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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甜宠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杜氏身上,都在杜氏身上,等着看她应对,不想她竟然晕倒了。因为今儿个杜氏显露出颓势,大家都不敢靠近她,生怕受了连累。
故而杜氏栽倒时,身边并没有人相扶,倒在地上发出“咚”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渗人。

玉欣见她这样,暗自冷笑不已,正要命侍女上去掐她的人中,将她弄醒,庆元却起身走了过来,将她的手臂拉了一下。

玉欣先是不解,其后却醒悟过来。

今儿个闹成这样,是非曲直,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了,倒是不必过于咄咄逼人。

且杜氏再不好,终究是林旭东的妻子,看在林府的面子,看在已经去世的林梦湘的份上,还是留一份最后的体面吧。

玉欣想到这里,便没有再出声。

庆元见她肯退让,松了一口气,淡淡笑道:“林少夫人晕倒了,快扶到客房,请个大夫瞧一瞧。”

侍女忙应了下来,自去打点不提。

玉茗眯着眼,冲千柔格格一笑道:“说起来,林少夫人为人且不予置评,但她的夫君对佳禾你是很不错的。本宫若没有记错的话,当初你出嫁时,是林大公子出面,为你置办了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嫁进李家。林大公子于你有恩,林府其他人,对你也是极好的。尹太医的夫人百般护着你,视你如手足。”

她说到这里,目光渐渐锐利起来,期期艾艾言道:“俗话说得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儿个林少夫人却因为你,丢了脸面,佳禾郡主这手段,让人细细一想,真是不寒而栗。”

话音一落,赵丽忙开口道:“今儿个的事情,全是林少夫人起歪念在先,民女叫破在后,与表嫂并没有关系。”

玉茗冷笑道:“本宫是在跟佳禾郡主说话,不是来听你聒噪的。”

千柔先递给赵丽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欠身看着玉茗,不卑不亢的道:“公主这话从何说起?从刚才到现在,我拢共只说了几句话,还没公主说的话多。林府的恩德,我一直记在心里,并没有忘记过。但,那又如何呢?因为有恩在前,我就得乖乖站着,等着旁人来算计吗?抱歉,我不是软柿子,做不到呀。更别说今天这桩事情,我的确事先不知情,公主的指责毫无道理。”

她说到这里,勾唇淡淡一笑,接着道:“当然,赵表妹是为我出头,又是我李家的亲眷,是我的妹妹,这笔账,自当由我承担。公主你有什么话,想为林少夫人抱不平,只管冲着我来就是,我绝不会畏畏缩缩,当缩头乌龟。”

玉茗被她的话噎了一下,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她心思急转,想要找出话来反驳,玉欣已经冷笑道:“已经有人将脸丢尽了,妹妹是想步她的后尘吗?”说着,目光便定在玉茗身上,透出前所未有的锐利。

玉茗一则被千柔不卑不亢的态度镇住,二则被玉欣惊住,满腹的话登时都咽了回去。

玉欣见她总算肯消停了,冷哼一声,目光在屋里众人身上流转而过,淡淡道:“还有人要为林少夫人抱不平吗?只管站出来,跟本宫较量一下口才。”她是皇家公主,这时候锋芒毕露,倒是气势十足。

众人脸色一凛,忙都低下了头。

身为贵夫人,爱八卦是一回事,挑拨离间又是一回事。更何况,杜氏不但挑拨了赵丽,还居心叵测,有算计佳禾郡主之心,还闹到了台面上,人尽皆知了。

无论平时关系怎么样,但杜氏已经颜面尽失,这种时刻,谁敢凑上去谁是傻缺。

更何况,佳禾郡主背后站着谁先不提,眼前这玉欣,就不是惹得起的。

故而众人都只默默站着,一点声息都无。

玉欣便冷笑道:“本宫让你们说,你们偏不说,若此事过了后,再敢颠倒黑白,说佳禾的不是,说赵妹妹的坏话,别怪本宫不客气。”

庆元便笑了一下,向众人道:“今儿个这场意外,大家都是瞧在眼里的,是非黑白,想来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的。好了,旁的话本宫就不多说了,大家继续看戏吧。”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到底向着谁,大家都是清楚的。

众人纷纷归座,气氛这才慢慢缓和下来。赵丽也低着头,回到千柔身边坐下了。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落定,但余波未断。

千柔略坐了一会儿,跟玉欣说了几句话,便去庆元跟前道:“今儿个是蒋公子的好日子,却折腾了一场,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庆元含笑道:“你说这话太见外了,别的都不论,单凭你女儿喊毓儿一声义父,你就不该跟我说客套话。”

千柔见她满目温意,知道她的确没有怪罪之意,便道:“既如此,我就不说什么客气话了,家中孩子还小,我先失陪了。”

庆元一则知道她挂心孩子,二则知道才闹了一场,千柔必定没有什么心情。

她很是体贴,便道:“既如此,我就不留你了,蕾儿我已经见过了,等我有空了,去锦绣园瞧一瞧你另外两个孩子吧。”

千柔颔首道:“公主若来了,扫榻相待。”说着,朝庆元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带着赵丽,一起出来了。

出来后,要上马车时,千柔才想起来,李靖行还没出来,得给他送个信才是。

正巧公主府有侍女在这里守着,千柔便唤过其中一个,嘱咐了几句,托她传个口讯,让她去前面告知李靖行,说自己一行人先走了,待会儿让他自己回去就成了,又给了赏银。

等吩咐完了,这才登车去了。

这一次,千柔自是跟赵丽同坐一车,将另一辆留给李靖行了。

路上,千柔瞧着赵丽,叹息道:“妹妹今儿个这么做,固然那杜氏落不着好,但你自己的名声要会受到影响,所谓‘损失一千,自伤八百’,就是指你这种做法了。”

赵丽婉声道:“之前我就说了,士为知己者死,嫂子对我这么好,我若不报答,真是枉为人。”

千柔叹息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这做法,于你自己太不利了。”

赵丽拉着千柔的手臂,淡淡笑道:“之前玉茗公主提到林府于嫂子有恩,这事儿我其实也有所耳闻的。但我觉得那杜氏为人奸诈,包藏祸心,是个狠角色。她之前挑拨我,一张嘴十分能说。我固然可以将这事情掩下来,悄悄告诉嫂子,小心提防那杜氏,但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目光锐利了几分,沉声道:“与其让她上蹿下跳算计嫂子,倒不如将她那点心思摊开来,一则打击她,令其他存了歪念的人瞧一瞧做人还是厚道些好;二则,此事过后,林府的人必定会出面管住杜氏。有了这些思量,我才出面了,又觉得此事是我做的,牵扯不到嫂子身上,却没有想到玉茗公主会将话题扯到嫂子头上。还望嫂子念在我是一片好心的份上,原谅我的鲁莽。”

千柔拍拍她的肩膀,温和的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搭上了自己的名声,我若还怪你,辜负你的心意,那也忒蠢忒没见识了。”

固然,千柔并不愿意跟林府闹翻,但杜氏今天的举动,实在太过分了。

倘若赵丽真被她说服,那么,自己身边相当于埋了一颗炸弹,来日如何,真不敢细想。

之前她一直觉得林诗意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花样百出,如今瞧着杜氏,真要叹一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应该说,林诗意是杜氏一手教导出来的,肖母理所当然。

心思转了一转,千柔看着赵丽道:“你放心,此事我绝不会怪你,但你跟韩公子才刚定亲,小定都没过,彼此还不了解,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倘若韩公子想偏了,那就糟糕了。”

赵丽回道:“嫂子放心,他若因为这桩事儿瞧不上我,那证明我们没有缘分。”

她朝千柔微笑,接着道:“属于我的缘分,总会来的。就算不来,我赖在嫂子身边,让嫂子养一辈子,清清静静过日子,这也挺好的。”

千柔见她一副豁达之态,心境不由得也开朗了些,失笑道:“我竟在胡思乱想庸人自扰,不错,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韩公子因为此事存了芥蒂,一拍两散了,于彼此都好。”

顿了一下,又温婉道:“我自是不介意留你在身边的,但做了女儿家,终究还是要嫁人的。世界这么大,总会有豁达之人看到你的好,视你如珍宝。”

赵丽微微红着脸,点头道:“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韩公子诚心诚意娶我,我自会一心一意待他的。如果他不肯,再遇上合适的,我自然不会拒之门外的。”

千柔听了这番话,越发觉得她懂事得让人怜惜,微笑道:“你放心,你本就是靖行的表妹,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以后我会拿你当妹妹看待。”

赵丽忙谢了一番,眉目恬淡从容。

接下来的路程,千柔因觉得有些倦了,便往后靠了靠,闭目养神起来。今儿个发生的种种,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一闪而过。

之前不觉得,但千柔如今细想,却觉得,赵丽许还有别的思量吧?

也许,除了想揭开杜氏的真面目之外,她还想让蒋毓知道,这个世上,有个赵丽的女子,喜欢过他吧?

但凡女子,其实都有些傻念头,即便不能跟自己心爱的男子在一起,但也会想,若是能让那人知道自己心里有过他,在他心底留下一点痕迹,便能弥补一下心中的缺憾。

这样的小心思,在年少时喜欢一个人时,不由自主会冒出来。

虽然猜到了这一点,但千柔并没有点破的意思。

不管赵丽的目的是什么,就凭她知道念恩,没有被杜氏蛊惑,她就值得自己倾心相待。

至于赵丽对蒋毓的情愫,千柔也并不担心。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对蒋毓存几分心思,乃是人之常情。

赵丽是一个很聪慧豁达的女子,之前自己跟她谈时,她一直是很理智的。

今儿个她也说了,倾慕蒋毓是之前的事,如今,她已经放下了。

千柔愿意相信她已经放下,即便现在没放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也会放下的。天上的云朵再耀眼,终究是在天上,做人终究还是要脚踏实地,放下不切实际的牵念,走向属于自己的人生。

千柔跟赵丽细细谈了一番,感情更进一步,那也不需提。

且说杜氏回到林府后,立刻就去了林太太处。

此时事情还没有传开,杜氏自己去揭破此事,就是想着自己先坦诚了,才好求得林太太的庇护。

之前杜月香折腾了那一出,杜家丢尽了脸面,杜氏的兄嫂又上门折腾了一段时间。

好在杜氏悄悄跟林太太解释过,主意其实是林诗意想出来的,又将林诗意的意图讲了一遍。

林太太得知齐崇光跟李蕾儿走得近,林诗意心生忌惮,这才急中生智,想让李蕾儿出丑,没成想出了岔子,李蕾儿没吃亏,反倒是杜月香终生尽毁。

因为齐崇光注定会是未来的太子,林太太早下定了决定,要将林诗意送到他身边去。

自己的孙女耍点手段,在林太太看来无可厚非。

故而得知真相后,林太太一直都站在杜氏这边,杜氏的兄嫂上门时,林太太出面安抚了一次,总算令事态平息下来。

林旭东不明内情,一直以为的确是杜氏的侄女在作恶,加上是个大男人,不耐烦纠缠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儿,故而并没有就此事斥责杜氏。

之前那一关挺容易就过去了,但如今又摊上事儿了,且战火还烧到自己身上了,杜氏自然是兜不住的。

外面的闲话,她控制不住,但林家的局势,却是得想办法控制的。

饶是杜氏说得轻描淡写,林太太还是气得倒仰,失手打翻了茶盏。

等回过神来,林太太指着杜氏的鼻子道:“你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儿来?经此一事,你自己不但名声有损,我林府只怕也要被带累。”

杜氏早就跪下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媳妇儿以为那姓赵的小贱人被佳禾郡主撇在一边,心里必定早存了不满,这才上去挑拨了几句,哪里想得到她竟然包藏祸心,当着我的面说得好好的,转过脸去,就将事情闹到庆元公主面前去了。那姓赵的是乡下来的,如何能有这么深的心机?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佳禾郡主指使的。”

她咬着嘴唇,声音中蓄满了恨意:“此事必定是佳禾郡主的手笔,儿媳一时不慎,中了她的毒计。她真狠真毒呀,一出手,就将儿媳放在火上烤。”

林太太皱着眉道:“不管是谁指使的,这事儿闹开了,她固然名誉有损,但于你更不利。你是我林家的长媳,却挑拨离间,事情没成,到头来反而自己露了痕迹。此事一传开,人人都会笑话你不守妇道,笑话我林府,以后佳禾郡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人人都会将目光投向我林府。”

她叹了一口气,又带着忧虑道:“这些都不论了,太子一心一意惦记着她,为了护她周全,连自己的心腹赵四安都派去守锦绣园了。偏你撞上来,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太子知道了,如何肯干休?”她说到这里,越想越气,忍不住抬起手来,扇了杜氏一巴掌。

杜氏不敢躲避,硬生生受了她这一巴掌,才忍着屈辱道:“儿媳是一时糊涂,才酿下大错,但儿媳真的很恨佳禾郡主。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庶女,出尽了风头,连她的女儿,也要来抢属于我女儿的荣耀,叫我如何能甘心?”

她抬头看着林太太,咬着牙道:“难道婆婆不恨她吗?本来太子对梦湘妹妹多么深情呀,偏偏她跳出来,将太子的心都占了去。如今的太子,一心一意以她为念,连崇光都舍出来,好讨好那佳禾,哪里还想得起自己的发妻?若没有她,太子日日念着梦湘妹妹,梦湘妹妹泉下有知心底安慰,就是我们林府,也会被太子庇佑,诗意绝对会是崇光的良配。”

随着她这番话,林太太脸上神色变幻阴晴不定,等她说完了,林太太的脸已经阴沉得能拧下水来。

过了一会儿,林太太方开口道:“你算计她不是不行,但你太蠢了,做事留下痕迹,如今弄成这样,我也难保住你。这样,你先去家庙跪着,等旭东回来后,我再跟他商量怎么处置你。”

杜氏听出她语气已经缓和了些,忙叩首道:“千不念万不念,求婆婆念在我一双儿女份上,保住我正室之位。若我被休,他们以后能有什么前程?”

林太太听了这番话,眸光锐利了几分。

杜氏这话,的确是有理的。

林府小一辈女孙中,最出色的,便是林诗意了。小小的年纪,不但长得眉眼如画,学习琴棋书画肯下苦工,更难得的是很有心计,上得了台面镇得住场子。

只有这样的女孩儿,才能在嫁进皇家之后,立于不败之地。

自己还指望着林诗意嫁给齐崇光呢,若是重惩了杜氏,那来日林诗意身份有瑕,如何能抬起头来?如何当人上之人?

心思转了一转,林太太便道:“你放心,看在两个孙子的份上,我会网开一面的。”

杜氏感激不尽,正要道谢,林旭东如风一般奔进来,劈手扯过杜氏,狠狠扇了两巴掌,怒声道:“贱人,你做的好事,我林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他乃武将,又在气头上,这两巴掌下去,杜氏的脸立刻就肿成了猪头。

林旭东打完了,将她往地上一掷,冷笑道:“我生平从不打女人,如今倒在你身上破例了。”

杜氏有心嚎叫,但见林旭东脸若冰霜,一颗心都寒了起来。

她只得忍住心底的愤恨,趴在地上哭泣道:“夫君,你听我解释,我……”

“闭嘴吧,”林旭东冷冷看着她,冷笑道,“你干的好事儿,我都听说了,实在没心情听你惺惺作态,我只问你,你跟佳禾郡主之前从未见过面,为什么就恨她入骨,去挑拨她的亲眷?你犯口舌,又起心算计佳禾,如今自己反而受害,这是你的报应,但你连累我颜面无光,连累我林府的清誉,这笔账我不能不跟你算。”他跟蒋毓关系不错,今儿个自然也去饮宴了。

刚开始时一切如常,没多久,杜氏干的好事就传遍了。

林旭东脸上立刻就热辣辣的,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笑话,看他的目光充满含蓄的讥讽意味,令他芒刺在背,逃也似的离开了。

在他冰冷的注视下,杜氏嗫嚅着唇,哆嗦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林旭东冷哼一声,再不看她,转而望向林太太,咬着牙道:“杜氏不贤,求母亲做主,允许儿子休了她。”

杜氏一听他要休自己,登时万念俱灰,脸颊泪水骤然涌出滑落,强烈的愤恨不甘,使她眉目充血,加上之前被林旭东狠狠扇了两个掌,脸肿成了猪头,看上去仿佛鬼魅一般。

不等林太太开口,她自己先嚎叫起来道:“我嫁给你七八年,为你养了一儿一女,你竟然为了这点事休我?哼,我知道你心底惦记着那狐媚子,可我想不到,你竟然这样绝情,丝毫不以儿女为念,你……”

林旭东皱眉,打断她的话道:“什么乱七八糟?我惦记谁了?”

杜氏扯着嗓子喊道:“你竟然有脸问我吗?不就是那佳禾郡主吗?哼,你惦记也没用,人家自己有夫君,过得很和顺,你有再多心思也是枉然。”

她这几句话一出口,屋里的人都变了脸色。

林太太惊得站了起来,看着林旭东道:“旭东,你心里真有那糊涂想法吗?”

林旭东皱眉道:“母亲,杜氏失心疯,你竟然也被她蛊惑了吗?我与佳禾相识没多久,她就定亲了,我岂会糊涂到将她放在心上?她自编的那支《精忠报国》,唱进了我的心坎,一直以来,我都视她如知己,这才有添妆一事。至于别的心思,儿子从未起过。”

林太太见他誓言旦旦,这才缓和了脸色道:“我就说嘛,你素来是个眼明心亮的,岂会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她说到这里,回头盯着杜氏道:“你为什么要胡说八道,往旭东身上泼脏水?”

杜氏却早就痴了,不答她的话,只紧紧盯着林旭东道:“你刚才的话都是真的?你心里真没佳禾郡主?”

林旭东冷笑道:“堂堂男子汉,行得端坐得直,岂会跟你一般编出话来诓人?”

杜氏见他言语坚决,目光清澈,显见得心思坦荡,登时一颗心狂跳起来。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林旭东暗中恋慕顾氏,这才费尽了心思,要跟顾氏较量,要将顾氏压下去。

如今,林旭东却说出这一番话,证明之前自己其实一直是臆想。

一切都错了,错了!

杜氏心中思绪翻滚着,缓了一缓,忍不住质问道:“你心里既没有人,为何一直对我冷冰冰的?”

林旭东挑眉道:“我何时对你冷冰冰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儿女情长之人,卿卿我我的事儿,我可做不出来。我是个武将,心里装的是国家大事、百姓安宁。虽然在情事上,我性子冷一些,但你是我的正室,这一点我一直都没忘记。”

“你我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既然嫁了我,只要你谨守本分、安分守己,尽到为妻为媳为母的职责,我自也会尽我做丈夫职责,给你应有的体面尊重。我自问自己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也没有宠妾灭妻之事。你却在背后惹是生非,不贤不义下贱至极。你做错在先,自当接受惩罚,怪不到我头上来。”

杜氏听了这番话,顿时如坠冰窟,犹如断线失衡的风筝,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林旭东前思后想,这才明白她费尽心思对付千柔是为了什么。

他盯着杜氏,怒极反笑道:“我是个大男人,不屑风花雪月、卿卿我我之事,但你心底有怀疑,直接问我就是了,我自会跟你解释清楚。偏你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胡乱猜疑自己的夫君,如今酿下大错,全是你咎由自取。”

杜氏眼角一串露珠倏然滚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迟来的真相,令她自己分辨不出到底该欢喜,还是该为自己悲哀。

为什么之前没想过问一问林旭东呢?为什么铁了心觉得顾氏是自己的死敌呢?

如林旭东所言,是自己太自以为是,才惹出这么多争端吧?

杜氏想到这里,只觉得造化弄人。

强烈的心情激荡,令她整个人几乎要陷入癫狂。

一滴眼泪自腮边滴落,杜氏后悔了!

可是,来得及么?

林旭东却不愿再跟她相对,别过脸不看她,冷笑道:“事到如今,你也别辩解了,乖乖接了我的休书,给自己保留最后一丝体面吧。”

杜氏恍然回过神来,不敢求林旭东,只回头看向林太太,满脸哀求之色,哭着道:“婆婆,求你念在孙子孙女的份上,救我一救……”

林太太心思转了又转,念及资质绝佳的林诗意,终究狠不下心肠来。

她便皱着眉,向林旭东道:“今天的事情,确实很丢脸,但杜氏嫁给你之后,生养了一双儿女,对我也孝顺,岂能这样无情无义对她?再者,你儿女的前程,难道不要了吗?”

林旭东皱眉道:“母亲,不是儿子无情,是杜氏犯的错太让人恶心了,今日在宴席上,儿子已经被人指指点点,承受不了,来日闲言碎语必定更多。再者太子殿下今天也去了,得知此事必定会动怒的。”

杜氏忙道:“这是我们林府的家事,只要你不休我,难道太子还能逼你不成?”

转而看向林太太,又道:“太子是对佳禾郡主很好,那又如何呢?太太你可是太子的岳母,难不成他还会跟你对着干?难不成你出面保我你,都及不上一个佳禾郡主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吗?”

林太太一则被她的激将法激住,二则不愿让林诗意身份有瑕疵,便道:“你这话也有道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就不信太子真会插手我们府里的家事。”

她抬头看着林旭东,目光中透出不容置疑之色:“好了,杜氏不能休,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但她犯了错,不能不罚。这样,让她禁足一年,若是表现好,才允许她出门。若是表现不好,到时候,任由你处置。”

林旭东见她神色坚决,情知再扯下去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皱眉道:“母亲一意孤行,我不能不听,但来日太子殿下若是降罪,还望母亲以大局为重。”

林太太不以为意,淡淡笑道:“我不信他真会插手,若他真管起这件事,到时候再议就是了。”

杜氏听了这话,一颗心不免又悬了起来,但林太太不是她能左右的,她只能咬着唇,默默忍了下来。

见林太太坚持己见,林旭东只得不再提休弃之事,转而道:“母亲执意护着她,我也无话可说,但她做下这样的事儿,很该去锦绣园给佳禾郡主赔罪。”

杜氏脸上血色褪尽,神思又恍惚起来。

让自己低头赔罪吗?那自己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可言?虽然林旭东没有恋慕佳禾之心,但彼此已经闹成这样,相当于翻脸了,且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将她当成对手的。

即便如今弄明白了林旭东的心意,但杜氏仍旧觉得,自己跟顾氏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林太太听了林旭东的话,沉吟道:“你这话也有点道理,去赔罪虽然不见得能和解,但这个姿态还是该摆出来。只是,你将她打成这样,却是不宜出门的。”

林旭东听了,下意识瞧了瞧已经成了猪头的杜氏,脸上闪过一抹嫌恶,旋即道:“让她养两天再去。”

林太太听了正要点头,杜氏开口道:“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了,就算我肯赔罪,佳禾郡主也绝对不会大度原谅我,何必上门去自取其辱?”

林旭东大怒道:“你没上门,怎么知道佳禾不肯跟你和解?哼,一直以来你都喜欢自以为是,你当旁人都跟你一样奸诈小气吗?”

杜氏见他恶言相向,心底如同压了块大石头一般,大声道:“反正我是不会去的,谁爱去谁去。”

林旭东冷笑,正要抽她两巴掌,林太太开口道:“罢了,上门赔罪得诚心诚意,你也看到了,杜氏这样的态度,即便去了,也不过是厮闹一场,还是不要让她出门了。当然,姿态还是要做的,明儿个一大早我就打发秋菊香去锦绣园,代为致歉就是了。下人里面,秋菊跟她还算熟,说得上话儿。”

林旭东皱眉道:“秋菊不过是个小管事,这也太不尊重了。”

林太太摆手道:“事已至此,只能这样安排了。倘若佳禾真是个度量大的,就该和和气气对待秋菊,回说自己根本不介意。倘若她不肯谅解,那也罢了,以后大家各凭本事吧。”

看林旭东一眼,又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太子即将即位,大家的目光很快就会被吸引过去,根本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后宅女人们厮闹的小事上。”

林旭东听了这话,只觉得不妥,但杜氏已经摆明了态度,若是强迫她去,最终不过是不欢而散罢了。

权衡之下,只怕还比不上派下人去呢。

果然到了次日,林太太就打发了秋菊,到锦绣园赔礼。

千柔得迅后,并没有出面,只让绯红去见秋菊,说了几句场面话,送的礼物一样都没收。

林太太得知千柔竟没出面,登时就来了气,觉得千柔太托大了。

她却没想过,自己派下人去赔礼,自己不尊重在先,千柔不出面合情合理。

这消息,杜氏虽然被禁足,却也知道了,也如林太太一般,觉得千柔托大,让人恶心。

她一心盼着能凭林诗意东山再起,一心盼着玉茗能使出奇招将李靖行收归石榴裙下,盼着李靖行、顾氏反目,却根本没想到,其后发生的事情,生生将她的幻想撕成了碎片。

林府发生的种种,千柔一点儿都不关心,只依旧安生过自己的小日子。

生活依旧平淡温馨,但也不是一点烦恼都没有。

最让千柔挂心的,自是赵丽的婚事无疑了。

虽然担心赵丽的未婚夫韩知章生出别的心思,但自是不好上赶着去问,故而只能先等待一段时间,看看韩知章作何打算,再论其他。

八月二十八,显荣帝禅位大典如期举行,太子齐逸峥即位,世称昌顺帝,次年为昌武元年。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同时宣布,定于今年十月开一次恩科。

消息传开,天下振奋。

消息传到锦绣园时,一家人正在吃午饭。

李靖行虽然猜到会开恩科,但直到此时尘埃落定,心情才放松下来,十分喜悦。

千柔自然也是眉开眼笑,一面照顾两个孩子,一面向李靖行道:“夫君为了科举,用心了好几年,近来更是日夜苦读,如今大局已定,夫君安心用功,等待十月的考试就成了。”

李靖行颔首,眉眼间透出跃跃欲试的自信和从容自若的气度,引得千柔频频注视。

平心而论,李靖行并不算很俊秀,但一个男人自信的时候,是很有吸引力的。

李靖行自是察觉了妻子在关注自己,唇边笑容越来越灿烂。

一时用完了饭,两个孩子由乳母带下去歇息了,李靖行挥退伺候的丫鬟,拉着千柔笑着道:“这些天我只顾念书,时常委屈你独守空房,今儿个我且歇息一下,好好补偿你。”

千柔愣了一下,见他唇边现出一抹邪笑,不由得面红耳赤,推他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可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不需要你补偿。”

李靖行嘿嘿一笑:“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我心里很想,你就得陪着我。”说着,便开始扯千柔的衣服。

见他这样,千柔不免腹诽,真是个色胚。

明明不是春天,怎么某人随时随地都能发春呢?

千柔在心底埋汰了他一下,旋即瞅着夫君,见他凝视着自己,满眼的渴望和深情柔情,鬼使神差的,千柔放弃了反抗,也伸手去解他的衣衫,十分乖巧。

同时,她红透了脸,仿佛有桃花在面上绽放一般,连耳根都红了。

虽然成亲几年了,孩子都生三个了,但她还是不太习惯他时不时别出心裁,想一出是一出。

尤其青天白日的,陪着他折腾,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李靖行看着眉眼娇羞妩媚的千柔,心都要化了。

他就喜欢她这种心里抗拒、不怎么情愿,却又不忍心拒绝他,无奈顺从他、纵容他,等缓过来又热情回应他的表现,这是对他的爱!

妙音守在外面做着针线,听见屋里先是说话声,其后说话声消失,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妙音已经成了亲,不由得面红耳赤,忙起身轻手轻脚避了出来,唇边却浮现出笑容来。

已经成亲几年的夫妻,还能如斯恩爱,实在让人欣慰。

但愿岁月静好,主子们能一直好下去,美满如斯。

勤政殿已经易主,迎来了新主人。

因为之前显荣帝身体不适的缘故,齐逸峥其实已经开始接手朝政了,如今顺利完成交接,倒是忙而不乱。

齐逸峥坐在龙椅上,一面批着折子,一面向内侍无名道:“朕很久都没给蕾儿送东西了,你去库房可劲儿挑,多选几样送到锦绣园,再跟佳禾郡主说,等朕闲下来,打发人接蕾儿到宫里玩耍。”

无名忙应下来,自去打点不提。

高祈瑞不免有些眼热,便叹息道:“臣跟了皇上十几年,到头来却赶不上一个小丫头得脸。”

齐逸峥头也不抬,淡淡笑道:“怎么,你嫉妒吗?”

高祈瑞听了这话,不免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盼着齐逸峥也赐自己几样东西。

他自然不是眼皮子浅之人,但如今齐逸峥成了帝王,得了赏赐意义不一样。

不想齐逸峥接口道:“嫉妒也没用,自己忍着吧。”

高祈瑞自是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一时,齐逸峥却放下御笔,抬头道:“林府还是没动静吗?”

蒋毓下定的喜宴,齐逸峥也去了,但他那时忙得昏天暗地,只略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没多久,林旭东妻子杜氏惹出来的闹剧就传开了,齐逸峥得迅后,当时就变了脸色。

这些天忙里偷闲,时不时问一下事情的进展,得知林府将杜氏禁足一年,又只派了个下人去锦绣园赔罪,齐逸峥的不满与日俱增,只是念着林梦湘和林旭东的份上,这才尽力忍耐罢了。

高祈瑞见他又提起这一茬,默了一默才道:“一切如常。”

看着脸色阴沉的齐逸峥,斟酌着道:“其实说到底,只是后宅女人闲着没事爱折腾,这才惹出了一场风波,与旭东是没关系的。再者,佳禾郡主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皇上不必盯着这事儿不放。”

齐逸峥冷笑道:“是吗?若不是佳禾待人真诚,收服了那姓赵的表妹,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呢。那蠢妇折腾出这样的事儿,到头来,轻飘飘一个禁足,就想将事情揭过去吗?哼,朕是绝对不会容许的。”

高祈瑞忙提醒道:“皇上想做什么?想出惩戒杜氏吗?臣子的家事,皇上若是插手了,会惹来闲话的。”

杜氏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但齐逸峥才刚刚即位,他不能不顾及主子的名声。

齐逸峥冷笑道:“闲话罢了,难道朕会放在心上吗?”

高祈瑞被噎得翻白眼。

他算是明白了,历来帝王最重视的名声,在主子心目中,跟佳禾郡主绝不能相提并论。

心思转了一转,高祈瑞暗暗提醒着自己,以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那位主儿。

正想着,听得齐逸峥敲了敲桌子,淡淡笑道:“礼部尚书有一幼女,今年二八年华,在京城是小有名气的才女,名声都传进宫里了,就连宫里的内侍、宫女都称赞她,说她生得花容月貌,只有贵婿能配。既如此,朕就为她牵个线,将她赐给旭东当二房吧。”

高祈瑞更无语了,默默为礼部尚书点了一根蜡。

礼部尚书留着幼女养在闺中,又让人宣扬她的美貌,贿赂内侍、宫女,为的是引得齐逸峥心动,好让齐逸峥纳为宫妃。

齐逸峥即位了,后位却空虚无人,这简直是块肥肉,人人都想凑上来挣一挣。

哪里想得到,齐逸峥竟然神来一笔,要将那女孩赐给林旭东。

不过,这也算是一箭双雕之计。

一来告诫蠢蠢欲动的臣子们,皇上可不是他们能左右的。敢起歪心,就得承受皇上的雷霆雨露。

二来,赐个贵女给林旭东当二房,到时候必定会跟杜氏相争,杜氏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且这么做的话,比起硬生生插进去,惩戒杜氏要好得多。只因世人都觉得,能得皇上赐婚赐妾室,是极大的荣耀。

高祈瑞想到这里,便干笑道:“这主意甚妙,倒是可行的。”

齐逸峥见他赞同,脸色缓和了些,露出“算你还有见识”的意味。

这时,内侍引着尹青云走了进来,给齐逸峥请平安脉。

虽然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但放在尹青云身上,却是不适用的。

皇帝换了,但他依旧是大燕医术最精湛的大夫之一,是太医院最受重用的太医,只负责伺候太上皇和齐逸峥,其余的后妃,根本排不上号。

尹青云给齐逸峥请完脉,说了句一切安好后,就跪了下来,递了一本折子。

高祈瑞跟他相熟,见状失笑道:“你是太医,怎么上起折子了?”

尹青云也笑了一下,才向齐逸峥正色道:“臣这份折子于国于民有益,还望皇上细思量,允臣之请。”

齐逸峥见他很自信,不由得来了兴趣,打开折子看时,不由得愣住了。

原来尹青云在折子里痛陈表亲成婚的弊端,将京城周边的情况都摸了一遍,说但凡成亲的,生下有问题子孙的概率,大约在十分之一左右。

也许有人会说,这概率不算大,但据尹青云统计,有问题的婴幼儿,有一大半是表亲成婚夫妻所出。

也就是说,若是能改变这种习俗,整个局面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齐逸峥看完了折子,沉吟了一会儿道:“朕自然相信你是一片忠心,也明白你这折子若是施行了,于民生有利,但亲上加亲乃是民间习俗,想改变并非一日之功。且时下表亲成婚的不在少数,朕若下折子的话,必定会令他们身陷尴尬。唔,朕有个堂叔,性子急脾气倔,娶的就是他自家的表妹,说不定他会跳出来跟朕叫板。朕才刚刚登基,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尹青云自是有备而来,忙道:“任何新政在最开始施行时,都不会很顺利,但臣这道折子关乎民生大计,还望皇上放在心上,早日下旨才好。”

齐逸峥皱眉,陷入沉吟中。

平心而论,他既然当了帝王,自然要以百姓为念。

但改变根深蒂固的习俗,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决断才行。

自己刚刚即位,根基并不稳,若是能缓一两年,再下旨必定更从容些。

但是,尹青云这发现,又是十分重要的,该早点做出决断才行。若是拖一两年,不知会多多少桩表亲成婚的事例。

正沉思犹疑之际,听得尹青云道:“其实以臣的见识,是想不到这上头的,是佳禾郡主提点臣,臣才恍然原来还有这一说。”

齐逸峥一听事关千柔,登时横了他一眼道:“怎么不早说?”

咳嗽一声,转而盯着尹青云道:“上次那缝合术,是佳禾教你的,如今这事儿又是佳禾提点的,什么时候开始,你们这么熟了?”

尹青云登时出了一头的冷汗,忙道:“臣与佳禾郡主一点都不熟,上一次是给李公子治伤,佳禾跟臣多聊了几句。这一次,却是为了说服庆元公主。”说着,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齐逸峥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但心底到底有些不如意,忍不住瞪了尹青云两眼,才道:“刚才你那折子很有道理,皆是为天下苍生着想,朕会尽快下旨的。”

尹青云大喜,忙不迭谢恩。

高祈瑞却是忍不住看向齐逸峥,心说主子你的节操呢?刚才还犹豫不决,一听事涉佳禾郡主,马上就乾纲独断了。

不过,以佳禾郡主的为人,是绝不会利用主子的这番心意,为自己谋取私利的。

这样想着,高祈瑞一颗心又渐渐安稳下来,觉得主子一心恋慕佳禾郡主,并不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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