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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祭出武王恋慕顾千柔的大招后,本指望着能扭转颓势,一直眼巴巴等着宫里的消息。
百般打探,得知武王进了一次宫,出来时大醉,秦王猜疑不定,只能继续等待。
到了二十六日,显荣帝将他单独召进宫中,绝口不提武王恋慕人妻之事,反而训斥他近来碌碌无为,这才让弟弟比了下去,又责他将心思用偏了。
秦王听他言语之意,似有怒自己不争之意,登时心中涌起几分指望来,觉得父皇还是看重自己的。
他便诺诺应了父皇的话,言明自己一定改过。
回府后,秦王便开始费心思量,如何才能从正途压倒武王,倒是将通过算计千柔打击武王的心思抛下了。
康隆二十九年,正月初八,千柔之女蕾儿满一岁生辰。
因为他们住在乡下的缘故,这生辰过得简单而隆重。
按习俗,过生辰是要抓周的。
千柔、李靖行疼爱蕾儿,千柔又想着绝不能压抑她的天性,故而抓周的东西准备得足足的,什么都有。
抓周礼上,蕾儿抓了一把小木剑、一盒脂粉,让李靖行、千柔面面相觑,不知道女儿将来到底会长成什么模样。
倒是来观礼的林氏笑呵呵道,将来蕾儿长大后,必定柔中带刚,吃不了亏。
这话合了千柔的心意。
做了母亲之后,她心里被这小人儿占据,单纯只有一片慈母心肠,只盼着她将来过得好就成了,并没有旁的心思。
只要将来女儿不吃亏就好,至于女儿会不会让旁人吃亏,抱歉,这与她无关,她真的不在乎。
过完了生辰,千柔便给孩子断了奶。刚开始几天,孩子不习惯,千柔自己也茫然若失,但这是必须经历的阶段,不得不为之。
且她提前做了准备,蕾儿十个月时就开始添加辅食,又让人寻了奶牛喂养着,等断奶时好派上用场。
等到断奶时,千柔便将她的饮食习惯定了下来。因为年纪小,早晚还是吃牛乳,添几样糕点备着,至于中午,就必须吃主食了。
孩子的适应能力还是不错的,没多久,就适应了这种新方法。
天气渐渐暖和,小蕾儿开始跌跌撞撞,学起走路来。
虽然年纪小,但她是个要强的,一下了地就开始撒欢,摔跤了,哭一声,却不要人抱,自己就跑起来继续走
千柔虽心疼她,但从没阻拦,由着她自己琢磨。
如此这般过了十来天,小蕾儿竟然就将走路学会了。
蕾儿说话也挺早的,八个月就会喊“娘娘、爹爹”,会说简单的叠字,比如“饭饭,水水”什么的。
会走路后,说话上没有长进,但中午吃饭时,总爱跟千柔抢勺子,竟有想自己吃的意思。
千柔被她磨得没办法,索性每次吃饭时,自己虽然也喂,但又单给她备了碗和勺子,让她自己摸索去。
小孩子嘛,刚开始时根本就不会,每次自己动手时,饭没吃两口,倒是将衣服弄脏,地上也撒了一地的饭。
千柔并不嗔怪,耐着性子教她,笑吟吟给她换衣服,态度非常好。
这样过了两个来月,孩子就将勺子用得非常好了,吃饭时只需要帮她将东西备好就成了,根本就不用喂。
李靖行起先见千柔事事都迁就孩子,让小小的孩子自己动手,不免嘟哝了两句。
等到看到一岁四个月的蕾儿就会自己吃饭,这才明白,千柔这个母亲,实在无可挑剔。
五月末,绯红、明岩夫妇携着刚生下来的女儿,从京中归来。
两人这一趟收获甚丰,带回来三万四千两银子。这其中,千柔的嫁妆田产出三千两,其余的,则是林旭方给的分红。
千柔得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不免吓了一跳,拉着绯红反复问:“林二哥没将账算错吧?怎么给了这么多?”
绯红抿着唇笑道:“怎么会算错呢?少奶奶给他的方子都是好的,靠着这些,他日进斗金,俨然成了京城豪富呢。”
千柔听了这才放下心来,笑着道:“他花了心思,赚得多也是应该的,只要我这账没算错就成了。”伸手点算一番,取了两万的银票,其余的交给绯红,很大方的道:“这些拿去给明岩,让他随便以什么名,捐到城里的善心堂去。旁的都好说,切记不要留名。”
绯红哑然:“旁人争着捐助,为的就是名,偏少奶奶行事出人意料。”
千柔抬手挽起鬓边落发,神色自若道:“我就喜欢不走寻常路。”拍了拍绯红的肩膀,嫣然道:“我捐银子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心,不是为了名。若真留了名,如今这样的生活,却是会起波澜的。你也知道,我很喜欢如今的日子,一点都不愿横生枝节。”
绯红这才点头道:“少奶奶言之有理。”
瞧着千柔红晕恬淡的脸色,忍不住感叹道:“当初少奶奶嫁给少爷,奴婢还担心呢,如今瞧着,少爷对少奶奶一心一意,倒还不错。还是少奶奶会调教人,才能将一个纨绔扭成如今的模样。”
她很快语气一转,又道:“至于少爷,得了少奶奶这样的贤妻,如今这样才不算没良心。”
千柔见她言语中只捧自己,不由得笑起来。
绯红看她一眼,撇嘴道:“少奶奶笑什么?婢子心里,少奶奶最高明最厉害,真是孔明再生,能掐会算,别说女人,就是有些爷们捆一起,也不抵少奶奶……”
要说世上巧事儿真不少,绯红话没说完,李靖行一掀帘子进来了,挑眉道:“哎哟,这是说谁呢,谁搁一起,也不抵你们少奶奶呢?”
绯红不妨被他听了壁脚,不由得一愣,不知怎么接话了
千柔却有些急智,看着他嫣然一笑:“绯红夸你呢,倒被你听见了。”
李靖行并不相信,却想听一听自己的小娇妻怎么将话圆回来,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己撩袍坐下,皱着眉道:“我倒是没听出来,你来说一说,她怎么夸我的。”
千柔一边亲自给他斟茶,一边笑道:“绯红夸我好福气,说二爷人才好,有能力,考了秀才,对我也好,为了我甘愿住在乡下,不纳妾不去青楼,真真百里挑一。有些爷们即便捆在一起,也不及我这个少奶奶的夫君好呢。”
其实,李靖行早听全绯红的话,想起自己确实赶不上千柔,不免自惭形秽,心底有些不舒服。
不想,千柔一番话说出来,竟然转圜得如此天衣无缝,转眼间,黑的成了白的,毫无破绽,将他捧得高高的。
李靖行不禁笑起来道:“娘子真是个妙人儿!”
绯红也万分敬佩,欠身行礼去了,留他们夫妻说话。
李靖行却没跟千柔说话儿,只走上来将爱妻搂在怀中,被爱妻的娇俏灵动引得心猿意马,恨不得立时吃了方好。
千柔看他眼中露出熟悉的光芒来,不禁满脸通红,唾道:“瞧你这急色的样儿,口水都流出来了呢。”
李靖行嘿嘿一笑:“这口水是为娘子流的,娘子尝一尝味道好不好。”说着,立时就凑到她唇上,辗转亲吻,极尽缠绵。
千柔被他折腾得身子发软,无可奈何,只得由着他。
到了次日,绯红来见千柔,见四下无人,便赞道:“昨儿个少奶奶也太机智了,将话圆得真好。”
千柔抿唇浅笑,因向绯红道:“男人有时候其实也像小孩子一般,需要用心哄的。我得了个封号,虽只是虚名儿,但你们二爷心里一直很自卑,觉得身份不对等。因了这个缘故,我跟他说话时,总是以他为先。因我知道,我是跟他过日子的,不是跟虚名过日子。夫妻之间,就该互敬互爱,如此才能长久。你也是成了亲的人,我白嘱咐你两声,你跟明岩相处时,也要多多用心才好。”
绯红叹服:“少奶奶真是时时刻刻以夫君为先,难怪能有如今的局面。婢子跟着少奶奶学了不少经验,受用无穷,将来必定也能将明岩调教得服服帖帖。”
千柔微笑,眉眼婉宁。
有些好男人是与生俱来的,有些则需要调教。
比起有些一出嫁就被夫君捧在手心的女子,自己的运气,似乎差了点。
不过,自己调教出来的夫君,如今完全符合自己的期望,让人欢喜之余,还多了几分成就感。
夫君有情有义,蕾儿乖巧可爱,日子有滋有味,这样的时光,过一辈子都不会烦闷。
到了七月,千柔略闲一些,想起家中几个大丫鬟年岁大了,到了该出嫁的时候了。
派在前头的,自然是浅绿了。千柔素来偏爱她,有心将她跟明石撮合成一对。唤过两人问时,因彼此模样、性情都是知道的,倒都是满意的,就直接定了下来。
至于柳絮,则暗自瞧上了家里一个名唤赵天利的侍卫。
当初李靖行打算习武时,特意找李明卿要了两个侍卫,倒都是年轻力壮、品行端正的好小伙儿。
千柔问明了,得知那赵天利也情愿,立时也做了主。
本来,妙音的年纪,也到了该放出去的时候。只是,在千柔问起时,妙音却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直言不肯嫁人。
因着当年家里遇上难关时,千柔大方给了一百两银子,妙音感恩戴德,恨不得将千柔供起来才好。
及后,因为她自己多心,闹了一出书房献身的戏码,妙音羞愧无比,好在千柔、李靖行都心宽,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时,妙音便发了誓,将来要在千柔身边伺候一辈子,报答主子的大恩。
千柔见她固执己见,劝了几遍,无奈妙音执意不应,便只能依了她,暂且将她留着不发嫁。
因浅绿出嫁了,不好再当大丫鬟,千柔便将她提了上来,让浅绿跟绯红一道,当了小管事。
这倒合了妙音的心意,每日里用心伺候,将千柔、李靖行的生活起居照料得更加妥帖。
康隆二十九年秋,李靖行迎来了府试。若能考中,以后便是举人了。
经历两年多的刻苦攻读,李靖行自信满满,以为自己必定有望考中,不料最后榜上无名,铩羽而归。
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李靖行十分失落,得了消息直接去了白家,请教白岚云。
其实在他考完后,就将文章默写出来,送到白家询问过。当时白岚云还点评说,字好,文章也不错,应该有六七分把握考中。
只是到头来,却想到竟不如人意。
李靖行上门请教,白岚云也没有旁的话,只归到“时运不济”上,又让他定定神,明年重头再来。
李靖行答应下来,告辞着出来,回到家时,脸上仍旧难掩失落。
千柔知道他心情不好,听说他回家直接进了书房,便将孩子交给童氏带,自己则到书房探望夫君。
到了那里推门进去,见李靖行呆呆怔怔立在窗下,一脸的茫然惆怅。
千柔很是心痛,却一言不发走上前,伸手揽住他,给了他一个拥抱。
李靖行先是吃惊,其后却是伏在她肩上,用自已的下颌紧紧地贴着她柔软的发髻,微闭着眼睛,如同倦鸟回巢找到依靠一般。
千柔一直不言语,只将他抱得紧紧的,放在他后背的手,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打着他,极至温柔地抚慰着他的心灵。
半晌,李靖行心情奇异平静了些,轻轻逸出一丝叹息,出声的声音显得低沉:“柔儿,在这世间,始终只有你最懂我。”
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这个小娇妻,心思太灵透了。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最需要的不是安慰,也不是鼓励。
虽然自己是男人,但这样的时刻,其实也是想要一个拥抱的,想要来自最心爱之人的拥抱。
她是女子,自然不能给自己依靠之感,但与她相拥在一起时,他清楚感受到,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她。她始终都会陪着自己,坚定不移伴着自己,与自己一起面对风雨,抵御世间的一切困扰。
最难过低沉时,有她相伴左右,接下来的路,只要有她在,他还是能鼓起勇气,重新开始的。
千柔见他开口说话了,心中松了一口气,嘟了嘟红嫩嫩的小菱唇,曼声道:“你才知道吗?夫君,我以为你早就知道,这世上,始终只有我最懂你,最爱你。”
李靖行不由得“噗嗤”一笑,刮了刮她的脸颊,揶揄道:“只有我的柔儿会将这样的话挂在嘴边,说的时候还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旁的人才做不到呢。”
千柔笑得眼睛弯弯,很坦然的道:“我说的是实话,难道你不欢喜吗?难道你心里对我的爱,比我对你的爱少吗?”
李靖行见她笑语如珠,神色俏皮娇艳,自是爱极了,立刻颔首道:“是,柔儿说什么都是对的。”他揽紧爱妻的腰身,带着愧疚叹道:“娘子,对不住得很,本想让你当举人夫人,但夫君没本事,让你失望了。”
千柔顿了一下,才答道:“失望当然会有一点,但是明珠总会发光,今年没考上,明年努力就是了。今年才举办了一次会试,下一次会试,在三年之后,根本就不用着急。”
李靖行却仍旧有些耿耿于怀,皱着眉道:“其实白夫子都说了,我的文章,有把握中的,如今却是这样的结果,柔儿,我真的很不甘心。”
千柔忙道:“夫君不甘心,我自也不甘心,我的夫君,长得俊,字俊,文章也写得好,是那些考官没眼光,才将你刷下来了。在我心目中,夫君一向是最好最优秀的,没人及得上。”
夫君当然是自家的好。
在千柔心目中,李靖行真的是个好男人。
再者,李靖行如今心情不好,她自然得给他顺顺毛才行。
果然李靖行听了她的话,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道:“柔儿,你拿我当孩子哄呢?”
千柔搂着他的脖子,抿着唇道:“才不是,我拿你当我男人,当我终生的依靠。”
佳人笑靥如花,微热的气息拂在脸上,李靖行不由心里一荡,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怀中抱着佳人,被她打着岔,他只觉得心中的烦闷淡了下来,眉眼也舒展了一些。
吻了她许久,见她眉梢眼角透着媚意,他心中涌起几分成就感,抬手绕着她的青丝把玩着,含笑道:“若是旁的女子,遇上夫君考不中,不说使脸色,抱怨几句是难免的,只有你才会这样对待我,让我又爱又感动。”
千柔靠在他身上,眉眼盈盈,婉声道:“这有什么好抱怨的?夫君,我一直信你是金子,总会有发光的一天的。”携了他的手,又道:“这次的事,已经过去了,算不得什么,夫君不必放在心上,好好温书,来年再考就是了。”
李靖行听了,神色却有几分低落,沉声道:“我自己觉得,这次已经尽力了,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且考完了之后,跟夫子、同窗们交流时,都说写得的确不错。如今结果出来了,我没中,比我略差一些的倒是中了,这内中缘故,连白夫子都说不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郁郁道:“温一年书,来年不过是略有长进罢了,若再不中,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千柔听了也皱眉,看着愁眉不展的夫君,心中甚是心疼。考试是否有黑幕,这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也没法做出努力,这个问题只能放在一边。
她能做的,是帮李靖行找出症结所在,好让他来年有所斩获。
她反复分析着李靖行的话,突然灵光一闪,有所顿悟,便问道:“夫君说自己写得不错,我自是相信的,不过夫君想过没有,你的文章,是否符合阅卷的学政的口味呢?俗话说得好,投其所好,夫君可做到了?”
她语气很平静,李靖行却一呆,说不出话来。
千柔这番话,给他打开了一扇窗户,令他的思绪开阔起来。
自古文人讲究风骨,大燕尤其如此。
凡是科考之人,多将心思用在念书练笔,打磨自己的能力上,很少有人会想到,该去打听学政的口味,在考试时做出迎合之举。
当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种投机取巧的法子,也许有人使用过,但李靖行自己,从没想到这上头来。
千柔见自己说出这番话后,李靖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立时便明白过来,夫君从没注意这个问题。
她不免好气又好笑,皱着眉道:“你才参加科举,没想到这上头情有可原,但白夫子可是个中高手,怎么也没想到呢?”
问完了,自己却骤然明白过来,白夫子才高八斗,又心高气傲,自是不屑在这上面下功夫的。
果然李靖行回答时,透出这个意思来,旋即又向千柔解释,文人都是一样的脾气,并没有听说谁在考前刻意打听学政的口味喜好。
千柔听了,不免开始揉额头,暗自叹气,一个个的,竟都只想着靠能力才气取胜,够厉害够有个性够书生意气。
缓了一缓,她俏声道:“旁人怎么样我不管,只如今你以后可要在这上头多多留意才好。嗯,下次科举前,专门派明石打听这事儿,将那学政写的文章弄来,你好好琢磨。照他的喜好做文章,必定能多几分把握。”
见李靖行点头,她又叮嘱道:“还有,这事儿你别说出去。肉搁在碗里,咱们悄悄吃就成了,若是显露痕迹,大家都这么干,你的优势就不明显了。再者,你若是说了,说不定还会有人说你投机取巧,瞧不上你呢。”
李靖行心知她是为了自己好,忙道:“娘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凝睇着爱妻的娇颜,由衷赞叹道:“柔儿,你真是我的活宝贝,真想找个屋子将你藏起来,只让我一个人瞧见你的美好,那才好呢。”
刚成亲时,是她担心,自己不能当一个长情之人。
如今,却是自己开始担忧了。
这么好这么出色的女子,真的甘愿一辈子守着自己,不离不弃吗?
当时武王来探望,他没深想,但之后细细回想起来,却是能发觉,武王的表现,实在不寻常。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不免有了几分惊慌和危机感。
情到深处,才会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感觉。
却听得千柔嫣然答道:“你不将我藏起来,我也只属于你一人。夫君,只要你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这话蕴含着如许情深,却并不是说,她会因为情迷失自己,失去本心。
只有他不辜负这段爱情,她才会给予同样的回报。
若他背叛了,不爱了,她定然不会将就的。
李靖行听懂了她的情话,郑重颔首道:“柔儿,我必定会好好爱你,与你白头偕老的。”
窗外秋风掠过,带来阵阵菊香,沁人心脾。
室内两人相依相偎,情意比蜜甜。康隆三十年秋,李靖行迎来生平第二次府试。
这一次,他准备得很充分,又在考前仔细研究过学政的喜好,走进考场时胸有成竹。
考完了,累极回家,在家里休养了两天才恢复。
等休养好后,他决口不提考试之事,千柔也并不追问,免得他有太大压力。这时,蕾儿已经两岁半了,小小的人儿会自己吃饭穿衣服,话也开始说得很利索了,十分惹人喜爱。
李靖行难得闲下来,就在家里伴着娇妻爱女,很是自在。
到了九月底,却有报喜的人上门来,说李靖行中了举,且名次还挺靠前的。
李家上下登时大喜,比过年时还热闹。
当着人面时,李靖行还算镇定,笑着让明石备了银子,将报喜的人打发走。
一时,又有村民来道喜,也都留着吃了流水席。
等到宾客散了,李靖行回房后,脸上再无半点淡定,眉开眼笑抱着千柔道:“柔儿,我考中了,我真的中了呢!”
“我知道,”千柔也笑容满面,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声音温婉欣喜,“恭喜夫君,贺喜夫君。从今以后,夫君便能做官了,柔儿也终生有靠呢。”
人生得意须尽欢。
等待了这几年,如今终于考中,也难怪他欢喜。
她心底,也是一样的感觉,只觉得,自己一直是被命运眷顾的那一个。
李靖行听了,笑得越发欢喜:“这几年,都是娘子养家,从今以后,换我养你了。”
千柔颔首道:“嗯,我等着夫君来养。”伸手拉过李靖行的手,放在自己小腹处,其后凑到李靖行耳边,轻声道:“其实,夫君应该算双喜临门呢。”
李靖行先是一愕,其后却明白过来,大喜道:“你又怀上了吗?”
千柔脸色微红,低头道:“刚才吃饭时,因为有一道鱼,我闻着就吐了,算起来,葵水也半个月没来了。我的小日子一向很准,如今却迟迟不来,多半是有了。”
李靖行连声道:“必定是有了。”说着,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哈哈大笑道:“柔儿,你这消息,比得了功名还要令我欢喜。”旋即竟像个孩子一般手舞足蹈,欢快的道:“柔儿,我是不是很厉害?”
千柔抿着唇笑,温声道:“是,夫君,在我心目中,你是最好最优秀的男子。”
温婉含情的回答,更是让他乐开了花,爱她爱到骨子里。
到了次日,李靖行迫不及待请了大夫来诊脉,得知是喜脉,笑容就掩饰不住地从他眼角眉梢溢了出来。送走大夫,他让千柔好生歇着,自己也不再去学院了,打算在家里陪一段时间。
过了几天,李靖行出了一趟门,带了很多药材和一车鸡鸭鱼肉回来,又给千柔买了几样首饰。
千柔见他这样大张旗鼓,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轻声道:“又不是没生过孩子,再说了,才刚怀上,根本用不着吃多少滋补品,何必这样破费?”
李靖行笑道:“只要是你,无论是第几胎,都该娇养着。”伸手摸着千柔的肚子,放柔了声音道:“咱们已经有蕾儿了,若是这次给她生个弟弟,便能凑一个好字了。”
千柔横他一眼,嗔道:“我就知道你想要儿子,但若是生了女儿呢?莫非你就不爱了?”
李靖行拍拍她的手,忙安抚道:“你别多心,生了女儿我也欢喜,但长辈们不免会说些怪话。为了你好,我还是想这一胎得个儿子。”
千柔听他这样回答,倒是愣了一下,才道:“你说得有道理。”摸着肚子,心里也默默祈祷,若是能一举得男就好了。
李靖行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自己嫁给他已经三年多了,膝下却只有蕾儿一个,又不肯给他纳妾,让他子嗣单薄。
若能生个男娃,倒是能让长辈们的不满消减下来。
只盼着天从人愿,事事顺意才好。
若不能如愿生儿子,那……那就只能在生完孩子后,尽快将身子调养好,再拼下一胎了。
没法子,在这个时代,就是这种风俗。一个男人,膝下若没有儿子,人人都会用同情怜悯的眼光瞧着他,仿佛他是个没用的男人一般。
李靖行待她好,她怎么忍心让他承受旁人的指责?怎么忍心不让他事事如意呢?
李靖行见她神色缓和下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以商议的口吻道:“雪茹的婚期定在明年,我本想着,这次若是考中了,就一起回京去,等待会试。如今你怀上了,明年自是不能动身,我写封信,让父亲派个堂兄来,将雪茹接回去吧。”
千柔想了一下,咬着唇道:“算了,不必麻烦了,不如你送雪茹回去,我就在这里养胎好了。怀孕前三个月得保养,等养好了,天气又不合适。再者,我在这里住惯了,倒有些舍不得离开了。嗯,这胎最好还是在江南生,只是不能亲自去参加雪茹的婚礼,倒是有些对不住她。”
李靖行听了却不回答,只皱眉看着她不言语。
千柔自是诧异,忙问道:“怎么了?”
李靖行撇嘴,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不满的道:“你为什么让我送雪茹回京?难道你不知道,我一刻都不愿离开你吗?若跟你分开几个月,我只怕要瘦十几斤呢。”
千柔听了这番话,自是觉得窝心,叹气道:“我也舍不得你,但我们在江南住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回京走动,家里长辈即便不说,心里只怕也不舒服。雪茹出嫁是大事,她又是你的亲妹妹,若连雪茹你都不送,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呢。”
李靖行不以为然,道:“亲妹妹又如何?为了她舍下你,这样的事我绝不会干的。”
将手一挥,做出决断道:“就照我说的,让父亲派人来接吧。若是寻常情况,父亲未必会答应,但雪茹即将嫁进安王府当世子妃,地位非同寻常,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千柔知道他全是为了自己,十分感动,叹息道:“为了我,将来夫君回京时,不知会得多少抱怨。”
李靖行含笑道:“没事,我并不在意那些。”含情脉脉看着千柔,声音温如春风:“女子怀孕是桩苦差事,我不能替你受苦,能做的,不过是陪你共同面对罢了。”
千柔听了这番话,眼角有一丝湿润,叹道:“夫君你这样待我,就是为你生十个八个,我也甘愿。”
这样温柔体贴的男人,值得自己倾心对待,值得自己舍弃一切,为他生儿育女。
李靖行却摆手道:“生那么多做什么?三四个就足够了。生多了,别说你身体吃不消,我也受不了呢。”
千柔闻言还不解呢,一脸懵懂的道:“多子多福,你怎么会受不了呢?”
李靖行唇边露出一点邪邪的笑意来,凑在她耳边道:“娘子这样聪慧的人儿,怎么如今倒说起呆话了?你这样的妙人儿,我恨不得夜夜不虚度呢。生三四个我勉为其难忍得住,若再多怀,你夫君只怕要憋出病来。”
千柔听了这才会过意来,抬起粉拳轻轻捶他,红着脸道:“都成亲几年了,你还是这样没正经。”
李靖行脸皮厚,不仅不以为然,而且还顺势把她箍在了怀里,语含得意的道:“柔儿,你自己其实也十分享受被我宠爱,难道你跟我不是一样的心思吗?”
千柔羞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却也没有摇头。
李靖行便低声笑起来,笑声里蕴含着说不出的快活和得意,又见爱妻脸上灿若流霞,娇艳欲滴,眉眼间带着几分羞涩,仿佛五月的玫瑰花般潋滟动人。
李靖行不由得心中一荡,低头咬住她白生生的圆润耳垂,呼吸渐渐灼热起来。
正情动之际,突然屋外跑来一个小人儿,还没进来,便扯着嗓子喊:“娘亲,爹爹,蕾儿来了。”
千柔听得这一声,忙将李靖行推开,慌慌张张整理自己的鬓发。
好事被扰,李靖行有些扫兴,但看着小小的人儿飞快奔进来,他却换上了一脸的柔情。
这个女儿,向来是这个家的掌上明珠。不但他们做父母的愿意宠着,就是底下的丫鬟婆子,也都因为她嘴甜机智,真心实意喜欢她。
这时,家中的小公主脸上却没有笑容,反而皱着眉,一脸不虞之色。
这可是很少见的。
在家里,她从没露出这样的神情,只有近来出去闲逛,跟小伙伴闹矛盾时,才偶尔这样。
千柔看在眼里,自是十分惊奇,挑眉问:“今儿个跑哪里撒野去了?”
蕾儿满两岁后,就不爱在家里呆了,喜欢去外面玩。
千柔自是不愿拘着她,便从家中选了两个丫鬟,一名凝香,一名凝露,专门在她出去游逛时伺候着,又百般嘱咐,只能在家周边玩,绝不能走远了。
这般过了几个月,倒一直相安无事。
蕾儿口齿已经很利落,听到母亲问话,一把扑到母亲怀中,委委屈屈的道:“娘亲,你是不是有小宝宝了?你生了小宝宝,是不是就不要蕾儿了?”说完了,似乎委屈到了极点,竟开始抹起眼泪了。
千柔吃了一惊:“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蕾儿仍在哭,抽泣着道:“是村口的阿南哥哥说的。”
千柔听了,心中倒是有几分了然。
这叫阿南的孩子今年五岁,也是个活泼好动、爱说爱笑的。
要说,倒也是个不错的孩子,虽然年纪有差距,但也跟蕾儿一起玩过几次。
只是,这阿南的母亲陆氏是个嘴碎的,整天张家长李家短,旁的事都不爱干。
因为李靖行乐不可支的缘故,自己怀孕的消息,早已经传了开来,必定也传到陆氏耳中了。
小孩子家,能懂什么?想来,必定是这陆氏当着儿子的面,说了几句酸话,被儿子记下了,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因着家境不错,蕾儿每次出门玩,不但穿得好,还带了不少糕点,又有两个丫鬟跟着,令村里的小孩都觉得新奇又羡慕。
蕾儿得母亲教导,知道好孩子应该学会跟人分享,总是将糕点分给旁的孩子吃。
这么过了几次,很多孩子都愿意跟她一起玩了。
这阿南吃了两次点心后,就惦记上了,回家跟母亲哭闹,让母亲也给自己做好吃的,给自己买干净好看的衣服穿。
陆氏一听,心里自是气恼。
庄户人家,条件自然不怎么好,她便怪蕾儿不好,觉得都是蕾儿惹出来的,加上平时就有些嫉妒李家家境富裕,便拿了不少话哄儿子,却被儿子记下了,这才有今日之事。
千柔看着一脸委屈的蕾儿,无奈叹了一口气,心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确实如此。
正想着,李靖行抱过蕾儿,给她擦了泪,动作很轻柔,声音很温和:“那阿南胡说八道的,你别搭理。你是我跟你母亲的掌上明珠,你母亲生孩子,是为了给你做伴的,岂会不要你呢?”
蕾儿听了,似懂非懂问道:“掌上明珠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千柔教育方式与众不同,蕾儿不仅话多嘴利索,问题也比旁的小孩要多一些。
李靖行早习惯了被爱女追着问问题,立刻就答道:“意思是,你是我们的宝贝,我们很喜欢你。”
蕾儿这才懂了,却又歪着头道:“为什么爹爹总喜欢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呢?直接说宝贝不就成了?”
眼见得蕾儿古灵精怪,将李靖行弄得一脸尴尬,千柔自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等乐完了,她拉着蕾儿,正要跟蕾儿说话,安慰几句,不想蕾儿却道:“我问清楚了,还有事情要忙呢。”话音一落,便如一阵风一般奔了出去。
千柔知道凝香、凝露必定会跟过去伺候,倒也不着急,只皱眉道:“蕾儿近来越发爱作怪,也不知是随了谁。”
孩子一直是千柔在带,跟她最亲近,对于孩子的性情,她自然是最清楚的。
蕾儿在她的悉心照料下,一直健健康康,性格也活泼大方,精力更是充沛,将伺候她的两个小丫鬟累得不轻。
千柔一直有几分自得,觉得自己将孩子养得很不错。
只是,近来,随着蕾儿每日在外面疯玩,她却开始担心,这孩子,是不是活泼过头了?
李靖行不知她心中的烦恼,即便知道了,也不会觉得这是个问题。
他笑着道:“你可比我聪明多了,自然是随了你。”
伸手拉千柔坐下,又道:“你如今怀了身子,可不能劳累,蕾儿就让下人多操些心,我有空了也会多带一带的。我知道你疼她,但你如今不同往日,她又素来活泼好动,还是小心些好。”
千柔颔首,乖巧的道:“夫君放心,我会小心的,绝不会让你的儿子受到半点伤害。”
李靖行失笑:“什么叫我的儿子?这孩子,是咱们两个的呀。”在千柔身侧坐下,闻着爱妻身上淡淡的馨香,不由得又心猿意马起来。
只是才刚靠近,蕾儿却去而复返,身后还缀着愁眉苦脸的凝露、凝香。
两个丫鬟行礼,还没开口说话,蕾儿自己开口道:“爹爹,娘亲,刚才我干了一件大事呢。”
脸上笑嘻嘻的,声音中不乏兴奋之意。
千柔、李靖行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蕾儿接口道:“刚才我出去跟阿南说,他说得不对,就算娘亲生了孩子,也一样喜欢我。他却不信,一直说,娘亲不会再爱我了,后来还说母亲的坏话,弄得我很心烦,将他打了一顿。”
她口齿利落,这么一大段话说下来,只语速略慢了一些,但话却是说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丝结巴。
千柔惊得瞪圆了眼睛,诧异的道:“那阿南比你大得多呢,你怎么可能打着他?”说着,心中不禁担忧起来,忙伸手将蕾儿拉过来,细细打量着。
蕾儿却嘻嘻笑道:“我可不傻呢,当然不会亲自动手。”
李靖行早看出她并无异样,倒是并不担心,只挑眉问:“那你让谁动手的?”说着,便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往向她身后的丫鬟。
那两个丫鬟见状,忙跪了下来。
大一点的凝露回道:“刚才蕾儿小姐跟阿南少爷争闹,奴婢们反复劝了,但小姐不肯听,还不依不饶,扯过奴婢保管的荷包,拿了糕点和银子出来,跟村里那些小孩们说,阿南是个坏家伙,若有人肯出头打阿南,就将荷包送给那人。这话一出口,那些孩子哪里忍得住,立时就动了手,将阿南打了一顿。”
千柔听了直揉额头,心里很烦躁。
才担心她活泼过头了,她就闹出事来了。
活泼好动就罢了,如今一言不合就动手,真暴力真任性。 李靖行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拍手道:“干得漂亮,敢欺负我的心肝,害我的心肝落眼泪,挨打活该。”
将蕾儿搂在怀中,笑眯眯的道:“小小年纪就知道拿东西指使人,让别人为你办事,嗯,没想到你人小心不小,倒是个有魄力不肯吃亏的,将来长大了,也要这样才好呢。”
千柔横他一眼,嗔道:“你说什么呢?别没个正经教坏孩子。”
说着又看向蕾儿,皱着眉道:“你跟阿南是好朋友,怎么能为了小事打他呢?娘亲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自己说,是不是做错了?”
蕾儿却不低头,反而仰着脖子嚷道:“他说我就算了,但他还说了娘亲你的坏话,说娘亲你小气不给我爹爹找妾,迟早爹爹会不要你的,我当然要打他了。”
说完了,皱起眉头又问:“妾是什么?”
千柔听了,有几分无语,也有些羞恼,只觉得那阿南的母亲太不像话了,这些话怎么能对孩子说呢?
李靖行眸中闪过一抹冷色,开口道:“这种话也说,可见这阿南是个惹人厌的。”
他心里很气恼,但当着孩子面,却不好多说,只能抱怨两声就算了。
他又转头看着千柔,声音缓和下来:“娘子你可听清楚了?是那臭小子嘴巴坏,蕾儿是护着你呢,你可不能给蕾儿脸色看。”
千柔哭笑不得:“我还没怎么样呢,你就冲上来护着,可见是爱女如宝。”
咳嗽一声,拉住蕾儿的手,正色道:“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打人是不对的。你跟阿南是朋友,他说得不对,你可以告诉他怎样才是对的,绝不能动手。你跟娘亲承认错误,娘亲再罚你不能吃晚饭,这事儿就过去了。”
孩子做得不对,得教,但千柔绝不会体罚,会好好跟孩子讲道理,慢慢教导。
蕾儿听了一脸委屈,嘟着嘴巴道:“我没错,为什么要认错?”
千柔见她犟嘴,额头直跳,怎么这么小的孩子,就有点熊孩子的倾向呢?
她叹气,揉了揉额头,正要再拉着孩子劝导,李靖行却起身道:“娘子你怀着孩子呢,该好好歇着,蕾儿让我教导就成了。”说着,便将蕾儿抱起来,一溜烟出去了。
凝露、凝香见状,忙也跟着去了,留下哭笑不得的千柔。
千柔倒没追上去,只坐下唉声叹气。
自己一直想养一个落落大方的小淑女,怎么如今这孩子,却有了女土匪的潜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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