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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自己的道

“不，我希望你能有所顿悟。”殷旧溟口中淌着血，声音却清晰入了江烬雪耳中，“你距离圆满只差半步，好好看看即将出现在你面前的大道，看看这世间的命定是否真有公道？不生不死者为邪，死而不灭者为秽，那是天定的道，却不一定是你的道，在你心中，何为邪？我没有害过人，何以论断我就是邪？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以这样的借口涂炭一界生灵，他们就是正？”
一番话在江烬雪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她定了定心，沉声道：“天道有定，邪秽必然祸乱世间，你没害人，但不证明你就没错。”

“那只是天定的规则，却无关于善恶。什么才是这世间真正的善恶？自己去分辨什么是正什么是邪，那才是你的道。修行一道万苦千劫，你要走下去，可以不奉天道，却不能没有自己的道。否则，你不过只是天道手中一个傀儡，受制于命，你还指望……能走到大道的尽头么？”

殷旧溟看着她的目光很深，那仿佛能一眼看进她心中，看透她的灵魂，却就这么看着她，那目光渐渐涣散无神，渐渐不再聚焦，分不清是看着她还是看着白莫。

他这一番话似是忍了许久，也或许问了自己几十年，却无以去质问天命，更无以质问旁人。

他洞悉自己一世因果，应了自己的因果，但其中又有多少的不甘心，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而江烬雪还想问他，既然知道不能没有自己的道，殷旧溟却为何还要遵循天命？如果他不遵循天命，或许就没有蛊神世家的出现，就不会有这一场浩劫。

他没有自己的道，为什么要来告诉她，她可以不奉天道，却不能没有自己的道？

可她没机会了，殷旧溟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凝滞如一片沉寂，那身体忽的向后倒去，坠下了高&耸的屋顶。

砰的一声，下方惊声一片，却不如那身体坠地的声音，仿佛就砸在了她心头。

殷旧溟……害过她么？他又害过谁？

百年前，她曾听闻殷旧溟的为人，那是个淡泊侍弄药草的男子，为人谦和豁朗，从不与人争执，似没有活在世俗中，她曾以为，她与他会是同路人。

可他为什么一手筑起了蛊神世家的孽债，他没有害过人，那又是为什么……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所为，会是这样的下场？

江烬雪抱着白莫，眼前已经空无一人，目见繁花锦秀的龙昭城，远方是青天浮云，山峦起伏，可这一切，都未能再映入她眼中。

究竟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如果一界行尸走肉便是邪，那么如果那些邪，从没有害过旁人呢？

更甚至于，会有身旁的亲人挚友，希望那些邪还能如活人一般陪伴在他们身边，没有伤天害理，没有祸患众生，天道……为什么要将其诛灭？

如果不灭于她手，那便是一界浩劫，殷旧溟没有祸患过世人，反倒一界浩劫之下，这兰赦界数不清的无辜生灵……究竟谁才是邪？

突然，江烬雪只觉手背一阵刺痛，白莫尖锐的爪子扎进了她的手背，那爪子几乎在克制着颤&抖，它转头一直看着殷旧溟坠下去的方向，那眼角竟然湿漉漉的似快要淌下泪来。

“你也觉得，他不该死，对么？”

白莫突然转过头，埋头在她臂弯中，那呼吸沉重犹如痛喘，或许越聪明的人越能尽早分清善恶，白莫或许从一开始就明白，殷旧溟并没有作恶多端，可是，他却只能遵循自己的宿命因果。

这就是殷旧溟的道，而她呢？

她自己心中是否有自己的善恶，是否……有自己的道？

“诸位……各归各处吧。”江烬雪突然朗声道，“此乃一界应劫，生死各安天命，福报皆有因果，孽债终有应现，诸位，好自珍惜。”

兰赦界的行尸走肉都被化灭超度了，就连罪魁祸首殷旧溟，也死在佛修江烬雪手中。

这一界的祸患根源终于被拔除，甚至于那一片佛光笼罩众人，都是佛祖的悲悯与庇佑，哪怕再入生死轮回，下一世也会多带些许福泽。

可如此一来，秦翼一行人的屠界就变得更加尴尬，眼看着他们确实失去了屠界的理由，可话又说回来，古往今来，从没有过屠界会中途停止的先例。

他们已经在这一界杀了数千修士，哪怕就此收手，谁会记着今日手下留情的恩德？谁又会记着今日的血海深仇？

如果因今日之事，他日飞升去往东天界的兰赦界修士，集结一处欲要颠覆东天界的权威，那么，铸成一桩祸事的，就是秦翼一行人。

一界****的根源，这责任，他们担不起。

可是，他们又该如何下手？

而就在这时，江烬雪又被孔雀带着，落在了界主正宫中，秦翼一行人的面前。

很明显，她急于突破境界，尚未习得飞天的法术，唯有灵动的身形，却只能落在地上，没对秦翼他们说什么，转过身，面对了那些备受煎熬的兰赦界众人。

“此事因蛊神世家而起，众世家虽被蒙蔽，但这姑息养奸的过失，不可论做不知者不怪。有道是生死有命，此番陨落之人亦是天命，算是给诸位一个警醒，行于大道却不分善恶，则难以修成正果，维护天道，乃众人责无旁贷。诸位，此事论不得私怨，还请诸多自省，错的……是这兰赦界众人，而区区非蛊神世家。”

这话听起来分外公道，但事实上，却是在维护兰赦界。

简而言之的意思是，惹了东天界下来屠界，那就是兰赦界的错，如今虽然死伤遍地，但怨不得东天界手下无情，唯有自省，却不得以此论仇。

再说明白点儿就是，众人必须表态，以后不得去往东天界寻仇，当然，如果以后谁真的要寻仇都不关她的事了，但此一时的表态，必须有！

众人历经这一劫，仿佛是在强者手中偷了条命回来，更是绝处逢生，自然听明白了江烬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