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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元禄,字学卿,号无学,含珠书院山长,《费氏宗谱》的编撰者,名臣费尧年的嫡长子,大明最年轻状元费宏的侄孙。
此君年过六旬,秀才功名,荫国子监生,以诗词见长,著有《甲秀园集》。
下一任族长,非费元禄莫属!
费元禄正在校长室作画,突然房门被人推开,庞春来拉着徐颖气呼呼走入。
放下画笔,费元禄用绸帕擦了擦手,笑问:“今天刮的是什么风,竟把蔚然吹上山了?”
“妖风!”庞春来没好气道。
费元禄愣了一愣,笑容不改道:“且说说,是谁把蔚然气成这般啊?”
庞春来指着徐颖,怒不可遏道:“你那个族弟,把我的学生逼疯了!多好一个孩子,上午还在跟我学经,转眼就成了这幅模样!”
费元禄终于收起笑容,仔细观察徐颖的情况。
徐颖目光呆滞,似不能视物,口中背诵《论语》不停:“子曰:‘君子贞而不谅。’贞,正而固也……”
庞春来越听越伤心,竟流下两行浊泪,哽咽道:“此子家贫,天资聪慧,更难得自强不息。便是失心疯了,都还一直在背《论语集注》,此番我如何也要为他讨个公道!”
“不急,不急,且让我看看。”费元禄安抚说。
庞春来拄着拐杖坐下,闭目养神,缓和激动的情绪。
费元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徐颖继续背《论语集注》:“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为,去声。不同,如善恶邪正之异……”
费元禄抓住徐颖的手腕,开始认认真真把脉。
良久,费元禄叹息道:“唉,这孩子犯了癔症,可能是惊吓过度所致。”
“可有医治之法?”庞春来忙问。
费元禄问道:“除了一直背书,他是否还胡言乱语、癫狂打人?”
庞春来回答:“胡言乱语没有,只把你那族弟给打了。”
费元禄想掰开徐颖的眼皮,仔细观察瞳孔,刚把手伸过去,徐颖就吓得接连后退。
费元禄只得跟上前去,凑过脑袋仔细查看。随即回到书桌,提笔写下一剂药方,叫来自己的长随说:“照着方子,去河口镇抓药,含珠山这边缺了几味药材。”
“能治愈吗?”庞春来问。
“看他自己的造化,”费元禄又取出一个木匣,拿出一套针石,“蔚然兄,帮我按住他。”
庞春来起身抱住徐颖,轻手拍其后背,柔声安抚道:“孩子莫怕。”
或许是对庞春来感到亲近,徐颖立即安静下来,甚至连《论语》都不背了,老老实实让费元禄扎针。
费元禄一边扎针,一边说道:“这孩童,暂时让他住在山上,每天早晚我给他针灸一次。不让他下山,也是免得再受惊吓,我这里无人敢来打扰。”
“咚咚咚!”
有人敲门道:“山长,有几个学童求见。”
费元禄说:“让他们等着。”
敲门之人突然惊呼:“你们怎过来了?未经许可,不得入内!”
门外传来费如鹤的喊声:“先生,费元鉴的爹娘来了,多半是来寻徐颖的晦气……来了,来了,他们进院了!”
费元禄不慌不忙施针,吩咐道:“把人赶出去,别在院子里吵嚷!”
院中。
费元鉴的父亲费松年、母亲张氏,坐着滑竿闯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家奴。
得到山长命令,几个杂役上前阻拦。
“落轿!”
费松年、张氏夫妇,很快从滑竿下来,四个家奴连忙搀扶。
费松年的辈分很高,是正德、嘉靖朝名臣费宏的侄子。身材完全胖成一个球,走两步都要喘气,也是难为轿夫把他抬上山。
张氏却保养得非常好,五十多岁了还不显老,她属于费松年的续弦。
费松年的正妻,一连生出四个女儿,妾室也生了三个女儿,连一个带把的都没有。反倒是续弦张氏,嫁过来多年未孕,在费松年快满六十岁时,一下子竟生出个男丁。
“打伤我儿的小兔崽子,是不是藏在里面?”张氏喝问道。
费元禄的仆从说:“山长有令,闲杂人等莫要打扰。”
张氏顿时大怒:“我是闲杂人等?便是你们山长当面,也要叫我一声婶娘!”
仆从不说话,只让杂役堵住门口。
张氏指挥自己的家奴:“来人啦,把这些混账打将出去!”
家奴们左顾右看,没人敢动手,这可是含珠书院啊。
“养你们何用?”
张氏气得浑身发抖,竟夺过家奴手中的棍棒,亲自上前去打书院杂役。
毕竟是山长的婶娘,杂役们不敢还手,只能原地抱头硬扛。
张氏趁机绕过杂役,提着棍子往校长室冲。
“老夫人请回!”赵瀚也是刚来不久,立刻站出来补位。
张氏喝问道:“你是哪宗哪房的,竟敢挡我去路!”
“鹅湖。”赵瀚说道。
张氏冷笑:“鹅湖那边的,辈分最高也是我侄儿!你是哪个字辈的?”
赵瀚不说话。
费如鹤想了想,也站在赵瀚身边,拱手道:“见过祖奶奶。”
书院杂役可以乱打,费氏子孙却不便动手,否则其长辈肯定要来闹腾。
张氏的目光越过赵瀚、费如鹤,朝着校长室喊道:“费元禄,我是你婶母,快快出来主持公道,你幺弟都快被人打死了!”
“轰出去!”
屋内传来费元禄愤怒的声音。
费元鉴的父亲费松年,似乎稍微明白事理。他圆球似的滚过来,劝自己的妻子道:“大夫都说了,鉴儿只是外伤,戴着帽子没被打坏。有什么话,平心静气……”
“放屁!”
张氏揪住丈夫的耳朵,当成孙子呼喝:“儿子流那么多血,差点被人打死了,你让我平心静气?你给我平心静气一个看看!”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已经快八十岁的费松年,竟然是一个怕老婆的。他被揪着耳朵求饶,又见书院杂役在憋笑,顿觉没有面子,挣脱道:“岂有此理,成何体统,有辱斯文!”
张氏呵斥丈夫:“没用的老东西,只知道跟我耍横,快把你侄儿叫出来!”
费松年无奈,只得朝校长室喊:“贤侄,且出来说话。”
费元禄在屋里一边施针,一边讥讽道:“叔父果然有男儿气概,不知是效仿房玄龄,还是在追慕戚武毅?”
费松年讷讷不能言,一张老脸臊得通红。
突然,庞春来推门而出,又将房门给关上。他走到费松年面前,将泡水的《四书集注》递上:“尊者可识得此书?”
费松年拱手说:“自然识得,这是朱子亲批的《四书集注》。”
庞春来说道:“吾有一学生,家境贫寒,购书不易。他常遭令公子欺辱,今日更被令公子毁书。请问,尊者可记得《费氏家训》?”
“记……记得。”费松年额头开始冒汗。
庞春来问道:“《费氏家训》有教导子弟欺压乡邻、侮辱同窗吗?”
费松年无言以对。
庞春来又问:“《费氏家训》有教导子弟毁坏圣人之书?”
张氏突然大吼:“你个老学究,别跟我来这套。我儿子……”
“啪!”
费松年突然转身,照着妻子就是一巴掌,呵斥道:“闭嘴!”
张氏被打得原地发愣,随即嚎啕大哭,在那儿撒泼道:“好你个费松年,我一个大族千金小姐,委身下嫁给你做续弦,四十多岁了还给你生儿子。今天儿子都快被人打死了,你不给儿子讨回公道,居然还反过来打我?你有没有良心?你是不是男人!”
费松年无比尴尬,左右不是,只能劝说:“夫人,咱们先回家说话。”
“我不管,今天非得出口恶气不可!”张氏纠缠不休。
费松年低声说:“这里是含珠书院,咱们鉴儿又理亏。他毁坏圣贤书啊,便是闹到宗祠都没理。听我一句,不要再闹,出气有的是时候,你还怕乡下的泥腿子?”
张氏顿觉有理,但输人不输阵,指着校长室说:“好你个费元禄,帮着外人欺负长辈。哼,你等着,改天再来跟你理论!”
见这两个老家伙,如此干脆利落的离开,赵瀚感觉很不正常。
赵瀚低声对庞春来说:“先生,他们怕是要对徐颖的家人动手。”
庞春来想了想说:“你扶着为师去费氏宗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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