的酒,“今天下午我见了一个人。”
“谁啊?”
“钟聿父亲。”
“小开他老子,那不就是…”丁立军脑子里反应了一下,钟聿两字或许还不代表什么,但梁寿辰的份量就不同了,资本大鳄,房产大佬,国内福布斯排行榜前几名,就算不关注财经这块,普罗大众也经常听到这个名字。
“老头找你干什么?”
“你说呢?”
“棒打鸳鸯啊?”
梁桢笑了笑。
丁立军挠了下脖子,“其实吧,你跟他还真的不合适,不是说你自己条件不行,是真的…”
“差距太大了对么?”
“何止差距,你俩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我也不是非要说那小子不靠谱,但他能娶你么?他家那条件能容得下你么?就算他真喜欢你,这种感觉能保持多久?一星期,一个月,一年,还是三年五年?你这么无名无分跟着他算怎么回事?而且我之前还打听到,家里早就给他安排好老婆了,他这就是玩儿你!”
是吧,梁桢双手盖在脸上。
所有人都在跟她说这些道理,他们有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离开钟聿,她也知道自己脚下这条路走不通,甚至在岛上跟他睡的那一刻心里都清清楚楚的,可是就有那么偶尔一个瞬间,一个转瞬即逝的瞬间,她还是会问一问自己,就没有一点机会么?哪怕一点点?
梁桢揉开面孔,趴在桌上看了眼在旁边搭积木搭得认真的豆豆,一五岁大的小孩儿撅着屁股跪在凳子上研究图纸,一小块一小块尝试着往上拼,沉思的时候他眉心会紧皱,傻乐的时候眼睛又会弯成一道缝。
这个角度看过去,从眉骨到人中的弧度,跟钟聿已经极度相似。
“你知道么,今天我差一点,差一点点,就跟他父亲说了,说豆豆是钟聿的儿子。”
丁立军听完敲了下桌子,“对啊,豆豆是小开的儿子,那就是钟寿成的亲孙,母凭子贵,嫁入豪门,这条路或许走得通。”
梁桢把脸整个埋在手臂上,摇了摇头,“这条路更糟糕。”
“不能吧,毕竟你是他亲妈。”
“那你知道现在的钟太太不是钟聿生母么?”
“这个听说一些,说是老头子想要儿子,找了人代孕!”
“这是对外的说法,但真实情况不是这样,当年钟寿成看上了一个单位实习的女孩,养了她一阵,后来女孩怀孕,生了钟聿,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女孩可以母凭子贵,即便嫁不进钟家,但钟寿成肯定会养她后半生,但事实是钟聿生下来一周之后女孩就消失了,有人说被送出了国,也有人说拿了一笔钱回了老家,总之这么多年过去了,钟聿没见过他的生母,她也没再踏入钟家甚至泞州一步,而我,我现在好像是在走那个女孩的老路,甚至我的情况比她还要糟糕。”
梁桢慢慢又把脸转过去,看着在那专心玩积木的豆豆。
“如果钟寿成知道豆豆是他的孙子,我连豆豆都会一起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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