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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皮德罗的舌战（上）

平托的军帐里，皮德罗被搜缴了所有武器，精赤着上身站在平托对面。在平托身后，肖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危险的敌人，这次，侄子并没有听从自己的建议，继续捆绑这个俘虏，而是给了他尊严。平托的决定既让肖恩感到骄傲，又让他感到担心，毕竟站在对面的是一位杜璐泰家族的六臂哲先。
“平托大人！在先辈的故事中，蓝炎魔米苏家族与我们杜璐泰六臂哲先共称魔族的‘魔武双英’，不知道，今天杜璐泰家族的荣光是否依然存在？”

皮德罗豆绿色的小眼睛精光闪烁，紧紧盯着平托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中读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哼！一块背叛族群的污垢，也配沾染杜璐泰家族的荣光？”

随着一声冷哼，一位几乎与皮德罗一副磨具中刻出来的六臂哲先挑开帐帘走了进来。他看也不看皮德罗，躬身向平托施礼。

“邢八图.杜璐泰见过将军阁下！”

“哈哈哈！邢八图兄弟，你来的正好。你跟你的这位族中兄弟好好说一说杜璐泰家族的荣耀。”

平托笑眯眯看着这位平时桀骜不驯的副统领，目光中流露出难掩的玩味。

“将军阁下！刚才我已经说过，杜璐泰家族没有背叛者，更不会承认长出六条手臂的巨魔就是英勇无畏的哲先。”

邢八图说话的时候鼻孔朝天，就连下巴上的一簇短须也根根向前，浑身散发出的傲气都快把军帐给掀开了。

“背叛？”

皮德罗面对邢八图的指责额上青筋暴起，六只大手握紧了拳头，骨骼因挤压发出的脆响就连军帐外的士兵都能清晰可闻。他强忍下上前掐死邢八图的冲动，压着火说：“我不知道是谁教会了你这种用鼻孔看人的方式，也不明白是谁给了你评价遗族的权利，可是，我今天倒是真想跟你说说，什么才是背叛！”

皮德罗并不打算再给邢八图插嘴的机会，他紧接着说：“千年之前，我们的先祖集结大军，在魔神的感召下，向人类发动了圣战。我们期望通过战斗，帮助我们信奉的神明取胜，我们这些神的仆从，也将得到在星空下自由呼吸的权利。于是，米苏家族、我们杜璐泰家族、德拉不瓦家族、其米克家族，还有很多很多不知名的魔族子弟，那些男丁抛家弃子，高举着粗陋的武器，呼喊着魔神大人的圣名冲向我们的敌人。

战争开始之初，我们强大的武力让我们战无不胜，人类在我们与盟友的夹击中岌岌可危，我们的战线迅速向前推进，人类被迫撤向东北部高寒地区，在那里，他们得到了矮人的帮助，依靠精良的装备，稳住了溃败的局面，可是，我们的厄运却开始降临。

从始祖之路开始，我们的战线延绵半个大陆，我们的战士就好像过境的蝗虫，吃掉了所有我们能吃的东西，可是，我们悲哀的发现，在这块土地上，我们喜欢的食物极少，我们能够下咽的东西也不多。于是，慢慢的，我们的士兵开始变得虚弱，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士兵，是提不起任何斗志的，那些美好的憧憬早就被饥饿的战士抛在脑后，将军们无论如何激励，也再不能让战士们去拼命。

圣战在开始半年后变成了撤退，积蓄足力量的人类开始反攻，我们伟大的魔皇丢下了族人，第一个跑回了始祖之路，而与此同时，杜璐泰家族接到了断后的任务，如果要追问原因，那么我想可能是绿皮巨魔的胃更好一些吧！”

皮德罗嘿然一笑，冷冷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平托眼光闪烁，面颊泛白，默默低下头。站在平托身侧的邢八图也不自然地搓着手，眼睛盯着脚尖一言不发。只有肖恩面色不变，开口接过皮德罗未说完的话题。

“哲先！你说的没错，当年下这道命令的魔皇就是我蓝炎魔族人，这件事情被记录在族典中，这么多年来，米苏家族一直心存愧疚，所以，米苏家族无论在政界、商界，只要事涉杜璐泰家族，我们都会忍让三分再帮助三分，以作为当年杜璐泰家族为魔族付出的补偿。

可是，作为一个军事决定，毫无疑问，那是当年魔皇大人能够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为了保全整体，就必然要做出局部的牺牲，我想杜璐泰家族的先贤不会没教会你们这个道理。”

“我当然明白这么粗浅的道理，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留下来抵挡追兵的只有杜璐泰家族区区两千妇孺，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们没有死在人类的刀斧下，却再也找不到那条宽阔的始祖之路。平托.米苏！还有你，高傲的邢八图.杜璐泰阁下。你们谁能告诉我这其中的原因呢？”

皮德罗的质问就好像在平湖中投下了巨石，在听者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平托转过身，茫然地望着自己最信赖的叔叔，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而邢八图再也不敢去看皮德罗愤怒的脸，他痛苦的抓着头发，把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胸口。肖恩嘴唇抽搐了几下，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怎么？没有人知道原因吗？还是你们根本就不敢说出口？”

皮德罗就像一位得胜的将军，再次用冷冷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直到他将目光落在老肖恩的鼻尖上，这个大智者才长叹了一口气，从平托身后走了出来。

“皮德罗！当年做出这样的决定，确实是米苏家族和你们杜璐泰家族的先祖对不起你们这些遗族。如果深究其中的原因，可以归结成两个字，那就是‘害怕’！”

肖恩的声音很低，但听在平托耳中就像炸雷一样，就在今天上午，肖恩叔叔还在告诉自己魔族的骄傲到底在哪里，可现在他却又说，原来魔族也会害怕。

肖恩苦笑着拍了拍平托的肩膀，然后继续说：“当年，先祖们确实已经害怕了。但即便是害怕，他们也依然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刚才皮德罗说的对，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的士兵已经毫无斗志，即便派做殿后的敢死队，也只能是被人类联军屠杀的命运。可是，我们知道人类大部分都是光明教徒，他们信奉仁慈和善良，所以，他们不会对那些老弱妇孺下杀手，事实也证明，杜璐泰家族的两千多人并没有被杀害，他们反而成为了人类的负累，很有效地拖延了人类追击的步伐。”

“哼！还真是英明的决定啊！”

肖恩并没有因为皮德罗的嘲讽而恼怒，他继续平淡地说道：“至于关闭了始祖之路，那也是不得已才做下的决定。半年多的征战已经掏空了魔族的根本，如果那个时候让人类追杀到我们的都城，魔族也许就要泯灭在这个世界上。”

“哈哈哈！所以，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权利说背叛，如果非要说背叛，那也是你们背叛了不离不弃的誓言，把我们这些可怜虫抛弃在人类的屠刀下。你们知不知道，我们一度就像牛羊一样，被人类圈养在指定的山林中，孩子们就像动物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取乐，可即便如此，我们也真心感激人类的仁慈，起码他们没有把我们剁碎，当成养花的肥料，而现在，我们已经获得了与他们共存的权利，我们吃得饱，穿得暖，头顶有房屋，脚下有收成不错的农田。我亲爱的族人，我想知道，在这个时候，你们再次来到这里，是想重燃熄灭多年的战火，还是要接我们这些可怜人回家？”

皮德罗大声的质问终于激怒了邢八图，他指着皮德罗吼道：“人类给你的恩惠让你忘记了先祖。”

愤怒的皮德罗抬起脚，一脚踢在邢八图的手腕上，更加大声地反击说：“我只记得那些被遗弃孩子的哭号，我还记得就在刚才，你这混蛋还不允许我沾染杜璐泰家族的荣光，现在又来跟我说什么先祖。”

邢八图没有想到皮德罗这个阶下囚竟然敢暴起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腕骨被皮德罗的精钢战靴踢得粉碎，他嚎叫着蹲在地上，外面的卫兵冲进了，将皮德罗按倒在地，重新捆绑好，然后把受伤的邢八图搀扶出去，找军医包扎治疗。

平托没有再给皮德罗松绑，他把玩着一枚墨绿色的玉璧，据说这是当年魔皇赏赐给米苏家族的战利品之一，这么精美的饰物，也只有人类才能创造出来吧！

“你的疑问，也许我会告诉你，不过，在此之前，作为我的俘虏，你首先要回答我的问题。”

平托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后，开始了自己的审讯。

“深夜，你一个人从那么高的地方偷偷跑下来，不是只想与你的族人讨论孰是孰非吧？”

“呵呵！现在讨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发泄一下心中的闷气而已。我来，只是不想再次看到魔族的失败。”

“哦？”

平托好奇地问道：“似乎你并不看好我们这十几万大军，说说你的看法，我倒是想知道，人类还能拿什么挡住我的进攻。”

皮德罗抽动了一下被捆绑得发麻的手臂，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们根本不知道这千年来都发生了什么，所以，你们才敢再次把魔族的战士拉上战场。

这么多年以来，诸神再也没有降临到世间，呵呵！如果我猜得不错，魔神大人也再没给我族人任何启示吧！”

平托对皮德罗的猜测不置可否，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人类经历了末法时代，但他们的神灵并没有抛弃他们，虔诚的供奉尊神，终于获得了回报，他们的魔法能力近年来得到大幅度提升。据说，圣阶魔导师已经不是顶尖的存在，能够发动禁咒的法神又开始出现在人世间。

这样的高端力量，平衡着大陆上的势力，所以，人类进入了难得的和平发展时期，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去抢夺他们来之不易的果实，那么必将遭到全人类的攻击，这就是我说的第一个原因，他们力量强大而且空前团结。

第二，这种和平已经扩展到了整个大陆，你们可能难以想象，争斗数千年的仇敌，兽人与人类都已经依靠商业纽带开始了共生发展的新时代。兽人的皮毛、魔核出拉姆贝特角，跨过荒凉的大平原，穿越整个人类的家园，远销到了南海之滨。你们根本无法想象，海族的珍珠、珊瑚、鱼虾海产，也已经成为贵族们厅堂中的饰品和餐桌上的佳肴。你们更难以想象的是，就在那座山崖上不足百里的地方，就居住着人族、兽族、海族三大族群的达官显贵们的家眷七百余户，他们每天在一个酒馆中把酒言欢，在一个舞池中扭动腰姿。甚至，几度放纵之后，他们的下一代在血统上已经难以分辨种族。平托大人！你敢想象一下，你的士兵砍掉海族和兽族那些贵妇人脑袋之后，你和你那十万大军要面对的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