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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钉,民间称为“镇钉”,一些地方也称“镇魂钉”,是用来钉棺盖的。农村用的镇魂钉一般有七根,俗称“子孙钉”,取子孙后代人丁兴旺发达之意。
而一些偏远的山区相信,人死灯灭、灵魂不散,镇魂钉除了钉棺,也能镇魂,这样既能防止有怨气的亡者灵魂跑出来害人,也断了心怀叵测的生人叨扰死者静修的念头。
当晚爷爷在茅老道火把的指引下,发现丁家夫妇的棺盖上只有六根镇魂钉,而第七根镇魂钉的位置开了个小指头大小的孔洞,钉子却不见了。
我爷爷他们面面相觑,问茅老道这是怎么回事。茅老道脸色苍白,说丁家夫妇落葬时,肯定有人事先在棺材上动了手脚,虽然还猜不出这人的动机,但棺材钉少了,尸气从孔中外泄,极易引起尸变。如果他料想的没错的话,这已经是副空棺,丁家夫妇的遗体不在里头。
我爷爷他们听得遍体生寒:如果茅老道说的不假,那丁家夫妇岂不就是诈尸,自己从棺材里跑出来了?我爷爷回想起那晚的情形,直摇头说:“不对不对,‘点地活人尸,悬梁索命鬼’,那晚小丁他两口子脚板子吊得那么高,要是诈尸,不得点着地儿噶?”
茅老道也跟着摇头说:“我可没说就一定是诈尸,兴许给人起出来了。你们来看。”他从背篼里取了那晚的灯笼点上——不过这次火光正常了,不再是古怪的幽蓝色。
几个人凑上前去看,愣是没看出啥名堂来。在茅老道指点下,大家这才发现每根镇魂钉钉入棺盖的地方,钉尾周围都有一圈明显的凿痕。也就是说,棺盖上剩下来的六根镇魂钉,实际上都被人动过,为掩人耳目,之后又重新凿回了原位。
爷爷哑然,过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盗尸?”
茅老道点头道:“很有可能。”那姓刘的汉子问:“那他拿走钉子做么子?”茅老道仰头望着渐明的天边道:“这东西既然叫镇魂钉,自然有辟邪之效。那盗尸的贼人如果有所图,手上当然得有个镇得住墓主的筹码。如此看来,这人若非同行,怕也是惯犯了。”
茅老道见我爷爷他们都盯着他看,顿觉自己刚才话语中有失,打了个哈哈说:“棺材钉易入不易出,这贼人却有足够的把握,相信自己不会被发现,逐一撬钉开棺。兴许这棺材初钉时就被人动过手脚,又或者,那贼人事先就藏了一根,有了护身符,再从容开棺。”
爷爷觉得他话里逻辑有问题,心里起疑,眼见天也亮了,发起狠来,说了句“我倒要看看你说的得不得准”,招呼三个庄稼汉帮忙撬掉镇魂钉,抄起短锹把棺盖翻到了一边。
果真如茅老道所说,棺材里空空如也。
茅老道默然站在墓穴外,只摇头微笑。爷爷自知理亏,也没说什么,吩咐三个庄稼汉重新盖棺加土,直忙活到太阳露出一角了,这才填平了墓穴。
回路无话。爷爷多少有些尴尬,等三个庄稼汉走到前头去了,拉住茅老道小声赔不是,见他只微笑不答腔,心里难受,找了个话题问茅老道知不知道有谁会动盗尸这种心思。
茅老道停下脚步,盯着爷爷的眼睛说:“老道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人是那日抬棺人中的一个。”爷爷想了想,眉头皱了起来——要这么说的话,那他岂不也是嫌疑人之一?
丁卫国夫妇下葬那天,抬棺的共有八人,除了村长陈松年、治保主任杨善民和民兵连长郝连顺他认识外,其余四人都是面生的小伙子。爷爷努力回忆下葬当天每个人的言行举止,只觉得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人都有嫌疑,脑子一下子胀痛起来。
茅老道说这事既然发展到这步田地,人在暗我们在明,这两天暂且按兵不动,看看事态如何发展。走了没两步,他又拍了下脑门回头道:“瞧我这忘性。”
茅老道让爷爷过几天跟他去趟丁卫国家,说是那天在夫妇俩屋里发现了点东西。
爷爷问是什么东西。茅老道眨眨眼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回到屋,爷爷分了点辛苦钱给三个庄稼汉,吩咐他们千万别跟人提昨晚的事。三人点头答应,领着赏钱乐呵呵去了。望着突然阴云密布的天,爷爷满心惆怅,坐在家门口抽闷烟。
夜里突然下起了暴雨。外头乱哄哄的,人声狗吠混杂。爷爷披了雨衣出门,正巧赶上村长带了一帮子人匆匆走过。爷爷拉住村长问怎么回事。村长神色慌张,说墓地那边有座坟被雨水冲刷,棺材都露出来了,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掘了人家的坟,没盖好土。
爷爷心里一惊:难不成是丁家夫妇的?
村长见爷爷脸色突变,想起昨晚他喊庄稼汉帮忙的事儿,悄声问是不是他做的。爷爷反应也快,肃容道:“咋子可能?我是听了杨老哥(村支书)的指示去看哈情况。”
村长见他搬出村支书,心中虽疑,倒也没再追问下去。爷爷趁机问:“囔个没见着杨老哥?”村长叹口气说:“染风寒喽,都好几天噶,床都下不得。”
爷爷让村长等一等,去屋里换了雨靴,说跟他们一起去。破土见棺不是小事,村里但凡有气力的都出动了。一群人好似军队般,浩浩荡荡朝墓地跑去。家境好些的,提了风灯、电筒在几个村干部前头带路。人多口杂,一路上都闹哄哄的,搅得爷爷心里更乱。
到了出事地点,见不是丁家夫妇的墓,爷爷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人也轻松不少。
村长和村委主任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兄妹俩在坟前小声嘀咕了很久。村委主任陈松月把爷爷拉到一边问道:“保田你看,这口棺,好像是李家妹子的啊。”
爷爷起初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直到雨水顺着雨衣帽檐淌进他胸口,被冰凉的雨水刺激,他这才跟开了窍似的,倒吸了口凉气:这不是当年那女知青李云彩的坟么?
雨越下越大,似乎还伴着响雷。反常的天气、压抑的夜晚,爷爷感到身上越来越冷,似乎这些天里,所有倒霉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冲着他袭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松年似乎有些忌讳,已经开始招呼几个青壮年往棺材上盖土。陈松月眼尖,上前拦下陈松年,有些不太敢相信地说:“大哥,这棺材,怎么好像开了?”
她这话说得大家一愣。陈松年喊人递上风灯,发现那口棺材的棺盖果然向外倾了一些,棺身露出了一条黑黢黢的小缝。几个胆大的小伙子在陈松年的指示下,用力把棺盖移开了。
和丁卫国夫妇一样,李云彩的棺材里,竟也已不见了尸骸!
爷爷心口一阵刺痛,险些站立不稳。陈家兄妹估计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吓得够呛,让人赶紧封棺盖土。坟地上乱成一锅粥,不安、疑虑、恐惧,各种负面情绪在每个人心中升起。几个村干部强行驱散了围观村众,表示明天会在广播里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复。
大家踩着泥泞的山道,心事重重往回走。爷爷进了屋,刚要关门休息,村长陈松年拦住门把,闪身冲了进来。爷爷见他举止反常,心里有数,掩上门,悄声问他出什么事了。
陈松年往屋外望了一眼,确定没被人察觉,这才沉声问道:“你晓得杨老哥是囔个得病的不?”见爷爷茫然摇头,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他呀,前晚上见着李家妹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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