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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前夜

吴桃静静地看着王淑珍，没有说话，王淑珍的脸不由微红，毕竟她还是少女，这后面的话真要挑明说出去，实在太过让人害羞。可是，若不说出来呢？王淑珍抬头看着吴桃，吴桃坐在那里，她的穿着比在王府待选时候要好上许多，她的容貌，似乎也比那时要美了不少，但是她的神情，怎能如此沉静？沉静的如同一颗珍珠在暗处幽幽发光。
王淑珍觉得，自己想要说的话全都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的，让她不知所措，一丝慌乱在王淑珍面上浮现。

这样的慌乱，是吴桃所想要的，吴桃伸手握住王淑珍的手，两人四目相视，王淑珍的神色很难说清，焦急，羞愤，抑或还有别的？吴桃拍拍王淑珍的手，轻声道：“我晓得妹妹的心，可是我尚未在王府立足，还不知东南西北，此刻妹妹想来帮我，我很感激，但却不能答应。”

吴桃，的确已经不是原先的吴桃了，王淑珍深吸了一口气，对吴桃绽开笑容：“姐姐说的是，是我鲁莽了。”

“不是你鲁莽，而是……”吴桃恰到好处地停了停，这才缓缓地又道：“都说王府富贵荣华能耀花人眼，可是最要紧的是能立足，尚未立足，贸然答应，到时辜负了妹妹，岂不让我心中难过？”吴桃的确已经和原先不一样了，王淑珍有些失魂落魄地想着，她从知道王府要选妃开始，在姐妹们中脱颖而出，能得到太妃的喜欢，自觉自己已经能面对一切纷扰，可是今日面对吴桃，王淑珍却觉出了自己的不足。难道说，王府对世子妃是这样在意，不过一个多月，就能让吴桃脱胎换骨？

王淑珍环顾四周，虽然这不过是世子妃在娘家待嫁时候的屋子，可是不管是摆设也好，还是服侍的人也罢，一切动用的，都是世子妃的规格。自己曾经离这些只有一步之遥，然而这一步，就永远跨不过去了。

王淑珍收起心中的那些难受，努力让面上露出端庄贤淑的微笑：“姐姐说的是，王府之中，”说着王淑珍停下，接着对吴桃露出抱歉的微笑：“妹妹我又忘了，姐姐将要嫁进王府，对王府，姐姐会更清楚。”

话说到这时候，就该告辞了，吴桃对丫鬟们做了个手势，自然有丫鬟端着个托盘走近，吴桃指着那个托盘：“妹妹有心来看望我，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不过就是几样小玩意，妹妹拿了，就当是我留给妹妹的念想。”

王淑珍急忙站起身给吴桃跪下道谢，吴桃挽起王淑珍，又和她说了几句话，丫鬟也就领着王淑珍往外走，王淑珍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身看去，看见吴桃还是坐在那里，面上带着微笑。也许，这个世子妃，足够应付王府内的纷扰，自己家人原本的想法，实在太可笑了。

王淑珍收回眼，跟在丫鬟身后离去。吴桃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直挺着的背一松，瘫在椅子上。

宋嬷嬷已经走过来给吴桃捶着：“世子妃为何不……”

“我就算要收个臂膀，也不敢收这样的人啊！”吴桃说完就看着宋嬷嬷：“一个很得太妃喜欢的次妃，家里又和王府有关系，我收了她，到时候到底是臂膀，还是杀我的刀，都不清楚呢。”

宋嬷嬷只觉得吴桃这会儿的眼神和方才不一样了，不由有些心惊。吴桃收回眼：“自然，这些话，嬷嬷不用说出去的。”

这是警告，宋嬷嬷更心惊了，并不敢多说一句话，吴桃又缓缓地道：“其实，我不过是想好好地吃一口饭。”一口不用在吃的时候胆战心惊，被人打掉饭碗，被人责问为什么吃这么多的饭。然而，成为世子妃，只不过是这口饭的第一步，从一开始，就有人虎视眈眈，也许有人已经在王府，布下天罗地网，想要自己的命呢。

想着，吴桃不由打了个寒颤，宋嬷嬷察觉到了，对吴桃轻声道：“世子妃是冷了吗？虽已入夏了，可是这屋子还是有些阴冷，老奴给您拿披风来。”

“不必了。”吴桃重新挺直了背：“我很快就会好，很快很快。”

宋嬷嬷看着吴桃这瞬间露出的倔强，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把披风拿过来，给吴桃穿上，吴桃在这瞬间，有一丝迷茫，接着这丝迷茫就消失，不管怎样，这条路，自己要好好地，努力地走下去。

“她和你这样说？”太妃的声音有些疲惫，宋嬷嬷恭敬应是，太妃的手不由轻轻地敲了敲椅子扶手：“你觉得，她是一块璞玉吗？”

“老奴不敢妄言。”宋嬷嬷晓得什么时候该说怎样的话，太妃已经微笑了：“你啊，总是这样紧张做什么？对她忠心，和对我忠心，都是一样的。”

宋嬷嬷被说中心事。并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更加胆战心惊地问：“太妃的意思，老奴是晓得了，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依旧服侍她，依旧告诉她这些王府中的事，我倒要瞧瞧，这个次妃不喜欢的世子妃，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太妃的话让宋嬷嬷安心了一些，但没有安心多少，毕竟太妃现在对吴桃的态度还是暧昧不清的，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吴桃，还是冷眼旁观，抑或会帮着吴桃。都还是不清楚，而太妃也不会说出这个态度，她只会让下人们猜测，猜对了就好，猜不对，那还有什么能在太妃面前服侍的理由。

相比太妃这常常暧昧不清的态度，七情上脸，喜怒哀乐十分清楚的次妃，反而好服侍的多，不过宋嬷嬷当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又和太妃说了几句吴桃的起居，也就告退了。

“那个吴氏，倒还真看不出来。”等宋嬷嬷走了，太妃才说出这么一句，她身边的丫鬟立即伶俐地接话：“这样的世子妃，不就是太妃您喜欢的？”

“我喜欢又有什么用，要紧的是，世子喜欢。”太妃的话让丫鬟噗嗤一声笑了：“世子喜欢不喜欢，其实，才没那么要紧呢。”

若是男人喜欢就能顶了一切，那次妃也就不会迟迟没有被册为正妃了。太妃看一眼丫鬟：“果真还是你们年轻人会说话，方才老宋在我跟前，我能感觉到，她年纪毕竟大了，很多事情，精力不济，想不到了。”

这是很危险的一句话，丫鬟当然要仔细斟酌了才能回答：“宋嬷嬷不过是在太妃您跟前的日子少了，要搁原先，她天天在太妃跟前，那自然清楚太妃的一举一动。”

“你啊，就是伶俐。”太妃取笑了一句就闭上眼：“我歇会儿，但愿，但愿。”太妃话没说完，但丫鬟已经很清楚太妃的意思了，但愿这个世子妃，的确能如她所说的，是块璞玉，能替太妃抵挡住次妃，拿捏住次妃，而不是很快就被次妃责骂，无力应对。

吴桃是知道宋嬷嬷会定时回王府和王府主人们呈报自己的一切表现的，但除了第一次，吴桃询问过宋嬷嬷一些王府的事之后，以后宋嬷嬷每次回去，吴桃都当做不知道，没有这件事一样。婚期渐渐近了，吴家上下，都张灯结彩，听说整个省城从上到下，也是到处张灯结彩，连城门上都披了彩绸，挂了灯笼，庆祝鲁王世子大婚。

但这些热闹，吴桃是瞧不见的，虽说这些热闹都为她所设，而她所能做的，只是在成婚那日，坐在轿上，在仪仗的簇拥下，穿过空无一人，到处张灯结彩的街道，往王府行去，而以后，除了偶尔回王府省亲，就再也不能走出王府一步。她的天地，从此就只剩下王府这一个地方了。她的喜怒哀乐，都和王府息息相关。

成婚前一日，依例要让世子妃的家人前来和世子妃用膳，拜别。吴桃没有父母，于是吴叔叔一家，就被允许前来，和吴桃一起用膳。

吴叔叔吴婶婶是喜气洋洋，连吴锦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他们一家三口穿着一新，给吴桃行礼后就坐在一边，吴婶婶环顾下四周，口中啧啧称赞：“这屋子，都快认不出来了，只是不晓得这屋子在世子妃出阁后，还能不能给……”

“王府赏赐的宅子已经到了，听说那里还有许多丫鬟仆从，想来婶婶也不用怀念这间旧屋子。”吴桃有些不客气地打断吴婶婶的话，吴婶婶急忙点头：“是，世子妃说的是，哎呀，我在这里住了这许多年，一时半会儿搬走了，还会想的。”

“娘您前几日不是这样说的。”吴锦冷冷地打断了自己娘的话，她就是看吴桃不顺眼，更看不上自己爹娘的这些谄媚。一年前，吴桃还是个任自己欺负的小孤女，可是现在，她高坐上方，穿着富贵华丽，戴着那些自己眼红不已的首饰，说出一句话，不，就算放了一个屁，自己娘也会扑上去称赞她的屁是香的。